[異界大陸] 永夜君王 作者:煙雨江南 (已完成)

   
sinhu 2014-3-1 11:09:3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19 32457402
sinhu 發表於 2014-6-19 12:02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零九 訪客3

  宋子寧轉眼間就恢復了從容淡然,甚至沒有猶豫,「血族後裔無法違抗源血給予者的意志,那不是力量的對比,而是天然法則。如果你真被初擁……」他的語氣平靜得近乎冷酷,「那麼我認識的千夜也就不存在了。」

  千夜露出一個笑容,澄澈純淨如水晶般沒有雜質,「所以,我相信你。」以宋子寧的反應,也要怔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就是千夜對他問題的回答。

  想了想,千夜又道:「我在狙擊暗殺方面還有些擅長,如果你在外面有什麼需要辦的事,也可以來找我。」

  宋子寧有點意外,說:「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這些骯髒齷齪的勾當。」

  千夜搖了搖頭道:「談不上喜歡不喜歡,過去在紅蠍也幹過一些,就是為了完成任務吧。」千夜並不擅長言辭,說到這裡停下來想了想,才道:「做事不能迷失本心,以至於忘記最初的目標,手段如何其實並不重要。」

  宋子寧突然拔高了聲線,道:「這句話我喜歡。就應該讓魏破天那個白痴好好聽著!不管什麼時候都只知道頂個千重山,埋頭衝衝衝,跟頭野豬有什麼區別!」

  剛才滿屋嚴肅到略有緊繃的氣氛頓時一掃而空,千夜忍不住又想伸手揉額頭,跟著宋子寧把目光轉向房門外。

  院落裡忽然傳來一聲冷笑,然後有人道:「野豬又怎麼了?總比某些好色無能的登徒子強!空有七級原力,怎麼就沒能打破我的千重山呢?還不是被追得如同喪家之犬般四處逃竄!」

  宋子寧臉色完全沉了下來,盯著大步走進的魏破天,冷然道:「你半夜三更跑出來幹什麼?這個時間,不是應該躲在洞裡修煉你的龜殼嗎?」

  魏破天冷哼一聲,道:「我什麼時候過來,還用得著你管?這夜深人靜的,我就是怕有些無膽好色之徒四處亂竄,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小夜雖然不會怕,但是被煩到總歸心情不好。」

  宋子寧的眼神已經銳利如刀,「鑑賞如花美眷那是男人本色,一頭野豬自然不懂。無膽可不知道是誰,又是誰在春狩時被打得像頭死豬趴在地上喘氣。」

  魏破天哈哈一笑,道:「那是被打?明明是我自己累的,可真能往自己臉上貼金!你送給我多少,以後自然會加倍奉還。」

  宋子寧輕聲道:「也許再狠揍你一頓,會是個不錯的主意。不用等以後了。」

  魏破天雙眼微眯,道:「我也這麼覺得!告訴你,男兒本色是臨戰不畏,遇強愈勇,老子就算打不過也不會縮卵。至於你,好色就好色吧,還鑑賞,我呸!」

  千夜實在看不下去,「你們兩個,不要一見面就喊打喊殺的!總得先把正事辦了吧?」

  魏破天大嘴一咧,道:「哪有什麼正事,我就是過來看看你。」

  宋子寧則站了起來,「我也是。好了,現在沒什麼事,我就走了。」

  兩個人到了院落裡,頓時湊到一起。

  「我看離這裡不遠處有條小巷,裡面沒什麼人的樣子。」

  「正有此意!」

  兩個人喃喃咕咕,就此並肩去了。

  千夜看著兩人背影,無奈搖頭。熱鬧過後,屋裡陡然安靜下來。他一時想不出該做些什麼,目光落到桌上,看見打開的書匣和玉冊。

  千夜伸手拿起書匣,不料入手竟然一沉,比同等大小的複合金屬還要重得多。他吃了一驚,仔細觀察後,發現那材質應該是木頭,只不知道什麼品種。上面的木紋是天然的,沒有人工雕飾痕跡,卻似乎構成了某種陣列,將一切原力都隔絕在外,讓人無從窺探匣內的東西。只看這個盒子,就有很大可能真是命運之戰前的古物。

  千夜又拿起宋子寧取出來的那本玉冊,手掌大小,玉色微黃,透出一股古樸之意。他輸入一點原力,只見最上面的玉片上慢慢浮現四個古文字,「宋氏古卷」。

  這個名字,呃,真有特色。千夜突然發現「宋氏古卷」四個大字下方角落裡還有一個小字,定睛看去,居然是「上」。他心中頓時生出一種不太真實的荒誕感覺,隨即翻開另外兩冊,果然是「中」和「下」。

  這三本玉冊合起來,就是「宋氏古卷」上、中、下。

  不得不說,千夜對秘傳功法的認知受到了衝擊。他之前見過的世族秘法戰技,從「千重山」、「水月流雲訣」到「流銀劍指」、「通明破空拳」等等,名稱無一不是寓意深刻,體現精髓。

  千夜定了定神,翻開上卷玉冊的第二頁,原力感應過處,一片片文字浮現出來。裡面倒確實是修煉法訣,只不過用的都是人族上古文字,句句艱深無比。

  對帝國世家子弟來說,古文字是需要掌握的基礎知識之一,據說帝室許多敕令至今還使用這種文字以示尊崇。但是對千夜來說,他僅僅是停留在認字的階段。而這三本古卷上的文意居然是千夜生平僅見的艱澀,就算大部分字都認識,但放在一起就很難理解是什麼意思。

  千夜苦笑一下,隨意往後翻了幾片,居然看到了和他平素認知大相逕庭的修煉方法,那分明是在講如何汲取黑暗原力!這是千夜的上古文字功底再差也不會看錯的,那段文字確實指的修煉黑暗原力的法門。

  這已經不止是讓人震驚的問題了。人族自覺醒原力以來,就使得這個世界黎明一側的原力序列大放光彩,千年的歷史證明了人族天生就是黎明生物。雖然也能經由各種途徑墮入永夜,但是在永夜陣營的那些人,卻從來沒有力量登頂的紀錄,也就意味著黑暗原力並不適合人族。

  實際上,帝國一些不公開的研究表明,那些能夠輕易改修黑暗原力的人,往往都有黑暗種族的混血,而純粹的人族則要經過類似血族初擁這樣翻天覆地的改造,才能讓黑暗原力徹底吞噬掉天然覺醒的黎明原力。

  看到這裡,千夜終於明白為什麼宋閥自立宗以來都沒有人修煉這三本古卷,甚至連研究都不再研究了。

  千夜還沒有把古卷放下,就見宋子寧和魏破天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只不過兩個人完整地出去,回來時卻是形容十分狼狽。

  宋子寧還算好些,衣服僅僅是下襬處有些褶皺,如果不是右眼眶上一大塊烏青的話,根本就看不大出和平時有什麼不同。

  魏破天就悽慘多了,一隻眼睛腫得只剩下一條細縫,嘴角也破了一大塊,衣服破破爛爛,簡直和乞丐差不多,上面還有很多個明顯的鞋底印,露出的皮肉上可以看到大片烏青淤血。

  千夜只覺額角青筋突突大跳起來,頭開始一陣一陣抽疼,「你們兩個……難道是打架去了?」

  魏破天嘿嘿笑道:「沒有,我們怎麼會打架呢?只是切蹉,切蹉而已!那條後街暗巷確實不錯,打了半天都沒什麼人來,總算把筋骨活動開了。過癮!」

  宋子寧恢復了溫和淡然的模樣,道:「確實過癮,只不過踹得我腳有點酸而已。」

  魏破天哈哈一笑,道:「男人嘛,受點挫折有什麼大不了的。倒是某個好色之徒也不是真的從不犯錯啊!這當面一拳砸得可真過癮!就衝這一拳,老子就是再被踩幾腳又有何妨?反正不疼不癢!」

  「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可真是……」千夜嘆了口氣,從旁邊櫃子裡拿了藥包出來,在桌上攤開。一位世家世子,另一位也是四閥繼承人之一,居然像街頭混混一樣跑到暗巷裡打架,還真打到鼻青臉腫。繼剛才看到「宋氏古卷」後,千夜覺得自己的認知再一次被挑戰了。

  魏破天大手一揮,豪邁地道:「我已經服過藥了,這點小傷,轉眼就好!」

  宋子寧在旁邊不陰不陽地說:「我宋家傷藥,堪稱四閥第一。只是用在野豬身上,倒是有些可惜了。」

  那邊魏破天卻突然驚咦了一聲,大手改揮為抓,拿過千夜遞出來的一個藥盒,「這是什麼東西?看著挺眼熟的。」

  那是一個三指寬的水晶盒子,表面縷刻著一朵美麗精緻的血色絲瓣花,裡面的小瓶中裝了一半藍色霧狀物體。那是趙君弘送給千夜的藥,千夜目前身邊也只有這一種內傷藥算是好貨。

  「曼殊沙華,這不是趙若曦的東西嗎?」魏破天抓了抓頭,顯然完全反應不過來其中的關係。

  「趙?趙若曦?」千夜想著這個姓氏和名字,慢慢道:「這確實是趙閥二公子送我的傷藥。」

  魏破天不以為意地把盒子塞還給千夜,道:「趙若曦是趙君弘的親妹妹,這藥挺不錯的,你留著吧。」

  千夜心中突然泛起極為異樣的感覺,目光一轉,發現宋子寧正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

  不等千夜多想些什麼,魏破天已經看到桌上的書匣和攤開的玉冊,玉片上激活的文字還沒有消退,他奇道:「這是什麼?看風格好像是宋閥之物。」

  宋子寧所有異色頓時消去,傲然道:「算你有眼力,正是我從宋閥藏經樓中找出來送給千夜的古卷。」

  魏破天臉上的驚訝頓時就變成了不屑,隨手拎起玉冊,封面上的字已經褪得隱隱約約,但還能辨認,他一怔之下,道:「這東西……居然就叫宋氏古卷?還上!難道另有中、下?哈哈,哈哈!宋七,子寧兄,你就是想要糊弄千夜,也拜託稍稍用點心思,宋氏古卷,還有比這更明顯的假貨嗎?啊!哈哈哈!」

  宋子寧怒道:「不識貨的白痴,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古卷的材質!你要是能找到同樣的東西,開價多少我都買下!」

  魏破天不以為然地又翻回先前看到的玉片,指著其中一段,冷笑道:「還說不是假貨!這段見鬼的讓人修煉黑暗原力,你倒是給我練個黑暗原力看看?要是沒爆掉你幾個原力節點,魏大爺今後這個姓就倒過來寫!」

  這也是千夜的疑惑,不由也把目光投向宋子寧。

  見千夜也有疑問,宋子寧向魏破天怒視一眼,正色道:「千夜,宋氏古卷唯有覺醒了晨曦啟明之力的人才能夠修煉。我曾託一位大師推算過,宋閥藏經樓內閣裡的那些古卷中,就這三冊與你有緣。那位大師的功訣並不在大衍天機訣之下。」

  千夜愕然,竟然是這個原因?他自然知道自己所謂的晨曦啟明是怎麼回事,問題是宋子寧也知道。他該不會以為,假冒的晨曦啟明也能夠修煉古卷吧?這個玩笑,未免開得大了。

  魏破天這時冷笑插口道:「少在這裡裝神弄鬼了,不在大衍天機訣之下的大師,嘿嘿,大衍天機訣要是如此簡單,林熙棠怎麼能夠和伯謙大帥並稱帝國雙璧?依你所說,恐怕要把那位大師加進來,合稱三傑好了。」

  宋子寧勃然大怒:「魏破天,你這是對大師不敬!」

  魏破天立刻跳了起來:「不敬又怎麼樣?怕你不成?」

  眼看著又要鬧得不可開交,千夜突然轉頭望向門外,臉色剎那間凝沉如水,透出凜冽殺意。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7 17:15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4-6-20 12:02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零 訪客4
  
  宋子寧轉過身,幾乎與千夜同時向外看去,魏破天則一臉茫然,當注意到兩人均是臉色沉肅,才隨之朝院中張望。

  空曠沒有任何景物的庭院中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他中等身材,輪廓硬朗如岩石刻成,只那麼一站,沉凝的氣勢頓時擠滿了整個空間,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千夜緩緩站起,正與那人看過來的目光對上,頓覺眼前一道白光劈來,竟如閃電殛下,整個視野都扭曲著跳躍了一下。

  千夜卻硬生生地挺過了目盲的剎那,他站得筆直,沉聲道:「武正南!」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前天我們應該是第一次見面。看來你惦記我已經很久了。」武正南的語調卻不像他的氣勢那樣咄咄逼人,這兩句話說來平平淡淡,彷彿只是和熟人娓娓而談。

  武正南緩步向前,每一步落下,甚至聽不到太響的足音,整個院落的空間卻微微顫抖起來,彷彿一座山丘正在逼近。

  他一直走到廊簷前才停步,燈光從敞開的房門投射到他身上,可以看見武正南依舊穿著遠征軍的少將服,只不過袖口、衣領、肩膀等處的軍銜標記全都摘掉了。

  武正南只是被調查而沒有卸職,看到他穿了一身沒有軍銜的軍服出現,宋子寧眼角微微跳動了一下,而千夜則是隱約覺得有些不安。

  魏破天卻沒有那麼多想法,霍地站了起來,喝道:「你來幹什麼?」

  武正南微笑道:「魏世子還是如此火爆的脾氣。其實我只是來看看千夜小友,沒想到世子居然也在。」

  說到這裡,武正南看向宋子寧,略帶疑問地道:「不知道這位是?」

  「高陵宋氏,我行七。」宋子寧回答得很簡單。然而能夠這樣報名的,只會是宋閥主家有身份的嫡系子弟,分宗支脈必須另冠堂號。

  千夜心中的不安感覺更加強烈了,他很瞭解宋子寧,如此直接了當地拋出宋閥的名頭,顯然是到了不得不借勢的時候。

  武正南微微錯愕,隨即頷首為禮,道:「原來是宋七公子。」

  魏破天突然喝道:「武正南!你是怎麼進來的,我留在外面的人呢?」

  「外面的人?」武正南的笑容突然變得有些飄忽,「我在外面沒有看到活人,只有一些屍體。」

  魏破天面容立刻沉了下去,寒聲道:「這麼說,你把他們都殺了?好大的膽子,陳老呢?」

  千夜的目光忽然落在武正南的左手上。他的手垂在身側,角度極不自然,就像是吊在身體上的一隻假手。此刻正有一縷鮮血緩緩從衣袖中流出,順著手背漫到指尖,然後一滴滴落向地面。

  血越來越多,轉眼間就染滿了大半手掌。不知道是武正南的血,還是其他人的,又或是兩者兼有。

  千夜終於發現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了,在武正南彷彿能撼動空間的氣勢壓制下,一直沒有注意到周圍湧動著極為濃郁的血腥氣。

  死一兩個人不可能累積到如此厚重的程度,只有在超過千人的戰場上,千夜才聞到過這麼濃的血氣。而現在,血腥氣息就從武正南的軍服下不斷散發出來,好像他身上塗滿了鮮血。

  千夜突然抬眼望向黑沉沉的夜幕,此時這個街區安靜得出奇,一點細碎的雜音都聽不見,連夜風都似乎不再流動。

  武正南嘆了口氣,說:「魏世子實在有些無趣了,這種事情怎麼可以說穿呢?一點意思都沒了!我不認識什麼陳老,不過倒是在外面撿了樣東西,說不定世子會有興趣。」

  說著,武正南的右手揚起,忽然多了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隨手拋給了魏破天。

  魏破天下意識地接住,一看之下頓時怒火上湧,失聲道:「陳老!」

  那赫然是一個人頭,面目宛然,竟是此行跟在魏破天身邊的那位外姓長老,他也是戰將級的強者,沒想到居然悄無聲息地死在武正南手下。

  魏破天怒意忽然盡消,冷靜下來,聲色俱厲地道:「武將軍,我原本以為已經給你留了一條活路,雖然那也不是我的本意,但是你突然出手殺我魏家長老、護衛,難道是以為,遠征軍上面那幾個大佬會護你到底嗎?」

  武正南凝神看著魏破天,發現在自己氣勢壓制下,他居然毫無懼意,那並非強裝出來的鎮定,卻是真正的無畏,禁不住讚道:「魏家世子果然是人中龍鳳,唉,我那個兒子如果能有你一半的天資,就不會死得那麼早了。」

  說著,武正南轉向千夜,「如果我沒有猜錯,那個不成器的傢伙就是死在你的手裡吧?」

  千夜淡淡地道:「那是他自己找死。他既然滅了我朋友滿門,就應該知道自己也是會死的。」

  武正南哈哈大笑,連聲道:「原來如此。好好好!看來我那個兒子確實該殺!殺得好!」

  魏破天皺眉道:「武將軍!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前面明明有活路,你不願意走是嗎?」

  武正南冷笑:「活路?就算我從軍部活著出來,第七師也應該另有主人了吧?這個師,這片土地,這座城市和那個基地,我大半輩子的經營皆在於此!如果全都失去了,苟活還有什麼意思!就像我這身衣服,摘去了軍銜,還能夠叫做軍服嗎?」

  武正南又道:「我原本只是來看看殺了我兒子,又能逃過暗刃追捕,最後還劫奪了我整支商隊的,是怎樣驚才絕豔的人物。沒想到魏世子和宋公子也在。這算是意外吧!」

  「你還殺了這個街區的人。」千夜突然靜靜地說,他的雙眼中彷彿有火焰在跳動,怒意隱而不發。

  武正南對千夜的感覺如此敏銳略顯意外,挑眉道:「看來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死得也不算很冤枉,諸位都是如此少年英才,總要多點人陪葬。」

  千夜的心慢慢往下沉,宋子寧和魏破天從暗巷回來後到武正南現身,前後不過短短半個小時,他竟然就殺了附近街區的居民連同魏破天的親衛和長老,還沒有驚動任何人,這份實力絕非普通的戰將。

  魏破天聞言卻是不怒反笑,「殺了我,你全族都活不了!」

  武正南淡淡道:「我既然已經殺了你們魏家的人,不在乎再多一個了。永夜之地如此遼闊廣大,別說魏家,就是四閥想要找我也沒有那麼容易。至於親族,呵呵,覆巢之下豈有完卵,他們會認命的。」

  宋子寧這時忽然說:「要拿淮揚武氏來殉葬,真是好大的手筆。」

  武正南終於變了臉色,但他的神情有點古怪,不像畏懼也不全是憤怒。

  不等他說什麼,宋子寧又道:「武將軍,如果我沒看錯,你擊殺魏家的戰將也付了不小代價吧。動用秘法強壓傷勢,恐怕不能持久。」

  武正南一雙細目中陡然精光大盛,盯住了宋子寧,彷彿暗夜裡擇人待噬的凶獸,緩緩道:「宋公子好眼力,不過就算我受了傷,難道你們三個小輩就以為能與我一戰了嗎?」

  從長廊到房門這短短三、五步路間,空氣突然凝滯發沉,似乎有什麼龐大但隱形的異獸將要逼近。

  宋子寧卻沒受什麼影響,他溫文爾雅地笑了笑,身上濛濛青光閃過,整個人突然晃動了一下。然而這是視野的錯覺,實際上,是他身體周圍的空氣扭曲影響了人眼。

  「但是這事好像和我沒什麼關係,那麼,我可以走嗎?」宋子寧攤了攤手,表情無辜地說。

  武正南沒想到宋子寧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遲疑了一瞬,道:「宋公子如果想走,那就現在離開吧!再耽誤一會,我不確定自己會不會改變主意。」

  宋子寧的身影突然閃爍起來,在原地留下幾尊殘像,就此蹤跡全無。

  武正南盯著最後一尊殘像消失的地方皺了皺眉,隨即目光灼然地掃向千夜和魏破天。他早看出來三人中以宋子寧最難對付,不料對方莫測的秘法還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既然已經放走一人,那便要速戰速決了。

  當宋子寧說要走的時候,千夜已對魏破天輕聲道:「你也走!」

  武正南是少將,哪怕遠征軍的少將也不可能僅僅是末等戰將,也就是說,他們全都比武正南低了三級以上。在這樣的階差壓制下,就算武正南受了重傷,他們也不見得能接下幾招。但只要能阻擋一下,其他人便有逃走可能,尤其是宋子寧和魏破天都有自己的衛隊,只要回到駐地就安全了。

  此時該如何取捨,實在是再清楚不過了。

  魏破天卻是格外沉靜,淡淡道:「怕什麼,大不了老子把這條命還給你。」

  千夜還想再說什麼,那邊宋子寧的身影已經隱去,而武正南一聲長笑,「時間不早了,就讓我成全你們吧!」他右掌上泛起鮮亮的碧色光芒,挾排山倒海之勢拍下!

  掌風尚在遠處,千夜和魏破天卻剎那間只覺得面前虛空全部凝固,一股龐然無匹的巨大力量推擠過來,連呼吸都幾乎為之停滯。

  魏破天一聲炸雷般狂吼,熾烈的土黃色光芒剎那間比原力之焰更明亮,他連續兩個大跨步衝進院中,『千重山』全力發動!然而在撲面壓來的碧光中,黃芒只亮了瞬間即黯淡下去,如狂風中的火苗明滅不定,隨時可能熄滅。

  千夜突然出現在魏破天的斜後方,伸手一搭他的腰背。此時正是『千重山』搖搖欲墜之際,千夜一股柔力送出,魏破天猝不及防下,整個人被掀起拋飛向一側。

  而千夜一步跨出恰恰頂住了魏破天原先的站位,正面對上已壓到觸手可及處的碧光。在這一時刻,千夜咬牙凝神,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體內的原力潮汐上,兵伐訣瞬間衝過二十八輪,這已經是他現在能達到的最高速度。只聽潮音漸起,輕雷彷彿自遠方滾滾而來。

  千夜一拳對著眼前彷彿要吞噬一切的碧光擊出,心中卻是格外平靜。此事既因他而起,那就應該從他這裡結束。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7 17:36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4-6-21 18:55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一 絕殺
  
  兵伐訣的潮汐平地升起,宛若慘碧世界中一點不屈的意志,在那個瞬間被無數次地切割開來,復又鍥而不捨地聚攏向前。

  突然所有一切都靜止了一下,彷彿剎那的時間停擺,旋即碧光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捲了回去。沉悶無比的澀響中,武正南居然低哼了一聲,連退數步,垂在身側的左掌上血滴得更急了。

  在千夜和武正南中間,出現一片巨大的菩提葉虛影,清晰分明薄如輕紗的網狀葉脈寸寸斷裂,在空中炸成一小團一小團齏粉,然後化為虛無。

  宋子寧的身影隨之浮現出來,神態自如,行若無事。他擋在千夜身前,雙手一張,落葉簌簌蕭蕭而下,片片鋒芒畢露,如薄刃般緩緩旋轉著,殺意凜然。

  被千夜差點扔出院牆的魏破天剛剛落地站穩,看到這一幕眼珠子幾乎掉出來,宋子寧若真有如此實力,之前他們的交手切磋是怎麼打得難解難分的?

  武正南望著空中尚未完全消失的點點破碎光斑,眼中閃過詫異,道:「你身上竟然有這種異寶,究竟是宋閥的什麼人?」不過他旋即搖了搖頭,獰笑道:「如此秘術之器,你能拿出幾件來?既然有生路不走,那就和他們一起死在這裡吧!」

  宋子寧淺笑道:「不能嫁禍淮揚武氏,將軍是否有點失望?」

  武正南臉色一變。

  宋子寧似笑非笑地道:「真是……可惜了,似乎又被放棄了啊?」說話間,他對著千夜做了個手勢,然後一掌揮出,萬千落葉如被風暴席捲般,雷霆萬鈞地向著武正南轟去。

  武正南聞言正自心神不定,宋子寧的話語中竟然好像深悉他最深藏的秘密,但如此隱私之事,這樣一個小輩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抬頭看到原力光芒劈面轟來,不由勃然而怒,低吼道:「小輩,爾敢欺我!」

  武正南大步衝向宋子寧,毫無花巧地一拳擊出,拳鋒上噴吐出半米左右的碧芒凝而不散,破開空氣時發出如刀兵般的銳嘯。戰將級強者原力外擊,往往可達數米甚至十數米之外,而武正南實力之強更勝普通戰將,這一拳卻只有半米碧芒,可見其威力會沉重到何等程度。

  挾著片片葉刃的風暴前端已與武正南的拳芒相遇,然而不管有多少落葉,一進入碧芒範圍,立刻就會被絞得粉碎,竟絲毫也不能阻擋那一拳的前衝勢頭,只切削下了一些碧芒的邊角。

  宋子寧立刻疾退,然而他的身影一陣若隱若現後,在距離接近得十分危險的一側浮了出來。戰將級強者的攻擊能夠同時影響附近的領域空間,武正南這一擊用了全力,自然不會讓他那麼容易逃脫。

  武正南冷笑,拳路微傾,對著宋子寧的方向橫掃過去。他已經感到背後有人襲來,但絲毫不打算改變攻勢,另外那兩個小傢伙只怕連他身體的防禦都破不了。在武正南眼中,三人裡只有宋子寧最具威脅,無論如何也要先殺了他再說。

  千夜和宋子寧在黃泉時就有無數次的並肩戰鬥,當宋子寧打出手勢時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武正南實力太強,他們誰都接不下正面一擊,所以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以攻代守,主動出擊,以尋找可乘之機。

  此刻,千夜手中的閃耀光牙道道紋路點亮。暗紅血芒氤氳蒸騰,刀鋒已經完全不可見,而那些美麗繁複的原力紋路今晚格外清晰,浮在血芒中,彷彿是某種晦澀的圖騰。

  千夜一刀向武正南腰肋處插下。

  然而就在這時,武正南忽然感到極強的威脅從側後方傳來,多年形成的戰鬥本能讓他不假思索地收腹側讓,一步閃過後,肋側依然有陣陣火辣感覺,已是被切出一道傷口。

  千夜收回閃耀光牙,飛快後退,心中暗叫可惜。戰將級的強者果然非同一般,直覺敏銳得驚人。武正南先前分明是想憑自身防禦硬挺一擊,而千夜也一直刀不出鞘,等到了攻擊位置,才傾注原力,拔刀,揮擊,以最極限的速度一氣呵成。

  不料千夜極盡所能,以為是必中的一擊,居然還是被武正南閃了過去,只開出一道不輕不重的傷口。

  武正南已看清傷了他的凶器,冷笑道:「找死!」他也是當機立斷的人物,發現千夜手中利器能夠破防後,居然迅速拋開宋子寧,收拳化掌,一道碧色原力光芒拍向千夜。

  千夜突然向著側方撲倒下去,團身兩個翻滾,旋即再次彈起。

  武正南看到千夜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躲避動作,只是冷笑了一下,他大步跨出,掌勢繼續前推。對戰將級強者來說,一點點小技巧幾乎不起作用,只要在原力覆蓋的範圍內,就能傷及對手。

  然而片片落葉毫無徵兆地憑空出現,擾得武正南眼前一花。原本被遮擋視線並不能影響他的攻擊,可武正南突覺手上一沉,有一隻拳頭撞到他右臂上。這一擊之後,武正南那一掌去勢不減,僅偏移了一點點而已。

  不過只是這極微小的差距,千夜就已藉機脫出了武正南的掌風範圍。

  接二連三的差之毫釐,武正南心中不由大為煩躁,大手一揮,原力如狂暴的颶風湧動。只聽見轟的一聲,面前小樓二層以上居然全被捲起,稀哩嘩啦地變成了一堆瓦礫土石,只有承重的幾根金屬支架還在原位,但都扭曲彎伏看不出原來的形狀。

  魏破天悶哼一聲,幾乎是飛跌向後方,千重山光幕裡的峰巒幻象竟然開始次第斷裂、傾頹,土黃色的光芒完全熄滅。他被硬生生擊破了千重山,頓時臉白如紙,晃了一晃,軟軟坐倒在地,一時間已無起身之力。

  魏破天先前一直在外圍看著宋子寧和千夜的聯手攻擊,他沒有兩人配合已久的默契,實力又比武正南差得太多,貿然上去只有添亂的份。不過最後終於被他抓住一絲間隙切入,只不過武正南的反擊果然不好受。

  但是魏破天那一拳並非毫無效果,武正南被擊中時還不以為意,等他釋放掉那一掌的原力後,突然發覺指頭傳來絲絲細微痛感。他凝目看去,手背上竟然有幾處皮肉綻裂開來,傷口裡有點點原力光芒殘存,閃爍璀璨如星辰,隨即麻木的感覺爬上手背。

  武正南甩了甩手,碧色光芒透體而出,把殘留的外來原力消融得乾乾淨淨,然後露出一個猙獰森然的笑容,「好!魏世子的秘傳戰技果然不凡。」千夜割傷了他還算是武器之利,魏破天和他差了那麼多級,竟然能夠傷到他正外吐原力的手掌。

  「實在浪費太多時間了!」武正南突然足下一頓,整個院落都晃動起來,然後他身如包裹了碧火的箭矢,居然就此向宋子寧撞去。

  這個距離,這個速度,已經再無躲避的餘地。

  宋子寧右手一垂一抬之間,掌中多了一根臂長的水晶材質器物,手腕一抖,那物增長一倍,頂端閃動著銳器的冷冽寒光,看形狀竟然是一支短矛槍。宋子寧站姿不變,氣勢卻是再無遮掩,那是黃泉生從血海屍山中活出來的凜冽殺氣。

  與此同時,站在院落另一端的千夜突然低喝一聲,與武正南一模一樣的動作,合身向他撞去。千夜的速度居然絲毫不比武正南慢,甚至有後發先至的架勢。

  武正南一聲獰笑,原力透體外放,在身前凝結出一道碧芒,宛若利矢之鋒!

  「轟」然巨響中,有金戈鐵馬之聲的餘音。只見半空中一簇一簇連城烽火在燃燒,每一朵都與森冷的碧光糾纏著,交戰著,最後一一熄滅。

  宋子寧撞在房屋廢墟的半邊斷壁上,才止住退勢,臉上血色褪盡,蒼白得幾近透明。隨即,他雙頰又閃過一絲不正常的紅色,猛然噴出一口鮮血,身形搖搖欲墜。

  院落當中,千夜和武正南撞成一團。兩人並沒有一觸即分,連武正南也沒想到身側居然會傳來如此大力。就算他在正面迎擊宋子寧,也不可能原力碰撞上比不過千夜,那顯然就是對方的身體強度和天然力量驚人了。

  千夜撞上武正南的方向正是左側,他的左臂已廢,變成了一個死角。然而武正南冷哼一聲,重心左右一倒,向著千夜合身靠去,正好打斷了他正用閃耀光牙揮出的一擊。

  戰將級強者的身體也是一柄利器,武正南卓立原地,巋然不動,千夜卻只覺得如被重錘轟擊,差點跌出去。千夜突然張口,一口鮮血噴了武正南一頭一臉,然後才踉蹌退出好幾步,把承受的勁力全部卸乾淨。

  武正南的視線被血霧擋了一下,鼻端居然聞到陣陣奇異的甜香。

  千夜手持閃耀光牙靜靜站立,刀身繁複的紋路再次被一道一道點亮,然而這次透出的居然是紫色光芒。

  武正南驀然感到心臟劇烈地搏動了兩下,鼻端殘存的香氣濃郁起來,這絕對是異常之象,他偏偏又感覺不到什麼地方有古怪。

  武正南環視一下幾乎變成廢墟的小院,忽然道:「你要是束手就擒,我說不定可以給你們個痛快!」

  千夜轉頭望去,見宋子寧靠在半截斷壁上完全挪動不了身體,而魏破天的臉色似乎恢復了一點,可是兩腿發軟怎麼都站不起來。

  千夜沉聲道:「我沒有不戰而降的習慣。」說完,他揮刀而上,閃耀光牙幻作一片紫色光芒。

  然而當一紫一碧兩道光芒交匯,原力爆炸的中心忽然升起了一道黑紅相間的火柱!焰火直沖上十餘米高,幾乎將刀光滌蕩乾淨!在火柱的正中央,武正南身上的少將服也熊熊燃燒著,可顯見對他本人全無影響。

  千夜吃了一驚,收刀後退。此時,他體內血氣突然翻騰起來,瞬間達到了血沸狀態。

  武正南赤裸的軀體逐漸顯露,他並不高大,但絕對魁梧,滿身肌肉如同由道道鋼絲纏繞而成。在他身體表面,可以看到分佈著不少細微的黑色斑點。若仔細分辨,會發現那些都是黑色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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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nhu 發表於 2014-6-22 00:11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二 末路

  魏破天首先叫了起來:「武正南,你居然墮落永夜!」

  這正是人體逐漸魔化的標誌之一,無論武正南早就被黑暗原力所控制只是用手段騙過了世人,還是這次由於重傷動用秘法壓制才被黑暗原力佔據了主導地位,都只意味著一件事,他已經徹底墮入了永夜那一側。

  武正南突然憤慨起來,怒道:「要不是年輕時候修習兵伐訣傷了身體根本,我用得著向黑暗一方尋求保命的辦法嗎?你們出身門閥世家,從小就有秘傳戰技,怎麼會知道我當年那種苦等一部高級功訣來救命的心情!」

  他頓了頓,指著千夜冷笑出聲,道:「他修煉的也是兵伐訣,還是一個五級的兵王,你們以為這是好事嗎?進程越快越是短命!不出三年,他就會感覺到各種暗傷反覆發作的痛苦,活不過三十歲就會殞落。」

  魏破天勃然作色,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

  千夜緩緩道:「帝國軍中,不是累積軍功就可以向軍部申請功法嗎?」

  武正南看著千夜,怒意稍稍平息了一些,嗤笑說:「你應該也是軍中出身,想必知道這種特殊資源需要排隊。當時他們說我軍銜和功績都不夠,但假如我是士族出身,也就勉強達到標準了。千夜,你今後的出路不見得比我好多少,要嘛做世族的狗去換一部中下品的功訣,要嘛賣上十年命看看死之前能不能攢夠軍功。」

  千夜默然,他可以想像得到武正南當日被拒絕時的絕望。帝國社會等級森嚴,幾乎任何資源分配都會和出身掛鉤。而帝國軍中算是相當公平了,無論陞遷還是申領武備都只看實力和戰功,但兵伐訣的功法轉換不同。

  那不僅僅是一本摹刻的功訣,最重要的還有一整副配套用來修復身體暗傷的藥劑,不但造價昂貴,原材料也十分難得,每年放到軍功兌換清單上的數量極為有限。於是這種特殊資源的分配門檻上就不可避免地被加上了出身,也因此兵伐訣才會被稱為炮灰功法。

  武正南低沉地笑著,道:「你說,這樣的帝國,我又怎麼能夠為之效力?」

  千夜搖了搖頭,聲音雖輕卻十分堅定地說:「但是任何事,都不應該成為你墜向永夜,反過來殘害同族的理由。」

  武正南一怔,然後哈哈狂笑,道:「還真是個固執的小傢伙,那麼就試試我黑暗原力的味道吧,它可以把你全身的血肉一點一點銷鎔掉,直到變成一具枯骨!那滋味也不比兵伐訣的暗傷發作差了。」

  武正南遙遙一拳擊出,一股黑紅相間的霧火撲向千夜,將他淹沒在內,快得完全沒有任何閃避的餘地。

  「小夜!」魏破天不知道從哪來的力量,猛然站了起來,身上竟然又多了一層土黃色光芒。只不過千重山的光幕暗淡之極,恍若風中殘燭,就算不受到攻擊,怕也堅持不了多久。

  武正南雙眼微眯,冷哼道:「不自量力!」

  他伸手一揮,一團霧火撲向魏破天。那團霧狀的猩紅之火黏稠沉膩,一撲到千重山的光幕上就緊緊粘住,發出滋滋的劇烈侵蝕聲。

  轉眼之間,千重山的微芒就被吞蝕殆盡,剩餘一兩朵落在魏破天身上,頃刻間就把他衣下防禦極高的護甲侵蝕出一個個大洞,然後黏上了皮膚骨肉。雖然魏破天的原力在不斷抵抗,但表皮依然迅速發黑焦化。

  魏破天倒也硬氣,居然哼都不哼一聲,還是挺立著,握緊的拳頭上甚至開始閃耀點點星光。

  武正南哼了一聲,臉上戾氣顯現,又是遙空一拳向魏破天擊去,喝道:「你這麼想死,那就成全了你!」

  武正南這拳轟出,黑紅色原力拉出半丈長如鞭焰芒,離拳而出,向魏破天當頭擊下。魏破天吼了一聲,毫無懼色地揮拳迎擊,但是看他連站著都很勉強的樣子,哪裡可能擋得下來?

  空中忽然亮起一道細細的青光,一片綠葉自宋子寧指尖消失,倏忽出現在虛空,把黑紅色原力焰芒剖成兩半,餘勢未歇地掠過了武正南身前。

  武正南一聲大叫,踉蹌退了兩步,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身體。在他胸腹處,出現了一道細細血線,隨即張開,變為恐怖傷口。這是一道幾乎把他開膛的傷!

  而宋子寧又吐了一口鮮血,胸口掛著的一個翡翠綠葉的吊墜迅速失去光澤,變得灰白粗糙。這次他就算靠著牆壁也無法站立,重重倒在地上。

  武正南看了一會自己的傷口,望向宋子寧,道:「你居然有這麼多護身手段,就算今後遇到,我也不見得能留下你。為什麼還在這裡送死?」

  宋子寧淡淡地笑了笑,說:「你不會明白的。」

  武正南沉聲道:「無妨,反正殺了你們之後,也不需要明白了。」

  就在這時,被黑紅霧火襲擊後就倒了下去的千夜忽然一聲呻吟,掙扎著站了起來。黏稠的霧火仍然有一些黏在他身上,原本處於快熄滅的狀態,此時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又燃燒起來,所過之處大片大片血肉開始燒灼潰爛。

  然而千夜的情況也極為異常,隨著他站起的動作,如水流般的鮮紅血液不斷從傷口中湧出,那濃郁的生機蓬勃得令人吃驚。

  如果仔細看去,從千夜傷處流出的血如同活物,並未滴落地面,而是自行攀爬流動,只要遇到一點霧火就蔓延過去,冒起的呲呲白煙中可以看到霧火迅速消失,一叢叢肉芽正以眼睛可見的速度生長,轉眼間就把傷口收攏,留下片片淡色疤痕。在那些可見白骨的傷口深處,翻湧的鮮血中還不時有金色和紫色細線一閃而過。

  不知為什麼,看到現在的千夜,武正南心頭突然湧上極為強烈的不安和驚懼,彷彿遇到了天敵。他臉色一沉,深吸了口氣,腹部傷口收攏得只剩下一道凹凸不平的長痕,他緩緩舉起右掌,其上再次冒出黑紅色原力霧火。

  千夜平舉著雙生花,槍身的紋路次第點亮,他的雙臂透出緋色原力光芒,其中金色光點載沉載浮。

  剛才為了抵抗武正南的霧火,千夜體內沸血之氣一掃而空,暗紅血氣和紫色血氣全部萎靡不振地趴在心臟裡無法動彈,勉強還可一用的只有金色血氣。在這生死關頭,金色血氣再次與千夜所剩無幾的黎明原力共鳴起來,一齊衝進了雙生花。

  千夜突然沉重地嘆息一聲,道:「武正南,你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換來的就只是這種最低級的血族血統嗎?」

  武正南一怔,不明白千夜為什麼這麼說。可是心頭縈繞的危險感覺卻是成百上千倍地放大,本能讓他選擇了立刻出手,於是武正南大吼一聲,一拳擊出!

  千夜的手指穩定地扣下了扳機,然後耳中聽到啪啪兩記清脆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破碎了似的。

  在虛空中並蒂綻放的雙色花朵搖曳一如既往,而槍身上卻又浮現出一層全新的原力陣列,那是無數淡金色微芒交織成的輕紗似的霧氣,給幻象之花披上陽光般的外衣。

  雙生花槍口中,原力凝結出的子彈也是淡淡金色,彷彿透過窗戶照進角落的一縷不起眼的陽光。然而當武正南擊出的那團黑紅霧火迎頭撞上它們,頓時如春水破冰般消融開來。

  淡金色的原力彈破開霧火後沒有絲毫削弱和遲滯,瞬間就轟擊在了武正南身上!

  金芒迅速膨脹起來,把武正南大半身軀包了進去,他陡然發出一聲無法形容的淒厲號叫,彷彿在經歷著世界上最深沉的痛苦。那具鋼鐵般的身軀不斷掙扎著,扭動著,但是那原本堅實的血肉就像遇火的蠟,迅速融化,塊塊掉落,而骨骼竟也同時銷蝕。

  轉眼之間,武正南就崩塌下去,潰化為一灘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東西。

  「結束了?」這是千夜最後清醒的意識,隨即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一時之間,幾成廢墟的院落裡突然寂靜下來。

  魏破天不愧皮糙肉厚,喘息片刻,就第一個站了起來,掙扎著走向武正南化成的那灘東西。看起來像是融化的蠟,裡面還凝固著一些輪廓清晰的內臟殘骸。看到這幕詭異的景象,就算他一向膽大妄為,此刻也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魏破天盯著武正南的殘骸發愣時,旁邊突然飛過來一道火光,正落在那堆東西上。一接觸火星,殘骸就猛烈燃燒起來,火焰直噴上十餘米高!

  魏破天猝不及防下差點眉毛都被點著。他猛退兩步,回頭一看,宋子寧不知道什麼時候也站了起來,手上拿著那柄水晶短矛槍,還有點點火星浮在空中。

  宋閥秘傳戰技烽火傳薪槍打出的是原力火焰,基本沒有撲滅的可能。而那堆殘骸也彷彿格外容易燃燒,眨眼間就收縮成一堆黑渣。

  魏破天被嚇了一跳,頓時有點怒了,叫道:「你想幹什麼?這是證據!是武正南通敵反叛的鐵證!」

  宋子寧又吐出一口血,但是臉色卻反而好了一點。他理都不理魏破天,快步走到千夜身邊,單膝跪下,手上濛濛青光閃過,原力凝結成的薄霧如雨落般,不斷沖刷著千夜傷痕纍纍的身體。

  千夜體表還有一些細細的血流在漫無目的的攀爬延伸,一接觸到宋子寧的原力之霧,如有生命般立刻向體內縮了回去,那些剩下的深可見骨的創口也一陣蠕動,自覺開始彌合。

  魏破天的臉色突然變了變,安靜下來,站在那裡默默看著。宋子寧直到把千夜身上的血腥全部洗去,才抬起頭,淡淡道:「現在你可以去叫人來救援了,順便通知一下我的衛隊。」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8 13:00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4-6-22 13:16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三 令人頭疼的善後

  千夜醒來時,窗外還是一片昏暗,但已經有人聲。輕而急促的腳步聲走過,偶爾還有人在喁喁細語。這就是永夜的早晨。

  他支撐著坐了起來,只感到全身依然虛軟乏力。千夜看看四周,這是一個陌生的屋子,開間不大,陳設簡單,收拾得很乾淨,但是床褥被子乃至桌上的水杯等用具卻十分精緻,完全不像永夜大陸實用就行的風格。

  千夜先檢視了一下身體,見所有傷口都被處理過,並包紮好。體內細傷無數,大半開始癒合,很多地方還殘留著沒有全部被吸收的藥劑,顯然在昏迷的時候,有人給他服過藥了。

  血氣們變得格外老實。紫色和普通血氣全都蟄伏在心臟最深處,若非千夜著意查探,幾乎以為它們已經不存在了。金色血氣浮停在心臟外,萎靡不振,懶洋洋地一動都不肯動。

  雙生花那一擊消耗實在太大,差點超過千夜的承受能力,到最後他甚至有一種感覺,不是自己把原力和血氣注入原力陣列,而是槍械在主動吸取他的力量。

  這時千夜腹中傳來一陣強烈的飢餓感,空空如也的胃部有點抽疼。他下了床,推開房門。

  外間窗口下擺著一張小榻,兩個少女背靠背坐著,似乎在打盹。聽到開門的聲音,兩張一模一樣的清麗面孔同時轉過來,又一起發出歡喜的驚呼,「少爺你醒了!真是太好了!」

  千夜愣了一下才認出來,這對少女正是阿七和阿九。

  「宋公子和魏世子都來看過您好幾次了,我們立刻去通報。」

  千夜點了點頭,道:「先給我弄點吃的。」

  「廚下早就準備著了。」

  阿七和阿九立刻分了一人出去報信並準備食物,另一個則留下來,捧出一疊衣服鞋襪,準備服侍千夜更衣。

  千夜還有點分不清這對姐妹花,問過後才知道留下來的是妹妹阿九。他很少和人保持這麼近的距離,略有些不習慣,不過隨即就發現少女手腳麻利,動作輕柔,一點都沒有碰疼他的傷口,顯然受過精心訓練。

  千夜和阿九簡短地交談了幾句,這處居所位於宋子寧在黑流城臨時住處的後巷,千夜的私人物品也都收拾好挪到了這邊來。原本那棟小樓毀了大半完全不能住人,而且由於是戰鬥現場,已經被封起來準備接受調查。

  調查?阿九並不知道更多消息,但千夜已經有所預感,不由皺了皺眉,顯然殺掉一個現職的遠征軍師長後面的手尾還有很多。首當其衝承受這個壓力的就是魏破天了,只不知道宋子寧在背後做的那些佈局是否仍能生效。

  說話間,阿七雙手拎著一口熱氣騰騰的大鍋進來,看不出她裊娜的體態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鍋裡燉煮的以肉食為主,香氣四溢,千夜坐下來,一口氣吃掉了五、六個人的份量才感覺舒服了點。

  看來這對少女在「隱泉商團」受的訓練果然很有用,她們不但準備了足夠多的食物,為千夜收拾的私人物品也擺放得井井有序,尤其是槍械和一些裝備,打包的方式十分專業。

  千夜在檢查自己物品的時候,第一個到的人居然是應該在另外一個街區的魏破天。

  魏破天匆匆走進房間,一屁股在桌邊坐下,看到檯面上比鍋還大的飯盆,立刻毫不見外地吩咐引他進來的阿七,道:「給我也來一份!」

  說完,他抓起千夜那側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然後愕然道:「怎麼是水?」

  千夜剛從裡屋走出來,奇怪地問:「為什麼不能是水?」

  魏破天轉頭吼道:「拿幾瓶酒!」

  走到門口的阿七向千夜投來徵詢的目光,酒和食物倒不缺,這兩天魏家和宋家都送了不少補給過來,只不過魏世子的臉色有點嚇人。千夜點頭,揮了揮手,阿七連忙拉著阿九一起奔出去準備東西。

  千夜看著魏破天,問:「怎麼,心情不好?」

  「一堆爛事!心情能好才怪了!」

  魏破天當下就滔滔不絕地開始抱怨起來,等他吞下了兩大盆食物後,千夜也對自己昏迷的這幾天中發生的事情有了大致瞭解。

  首先的麻煩,還是來自於武正南之死。這位遠征軍師長的殘骸被宋子寧的原力火焰燒成了渣,那些灰渣裡什麼都檢測不出來。也就是說,武正南墮入永夜的證據不存在了。

  軍部的憲兵監察使張有恆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表示在沒有直接證據的情況下拒絕作出任何判斷,只是把魏破天所說的事情經過紀錄下來,準備帶回軍部備案。

  說到這裡,魏破天氣得重重拍了一下桌子,罵道:「這個姓張的,收了我們魏家那麼多錢,事到臨頭卻還來這麼一手!真他奶奶的不是個東西!」

  魏家在魏破天遇襲的第二天,就把離永夜大陸最近的兩位本家長老調派了過來,他們也對目前的局面十分頭疼。不管怎麼說,既然拿不出武正南墮入永夜的直接證據,就意味魏破天是在遠征軍的地盤上殺了他們一個現職少將,無論出於什麼原因,遠征軍高層都可能會有很大反彈。

  那個憲兵監察使就是看到這樣麻煩的後續,才果斷抽身事外,讓魏家直接去面對遠征軍總部。所以,現在要安撫遠征軍高層,靠魏破天和他這次帶過來的人肯定做不到,必須要向家裡求援了。

  一想到這裡,魏破天就禁不住頭痛。與此相比,損失了一名外姓長老和幾個親衛反而成了小事,他最多回去後被不痛不癢地罵上幾句。

  最後,就是第七師和黑流城這個爛攤子。

  由於遠征軍的特殊性,過去這些年裡,第七師其實就相當於武正南的私軍。武正南一死,就算那些軍官們表示服從,魏破天也絕不敢放心使用,否則當初也就不會把城防交給折翼天使接管。

  而實際情況比預計的好不了多少,當武正南的死訊傳開後,第七師當即潰散,四水基地那邊的第七師駐軍有小半士兵逃離了軍營。這些人可都是帶著武器走的,可想而知,今後在這附近的整個三水郡範圍內,會多出不少強盜土匪。

  留下來的那些人也不讓人省心,黑流城的軍營裡已經接連出現好幾起聚眾鬧事,有兩次衝突還相當嚴重,以致於魏家護衛都開了槍,打死了幾名帶頭動手的士兵,最後還是折翼天使到了現場才彈壓下來。

  想要重新整編第七師是個浩大的工程,這幾乎和新建一個師沒什麼區別。魏破天不怕上陣衝殺,可是對後勤補給集訓方面的事務從來沒什麼興趣,只要想一想就會感到頭疼。

  火上澆油的是,宋子寧說了一句千夜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後,就消失了,連宋家的護衛都被他甩了大半留在這裡,也不知道本人究竟跑到哪裡去了。看著昏迷不醒的千夜,還有一堆亂糟糟的事務,魏破天覺得自己是一個人面對這個爛攤子。

  聽完魏破天的抱怨,千夜安慰道:「都是一些瑣碎的事務,沒什麼大不了的,一項項列出來,然後依次解決就是了。有什麼是我能夠做的事情嗎?」

  魏破天搖搖頭,道:「你這次傷得這麼重,還是好好休養盡快恢復,永夜又要不太平了。」

  千夜吃了一驚,聯想到前些日子在暗血城獵人公會聽到的那些消息,問:「要發生戰爭了?」

  魏破天點了點頭,鄭重地說:「沒錯,最近黑暗種族大舉增兵,這裡的形勢已經緊張到驚動了帝國高層,據說白、趙兩閥都開始向永夜調動人手,以防萬一。」

  四大門閥中有兩家都動了,就說明事態非同一般的嚴重。

  魏破天有點沮喪地道:「糟糕的是,從軍情分佈圖上看,這次三河郡也在鋒線上。所以根本沒有留給我那麼多時間重建第七師,估計能有一個月緩衝期就很幸運了。」

  千夜站起來找出三河郡的地圖,魏破天把自己得到的消息,以及通過帝國軍方邸報正式發佈的軍情全都簡單地說了一遍,最後嘆了口氣,對千夜道:「我先走了,還有一堆文件要批。唉,本來一件大好的事情,現在弄成這樣。那個該死的武正南,真不知道他究竟是發的什麼瘋。還好你的傷沒有後遺症,否則老子一定要把他所有親族全都挖出來殺掉!」

  魏破天走後,千夜一直對著三河郡的地圖沉思。午後時分,據說已經消失好幾天的宋子寧出現了。

  與焦頭爛額的魏世子相比,宋閥七公子氣色很好,神情也頗為愉快。他一進門目光就落在桌面攤開的三河郡地圖上。

  「怎麼忽然看這個?」宋子寧問。

  千夜在地圖上虛畫了兩條戰線,道:「上午破天說,黑暗種族那邊很可能會有大動作。從對方陳兵的情況看三河郡壓力很大,而黑流城本來就是這段防線上的重要防禦節點,現在又位於比較突出的位置,一旦有戰事,隨時可能被突襲。」

  宋子寧點了點頭,說:「我也得到了消息。這次動靜弄得很大,連白、趙兩閥都出動了,我們宋家以往在永夜大陸上只有一些邊緣產業,但最近也正籌備私軍,隨時準備投入到這邊的戰爭裡。」

  「究竟發生了什麼?難道要打一場全面戰爭?」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8 13:16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4-6-22 23:16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四 宋氏古卷 總綱

  宋子寧聳肩,道:「誰知道?那些黑暗種族總是有各種稀奇古怪的理由,根本就猜不到他們的大腦是如何運轉的。就算是由於近年風調雨順導致炮灰數量太多,想要死上一批的原因而發動一場大戰的,在以前也不是沒有過。」

  千夜依然面對地圖沉思著,道:「據說,那次暗血城附近有永夜議員出現是為了什麼黑君王寶藏。」

  這種情況其實比一場全面戰爭還要糟糕。因為戰爭是有序的,尤其永夜大部分區域資源貧乏,雙方如果沒有打進對方核心區的大決心,那麼戰爭規模就整體可控,無論是炮灰的消耗,強者的投入,各個區域將會承受的壓力,都能事先做出預判。

  而寶藏這種事情,人族或許只當無稽之談一笑而過,黑暗種族卻對那些消失在歷史中的大能有幾乎狂熱的崇拜,說不定會引來什麼等級的強者。那些黑暗強者的行為完全無法預測,在他們眼中,平民如螻蟻,可能秋毫不犯地過境,也可能把所到之處變成無人焦土。

  宋子寧並不是很在意地說:「黑暗強者們的生命都太長久,常常做些無聊透頂的事情。」

  他伸手在黑流城和四水基地區域劃了個圈,道:「魏破天那傢伙這次可是有大麻煩了。我原本還以為他這麼快就把武正南拿下,後面早就做好了一系列的準備,現在看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光是整編第七師,沒有幾個月時間,外加花上十幾萬金幣,根本就無法重建戰力。嘿,我看他這次肯定會被家裡罵得狗血噴頭。」

  千夜看到宋子寧明顯幸災樂禍的表情,苦笑道:「你把武正南的遺骸燒掉,是怕我的血氣異常被發現吧?說到底沒有我的問題,現在也不會這麼麻煩。」

  宋子寧挑眉道:「和你有什麼關係?只是魏破天自己白痴。你不用擔心遠征軍總部,我早就和肖令時將軍達成協議,遠征軍上層大佬們的那些反應都是表表姿態而已,他們也要對手下師長們交待的。但魏破天搞不好第七師的防務可就是他的問題了。」

  千夜想到魏破天上午的抱怨,突然感到什麼地方不對勁,問:「你沒有告訴魏破天遠征軍總部的真正態度吧?」

  宋子寧理所當然地說:「那是我的人脈,為什麼要告訴他,讓他多著急一會兒好了,反正魏家近期會有大佬下來為他收拾殘局。只要遠征軍總部始終不提要你出面作證,那就沒有問題。」

  宋子寧擺擺手,道:「別再說那個白痴了,一頭野豬連皮都不夠厚,要他何用。你接下來怎麼打算?要不要和我回上層大陸?」

  千夜的耳朵自動過濾了宋子寧的刻薄話語,他在地圖上黑流城位置點了點,正容道:「我想在這裡建一個僱傭兵團,一方面是為了安置那些種子,另一方面我想要參與和黑暗種族的戰爭,但一個人的力量總是太過單薄。」

  宋子寧看了千夜一會兒,笑笑道:「人員、裝備、後勤,你都是怎麼打算的?說來聽聽吧。」

  千夜認真地把思考了整個上午的想法一一列出來,他之前受到的都是精英單兵訓練,除了士兵集訓方面,其它都只考慮了一個大致輪廓。

  不過目前千夜手上也算有了一些起步資源,僅那近四百人的種子,就已經夠中等兵團的規模,把中下層軍官構架好後,再對外招募一些自由傭兵也就差不多了。那些種子現在是用繳獲的遠征軍裝備武裝的,至少還能用一段時間。

  後勤補給是最困難的一環,雖然千夜名下有了一個小鎮和礦區,但那是從第十五師手中接管過來的,成本和產出都不明朗,不能馬上計入確定的資金來源中。

  而一般僱傭兵團的資金來源主要有兩條,一是接受各種任務的酬勞,一是擊殺黑暗種族後拿部件去向帝國機構申領賞金。帝國每年都要發下海量的賞金,正是這筆錢,養活了不計其數的獵人、冒險者和傭兵。堆積起賞金那龐大數字的,則是無數黑暗種族的屍骨。

  千夜的想法,是從重建後的第七師接取協防領地任務,按照傭兵團初始規模,足夠進駐幾個聚居點或者接下一個小鎮的防禦。

  聽到這裡,宋子寧微微搖了搖頭,隨即又笑笑,道:「嗯,這個主意還不錯。以你現在的情況,確實不適合再加入帝國軍序列中去。在外圍建立勢力是個不錯的選擇。」

  然而宋子寧對千夜想通過遠東重工採購軍備和銷售礦產的打算很不以為然,隨即把遠東重工斷河城分支的不可靠數落了一遍。不過宋子寧說完後,給千夜提供了兩條交易暗線,一個是他的私產寧遠集團,另外還會安排幾個高級工匠到黑流城附近,這次他在永夜大陸的產業有很大幅度的膨脹,很是需要設立一個分支機構來管理。

  當兩人的商議告一段落,千夜面前那紙方案已經增添了許多細節。

  宋子寧突然想到,「千夜,你還沒給她們兩個喝過血吧?」

  千夜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宋子寧指的是阿七和阿九,他剛想說什麼,宋子寧已經走到門邊,把剛才兩人開始談話時就避了出去的那對少女叫進來。

  宋子寧看看千夜的表情,笑道:「她們離開隱泉到現在正好一週,第一次藥癮快發作了。你如果真的不想要,那就只能讓她們去死了。」說著,閃電般地在兩女手腕上一搭,各自輸了一道原力進去。

  阿七和阿九陡然呼吸急促起來。這對雙生少女高矮胖瘦、膚色相貌完全相同,姿容秀麗,體態婀娜,偏偏神態裡又有一種柔順到骨子裡的馴服,足以教任何人想入非非。

  她們清晰地聽到了宋子寧的話,明亮的眼睛在藥物和驚懼的雙重作用下變得微紅,隨即迅速蒙上一層水霧,愈加流轉如秋波般晃人眼目。

  千夜只能苦笑,劃開自己手腕,在宋子寧倒過來的兩杯酒裡灑了點鮮血。他擔心自己的血會污染人,放血時還著意控制了體內的血氣。

  等雙生少女喝完血酒完全平息藥癮後,也沒有什麼被污染的跡象,千夜這才鬆了口氣。

  他隨即想到一個思考過很久的問題,那就是黑血究竟如何傳染的?以他的經歷來看,起作用的是血氣,而不是所有血液。那是否意味著,如果控制得當,血族並不會輕易地傳染人類?

  宋子寧則在一邊笑得饒有深意,道:「我該走了,好好享受那兩個小美人吧,別浪費了。」

  千夜把宋子寧送出門去,回到房間才發現那對雙生女竟然乖乖地爬上了他的床。看她們偷偷瞄著他,欲說還羞的表情,顯然把宋子寧的話當真了。

  千夜實在有點哭笑不得,他和武正南一戰的傷勢還沒恢復,連太過剛烈的兵伐訣都無法修煉,實在不能承接這種飛來的豔福。而那對雙生女似乎被宋子寧剛才的話嚇到了,在她們的觀念中,被拋棄的鮫奴唯有死路而已,於是兩女好像很想讓千夜把她們立刻真正地「收下」。

  千夜花了點功夫才把那對少女打發出去,他拿起放在床頭的宋氏古卷,準備繼續研究一下。裡面修煉黑暗原力的部分,對千夜來說並不是問題,反而解開了他與血氣共存以來就有的一些疑問。比如說他發現血氣就其本質來說,就是黑暗原力的一種表現形式,也即通常所說的鮮血之力。

  只是古文字的艱澀精深仍然十分干擾他的理解,千夜隨手翻著玉冊,最後又回到開篇總論的那塊玉片。先前被激活的文字已經開始有些模糊,就是這段話讓千夜極為困擾,上面的描述已經超過他的所有想像能力。

  天地之初,並無日月星辰,山川陸河,而是一片混沌。其後天地初開,才有了日月星辰,萬物生滅。而修煉,就是要回返天地未開時的混沌,如此方是大道之極。

  按慣例,總綱應該是一套功法最凝練的表達,也是修煉的最終方向。

  可是千夜從來都沒有聽說過天地未開這個詞語。命運之戰前,人族只不過是黑暗種族奴役的種族,黑暗種族當然不會為牲畜專門去記錄歷史,因此流傳下來的都是一些在人族中口口相傳的傳說。實際上,整個人族的歷史,就到命運之戰前的三百年為止。

  至於這個上下層級分明的世界是如何形成的,頂層兩個太陽和行星帶,以及中下層在虛空中飄浮的幾十塊大陸是否與生命同時出現,這些彷彿都是天然法則,就如此自然而然地存在著,從來沒有人去質疑,去研究。

  千夜有些茫然地反覆思索總綱上的那句話,又想起秦陸晴朗夜裡看到的深遠天空。玉片上文字大半淡去,他於是又輸入一絲原力。

  突然指尖一燙,千夜驀然感到整個人被什麼撞了一下,在他的意識中,整個世界都晃了晃。

  隨即最深濃的黑暗遮蔽了一切,不知名處有細微的聲音響起,千夜一時竟分辨不出那是潮汐還是風聲。而當一條極細的看不出顏色的光芒穿透了這個世界的時候,千夜突然有了一種明悟,那是晨曦破曉的聲音。

  黎明的眼睛在永夜最深黯處徐徐張開,瞬間整個世界旋轉起來。一半光,一半暗,互相席捲,又互相包容,界限無比清晰。

  就像進入時同樣毫無預兆地,千夜從那個奇異的世界裡醒了過來,指尖仍有微熱的感覺。他低頭看去,宋氏古卷上冊總綱所在的那塊玉片已經崩解了一大半,剩下的仍在碎裂成點點散發著古玉瑩潤的光芒,並且正透過他的手指一滴不漏地沒入。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8 13:33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4-6-23 12:07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五 不速之客

  暴風雨將至的時候,總會有短暫的平靜。

  宋子寧依然行蹤不定地在外奔波,魏破天則被埋進了事務堆,在武正南這件事徹底結束前,他需要代為管理一個城市、一個軍事基地,幾十個小鎮,以及數十萬人口。而這些地方還暗藏著不知多少痛恨他的人。

  千夜除了不斷完善組建傭兵團的方案細節,並且開始安排一些啟動工作外,大部分時間都在修煉。而宋子寧在得知宋氏古卷的總綱崩解後,流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千夜這才知道高門世族那些秘傳戰技的傳承為何如此具有侷限性,那不僅僅是各家為了保持自身地位壓制後來家族,說到底還是一個有限資源分配的問題。

  就像千夜拿到的殷家「化雨訣」並沒有總綱,只有一瓶特調引導藥劑,用來把體內的原力短暫地轉換一小部分,以此為先導來啟動「化雨訣」。也就是說,即使殷家不追究,千夜也無法把這套功法流傳出去。

  之所以秘法的修習會這麼麻煩,是因為那些從千年戰爭時期流傳下來的上、中品功訣,不知道什麼原因很難被摹刻,尤其是總綱部分,復錄的成功率低得令人髮指。於是經過人族長久以來的摸索,建立了這套藥劑和功訣相輔相成的修煉體系。兵伐訣則是一個例外,就變成了大眾化的功法。

  因此,即使是出身世家的子弟,能夠對著真本修習的機會也很有限。而那些被選中的佼佼者,如果能夠不用藥劑自然完成秘法的引導,就是萬眾矚目的天才。如魏破天這樣,點燃第一個原力節點的同時引導出了「千重山」,難怪會得到未來可能晉階元帥的極高期許。

  不過幸好像宋氏古卷這種總綱崩解才能完成引導的功訣十分罕見,否則修煉資源的分配恐怕會更加緊張。

  千夜突然想起當年曾從林熙棠那裡聽到過幾句感嘆,千年戰爭前,人族是自然覺醒天賦能力的,不料繁衍承繼至今,修煉居然越來越依賴藥劑。他心中微微一動,感到宋氏古卷總綱裡那段關於天地初開的文字,或許並非痴人夢語?

  無論如何,千夜的生活還是按部就班地進行著。他修煉的主要內容仍是兵伐訣,因為宋氏古卷裡記載的功訣,大多是原力運行和操控的法門,而且很多對經脈氣流的描述完全不知所謂,千夜根本找不到那是指身體裡的哪個部分。

  他也不氣餒,每天都抽點時間一一嘗試,果然大部分都毫無感應,只有少許幾種功訣可以引動黎明原力。千夜修煉幾次後,也沒有什麼原力屬性變化的特別感覺,就是每完整地運行一次後,原力似乎就變得更加凝實了一點點。

  這天千夜結束修煉後,再次把那對雙生女打發出自己的房間,院外傳來引擎的轟鳴聲,一輛越野車停在了門口,從車上跳下一名四十餘歲的男人。他的長相平平無奇,扔在人群中轉眼間就會消失。但當千夜看到他的時候,立刻變得警覺起來。

  這個快到知天命之年的男人等級應該並不是很高,可他的動作輕盈中透著沉重,腳步看起來輕快,重心卻是異常穩定。千夜很熟悉這類人,顯然是一個有著異常豐富戰鬥經驗的老兵,在戰場上將會異常危險,兼有狐狸的狡猾和狼的兇殘,危險程度與等級不成正比。

  中年男人和攔住他詢問的阿七簡單說了兩句話,就向主樓走來。他一直到台階下停住腳步,向千夜行了一禮,說:「小人名叫宋虎,原本是子寧少爺身邊的一名隨從。少爺吩咐,今後的一年中小人將追隨公子,協助處理一些傭兵團方面的瑣事雜務。」

  「是子寧?」千夜一怔,然後把宋虎讓進屋內。

  宋虎很恭敬地站著,說什麼也不肯入座,直到千夜回了主座,他恭敬地雙手奉上一個盒子,一封書信,這才在下首的椅子上挨了半邊。

  千夜一直在留心打量這個人,宋虎衣著樸素,一身普通武士服,那款式還挺眼熟,似乎是宋閥護衛的制式服裝,只不過拿掉了所有徽記。

  他手裡拎著一口長條形的老舊箱子,即使坐下都沒有放開,而坐姿看起來似乎會很不舒服,幾乎相當於在扎馬步。但千夜卻知道,這個姿勢很適合應付危機,隨時可以沒有阻礙地切換成格鬥姿態。

  「子寧還交待什麼了?」千夜把盒子和信拿在手裡,沒有馬上打開。

  宋虎道:「七少爺說,小人一年兩百金幣的酬勞需要由您支付,另外小人一應裝備什麼的,也都要算在您的頭上。」

  千夜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感覺,靜靜等待下文。

  果然宋虎又道:「七少爺讓我給您帶一句話,您要玩傭兵團純粹是為了那頭野豬分憂,他不把事情攪黃已經是很對得起您了,要讓他又出力又出錢,那是絕無可能。」

  千夜一時哭笑不得。這宋虎還真是個人才,那兩句話他雖然是木著臉說的,卻把宋子寧的語意傳達得惟妙惟肖,此人絕非外表看上去的那般木訥。

  千夜心知宋子寧在聽到他要建傭兵團的時候就看透了他的目的,也不和宋虎多說,只把自己這些日子想好的方案簡單陳述了一遍,並且詳細說了說已經安排下去的人員集訓事宜。

  宋虎認真地傾聽著,然後開口就直奔主題,「千公子,既然您打算把傭兵團放在黑流城,那麼首先就是要找個基地。這兩天小人會在城裡轉轉,選個合適的地方當作今後的總部。不過小人斗膽問一句,您準備了多少資金呢?」

  千夜想了想,說:「大概,一千多點金幣吧。」

  宋虎有些驚訝,問道:「小人本以為,您是打算成立一個百人以上的中等僱傭兵團,原來只是一個小型傭兵團?」

  「事實上,目前大約有……近四百人,還有一百多個孩子五年內也可以上戰場了。」看到宋虎有些古怪的目光,千夜笑了笑道:「他們的武器裝備都已經配齊了。」

  宋虎的眼神依然有些詭異,不過他隨即意識到了自己似乎太過無禮,當下乾咳了兩聲,道:「既然如此,若是不考慮武具裝備的補給更新,那麼一個月差不多要五百金幣左右,方能把戰力維持在最佳水準。所以經費方面的事,還請公子早作打算。」

  千夜只是笑笑,其實還不止這個數目。比如說宋虎的裝備和酬勞,既然宋子寧定的價是兩百金幣,那他一身裝備也不會少於這個數。

  而那些種子,要不要付他們酬勞呢?這批人初始時期或許會感念千夜的救命之恩,而不計回報地為他效力。但是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有人滋生不同的想法,也會有人想要過自己的生活。假如千夜給不了他們,肯定會有人心生怨懟。

  人心無論何時何地,都是最難控制的東西。

  宋虎見千夜沒有其他吩咐了,立刻表示現在就想出去到城裡轉轉。千夜叫來阿七和阿九為宋虎安排客房,等房間裡再次安靜下來後,他坐在原位開始靜靜思考,也是最近幾天偶有暇隙就一直會想到的事情。

  按照宋虎的說法,傭兵團如果要正常運作,就得有足夠的金錢。現在千夜只不過是養著那批人,所以問題還沒有暴露出來,一旦要正式投入戰鬥,恐怕維持不了兩個月,就會無米下鍋。

  說到底還是錢,或者說是資源的問題。當千夜僅孤身一人,憑他獵殺黑暗種族的能力,再不濟也不用擔心溫飽,而當要負責一群人時,情況就不一樣了。

  實際上,也並非全無辦法。接下來,千夜無論是擔任一塊區域的防務,從遠征軍領取酬勞,還是他個人去荒野獵殺黑暗種族的高級戰士,得到的賞金差不多還是能夠勉強支持整個傭兵團的運作。

  然而,如果這個責任擴大到一鎮、一城、一個行省,乃至整個國家的時候,又該怎麼做呢?

  千夜搖了搖頭,不再想這個目前以他的能力找不到答案的問題。他打開宋子寧的信,意外地發現,上面只有三個字「魏柏年」。這顯然應該是一個人名?

  當千夜在思考那個他自己找來的麻煩如何解決的時候,魏破天卻在為沾上手還無法甩開的燙手責任頭痛不已。

  現在每天坐到原本屬於武正南的那張椅子上的時候,魏破天就覺得自己像是墜入了沒有邊際的泥濘沼澤。在他面前那張寬大的書桌上,文件永遠堆積如山,無論如何努力批閱,都沒有辦法把這座小山削減下去。

  每當他批掉十份文件,就會有十一份新的文件放到桌上來。魏破天是帶了幕僚過來,不過他們也沒有閒著,文件上的內容需要人去落實,否則就不過是一紙空文而已。

  就在這大多數人的平靜和少數人的不平靜中,一艘看起來並不起眼的浮空艇降落在黑流城外,從浮空艇上下來了一群同樣並不起眼的人。

  這一天,魏破天又和過去一樣被埋在文件堆裡。在魏世子有限的生命裡,這幾天絕對是最可怕的經歷之一,甚至已經遠遠超過了被白龍甲單獨特訓的時候。

  聽到敲門聲,魏破天頓時沒好氣地吼了一句:「還有沒有完?就不能一次送進來嗎?」

  房門自行打開,然後傳來一個讓魏破天從小就有些心驚膽顫的聲音:「啟陽啊,你馬上就要升上校了,怎麼還是這麼沉不住氣?」

  聽到這個聲音,魏破天手一顫,墨團頓時就把剛簽好的一份文件給污了一半。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19 18:32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4-6-24 12:02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六 長輩

  門口站著一個正當盛年的男子,身量比魏破天還要高了一線,相貌英武,穿著一身沒有任何裝飾的交衽長袍,氣勢不怒自威,顯然是久居高位之人。

  魏破天立刻跳了起來,驚道:「爹,你怎麼來了?」

  來人正是遠東魏氏現任家主,博望侯,魏東明,也是魏破天的父親。如果說魏破天在當今世上還有幾個會怕的人,那麼魏東明絕對是一個。

  魏東明在辦公室走了一圈,四下看了看,最後把堆積如山的書桌來回掃過幾遍,終於略略頷首,道:「這還有一點樣子!只不過從你小時候起,我就不止一次地告訴過你,每逢大事需先心靜。不管遇到什麼局面,都要沉得住氣……」

  魏破天知道自己這位老爹訓話一旦開了頭,那就是滔滔不絕,當下急忙道:「爹,您這次親自到永夜,是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嗎?」

  魏東明瞪了魏破天一眼,道:「除了你的事,還能有什麼大事需要讓我過來?」

  魏破天撓了撓頭乾笑兩聲,湊上去討好地道:「爹,您看我這次的事辦得還不錯吧?不管怎麼說也算給咱們家族弄到了兩個城市,雖然窮了一點……」

  「就是窮了點?」魏東明目光凌厲地瞪了他一眼。

  魏破天有些訕訕地說:「雖然付了點代價,不過還是有所收穫的嘛!」

  魏東明哼了一聲,道:「啟陽,別說你不明白遠東魏氏封疆侯的含義,先不說你這次折了那些親衛和陳長老,遺棄之地的這種三級防區就算拿到手,對我魏家又能有多少益處?」

  魏破天用力撓頭,不知說什麼好。

  魏氏現在的最高爵位雖然只是世襲侯爵,可那是鎮邊封疆的一方諸侯,在遠東行省內用句大不敬的話來說,令同帝室。而黑流城地處永夜之地前線,又是遠征軍的勢力範圍,在其他人眼中,魏家的手未免伸得太長了。況且永夜的戰爭幾乎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想維持住這塊領地,所要付出代價也會相當高昂。

  其實幾天政務處理下來,遲鈍如魏破天,也明白了這個道理。千夜則早就看出了這點,才決定組建傭兵團,希望能幫他分擔一點壓力。

  就在魏破天漸漸有點洩氣,低頭準備挨一頓狠罵的時候,魏東明卻忽然話風一轉,道:「不過不管怎麼說,你這次確實是把包括兩個城的領地拿了下來,雖然付出代價高了些,但是開疆拓土,又是在遠征軍的嘴裡拔牙,哪有容易的道理?整體來看,你這次事情做得還算乾脆俐落,沒有留下什麼手尾,很是不易。」

  魏破天又驚又喜,他這個位居博望侯的父親是嚴父的典範,極少誇人,這就是罕見的褒獎了。

  魏東明負手走到窗前,遠眺黑流城的全景,讚許地道:「你這次事情辦得還算得力,事後又能專注於政務,雖然還是不大沉得住氣,但至少不失勤勉。啟陽啊,你終於長大了。」

  魏破天這個時候除了嘿嘿傻笑,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魏侯為人端肅,御下甚嚴,尤其對這個寄予厚望的兒子更是鞭策的多,少有如今天這般長篇大論地鼓勵。

  魏東明隨手在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翻了翻,忽然咦了一聲,道:「這上面列的證據雖然不多,但都是關鍵之處,而且環環相扣。光是這一份東西,就可以把武正南的罪名證得死死的,讓遠征軍那些傢伙說不出話來。這個齊思成,手段很厲害啊!」

  魏破天探頭過來一看,說:「這傢伙是武正南手下的後勤軍需主管,武正南大多數交易都是通過他經手,自然能夠抓住要害。」他哂笑道:「這個姓齊的也不過是想自己脫身,把罪名都按死在武正南頭上而已。」

  魏東明不置可否,只問:「這個人現在在哪裡?」

  「已經保護起來了。」

  「怎麼保護的?」

  魏破天嘿嘿一笑,道:「當然是黑牢的最底層,那裡才真正安全。」

  魏東明點了點頭,道:「你確實長大了。」

  聽到這一句評價,魏破天突然有種不妙的感覺,他的直覺一向很準確。

  果然,魏東明接下來就說:「現在你基本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我也就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不過這邊的事情還有最後一步,如果你真想把這個戰區收入囊中,那就需要有個能夠坐鎮的人物。就算在魏家,能擔此任又正好空閒的人也不多,你柏年堂叔就是其中一個。他這次也跟我過來了,但是如何說服他,就看你的了。」

  頓了一頓,魏東明又道:「你也不小了,只不過性子還需要再磨一磨,更沉穩點才好。我和老祖宗已經商量過,等這邊事情一了,你就跟我回去,定下一門親事吧!」

  「什……什麼……親事!」魏破天這次是真正大吃一驚。

  魏東明微笑道:「與我們交好的世家中,這一代有不少出色的女孩子,挺適合你的,其中幾個老祖宗已經看過了,很是喜歡。這次回去,你可以從中挑選一個自己喜歡的。」

  魏破天瞠目結舌,連話都有些說不清楚了,「我,這個,好像還早了點吧……」

  魏東明拍著魏破天的肩,哈哈一笑,道:「哪裡早了?別人在你這個年紀,孩子都不止一個了。再過兩個月就是你二十歲生日,男人行冠禮後就要真正擔起責任來了,老祖宗早就惦記著要辦得隆重點,到時候很多世家的女孩都會過來,這機會可別錯過了。」

  「你老子我在這方面還是很開明的,你看,你現在還有選擇的機會,想當年,我還不是家裡給誰就得娶誰?」

  魏破天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把老爹送到下榻之處的,等他看著魏東明一行人安置得差不多,準備告辭的時候,突然想起一事,「柏年堂叔呢?」能否說服魏柏年留在黑流城,想來就是這次事情的最後一道考驗了。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不如早辦早了。

  魏東明見他此時還能想到正事,笑容幾乎算得上和藹了,道:「你不是有個小友也在城中,柏年去看看他,順便請他今晚一起來吃個飯,我也見見你的朋友。」

  魏破天聞言突然打了個激靈,渾渾噩噩之感一掃而空,臉色微變。

  魏柏年雖然名聲不顯,即使在魏家內部也相當低調,但魏破天卻知道那是自己老爹最信任的幾個兄弟之一,這樣的人物會被老爹挑出來作為鎮守第七師防區的候選人已經很讓他吃驚,又為什麼一到黑流城就要去看千夜?就算千夜是他好友,也沒有長輩去看小輩的道理。

  魏東明就像沒看到魏破天的神色有異,說:「對了,我把拾青也帶過來了,老祖宗好像給你收拾了一大箱子東西,你現在就過去看看吧。」拾青是從小就跟著魏破天的侍女。

  魏破天強壓下心頭的煩躁,畢恭畢敬地應了一聲,然後向魏東明告退。他站在院門口遲疑了一下,還是決定按老爹說的先回房去見拾青,也可以問問看家裡最近究竟有些什麼事情。千夜那邊估計早就和魏柏年見面了,長輩們都是眼光毒辣之人,他如果表現太過毛糙,恐怕會更加不妙。

  魏破天正在忐忑不安之際,此時千夜卻還沒見到魏柏年,他正跟著宋虎去看了傭兵團未來的總部地址。

  宋虎確實是個人才,才出去一個下午的功夫,就在黑流城城西找到一片空曠區域。這裡原本是座廢棄工廠,宏偉的廠房骨架還在,把裡面稍加清理,再搭些簡易房屋就可以住人。這座工廠佔地很有規模,就算以後傭兵團擴展到幾千人也完全能夠住得下。

  現在工廠裡只有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民棲身,宋虎已經去過城主府的政務大廳把一應手續都辦妥,象徵性地交五十個金幣就拿到了這塊廠區五年的使用權。如果千夜對這片土地感興趣,今後再交五百金幣就能拿到所有權。

  千夜剛走進巷道就若有所感地抬頭向前望去,只見院門口聚集著一小隊護衛,身上的服飾沒有明顯徽記,但個個氣勢沉穩,含而不發,所站方位分明是訓練有素的聯手陣型。

  宋虎握住長條箱子的手緊了緊,雖然還在走著,腳步卻明顯放慢,並且前行方向有了一個小小的偏移,那個方位正好可以和千夜形成夾擊的角度。

  千夜卻沒有什麼變化,仍舊安然自若地保持著原有的步伐,就這樣從那些護衛們身邊擦肩而過。他一直跨進敞開的大門才停下來,院落中央一個身影正背門而立,聽到動靜轉身過來。

  那是一個高挑清瘦的男子,面容看不出年紀,第一眼望去會感覺他還很年輕,但是再看就能發現歲月的風霜之色。他穿著一身古服,氣質儒雅中帶幾分清貴,一看就是高門大姓出身。

  「我是魏柏年。這位就是啟陽少主的朋友,千夜公子吧?」

  聽到這個名字,千夜的神情微現異色,他看到宋子寧的信時,就猜測過是魏破天家裡的長輩,卻沒想到會這樣直接見到了本人。

  宋虎這時走到千夜身邊,低低說了幾句話。

  千夜點點頭,然後對魏柏年行了個頗為正式的見面禮,道:「原來是破天的六堂叔。」

  宋虎的介紹很短,但足以說明眼前之人的不凡。魏柏年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在帝國軍中則已待了超過三十年,他出身魏家本家嫡系,卻以士兵身份入伍,累積軍功到將軍。帝國年年戰事不斷,但凡服役十年以上,又能完完整整活下來的,手上都不知沾染了多少血腥。

  魏柏年早把千夜之前臉上那絲異色收入眼底,此刻又留心注視了下宋虎,微笑道:「不想這裡還有人認識我這樣一個籍籍無名之輩。」

  直到魏柏年告辭,千夜都不太清楚他究竟是來幹什麼的。哪怕千夜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魏破天的長輩跑來自己居所,只是為了請他晚上去吃頓家常飯絕對不正常。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19 18:54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4-6-25 12:10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七 說客 上

  事實上晚飯結束後,千夜也不是很明白魏破天的那兩位長輩想幹什麼。這一頓算是貨真價實的家常飯,菜色略豐盛,也沒有繁瑣的餐桌禮儀,就像尋常人家一起吃飯,只有魏東明、魏柏年、魏破天和他,再加上一個看起來在魏家頗有地位的幕僚。

  魏破天格外老實,魏侯只要一開口多半是在對著他訓話。魏柏年和那位幕僚似乎是相當風雅之人,他們用來活躍氣氛的話題,都是些各地的風土人情,以及千夜只聽過名字根本不知究竟的貴族愛好。千夜本來就不擅長交際,偶爾說話就是簡短地回答問題,奇怪的是他們也沒有多問千夜的出身來歷。

  當千夜告辭的時候,魏破天執意要送他,不等回答就直接跳上越野車駕駛座。千夜看了看魏破天的臉色,很有點鬱悶想要吐苦水的樣子。

  越野車轟鳴著竄了出去,簡直像要飛起來。千夜住的地方就隔了一個街區,魏破天卻反方向繞了個大圈,但只用了和平常差不多時間到達小院門外,顯然只有這樣的高速才能讓他心情好一點。

  魏東明和魏柏年在樓上看著越野車衝出街道,幕僚已經先告退,房間裡連侍女都沒有留,只有兩兄弟促膝談話。

  魏柏年首先道:「我已看過現場,武正南的屍骸殘渣是被原力火焰引燃的,啟陽並做不到,他的那位朋友似乎也沒有這種原力屬性。」他想了想又說:「遠征軍總部並非沒人,要說看不出現場有異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聽說,從頭到底都是啟陽出面應付,他們連問都沒問一句當時是否還有其他活下來的人能出來作證。」

  魏侯雖然算是悄無聲息地來到永夜大陸,但目標仍然太醒目,所以他進入黑流城直接去了魏破天的辦公室後,就在居所裡沒有出去過。想要看的東西,全由魏柏年一一前去。

  聽到這裡,魏東明淡淡道:「連『黑面肖』的態度不也雷聲甚大雨點全無,他什麼時候如此好說話了,我這個博望侯的面子還沒這麼大。」

  「大兄的意思是說,啟陽這次要扳倒武正南,實際上已經有人在背後把遠征軍總部那邊的路鋪好了?卻不是我魏家的手尾?」

  魏東明點點頭,道:「有這個可能,然而啟陽知不知道卻在兩可之間。」他冷然一笑道:「否則張有恆為何在出事後那麼急於撇清,如果他早知道遠征軍總部是如今這種曖昧不清的態度,就不會直接撒手不管了。」

  魏柏年皺眉說:「此人也太過見風使舵。」

  「無妨,他雖然姓張,卻並非張閥的人,做事謹慎點也不是錯,以後少用他就是了。」魏東明並不很在意憲兵監察使中途抽身的事,只問道:「你看啟陽的這個朋友如何?」。

  「一把好刀,但難以掌控。」

  魏東明這次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他身後還有人。」

  魏柏年也表示贊同,千夜看上去無論如何也不像是能夠謀劃並且做到安撫肖令時的人。

  此時,在千夜的小院裡,魏破天衝著迎出房門的阿七和阿九反客為主地嚷嚷道:「拿酒來!」

  千夜看了他一眼,走進屋子,接過阿七遞來的兩瓶烈酒,在裡面各滴了一滴自製的興奮劑。

  魏破天伸手就搶過一瓶,揚起脖子一口氣灌下去大半瓶,才把酒瓶重重頓在桌上,恨恨地道:「你說,老子許下了那麼多的好處,那個傢伙怎麼就是不肯留下來?這他奶奶的不是有意為難我嗎?」

  「哪個傢伙?」

  「還有誰,六堂叔唄。要能接任這個師長,不但得是戰將,還需懂軍務,眼下家裡騰得出手的還真就只有他一個。」說到這裡,魏破天不禁有些洩氣。

  他在魏柏年回來後,就趁熱打鐵地前去拜訪,可不到半小時就被恭送出來,自然是沒有談成。但凡有第二個選擇,他魏大少爺哪裡會去受這種鳥氣?

  千夜心中微微一動,原來魏柏年是魏家接收第七師防區的人選,只不過看魏侯行事,還另有用意。

  魏家應該是把這次針對武正南的行動又當作一次給世子實戰練手的機會,所以布了大局,但細節上還需魏破天自己處理。磕磕碰碰走到現在,最後一關就是找到一個合適人選來重整第七師了。

  不過就連千夜一個外人都看得出來,魏柏年這樣的人駐守永夜大陸防區似乎有點大材小用。看來魏侯的本意還是讓魏破天知難而退,早早放下這處小地方。不過若是魏破天真能夠說服魏柏年留下來,也算不錯,至少魏家在永夜大陸上多了一處基地,雖然有點雞肋。

  千夜此時想起宋子寧給自己的那個盒子裡的東西,又想到飯桌上魏柏年和幕僚的交談,突然有點模糊地抓到了其中的含意。

  「他為什麼不肯接任第七師的師長?」

  「我怎麼知道!天曉得六堂叔都在想什麼,他要是根本沒有留下來的意思,那又何必千里迢迢跑到黑流城來!」魏破天一邊抱怨,一邊大口灌酒,轉眼之間就把另一瓶酒也全倒進了肚子裡。

  魏破天一直絮絮叨叨了大半個小時,酒意上湧,已經有些站不穩,於是長嘆一聲,叫上找過來的親衛們,搖晃著離開。聽魏破天的抱怨,大多數還都是集中在這些天瑣碎事務的處理上。他應該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氣,只是藉著這個機會一起發洩而已。

  整個過程中,千夜大部分時間都只是安靜地聽著。身為博望侯世子,未來的家族掌舵人,這是魏破天遲早將遇到的責任,只會比小小的黑流城更為龐雜繁瑣。而魏破天顯然心中也十分清楚,所以他今晚所需要的也不過是一個聽眾罷了。

  等魏破天走後,千夜走進臥室,看著放在床頭的那個木盒沉思起來。他現在已經可以確定裡面的東西,就是為魏柏年這件事情準備的。千夜想了一會兒,搖頭笑起來,這算是「投其所好」?

  一個晚上十分平靜地過去了。千夜是個想到就去做的人,第二天一早就找到魏柏年的居所求見。

  當魏柏年問起來意,千夜沉吟一下,知道自己並不擅長篇大論地遊說,索性開門見山:「魏將軍應是接任第七師的不二人選。但不知道為什麼不肯接任呢?」

  魏柏年反問道:「那你以為,我又為何要接這師長之職呢?」

  千夜一怔,發現這句問話確實難以回答。

  「前程」話一出口,千夜自己就先搖頭。以魏柏年的資歷背景,隨便在哪個主力軍團弄不到一個實職師長當?前景自然比視為二流的遠征軍強得多。

  千夜想了想,問:「不知道魏將軍可否有再上層樓的打算?」

  唯有在生死之間最易突破,這是大秦帝國強者們的信條。許多戰將級強者都是一路披荊斬棘走過來的,黑流城所在戰區行將迎來和黑暗種族的大戰,或會吸引那些一心變得更加強大的人。

  魏柏年倒是笑了笑,自嘲地說:「我的資質自己心裡清楚,實力恐怕沒有什麼可能再進一步了。既然如此,還不如過點安穩日子,讓家裡人也能安心。」

  這一下就堵死了千夜後面的話。若正如魏柏年自己所說,實力已達瓶頸再難突破,那考慮的多半就會是相對安穩的生活,這也是人之常情。尤其這些世家子弟,有父母妻兒親族部屬一大堆的牽掛,銳氣全無也並非沒有可能。或許魏家現在只有他一個能領兵的戰將閒著,背後也有這樣的原因。

  會客廳裡頓時沉默下來,魏柏年神態很是從容,並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意思。

  「可是這兩座城市整個防區,生活著數萬人。」

  魏柏年失笑,道:「永夜大陸的數萬人,並不比我遠東行省的子民更重要。不在這裡,到其他地方任職也是一樣的。」他這句話的用詞還算是相當客氣,對於帝國來說,本土的子民當然比遺棄之地的居民重要得多。

  千夜取出木盒,放在桌上,說:「那麼,如果以此為酬勞呢?」

  魏柏年目光微微一閃,隨即呵呵笑了起來,說:「想必你也知道啟陽少主其實承諾了我不少條件。」

  魏柏年此時已看出來千夜拿東西的舉止有些緊張不自然,而且言辭間十分生澀,明顯就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但他也不點破,只把木盒拿在手裡把玩著,並不急著打開,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千夜。

  千夜倒是回答得十分坦然,「破天沒有告訴我詳情,但確實說他給您開了很好的條件,但是您沒有同意。」

  「那我倒是很好奇,公子給我帶了點什麼。」魏柏年笑了笑,解開封口的玉扣。盒蓋剛剛推開一線,就露出裡面一個更小、也更精緻的木盒一角。從這個角度,可以看到裡面的盒頂上有個燙金的印鑑。

  魏柏年的視線一觸到這個印鑑,頓時神色變了,胸膛急劇起伏,原本隨意拿著木盒的手有點明顯顫抖,不得不把盒蓋扣上,然後放回桌上。

  他抬頭看向千夜,露出一絲苦笑道:「真是失態!竟然……竟然是這種東西!」

  魏柏年深深地吸了口氣,再次慢慢打開木盒。盒蓋完全敞開,露出裡面一個手掌大小的精美黑漆匣子,盒面上有一個醒目而古意盎然的印鑑,每一筆每一劃都透出歲月滄桑的味道。

  千夜是因為看過這件東西的物品說明書,才勉強認出印鑑上那個古文字『佶』。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19 19:30 編輯

sinhu 發表於 2014-6-26 12:05
《卷三》【吾心安處】 章一一八 說客 下

  魏柏年小心翼翼地捧出黑漆木匣,放在一方錦緞上,然後搓了搓手,雙掌之間升騰起淡淡的黃色光芒,漸漸擴展成一米見方的光罩,把木匣包容在內。

  魏柏年解釋道:「這裡面的東西想要保存得好,就不能見濕見光,所以鑑賞之時需用原力隔絕。讓千公子見笑了。」

  千夜稍稍感應了一下,那個光罩果然是內外隔絕。他心中不由微微一動,戰將強者的一擊或多或少都有影響領域的能力,而像魏柏年製造出這樣一個光罩,顯然對原力的控制已入化境。

  魏柏年此時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那方小小匣子上,絲毫不在意千夜的探察。他神情肅然如在進行一件十分重要的工作,落手輕柔地輕輕推開匣蓋。

  漆盒中安放了一方玉架,四角有微弱的原力光芒偶爾一閃而過,顯然是個原力陣列。玉架上鋪陳著明黃錦緞,在正中央,端端正正擺放著一塊煙墨。那是一塊用過小半的殘墨,剩下的半截上有三個清雋瘦長的小字:佶手製。

  魏柏年屏息俯身,湊近了那方半截煙墨,仔細看著,連眼珠都不轉動分毫。

  千夜雖然早就知道裡面是一塊古墨,並且來歷不俗,價值不菲,但看到實物後仍是十分奇怪,竟然會是用過半塊的剩貨?不過看到魏柏年那激動而認真的模樣,千夜再有疑問,也明智地全吞進了心底。

  許久許久,魏柏年才直起腰,將漆匣盒蓋關好,這才敢出一口長氣,嘆道:「極品雲煙!居然還是當年佶王用剩下的。沒想到這樣的寶貝居然真會出現在我眼前!你可知這塊雲煙妙處何在?」

  千夜雖然看過了物品說明書,但他已經意識到,最好不要在魏柏年這種行家面前賣弄,於是只笑笑不答。

  而魏柏年也沒有聽千夜回答的意思,他這個問句似乎只是為了自己下面滔滔不絕的長篇大論開題:「這塊雲煙,從紋路上看是千里山河紋,應是佶王手製十三塊雲煙之一。它的好處,在於……」

  魏柏年整整說了大半個小時,千夜只聽明白了這位佶王是帝室血脈,乃前朝大家,以書畫著稱。手製墨、筆只是他興之所致的玩物,其實算是小道。然而就是半塊殘墨,也價值萬金。價格倒也罷了,關鍵是有錢也無法買到。佶王一應用具墨寶,早就成為帝室和高門望族的雅室珍藏,哪有出世的機會?

  千夜保持著靜靜傾聽的姿勢,心裡卻還是不能理解,就算是前朝大家的遺物,罕見而難得,又怎會讓魏柏年這樣的人一反常態。

  在千夜眼中,墨就是墨,做出種種花紋未免華而不實,在戰場上根本沒有任何用處。若是寫份緊急軍情,寥寥數行也就夠了,簡潔準確才有效,至於墨痕是否陰陽相趁,雲蒸霞蔚,又有什麼要緊?

  這種東西,也只有如魏柏年般自小出身高門望族的人才玩得起。

  魏柏年一直說到盡興,才算罷休。這時他望向千夜的目光頗為不同,含笑道:「千公子果然是同道中人。」

  千夜頓時感到背脊生汗,道:「我對這些其實並不怎麼懂……」

  魏柏年大手一揮,道:「千公子何必如此謙遜,光是拿得出這半塊雲煙,就足見有心!多少年輕人連聽都只怕沒聽說過如此異寶。」

  千夜被說得極為心虛,感覺自己臉上表情肯定有點僵。而魏柏年則談興一發不可收拾,隨即開始大談自己對大秦歷史上各位書畫大家的見解和喜好,這次已不僅限於佶王,而是把歷代大家都點評了七七八八。

  看得出來,魏柏年對書畫之道愛好成痴,在千夜幾乎沒怎麼搭話的情況下,居然一直說到了午飯時間。他興致不減地親自下廚,整治了四樣菜色,外加一壺好酒,邀請千夜共飲。

  好在吃飯的時候魏柏年沒有再談書畫,而是說起一些與黑暗種族戰鬥的往事,總算是回到了千夜熟悉的話題,一名戰將的經驗當然彌足珍貴,而千夜也常有別出機杼的理解,兩人聊得頗為盡興。

  然而,千夜卻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個木盒仍然放在茶几上,魏柏年並沒有收起來的意思,他不由心中微微一沉。

  魏柏年看向千夜的目光所至之處,淡淡一笑,突然問:「假如我不肯接這師長的位置,你接下來又打算怎麼辦呢?」

  千夜心裡嘆息,「投其所好」的辦法雖然沒用錯,但魏柏年身為戰將,同樣也有不為外物所動的定力。由此看來,魏柏年應該就是跟隨魏侯到永夜大陸走一圈,做個姿態,以便把魏破天帶回去。至於一個三流防區,魏家並不是很在意。

  雖然魏柏年的這句問話,還沒有把路完全堵死,但此時此刻,本就不擅長用口才說服人的千夜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去打動他。再繼續猜測答案,以迎合魏柏年的偏好,期待那一線可能或不可能存在的機會?

  千夜忽然感覺,這並不是他的本性,書畫之道他說不上話,無從評論他人愛好,但是魏柏年的這句問話他卻是有自己的答案和立場的。

  千夜抬起頭,目光清透而坦然地說:「我還是會建立傭兵團,努力守住黑流城。」

  魏柏年輕笑,「拿什麼來守?就靠那幾百個種子?」他的話裡有著並不帶惡意的譏諷,就像老兵面對不知天高地厚的菜鳥。

  千夜並不在意魏柏年毫不客氣的語氣,只是說:「行不行,都要打過才知道。這是一座有幾萬人的城市,無論是否能夠守住,總不能讓黑暗種族垂手而得。我並不認為自己可以改變戰爭的結局,只不過此事既然由我而起,那麼至少我要盡到應有的責任。」

  魏柏年目光閃爍,問:「你這是……打算和黑流城共存亡?」

  千夜卻搖了搖頭,道:「呵,當然不,我會戰鬥到事不可為之時,然後突圍。只有活著才能殺更多的敵人,只要活著就會不斷變強,直到有一天再回到這裡來,把所有從我手上失去的東西,從黑暗種族那裡再奪回來。」

  「不為一城一地,一時一刻榮辱得失所左右,放眼萬里山河,當戰則戰,進退有據!這才是大將之風!」魏柏年的讚揚突如其來,讓千夜微微一愣。

  魏柏年拍了拍千夜的肩膀,道:「那就看看這場戰爭究竟會是個什麼結局吧!」

  千夜要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魏將軍準備留下來了?」

  「反正到處都是戰場,在這裡打和在其它地方打也沒有什麼區別。聽說最近此地的態勢非同小可,已經驚動了許多大人物,我倒是很想看看會有什麼樣的驚喜。」

  說罷,魏柏年又拿起了放著半截雲煙墨的木盒,小心翼翼地收起,笑道:「這個小東西雖然不足以讓我改變主意,但是少了它也不行。既然你這麼有心找到此物,那我可就不客氣地收下了!」

  「這是當然。」千夜終於在心底鬆了一口氣,既然魏柏年收下東西,那就是正式應下了此事。

  千夜從魏柏年的居所出來後,慢慢行走在黑流城的街頭。他沒有穿入小巷,而是沿著這片街區的主道邊走邊看。

  這裡和暗血城一樣,由於荒野上的局勢漸漸緊張,所以城市裡聚集的人口就明顯多起來。雖然前些天武正南一事的陰影尚未全部褪去,一些荷槍實彈的戰士走過時,氣氛總有絲揮之不去的緊繃,但普通居民卻是善忘的。對他們來說,城市的管理者是一個抽象名詞,只要稅收不變,秩序不亂,當權者是誰並不重要。

  荒野上的緊張氣氛也多多少少影響到城裡,劣質的小酒吧比以往更加擁擠,只是下午兩點,陽光還沒完全消失,街面上就有了歪歪斜斜的醉漢。

  然而這些喧囂在千夜眼中還不是真正戰爭降臨前的氛圍。現在連平民都知道黑流城所在的三河郡連同附近暗血城所在的磐石領可能很快就會發生戰爭,不過大多數人都沒有真正面對戰爭的經驗。

  永夜大陸上無時無刻不在發生流血衝突,但這塊秦帝國的遺棄之地,在上層大陸的黑暗種族眼中也是一塊不毛之地。這裡生活雖然艱苦,資源雖然匱乏,但那些所謂的會戰不過是一場場戰役。在永夜打一場真正戰爭,戰果說不定還抵不上戰爭的消耗。帝國和黑暗種族交鋒的真正前線,大多還是在其他大陸上。

  什麼才是真正的戰爭?

  在千夜短暫的軍旅生涯中,只間接經歷過一次。當時還是菜鳥的他根本沒有踏入戰場的資格,被分配到一個靠近前線的軍事基地擔任崗衛。那座基地是上戰場的大人物們臨時停駐做最後休整之用,離開這裡之後,也就意味著進入了前鋒戰地。

  短短一週時間,千夜先後看到三批十七位戰將在這裡集結,走上戰場,最後回來的人則不到三分之一。而這座基地,還僅僅是諸多此類基地之一。

  通過這種方式,千夜第一次認識到與黑暗種族的戰爭是何等殘酷。這也是包括他在內,每個菜鳥都必須經歷的過程。

  事實上,千夜也覺察到了,無論魏破天還是宋子寧,對待永夜大陸即將開啟的那場戰爭的真實態度,都是極為凝重和認真。而同樣的感覺,他剛剛又從魏柏年最後幾句話中有所體會。

  千夜出神地看著穿梭來去的人流,突然想到,如果風暴不可避免,那麼風停雨歇後,眼前這紛亂但不失有序的街景還會留下幾分呢?

  戰爭有若熔爐,天才就若礦石,無數礦石投入,只有少數會煉成真金,大多數就此成為礦渣,被拋棄,然後被遺忘。
  

本帖最後由 wenguey 於 2016-1-19 19:5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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