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文明] 道果 作者:戰袍沒洗(戰袍染血) (已完成)

 
Skanda.Wei.Tuo 2014-4-9 11:08:00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06 1142702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02:35
第一千三百八十九章 路漫漫兮知而後行

當陸凡第一次走入知行書院的時候,心情是充斥著激動和忐忑的,為了這麽一次機會,他付出了許多。

陸凡出身並不好,但他並未認命,為了能改變命運,從來都是精心研讀經義,不敢有一絲懈怠。

只不過,家貧之下,終究還是受到影響,先不說沒有錢買書,只能借他人的書籍過來抄寫,便是家中農忙的時候,他也不得不放下學業,回家務農。

陸凡的上面,還有兩名哥哥,只不過這兩人對讀書並沒有多少興趣,對於自家的境遇,也沒有任何看法,除了時而羨慕那些財主老爺們的奢侈生活,就是抱怨官府不能給他們發放銀兩,讓他們也如秀才那樣,可以直接支取錢糧,省的日日勞作,一年到頭,還沒有多少收成,大部分還要上繳。

不錯,這陸家其實就是佃戶,祖上也曾有地,但早就變賣幹凈了。

而每當這個時候,陸凡便會勸慰兩個哥哥,告訴他們只有自己發奮去學,自己有了學識,有了本領,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單純抱怨是沒有作用的。

對此,兩個哥哥總是嗤之以鼻。

不過,父母卻很優待陸凡,雖然家貧,卻也盡量滿足陸凡的用度,可這也讓兩個哥哥很是羨慕,總是找機會差遣陸凡,不讓他能安心讀書。

不過,陸凡也清楚,像自己這樣的家庭,收入稀薄,人口卻不少,每年的收成勉強只能糊口,想要支持一個人脫產去讀書,那是絕對做不到的,正因如此,他從來不會反駁自己的哥哥們,而是讀書的時候專心讀書,做農活的時候,也是任勞任怨,專心致志。

這樣踏實的態度,終究有了回報,一年前陸凡剛過二十,便中了秀才,從此鯉躍龍門,也帶著整個家族有了變化。

雖然,因為當朝宰執定國侯的變法,這秀才授田免稅賦的規矩已經沒了,但這給了田地,就算還要上稅,田也不多,可一家人的地位到底不同,在本質上,也就從佃戶成了自耕農,帶給家中的震動那是可想而知的!

多少人一輩子勤勤懇懇,為的就是一塊屬於自己的地,以至於拿到地契時,陸凡的老父,那是老淚縱橫。

緊跟著,不光是兩名哥哥對陸凡態度大變,從原本的嫌棄、排擠,變成了討好、奉承,在外也是引以為榮,便是原本對他們這一支不怎麽過問的宗家、宗老都紛紛過來,給這家道喜,甚至還從族中出了人手,給他們修葺屋舍。

一時之間,一家人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人人心滿意足,而陸凡也因此真正得以脫產,全心讀書做學問,不會再受到幹擾。

沒有了衣食壓力,這陸凡對做學問的心思,也從單純的為了討個出身,開始真正生出了探究一番的心思。

另一邊,這個時候,定國侯所主持的新政,同時也推行過來,按著新政之法,他們這些得了秀才之名的人,都要盡自身的義務,按著那上面的說法,就是享受著國家的財政補貼,也受人敬仰,就該有所回饋,每個人每年至少要給十名總角啟蒙,這些都是列入考核的。

如果說是從前,這樣的規矩就算定下來,下面的官吏也不會當成一回事,反正天高皇帝遠,什麽都是他們說的算,和當地的豪紳地主一合計,就能演一出雙簧,根本不愁其他。

但現在卻不同了,邱言上位之後,就大規模的推行地脈之法,通訊變得格外方便,又有特殊的檢查有司確立,處處巡查,根本就無從隱瞞,雖然也有微詞,可之前連世家聯盟,都在邱言的面前低頭了,他們這些地方豪紳,根本就不是一條心,如何能夠抵擋?

久而久之,居然也成了定制。

這對於許多秀才而言,可謂苦不堪言,是一大煎熬,但陸凡沈浸些許時日後,反倒是生出了感觸,察覺到了一絲人道之理,正好那個時候看了些邱言的筆錄,心有所感,對知行之道有了認識。

從那個時候起,陸凡就生出了要探究知行之道的念頭。

不過,此時知行之道已經頗為流行,邱學的影響也日益壯大,最直接的表現,就是想要拜入知行書院的儒生、學子,越來越多,想要進入知行書院,可以說是難於上天了。

只是,這陸凡卻有一股韌性,在不用為衣食操心之後,儼然是全心全意的投入到了對邱學的追求中,在潛心學習一陣子後,他已經完成了今年的蒙學任務,本可以安安穩穩度日,卻還是義無反顧的踏上了遊學的歷程。

這個時候的遊學,和邱言當年遊學不同,先不說陸凡並沒有邱言那樣的身手和修為,只不過是一名文弱書生,而且從未出過遠門,見識有限。

單單是如今的世道,就和當年完全不同了,不復安穩和平。

這些不穩,並不是來自於四邊,恰恰相反,四邊安寧,早就被邱言的一道道政令平息、束縛,但新的危機卻不斷的從更遠的地方傳來,主要就是那西邊的竺坨蘭,現在群魔亂舞,聽說那裏已然成了人間煉獄,時不時的還有鱗甲邪魔越境殺人,在劍南道那邊已經成了一大禍患。

陸凡雖是河北道出身,但也早有耳聞,蓋因那地脈通訊之法,使得各地之間的消息流通,越發快捷,讓不少人漸漸打開了眼界。

這種情況下,外出遊歷,就成了風險很大的事情,即便是那位定國侯,又借助四邊戰事,將新軍推廣各方,革新兵家,令整個大瑞的兵家之勢、軍伍戰力都有提升,可保四方安穩,但終究不能驅逐心中擔憂。

就在這種情形下,陸凡踏上了路途。

這一路上,他經歷了不少,甚至還遇上了妖邪,又與道士同行,其人根骨也多被稱贊,不止一人說要收他為徒,但陸凡卻沒有走超凡之路的念頭。

當然了,路上也是少不了艷遇的,但陸凡一心一意,也都把持住了,辛辛苦苦,花了半年時間,才抵達了京城,根本也不停歇,就馬不停蹄的往知行書院而去,宛如朝聖,但也有明顯的不同。

朝聖,是將自身之念寄托於外物,是將自己奉獻出去,而陸凡所渴望的,是從知行書院中攝取到足夠的養料,來補充到自身,完善自己的認識,是從外向內的充實自己。

這裏面的不同,也就造就了根本上的差異,在知行書院中見到的,並非是一味的奉承,而多有爭辯、爭論。

這也是正常的,蓋因此時的知行書院,早就名聲在外,成了不亞於東都幾大書院的學子聖地了,而過來的學子裏面,不乏在各個地方,早就有了不小名聲的。

這樣的人,當然不會輕易服人,過來京城,真正想要見的,也是那位定國侯本人,想要被他看重,收入門庭,其他人等,根本就不放在心上。

這知行書院也是奇妙,書院的占地原本就不小,後來皇帝又幾次下令擴建,如今更是比得上幾個村鎮了,而且又分內外,那內院連接著聖賢堂、百寶堂,以及觀天臺,是真正吸引人的地方,卻不能輕易進去。

這也難怪,畢竟現在聚集起來的人,終究是太多了,真要是沒有秩序,一擁而上,那內院怕是要因此崩塌。

所以,大部分的人,還是在這外院。

好在知行書院自有一套規則,那位定國侯每日忙於政務,無暇他顧,卻還是有一套教授之法,將知行之道的許多學問,都開誠布公,在外院的很多地方都能尋得,自己摸索之後,可以相互辯論。

每五天,就有定國侯的大弟子鄭雲出面,組織一次大辯論,從中甄選百人,進入內院。

這個結果,可是非常誘人的,要知道在那內院中,不光是有觀天臺這樣能夠觀天象,感天下的奇妙之地,更有百寶閣中的諸多大儒、宗師,能夠尋得一人討教,都是不得了的事了。

更不要說,還有那藏經閣裏,藏著邱言的諸多感悟,以及其他大儒的著作,能入裏面,比在外院中的進境,更要迅速。

除此之外,那玄妙的聖賢堂,同樣也被眾人看重,要知道,當初這個聖賢堂誕生,可是引發了不少的波瀾,但相應的,也因此傳遍天下,讓天下士子知道了士林所在,也知道了,通過這座聖賢堂,可以直入士林,並不需要太多的資歷。

正因如此,每一次辯論之後,被甄選出來走入內院的人,都會先來這聖賢堂外看一看,以平心中念。

今日也是一樣,陸凡與眾人齊至,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內院,沿途總想著要好生探查,但到底讀書靜心,沈得住氣,並未失儀,隨著人群來到那聖賢堂外。

聖賢堂外,盤坐著的邱安。

“這位邱大俠,也不是簡單人物啊!”

“當年平蓮一役,邱安大俠就名傳天下,雖是邱家之仆的位格,但沒人敢小視,都知是絕世高手。”

“他坐在這裏,是為了護衛周全,保護堂內入林之人的肉身。”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02:39
第一千三百九十章 堂外群儒論邱徒

“好家夥,怎麽這麽多人?”

註意到這門外的眾人,武蒙驚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等人入林的時候,雖然書院中也有不少看熱鬧的人,但論起人數,卻絕對沒有眼下的人多。

不過,武蒙到底是在士林中經歷了大風大浪的,見到這樣的情形,固然是驚訝片刻,但很快就恢復過來,鎮定之後,再看邱安。

這位邱言身邊的仆從,擡手就是濃烈的氣血呼嘯而出,落在武蒙等人身上,轉眼覆蓋全身,好似無形霧氣,從渾身上下的毛孔中滲透進去。

片刻就將那虧空的氣血,給補充完整,讓他們得以恢復體力。

試著動了動手腳,武蒙註意到身軀,然後一躍而起,跟著就向邱安致謝。

邱安只是擺擺手,跟著道:“老爺也算準了你們的歸來之日,所以讓我早就做了準備,這補充的氣血,並非是我的氣血,而是參雜著太陽真精的一味丹藥,效用無窮,不光可以彌補肉身虧空,還有其他妙用,這些你們日後就會一一體驗。”

“不愧是老師,到底是準備的周詳啊。”武蒙說著,話鋒一轉,“老師可曾說過,讓我們何時去見他?”

“老爺如今人還在政事堂,白日裏是沒有時間回來了,要等到晚上,你們才可以去拜見。”

這話一手,堂中人都是點頭稱是,不過和孟三移、孫遜、武蒙這三位邱言名正言順的弟子不同,其他幾人則是心中忐忑,他們本不是邱言的弟子,因當時恰逢其會,在開啟這聖賢堂的時候,對知行之道的真髓有了一點感悟,掌握了鑰匙,便順勢也入了士林。有了這麽一番機遇、機緣。

現在,從士林中歸來,他們收獲不小,但最大的收獲,其實是在知行之道上的領悟,因為在那母艦出現之後,邱言幹涉插手,傳授了觀想之法,這後來發生的事,很多時候都要運用觀想之法去處理。

不過。這種觀想之法的根源,說穿了,還是知行為本,心中知道,觀想成形,跟著再加以運用。

現在回來,對知行之道的領悟看法,更是煥然一新,不知道邱言要如何安排他們。其中幾人算是寒門弟子,倒還簡單,可余下的則各有來歷和背景,就有不便了。所以才會擔憂。

當然,這些事情暫時還不是問題,只是稍微煩惱罷了,眾人的心思。還有很大一部分,沈浸在剛剛脫離一場廝殺的激動情緒中。

這時,孟三移上前。對邱安恭敬行禮,說道:“安叔,我等這次在士林中有些遭遇,其中也有不解的地方,更有人出言,托我等將一件事物交托給老師。”說話間,他探手入懷,將那個錦囊拿了出來。

此物,按理說,也是虛幻投影,精神意念成型,但孟三移剛才魂歸肉身,又被灌註了氣血,恢復精力之後,便發現自己的懷中,居然真的多出了一個錦囊,這更是肯定了猜測,知道是碰上了不得了的事物。

邱安低頭一看,見了錦囊後,沈思片刻,點頭道:“既然如此,那你便跟我走一趟,去往政事堂吧,其他人則先休息休息,你們這麽長的時間魂體出竅,現在雖然補充了氣血,但這氣血終究不是你們自己打熬的,還是需要靜養沈澱,才能化為己用的。”

眾人聽了,都是連連稱是。

這時,邱安仿佛又想到一事,就對武蒙道:“武蒙,你父親之前生了意外,家中派人到京城聯絡你,但因你魂入士林,無法通知到,現在回來了,先去見一見家人,他們就住在老爺城北的別院裏。”

“老頭子出事了?”武蒙聽到這個,面色一僵,跟著搖搖頭道,“這也不算意外,他這個人好勇鬥狠,根本閑不下來,出事是早晚的,如今戰事連綿,更免不了了。”話雖如此,但在這一刻,他心中有心要在眾人面前展露學識的念頭,瞬息就湮滅了,給邱安拱了拱手,便當先離去。

跟著,邱言則是領著孟三移,也離開了聖賢堂,至於孫遜等人,同樣並不停留,這聖賢堂便因此空了下來,看邱安離開時的意思,並沒有將聖賢堂封閉的味道。

只是,這門外的眾人卻沒有一人敢輕易踏入其中,而是面面相覷,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驚訝、激動和忐忑。

“這些人,應該就是定國侯的那三名弟子了,孟三移、孫遜、武蒙!”

人群中,立刻就有人議論起來,身處其中的陸凡,趕緊就豎起耳朵,仔細的去聽,他本來就是從小地方來的,除了安心讀書練字,對外界的事情所知不多,這一路遊歷,打開了眼界,知道了許多事情,也讓他從前所學,能夠融會貫通,開始思索學以致用了。

在抵達了知行書院後,他也一直是多聽多看,很少發表議論,便是要先充實自己,彌補自己的短板,他的勤學盡頭,在這些學子中,也是很有名氣。

現在,好不容易參與了一次論辯,還入了內院,自是處處留心,剛才眾人議論邱安,他就暗暗記憶,現在說起幾名弟子,同樣也在留神。

“說起來,那孟三移也真是好運,本來是個雜役,結果被定國侯看重,考校幾次,有所指點。”

“這事我也聽說過,那時候定國侯還在那翰林院當差,真是孟三移運氣好,但此人也不簡單,並不以位卑而自卑,主動拜師,否則也沒有這個機會。”

“可不是麽?聽說在那三晉之地,有個叫華舍的,如今也是富甲一方,當年本也有機會拜入定國侯門下,卻沒有抓住機會,現在最多算個記名弟子……”

聽著邊上人的議論,陸凡不由心驚。

“那孟三移居然只是一個翰林院的雜役?真是不可思議,如今卻成了公侯弟子,大儒門徒,這般機遇,真是令人羨慕!不過,我剛才遠遠的看著他,見其人氣度不凡,平易近人,絲毫也看不出原本的雜役之韻了,真是脫胎換骨了,可見定國侯乃是有教無類之人,說不定只要我用功,也能得到他的指點。”

盡管事先沒有見過,但在那門開的時候,邊上就有人一一指認,不光是邱言的三名門徒弟子,便是其他幾人,在入林的這段時間裏,也早就名傳四方,被眾人所知了。

想著想著,他又聽到邊上人,提起其他,便又凝神過去——

“說起來,那武蒙也不簡單,他那老夫,貴為一方節度使,沖鋒陷陣每都在前,當初能將天志邪魔的兵馬擊破,徹底平息北線紛爭,全靠武大帥挺身而出,作為誘餌,將那賊軍誘惑過去,方能全殲,可他自己卻因此受了重傷,當真是國之忠臣虎將。”

“可不是麽?聽說那重傷還涉及到天外邪魔的邪法,縱是方外術士,都無法根治,一直都臥病在床,甚至有人傳言,這位大帥早就陷入彌留,只是吊著一口氣,想要再見這武蒙一面。”

“現在武蒙歸來,那大帥總算能如願了,武蒙能入定國侯門下,也算是對國之忠臣的回報。”

這些人說起武蒙,眾人反而多了一絲尊重,並沒有像談論孟三移的時候,充滿著羨慕與嫉妒。

“這位武蒙,原來是將門虎子!”陸凡也記在心裏,居然生出一點明悟,“是了,定國侯曾作武經總要,乃是兵家經典,收下這將門之子也是正常,更何況知行之道,在沙場上一樣能夠運用……”

一邊想著,他一邊又聽人說著——

“說起來,那孫遜倒是格外低調,聽說此人乃是江南孫家的後裔,世家出身,當初侯爺與世家撕破臉皮,此人能頂住壓力,也算尊師重道,心有大志。”

“正是,這人聽聞是與武蒙一同拜師的,陣仗不小。”

“定國侯的大弟子聽說是故交之子,那二弟子本為仆役,三弟子武蒙,將門出身,但武大帥論起根源,也不是貴胄,只有這孫遜,世家血脈,最為尊貴,或許日後成就最高。”

陸凡聽了,卻有一番思量:“這些人從前說起鄭雲,多數不服,但先後幾場辯論,都有人挑戰,最後便都服氣,對孟三移現在也是羨慕嫉妒,對武蒙多是因武大帥才尊重,唯獨對這孫遜,多數發自真心的認同,只是因為孫遜為世家出身,看來這世家背景,果然重要。”

想著想著,他卻又覺得那位定國侯,很是了不起。

“世家對世人的影響這麽大,我若非自小困於一隅,又不怎麽聽聞外事,怕是也要影響,但定國侯卻敢為了國事,與世家對抗,其他的大儒、宗師,收的弟子中,世家子弟占了不少,可定國侯的弟子裏面,就只有孫遜一人算得上世家出身,頗有古時聖賢有教無類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就更要認真、潛心的去鉆研邱學,希望能得定國侯看重!若能有他領路,或許能見學問真諦……”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02:43
第一千三百九十一章 天志定交言援兵

“拿到這個錦囊的時候,你可曾遇見了什麽人?”

政事堂中,邱言看著手上的錦囊,這般問著。

對面,孟三移則是恭敬道:“並未見人,只有一鼠流竄,看似頗為玄奇,更有蒼老之聲,言及與老師有緣,托付我等帶來。”

“原來是這樣。”邱言點點頭,“這些事情,我心裏有數,你在士林中有些年頭,必然疲憊,好生休養,過幾日要在書院中宣講士林見聞,這幾天先好好休息吧。”

“是,弟子明白了。”孟三移並不多問,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就在仆役的引領下離開。

政事堂,一般的人是不能輕易涉足的,哪怕是邱言的弟子,但沒有相應的官職,又沒有適合的事情,所以這次見面,是邱言從政事堂來到了偏院,用來接待的地方,有著不少的仆役。

和那知行書院裏面,對孟三移頗為嫉妒的人不同,在京城的雜役中,孟三移的名聲卻極好,甚至有那麽一絲被人向往的味道,受到很多人推崇。

主要就是其人身為雜役,卻勤學不綴,才能被邱言賞識,更有勇氣主動拜師,更是讓不少人佩服他的勇氣。

再加上,孟三移在成功拜師之後,又有母親督促,並沒有因此就忘了出身,在拜師成功後,這孟三移時常來書院幫忙,就有了一份收入,這些錢時常被他拿來,支援一些過的不好的、又與自己相熟的人家。這些人家很多都有人在京中各處做雜役,這也為孟三移積攢了不少的威望。

所以,這時候領著孟三移離開。那雜役就是畢恭畢敬的。

另一邊,送走了孟三移,邱言拿著那錦囊,手指跳動,將錦囊口打開,頓時就有淡淡光輝從中散發出來,宛如煙霧一般。

隨後。邱言目光往裏面一掃,瞳孔擴張。然後搖了搖頭,手指再動,又將這錦囊口給關上了。

“正好過幾日要往東都,到時候一並解決吧。”

這樣想著。邱言邁開步子,重新回到了政事堂,那孟青賓正一臉凝重的坐在堂中,見邱言進來,便就起身。

“怎麽?莫非是天志軍那邊來消息了?”邱言見了對方模樣,心下已明。

“不錯,”孟青賓點點頭,今日正是他來當值,“你出去的時候。消息已經傳遞回來了,那天志軍那邊也有了回話,願意以機關術為交換條件。讓咱們出兵,幫助他們將竺坨蘭陷落的部分機關術士救回來,只是先前的條件,還是不願意退讓。”

邱言並不意外,只是道:“這麽說,還是要走一趟了。既然如此,就聽從他們的意見。把那會談的地方,定在東都吧。”

孟青賓神色微變,沈聲道:“東都?這會不會有隱患,那裏畢竟是陪都所在,王公貴族一個不少,若是一個控制不住,令東都混亂,這罪名落下來,終究還是有人要在朝堂上發難的,對你接下來的計劃就有了影響。”

邱言卻擺擺手道:“這個無妨,有我在,就亂不了。”

孟青賓又道:“另外,領兵去往竺坨蘭,山高水遠的,難保沒有問題出現。”

“這個只管放心,”邱言搖搖頭道,“要知道,那天志洲雖然之前並不願意合作,但很多落在咱們手上的墨者戰俘,連同他們的一些機關造物,都被拆解開來,由工部領著東華墨家反復探查,又有道門術士相助,在京城外面的神通工坊中,早就仿造出來一套機關造物,若是前往竺坨蘭,沒有半點問題。”

“我所擔憂的,並非只是路途,”孟青賓說著說著,壓低了聲音,“朝中現在還是有些聲音,對你要將咱們國中士兵,調往竺坨蘭,為了他國拼殺,很是不滿,已經有言官中準備上折子彈劾了。”

如今的朝事,可以說盡出邱言一門,這政事堂的諸多宰執中,也唯有他是常駐,其他人最多只是當值,在這裏面,又以孟青賓與他最為靠近,被朝中不少人看做一黨。

只是,邱言雖然執掌大權,說一不二了,但並沒有真的用高壓籠罩朝廷,不給其他人開口的機會,那些言官和部官,一樣能夠提出問題,確實有用的,邱言便會采納,而擾亂計劃的,便不予理睬。

“這些是沒有遠見的說法。”聽了孟青賓的擔憂,邱言還是搖頭,“現在不必以往,若是從前,國泰民安,四夷安寧,大瑞國力蒸蒸日上,傲視群雄,那引國中兵勇,去往萬裏之外的他國,損兵折將,那是怎麽都說不過去的,但現在的局面恰恰相反,那竺坨蘭的國力並不比大瑞差,從前或許朝中大臣還不了解,現在有了這麽多事,又有地脈之法,並且在竺坨蘭假設節點,消息往來迅速,竺坨蘭的事情,他們也都清楚,當知厲害。”

孟青賓微微點頭,認同邱言所言。

“鱗甲一族的威脅先不多說,這天志洲的威脅還沒有真的退去,周圍暗潮湧動,不知道什麽時候,便要威脅到我大瑞了,”邱言說話的時候,神色越發鄭重,“這些我與皇上都提及過了,他也知道現在有一種聲音,說覺得我大瑞已然進入盛世,文治武功遠邁過往,是時候刀劍入庫、馬放南山了,這其實是錯誤的看法。”

“這個我也知曉,”孟青賓一直在點頭,這時也是憂心忡忡,這兩年他的面容蒼老許多,“現在遠不是改收兵的時候,所以你在推行新政的同時,還不忘革鼎軍制,增強戰力,現在派出人馬去竺坨蘭,提前感受一下鱗甲一族的手段,總好過到時候手忙腳亂。”

“正是這個理,”邱言也是點頭,“實際上,朝中除了有些人,真心固執,對此不甚了解,大部分則是明知其中兇險,但卻將此看做機會,想要趁機發難,他們並不需要擔心太多,總認為事情混亂,還有我等頂在前面,但為了最後不至於敗亡,這次就不能讓他們如願。”

話說到這裏,已經交代的足夠清楚,孟青賓也明白了邱言的決心,不復多言。

“三日之後,啟程前往東都,但在這之前,還有些事情要交代,”邱言看了一眼身前桌上的奏折,“主要還是那些工坊的事,陳家既然都願意將自家工坊拿出來,那麽其他家也不能還抱著不放了,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工坊的利潤收成,會有一半交給他們,具體的管理,則由工部負責,下一步就是增添一些機關造物在裏面了。”

說完這些,邱言處理了手頭公務,隨後便入了宮中,與那位少年天子交涉一番。

天子經過兩年在位,頗有威嚴,氣度變化不少,但對邱言依舊恭敬有理,盡管朝中不斷有人上奏皇帝,說是邱言囂張跋扈,大權獨攬,有犯上作亂的野心,但皇帝卻始終對邱言信賴有加,甚至更多時候,超出了君臣之間該有的位格。

“邱師這次過來,可是有關於天志洲合作一事。”這次,邱言以來,李炎就將他招入禦書房。

邱言點頭回應:“正是如此,不過與之相對的,還要在出兵一事上有所承諾。”

“這樣不是最好?”李炎露出興奮神色,“正好讓我大瑞兵將,能積累與鱗甲一族的作戰經驗,那劍南道的缺口,眼看就封堵不上了,到時候就是一處戰場,而且西域那邊的消息,也不斷傳來,當真是妖魔肆虐。”

“西域方向,陛下也不用擔心,”邱言則是胸有成竹,“臣早在幾年前,就曾經有所布置,曾經被我所抓捕的一些妖邪,連同諸多奇異造物,都被布置在西域沿途,本有司職,現在正好順勢抵擋鱗甲一族,再加上道門援軍,也已經動身,準備在西域開辟戰場,同時我大瑞百家中,同樣也有投入,朝廷到時候只需要派出使者,聯絡西域各國,最好能起聯軍。”

“好,這些事,朕都會安排下去。”李炎點了點頭,隨後轉身朝著書房深處的萬裏河山圖看去,那社稷圖上,大瑞一片安寧,四周暗潮洶湧,尤其是西邊,更是烏雲密布。

“如今四邊臣服,不少部族都尊我大瑞為宗主,讓我大瑞威嚴遠播,但也使得雙方利益相連,他們身處外圍,若是被那鱗甲一族沖擊,我大瑞卻不出兵,就要有損威嚴。”

“這不光只是威嚴的問題,”邱言則道,“這是將勢力擴張出本土,為的是禦敵於國門之外,同時可以利用當地的武力,所以現在借機練兵,到時組織當地兵勇,將鱗甲一族擋在四邊,方能讓我大瑞中土安定,氣運穩固,未來部洲升格時,才能少些變數。”

李炎長舒一口氣,跟著就道:“這樣就好,這些事都交給邱師了,若是別人掌舵,朕著實不能放心,至於那天君一邊的聯系,也不能落下。”

“正該如此。”邱言點點頭,便就告退。

離開皇宮,邱言並未回返政事堂,而是徑直朝京城郊外而去,卻不是去往知行書院,而是一片密集的工坊區域。

在那工坊中,人來人往,熱火朝天!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02:53
第一千三百九十二章 一脈幾分現雛形

“侯爺,您來了……”

那工坊外,有幾隊兵馬來回巡視,見了邱言過來,登時就過來,行了軍禮。

邱言點頭後,就有人領著他走進去了,不過在經過工坊大門的時候,邱言還是拿出了令牌信物,又對了暗號,這才進去。

這些暗號都是半天一變,由地脈之法傳達,經過特殊的書籍,用特別的排列來產生,為的就是杜絕冒充。

要知道,在這個世界,就算不動用非凡神通,單憑筋骨血肉的變化,就能一定程度上易容,自然不可不防,所以要做好幾層防護。

而實際上,這些口號也罷、令牌也罷,都只是表面上的,為的就是迷惑人,讓人以為是利用這種方法來區別來人,從而想要冒充,就要從這方面入手,殊不知,這工坊本身,就是邱言為了研究和推行機關術而建設,真正用來區分來人的,實際上正是隱藏在土地、建築各處的機關之物。

呼呼呼!

行走幾步之後,就有陣陣熱浪吹來,將邱言的衣袍都吹起來,那熱浪滾滾如白霧,源頭乃是邊上的一個木棚建築,看上去簡陋,宛如一個巨大倉庫,在著棚屋的周圍有著一個個細小縫隙,從間隔來看,就知乃是特意布置。

此時,正有一道濃烈的白霧從裏面噴湧出來,伴隨著陣陣熱浪。

看到這一幕,邱言點點頭,與身邊的人道:“風裘聯排,看樣子已經開始運用了。”

那人聽了,回應道:“有了陳家相助,確實事半功倍,原本這陳家在京城周圍就有幾處占地不小的工坊,裏面就搭建了大興的鼓風機關造物,經驗豐富。有了他們的指點,這風裘很快就建立起來了。”

“這就好。”邱言點了點頭,也沒有進入那棚屋,但隔著層層木板,就聽到了裏面的陣陣敲擊聲,知道工匠正在借助火勢,捶打精鐵。

邱言又問:“陳家的人來了麽?”

那人答道:“已經來了,在侯爺您進來的時候,就讓人去通知他了,這會應該是快到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這邊話音剛落,那邊就有腳步聲從前方傳來,邱言擡眼一看,入目的正是陳勻的面孔。

“侯爺,久違了。”見了邱言,陳勻成熟許多的面孔上,露出了喜意,抱拳行禮。

此人與邱言也算淵源不淺,當年邱言借助陳井之力。從廢棄的聖賢堂中進入士林,陳勻作為陳家旁系,就負責在外守衛。

後來馭虛道之人來襲,這陳勻因此重傷。差點一蹶不振,但因為後來邱言崛起,他與邱言的交情,就成了其人在陳家內安身立命的根本。順勢崛起,並且在陳家裏得到了話語權。

現在,這位當年的旁系弟子。氣度明顯不同,穿著大氅,神態沈凝,面上蓄須,有著一股威嚴,知識在面對邱言的時候,還是表現出應有的謙卑。

見了陳勻,邱言並不意外,兩人一前一後的在工坊中行走,問起陳家的相助,邱言便就致謝,那陳勻則是連連推辭道:“國難當頭,我陳家豈能置身事外?”

隨後又聊到了那支援過來的風裘、鼓風機關,陳勻就道:“我陳家在附近的幾個工坊,不乏以神通驅動的,只是京城周圍,龍氣與城池意志鎮壓,那神通衰微,但到底還有殘留,是以往往事半功倍,但總歸還有局限,直到侯爺你上個月,將那機關關鍵的圖錄拿來,進行修正,方才徹底擺脫了對神通外力的依賴。”

言語間既有對陳家的自豪,亦有對邱言的推崇。

“原來是這樣,如此看來,接下來這工坊擴大,你陳家的相助是必不可少的。”邱言點點頭,兩人這時走到了這一片工坊建築的中央,這裏乃是一片空曠之地,但擺滿了各種器物,其中不乏精鐵所鑄,但零零碎碎的分散在各處,吸引了陳勻的註意力。

他註意到這些零散之物,小的也有手臂長短,而大的足足有一個屋子那麽大,看上去黑黝黝的,令人生出一種無形壓力。

正當陳勻猜測此物隱藏的玄奧時,邱言的聲音又傳了過來——

“等我離開京城,這工坊肯定要被一些人惦記,到時也會有人去拉攏陳家,但既然你今日答應了我,那就不能任憑陳家動搖。”

這話一說,登時就令陳勻一個激靈,將腦子裏的種種雜念盡數驅散。

“侯爺你要離京?”口中問著,這陳勻的腦子裏卻頓時轉起諸多念頭,思索著邱言透露這話的用意,以及為何要離京,還有便是由此所造成的影響,林林總總,繁復復雜。

但最後,他的心念都集中到了,邱言對陳家的囑托之上,頓時冷汗淋淋。

“不錯,這兩年間,我坐鎮京城,梳理社稷陰陽,人心脈絡,已經初見奇效,只不過有些事情,並非是被消除了,而是隱藏起來了,所以我這次離京,自是要激起不少風波,但正因如此,才有意義。”邱言說話的時候,看了陳勻一眼,後者面色陡變。

“原來是這樣。”陳勻點點頭,跟著壓低聲音,“不過,也不瞞侯爺,我如今雖在陳家有了些身份、地位,但陳家裏面,終究還有嫡系大派,他們的力量很大,不是我能對付的。”

“我知道你們這些大家族,喜歡多方下註,不會把雞蛋都放在一個籃子裏。”邱言並未感到意外,“只是,再怎麽分散擺放,終究還是逃不出整個部洲,這是放在什麽地方都沒有用的,這一點,你家老祖應該很清楚,所以不用擔心做不了主。”

這話說的並不算完全清楚,但陳勻卻不追問,只是點頭應下,今時不同以往,就算邱言還是語氣平實,可陳勻卻不敢等閑視之,邱言說出來的每一句話,他都要反復品味,想要找到背後真意。

等說完了這些,邱言微微一笑,將越發沈重的氣氛一掃而空,就聽他道:“陳井,最近可曾歸來?”

陳勻搖頭道:“沒有,他從士林歸來之後,仿佛有所感悟,遊學天下,許久沒有消息了。”

“哦?這倒是個有心人了,或許能有名傳後世的成就,”說著說著,邱言直視陳勻,有些告誡味道的道,“不過,陳兄你如今的心境,與當年也不相同了,凡物太多,雜念深重,於修行之道不利,長此以往,必然止步不前。”

陳勻聽了,嘆了口氣,搖頭道:“當不得侯爺如此稱呼,至於這日後成就,終不能強求,我出身所限,走到如今已是因緣際會,若非侯爺貴氣相助,已然淪為廢人,只能在邊緣之地茍活,如今有了轉機,卻也越發身不由己,畢竟不是嫡系。”說著,又朝邱言行了一禮,語含苦澀。

“嫡系、出身,”邱言咀嚼著幾個詞,搖了搖頭,“這些東西,就算是千百年後,怕也無法真正改變,因為人畢竟是人,不過你今日的地位、位格,同樣也是許多人可望而不可求的,這些事又有誰能說得清楚?”

這片工坊,是邱言下一步計劃的核心之地之一,如今將陳家拉攏進來,該交代的也交代完了,很快就離開此處,重回政事堂。

是夜,他在邱府見了自己的三名弟子。

那三名弟子從士林歸來,各有收獲,與邱言對答間,邱言便明顯察覺到,這三人對知行知道的領悟,各不相同。

“三移尚見,平鋪直敘,見了一件事,便觀察之,從裏面得到理,若是知道了某個道理,便會試著施行,從而加以印證,看似最為平常,但也最是不容易,因為沒有半點要走捷徑的意思,對身邊的萬事萬物,都有留意,耗費心力實大。”

“孫遜則善思,以思為行之根基,或許一個念頭中,就推算出無數可行之事,但最終會挑選最為精妙、有用的哪個。”

“至於武蒙,則是另外一個極端,將知行之道看做是練武、習武的功法,作用於自身,而又將自身當做驗證學說的工具,往往是做了什麽事情之後,平靜下來,再思索裏面的道理,學會了反思。”

一番交談,邱言隱隱從三人身上,看到了三條道路,那道路各有不同,有的漫長,有的曲折,有的奇詭,各有優缺,但他並沒有打算斬斷其中的哪一條道路,而是試著去幫助三名弟子完善。

士林之行,經歷諸多,尤其是最後的半年時間,三名弟子可以說是沐浴腥風血雨,心境大有變化,也生出諸多疑問,現在一一問出,邱言則是有問必答,他實有四身,貫通陰陽,明見古今,遍及星空,通宵虛實,這般見識轉化成學識道理,講三個弟子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抽絲剝繭、深入淺出的解析,令他們都感大有裨益。

師徒問答的時間很短,但對後世的影響,卻十分重大,只是三天之後,邱言便就上路了,身邊只跟著孫遜與武蒙兩人,鄭雲和孟三移則留在京城,主持知行書院。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09:49
第一千三百九十三章 事到臨近不低頭

東都繁華,一如往昔。

邱言這次抵達東都,受到的禮遇與從前截然不同,官員從留守以下,王公自晏王以降,皆是出城相迎。

眾人在城外好一陣交談,待入了城,便直入官府中,與那位留守交談。

按理說,這東都為留都、陪都,有著一套官職,其中不乏位高權重的,但多數沒有實權,不能掌管民政,所以職權實際上掌握在府尹手中,此位以文臣擔任,專掌府事,但後來東線、北線皆有大戰,來往調動兵馬,就涉及到了兵權,又有後勤供給,需要時時協調,一來二去,位於兩者之間的東都,就成了一個統合調協之地,加設了留守。

留守之名,取“留置駐守”之意,能涉軍政,職權極大,但也算是臨時設置,只是大瑞與之前歷朝歷代,不乏有臨時職位變成制式的例子,如那大炎的州牧、大齊的巡撫,乃至本朝的觀察使,都是例子所在。

這裏面也有變通的意思,蓋因涉及祖制,不好更改,難免牽扯利益,而運用一套班子、去直接代替和覆蓋另外一套班子,則是較為中庸的做法,只是這樣一來,很容易使得官職臃腫,是以也被人詬病。

如今,這留守一職,因戰而起,如今四邊平定,看起來至少是河清海晏了,但政事堂與朝廷,卻仿佛忘記了這個臨時增加的職位,所以這位留守王閑便就這麽留了下來。

“王留守,你今日領人迎接,本官記在心裏,只是當務之急,還是政務要緊,所以我也就不和你寒暄了,直入主題,那天志洲的人。可是都已經來了?”

等到了那官府後堂,余者皆去,只剩下這東都的幾名實權官員,邱言也不啰嗦,直接就問了出來。

留守王閑對邱言的風格很是了解,他當初在京城的時候,就與邱言有過共事的機會,“回定國侯,天志洲的人,昨天就已經到了。如今住在驛站裏。”

邱言就道:“很好,那安排一下,今日我就與他們的人見一見面,將事情說個大概。”

“今日就見?會不會太急了點?”王閑聽到這裏,很是意外,邱言這樣的朝廷大員,如今在朝政上甚至是真正的掌舵,來到了東都,就要再馬不停蹄的去見那天志洲的人。怎麽看都太急了,顯得不夠從容,如此一來,很容易會被人覺得氣勢不足。

但邱言似乎並沒有想到這些。只是讓王閑安排,但最後得到的結果,卻是那些天志洲的人不願意立刻相見,說是還未準備就緒。讓邱言再等候幾日。

這消息一傳出來,這官府上下,自王閑起。個個都感氣憤。

王閑忍不住對邱言道:“那天志洲不愧是天外邪魔,不通禮數,定國侯你大老遠的趕來,這是對他們的尊重,結果他們反倒是蹬鼻子上臉了,這般拿大,簡直是狂妄無禮!”

結果邱言卻笑了起來:“真正有底氣的人,不會將自己的威嚴構建在虛無縹緲的架子上面,現在這些天志洲的表現,正好表現出了色厲內荏,邱某之前說要見他們,正是要看看他們的反應,如今看來,他們是想要先拿架子,試探於我,然後借勢而為,若是真正有實力,又何必借勢?況且,他們連和談都要展開了,在大方向上把握對了,卻在細節上斤斤計較,這不是成大事的樣子,這次和談的主持之人,看來不夠資格。”

“您的意思是……?”王閑心中一動。

“讓他們重新派一個人過來吧,虛張聲勢的人,真正和談的時候,很有可能會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更不要說,這種人很可能沒有意識到局面的危機,延誤戰機。”

這樣說著,邱言已經走出堂外。

“這些人的事,就先不用告訴我了,什麽時候新的負責人來了,再來通知我。”邱言說著,頭也不回的邁步離開。

看著那遠去的背影,王閑等人面面相覷,最後那府丞忍不住道:“到底是定國侯,什麽大風大浪沒有見過?那天外邪魔居然敢在他的面前拿架子,真是不知輕重。”

但又有官員的擔憂起來,說著:“話雖如此,但將定國侯的決定直接告知他們,這玩意鬧將起來,影響了兩邊關系……”

王閑卻是擺擺手,沈聲道:“無需顧慮太多,怎麽那天志洲的邪魔,在我大瑞定國侯準備拜訪的時候,直接拒絕,就沒想過會影響兩邊關系麽?再說了,定國侯也說的很清楚了,現在是他們有求於我等,不是我們去求他們,這主次關系都沒搞清楚,他們來談什麽?張古,你不要看他們機關術精妙,就被攝了心神,這腰桿還是挺直點吧!”

說完,甩袖而去,後面自然有人會安排通知那驛站中的天志人。

看著留守離去的背影,便有官員心下嘀咕著:“這王閑怎麽突然口氣硬了?從前不是處處妥協,和稀泥麽?”

但轉念一想,又明白了:“也對,有定國侯在此撐腰,這腰桿子硬一點也算正常,畢竟那定國侯東征西討,無論是四邊,還是這國中世家,沒有一個人是其對手,便是那天志洲,也是被定國侯的計謀,連同他練出來的新軍,給擊垮的,那天志洲的人,在其他人面前,仗著機關術精妙,還能有幾分優勢,可面對咱們的定國侯,還有什麽好囂張的?手下敗將而已!”

這樣一想,念頭通暢,一個個的精氣神也迅速提升起來。

就有兩個負責此事的官員對視一眼,都是吸了口氣,笑著道:“看來,咱們也不用繼續受氣了,這便過去說清楚吧,省的那邊還當自己是大爺呢!”

城西的驛站,公分五院三層,其中那第二層布置考究,此時正有幾名身著墨衣之人在其中交談著,表情頗為凝重,言語中也充滿了一種不確定的味道。

“軍師,已經按照你說的,回絕了那定國侯的拜訪,那後面的事,是否就好處理了?”

被稱為軍師的男子,同樣也是身著墨衣,但神情卻與其他人有所不同,聽了這話,他便開口道:“墨者不必擔心,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如今朝廷勢大,而我天志勢弱,又是請朝廷出兵協助我軍,在竺坨蘭打開局面,若是不先壓住對方的氣勢、勢頭,那麽就要徹底被掌握節奏,別說提出條件,恐怕還要淪為對方的陪襯。”

“原來如此。”這眾人裏面,有一人氣態沈凝,聞言點頭,“我等此來,乃為和談,但不可低頭,要想辦法讓這大瑞的朝廷,為我等出兵出力,最好還能得到一些好處。”

那軍師誇贊道:“墨者所言極是,整個朝廷上下,其實對我天志洲了解不多,越是這樣,越能利用,說不定本來還是劣勢,卻能訛詐出額外好處。”

他這話音落下,卻有人擔心起來:“但竺坨蘭那邊如今節節敗退,就快支持不住了,實在是拖不起啊。”

“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沈住氣,”那軍師掃過來一眼,“要知道,如今的情況,我等越是著急,就越沒有底氣和籌碼,只能任憑對方宰割,這樣才是最不妙的情況。”

那位墨者點頭道:“不錯,這種時候,不能放過好處,那大瑞朝廷本身就有意與我等聯合,這裏畢竟是他們的部洲,我等到了真正難以支持的時候,直接撤退罷了,最多損兵折將,可他們的情況就不同了,沒有地方能躲的,所以我們不用擔心……”

這話還未說完,門外就傳來敲門聲音。

這東都雖不是京城,但經過幾年的加持,又有那一片陪都皇宮,同樣龍氣鎮壓,對超凡之力有著壓制,這天志洲的很多墨家機關,實際上與神通有關,是以對外界的探查,就多少有些限制了。

門外,一個聲音傳來:“翻細墨者,那大瑞之前的兩個官,又來了,說是帶來了定國侯的命令。”

“命令?”那墨者冷笑一聲,“這定國侯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居然敢給我們下命令了,算了,讓人過來,我倒要聽聽,他們是如何答復的。”

說著,他還和那位軍師對視一眼,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認為對方是對自己之前的舉動做出了回應,下一步就是討價還價了。

“本來我領著這一隊人過來,是來求援,可如果能在求援的基礎上,再得到好處,立刻就要被看重許多,”那翻細墨者更是有著自己的打算,“我在諸墨者中,不算突出,可那厚甲、觀眼等人,不也在這什麽大瑞定國侯的手中吃了虧,如果我占了便宜,就是鮮明的對比了……”

這樣想著,他還在思量著,等一會是否要繼續逼迫,還是順勢減少要求,以防止談崩。

“這松緊之間的度,必須要拿捏好,否則可能要弄巧成拙了。”

帶著這樣的念頭,當他再次見到兩名大瑞官員,還是氣態沈穩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捧著一杯茶,緩緩的喝著,讓兩人等待,之後放下杯子,淡然說道:“不是告訴你們了麽,剛來東都,水土不服,需要休養一下,才好見那定國侯,否則萬一失禮,就是不敬了。”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09:53
第一千三百九十四章 復入春秋書閣中

“我們過來,正是因為此事。”

兩名官員聽著那翻細墨者的話,看著對方那中成竹在胸的模樣,登時就氣不打一處來,之前他們兩人考慮種種,生怕因為自己一時不查,亂了兩邊關系,使得上面的目的不能達成,所以忍辱負重,畢竟二人論起來,也是官職不高,人微言輕的。

但現在卻不同了,有了邱言的話撐腰,兩名官員覺得自己底氣十足,這腰桿也挺的直了,更不要說這次過來,也只是負責通知一聲。

是以,在那墨者話音落下,這兩名官員就禮貌行禮,隨後道:“定國侯說了,這次的事,事關你們天志洲在竺坨蘭的安危,半點也疏忽不得,所以第一時間就要與你們交涉,但既然閣下沒有膽量立刻就負責此事,那就先回去,尋個能做主的人來。”

這話說完,兩人見著那位墨者錯愕的表情,都感大為解氣,這話說完,另外一人就道:“我等此來,就是要將這消息通高閣下,在這之後,這雙方何談的事,就暫時中斷,我等也不再負責了,等貴方又有人過來了,再來拜訪,告辭。”

說著,兩人就要離去。

“慢著!”

這個時候,那翻細墨者如何還能再坐得住?下意識的出言。

而邊上的幾人,同樣也是露出焦急之色,便是那位軍師,此時固然還勉強維持著鎮定。但眼角卻不停的跳動,顯示出內心並不平靜。

實際上,從兩名官員走進來。這位墨衣軍師就註意到情況不對,他這個人很擅長從細微處來探尋他人心思,所以在第一時間,就註意到這兩名官員,與最初走進來的時候,在神色上有了不同,不再是那種惶恐、患得患失、瞻前顧後的味道。而是更為抵定。

頓時,這墨衣軍師就已經暗道不妙了。沒想到最終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而如今,聽著那翻細墨者叫住兩人,他卻保持沈默。思索著對策。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翻細墨者經過最初的一點慌亂,這時重新鎮定下來,盡管心裏還是翻江倒海,但表面上還是頗有威嚴,冷冷的說著:“莫非是你們大瑞,不打算和談,還要繼續打下去了?”

“這個可不是我們這樣的小官說的算的,”那兩官之一停步轉身,“而是由定國侯給出的命令。說是閣下心懷雜念,恐怕難以負擔此事,所以讓你回去。找一個更有誠意的人。”

“哦?這倒是奇了。”翻細墨者眼中寒芒閃爍,“難道你們不知道,那竺坨……”

“這位墨者……”

不等對方將話說完,這有一官就先將之打斷了,就聽他道:“咱們只是負責接待來往之人,對於那國家大事所知不多。你真要說,須得去尋定國侯來說。只是先前定國侯要來找你說,你不願意相見,現在定國侯說不見了,你倒是說起來了,既然有這麼多的話想說,為什麼開始的時候,反而避而不見呢?”

“你!”那翻細墨者聽到這裏,口中的話都別噎在嗓子裏,但那股怒意,卻是無論如何都壓抑不住,邊上的墨家弟子感受到了,腳下一動,就將兩個官給圍了起來。

“這些事,實在不是我等能過問的,我們兩個位卑官小,只是過來傳話的,還望不要為難我等才是。”但兩官面色有變,語氣也有一點顫抖,說出來的話,卻不見半點服軟。

“墨者,先讓這兩位離開吧,他們也只是辦事的人,不能決定什麼。”這個時候,那墨衣軍師開口了,一說話,就讓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下來。

翻細墨者瞥了那軍師一眼,目光冷列如刀,令那軍師心中一凜,隨後這位墨者則道:“讓這兩人走吧。”

兩名官員被眾人圍著,早就汗透衣衫,這時自不會停留,拱拱手就走。

待得兩人離開,那翻細墨者卻是目光一轉,視線落在那軍師臉上,冷冷的道:“我這一切,都是照著軍師你的意思行事,現在卻得到了這樣的結果,你道如何?”

墨衣軍師暗嘆一聲,心下頗為不甘:“我的計謀,不過是投其所好,本就是謀士,為謀主定計,總不能你想要得好處,我卻硬要違逆,若是如此,便是一時被其采納,早晚也被疏遠……”

想是這樣想,但終究不能說出來,因為沒有人會主持公道,當務之急,這墨衣軍師只能先認錯,跟著就道:“這次疏忽,弄巧成拙,但並非無法補救,屬下在這東都還有些許人脈,待以其他途徑,重新聯系定國侯,爭取盡快與他接觸。”

“既然你還有辦法,那就快去做吧,不要再多事了!”那翻細墨者擺擺手,似乎已經沒心思在聽軍師啰嗦。

那墨衣軍師也識趣,不再多言,匆匆離去!

待得他人走了,邊上的幾名墨家弟子,忍不住道:“這東華的人,一個都不能信,這個軍師看似投靠,但終究不行,這一次若是失敗了……”

這話還沒說完,就見翻細墨者一拳頭打在身邊的矮桌上,一聲脆響,茶杯粉碎。

“這大瑞的定國侯,當真是欺人太甚!氣煞我也!”他的臉上一片通紅,眼睛瞪得很大,其中布滿了血絲。

旁人一見,都是暗暗心驚,趕緊收聲。

待得眾人都不敢言語,這翻細墨者也漸漸平靜下來,他的心裏充斥著一股難以宣泄的憤怒,更是伴隨著巨大壓力。

“這次過來,本就有人要看我的笑話,若真的這樣灰溜溜的回去,後果不堪設想,無論如何,都要扭轉現在的局勢,那範遠若是能夠平息事端也就罷了,若是不能……”

想到這裏,他咬牙切齒,面目猙獰。

另一邊,在驛站中發生了這般變化的時候,作為一切的源頭,邱言卻是離開了衙門,孤身而行,穿過偏偏良田,來到了城外的一座莊園跟前。

這座莊園,乃是一座書院,遠遠一看,就顯古樸,那書院前邊的牌匾上,則寫著“春秋”兩字。

這兩個字,筆鋒蒼勁,有一種貫通過往、時間長河的意境,神韻幾乎要破字而出,落在如今的邱言眼中,更是隱隱從中捕捉到了寫字人的一絲氣息。

隨後,他收回目光,來到門前,曾經有過接觸的鄭先生,此時正等在門前,見了邱言,不僅沒有意外,反而點頭道:“你來了,我在此恭候多時。”

“有勞帶路了。”邱言拱拱手,目光一掃,就在這位鄭先生的身上,發現了不少隱秘。

從前他見這鄭先生的時候,限於境界、位格和自身氣運,好似霧裏看花,只是感到其人高深莫測,如今再一看,其人身上的種種奧秘,幾乎無所循形。

“這鄭先生果然有些來歷,看似肉身是最近打熬到了命修第三境的層次,但內裏還有性修境界隱藏,不僅如此,在他的身體內部,還有明顯的封印痕跡,封印之中留存著濃烈氣血,若是釋放出來,足以在短時間內,將他的戰力推高一個境界!”

走著走著,邱言收回目光,不再窺探,他已然猜到,這位鄭先生也不是簡單人物,如今隱居在書院裏面,但年輕的時候,或許也有一段傳奇,只是終究是他人之事,現在不好多問。

很快,兩人一前一後的來到了那座藏書館前,此館名為春秋書閣。

書閣跟前,鄭先生停下腳步,轉頭對邱言道:“進去吧,書老在裏面等著你。”後者點點頭,腳下不停,徑直踩在了臺階上。

這腳一落在臺階表面,頓時就有古老、威壓、厚重的氣息撲面而來,一如幾年之前一般,只是和幾年前所不同的是,現在的邱言,已經不再只是單純的感悟到這股氣息,而是在第一時間,就從氣息中挖掘出一段段塵封的歷史,其人周圍頓時就充斥著古老意境,連帶那鄭先生都被牽扯其中,頃刻間經歷了諸多歷史幻境,若非此人意志堅定,或許已經沈溺其中,需要邱言去將他喚醒了。

但即便如此,這鄭先生還是一臉驚疑,後退了幾步,而邱言則是拾階而上,直接走進了書閣。

那書閣的門,無風自動,迅速關閉。

閣館之中,寂靜、灰暗,但一座座的高大書架,那滿滿當當擺滿了的書冊,卻首先映入眼簾。

凝神一看,書冊上的諸多意境、歷史、精神等等,都浮現出來,情況間就將這頗為孤寂的書館氣氛煥然一變,生機盎然。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顏如玉,果然是別有洞天,當年我入此館,感覺毫無生氣,有如步入幽冥,如今一看,卻是生死難分,陰陽不辨了。”

邱言一邊說著,一邊超前走去。

一個聲音從深處傳來——

“這就是陰陽兩邊的奧秘,但也不過只是皮毛,老朽在此幾百年,不過只能布置出一二。”只是,這個聲音與邱言記憶中的蒼老,截然不同,清涼而中氣充沛。

循著聲音看去,入目的卻是一名衣著簡單的中年男子,那衣服上還打著一個個補丁。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09:58
第一千三百九十五章 治亂凝一晶

“老如今真是精神上佳啊。”

著面前的這人,邱言一笑,拱手作禮。

“無須多禮。”那人擺擺手,也笑了起來,“老朽能僥幸在陽間多留幾年,還是托了你的福,若非你從那士林陰面,得來之物,又如何能有這般殘喘。”

此人,赫然就是當年那有如風中殘燭的老,本是老朽枯黃之身,不知因何居然是腐朽盡去,生機重來,重復青春了。

“說道士林,這裏正好還有一物。”邱言卻不以為怪,從懷中取出一個錦囊,遞了過去。

老結果錦囊,手指一挑,錦囊洞開,一道光芒從中激射而出,化作實質,隨著念頭一轉,就在這老手指的引動中,化作一個輪轉圓環,淩空懸浮。

一絲一縷的氣運在圓環上纏繞著,變幻之間,隱隱形成一條龍形。

“這是?”邱言見了這一幕,瞇起眼睛,他之前也曾短暫打開錦囊,捕捉到了裏面的歷史光輝,以及絲絲縷縷的氣運,但這一刻卻清楚的察覺到,那些歷史氣息與氣運,竟是漸漸構成一個循環往復的樣子。

“歷史陰陽、治亂循環,本就是人道歷史的交替之所在,奈何如今部洲升格,這個過程就要被打斷了。”老說話間,擡頭向邱言,“一旦部洲升格,便皆是始終,我知定國侯你如今正在施行新政、革新軍制。為的就是支撐人道,不在部洲升格的時候被超凡之道鳩占鵲巢,只是想要以人道為根基。升格出一個部洲,並不是那麽容易的。”

說話間,老嘆息一聲,將那圓環之影收攏手中,五指彎曲,用力一捏,內裏傳出陣陣聲響。

而邱言。對此並未有多少表示,反倒是品味著對方之言。最後問道:“不知老有何可以教我?”

老擡頭,沈吟片刻,又道:“你可知道,這星空中的九天十地裏。就沒有一個人道為根基的?”

邱言搖搖頭,說著:“這倒不知,只是道路總歸要自己開辟才是,從前沒有,並不代表今後也不能有,實際上,晚輩如今沈澱氣運、探查部洲與星空,隱約已經意識到,部洲升格或許需要契機。但升格之後的部洲以什麽為主,卻是要按照升格時,哪一方得到的氣運最多。從而決定。”

“正是如此。”老點點頭,緩緩攤開手掌,“一旦升格,就是大千世界,與九天十地並列,乃是足以撼動星空歷史的變化。只是這並不容易,定國侯你現在勉強能壓制住大瑞之內的諸多勢力。但境外卻已經開始出現逆轉苗頭,若是那竺坨蘭方面,真的徹底淪入鱗甲外族手中,又或者是落入天志之人的掌握,立刻就要使得氣運變遷,後者還好說,終究還是人道一環,可前者……”

“這個晚輩倒是有些布局。”邱言點點頭,面色有些凝重,“說到底,這竺坨蘭的氣運,必須要轉移過來才行。”

“哦?轉移的話,我倒是也聽到了一點風聲。”老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只是時機必須選擇好,那竺坨蘭現在氣運幾分,本土人道被壓制的最厲害,跟著便是沙門與竺坨蘭之神,隨後卻又是入侵的天志與鱗甲,這些氣運已然超出了原本土地的承受極限,氣運總量實際上是增加的,真轉移過來,無疑是一個巨大補充,以此為根基,或許能沖破重圍。”

“晚輩也是這般計劃。”邱言說著,目光一轉,落在對方手中,那老手掌已然攤開,那裏凝結著一塊結晶,裏面陰陽輪轉,充斥著諸多歷史景象。

老將那結晶重新遞過來,口中道:“雖說現在思量還有些早,畢竟未必就是定國侯你能成道,可此時確實該想一想,萬一成道,人道成為一方大千世界的核心主流,該去如何經營了,畢竟事事有備無患。”

“這個,晚輩倒是有些想法。”邱言將那結晶接過來,作禮致謝,跟著繼續道,“實際上,已經有諸多先賢有過嘗試和努力,邱某最多是將之整合起來即可。”

“哦?”老一楞,隨後哈哈大笑起來,“好好好,我那些個老友,如今一個個念與雷霆同在,為了維持諸多精神世界,不惜放棄自我,只是為了在星空中為人道留下種子,但現在居然有了真正落地生根的機會!這樣一,那天志洲願意與你合作,也就能夠理解了。”

“大千世界何等廣大,邱某便是成道,也不會將之變成一家之世界。”邱言說著說著,了一眼手中的結晶,話鋒一轉,“另外,前輩能將此物與我,足以讓我省去幾年苦功。”

“這算不了什麽。”老搖搖頭,“陰陽之道的奧秘,處處皆是,定國侯你到了如今的境界,必然已經意識到了一些,便是沒有老朽指引,也不過就是多花些功夫,但如今時間緊迫,能節省一些時間,終歸是好的。”

邱言點了點頭,跟著便就告辭,老也不挽留,隨後又有那鄭先生將邱言送出院。

等邱言回到城中,已經有王閑等在這裏,說了那天志洲一行人的反應。

“惱羞成怒了?”邱言搖搖頭,“這不算什麽大事,不過他們肯定會有所行動,可以留意一下。”

這話一說,王閑露出尷尬神色,跟著就道:“不瞞定國侯你說,其實那邊已經有人在上下打點了,下官的家人不懂事,也收了點東西,不過下官已經讓人將東西整理好,原樣送回去了。”

“東西能送上你府中,這麽來,對方在這東都的關系絡,也是非同一般的。”邱言並不感到意外,說到這裏,頓了頓,跟著就道,“你讓那正在上下聯絡的人,到我這裏來吧,我要一這人的模樣。”

王閑一聽,還待再言,但了邱言的表情,終究理智的將話壓下。

半天之後,那位墨衣軍師,就出現在邱言的面前,其人面容緊繃,露出一絲緊張之意。

此人在離開驛館後,便動用人脈和銀兩,

邱言本在,見了此人,上下打量,不等對方施禮,就問道:“姓名,籍貫。”

“侯爺果然慧眼如炬,一眼就出小民來歷了。”那墨衣軍師依著東華的禮節,將禮數做足,這才回應,“小民姓範名遠,嶺南人士。”

邱言點點頭,目光在其人肩頭三火上過,頓時就有福祿壽落入眼中,繼續道:“你也有個秀才位格,也算有福之人,何故要投靠異族?”

“回侯爺,我家雖算小富,但終究不比大豪,我本有滿腹經綸,更自認有經天緯地之才,奈何考舉人的時候,居然落榜了,由此小民就註意到了,這科舉之制有著弊端,遂就放棄,隨後天志洲人來此,小民觀其之法,頗有古時舉孝廉的味道,乃是正道,只有那人人稱贊之人,方可為官為政,是以才動了心思。”

說這些話時,這範遠的語調頗為平穩,但心裏的念頭,卻在瘋狂的轉動,組織著語言,同時結合收集的有關定國侯過往事跡的情報,分析著對方的喜惡,盡量要展現出自己務實、見識不凡的一面。

未料,這些話說完,邱言卻只是搖頭,跟著就道:“這些都不是理由,如你一般遭遇的人何其多?更多人卻是不斷奮進,就算有改變之念,也不會用你這種近乎出賣自家的手段,你叫範進,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投靠了天志洲,那個時候你才剛考上秀才,並沒有去考舉人。”

“這……”範遠瞠目結舌,他怎麽可能想到,邱言居然對自己這般熟悉?

那邊,邱言的話並未停下,而是繼續道:“……月前,襲擊東海漁民的計劃,也是由你提出的,因此才得到了那翻細的重,被他提拔上來,如今不光要助紂為虐,甚至要反噬母國了麽?若是你覺得自己的聰明才智在大瑞被浪費了,追求更好的境遇,那麽投靠他國,終究是自己的選擇,列國時代這樣的事也有不少,只是大瑞未曾虧待你的家族,你卻反過來要為禍一方,甚至最初還起著從龍滅國的念頭,這可就說不過去了。”

這些話說得那範遠渾身上下大汗淋漓,心下卻一片冰涼。

等到邱言再過來,眼神已經讓他生出不妙之感,雙腿打著擺子。

“我今日見你,不是要聽你如何分說,而是要告訴你,既然來了東都,便不用回去了,總好過魂斷異鄉,不入冥土。”說著,就要讓人將他將他拉下去。

“等等!”

這個時候,範遠終於回過神來,之前的軍師謀士風度盡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口中連連道:“小人知罪!小人知罪!但小人願意將功抵罪!小人知道那天志洲的一個大陰謀!絕對有用!能有利於我大瑞!穩固我東華!”

“嗯?”邱言眉頭一皺。

那範遠本打算保留些許,增加價值,但一見邱言表情,終究崩潰,就道:“小人聽說那天志洲,如今志在竺坨蘭一人,說此人將會東遊,運輸氣運,所以處處布局,要將此人掌握!甚至不惜聯合冥土!這次和談,其實就是計劃的一個部分!”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10:03
第一千三百九十六章 墨占島,冥在王

“嗯?”

邱言眉毛微微一挑,沒有阻止範遠。

這位墨衣軍師,此時完全放棄了為天志洲盡忠的念頭,但焦急之後,又有些吞吞吐吐了:“具體的內容,卻不能說,不是不願意告訴侯爺您,而是一旦說出,侯爺還沒有知道全部,小人先就要斃命了。”

邱言並不意外,反而點頭道:“原來如此,這是對你下了禁制,也因如此,他們才會將這樣隱秘的事情,告訴你一個外人。”他手指一點,一點思線自指尖沖出!

思線開始只是一根,半途分化絲絲縷縷,等到了範遠跟前,宛如雨絲一般密集,變幻莫測,在這人驚呼前,就將他整個籠罩!

跟著思緒變遷,其人魂念被生生攝取出來,落到了文網世界裏面。

“這裏是……”下一刻,範遠朝著四周打量,入目的卻是一片片光輝,有無數文字、文章、語句在光輝中流轉、變遷,頓時,心裏泛起了一條傳聞。

“難道是傳說中的文網之地?”這一醒悟,範遠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居然來到了這裏,傳聞中,此處與那定國侯關系匪淺,到了這裏,等於徹底落入了其人掌控。

但喜也是難免的,蓋因能夠進出此間之人,都會有不少的收獲。

“聽說要入文網,需對知行之道有所領悟,我未曾用功於邱學,從未進入,這次居然能夠抵達。莫非是要因禍得福?從這裏也能看出,傳聞並非空穴來風,那定國侯能一下子讓我入得文網。與此網的聯系是錯不了了,若能令他信任於我嗎,豈非能自由進出文網了?”

“要進出文網,一點都不困難,只要能沈得住氣、靜得下心,細細鉆研,時時自省。知行合一,很快就能把握住一點精髓作為鑰匙。從而貫通有無,引領魂念從現世抵達這文網之地。”邱言的聲音從一邊傳來。

範遠一驚,循聲看去,正看到邱言的身形從光輝中走出。由虛化實、越發清晰,但他更驚訝的,卻是那話中之意。

“怎麽這話聽著,似是聽到了我的心聲,說出了我心裏的念頭!”

“文網乃人念聚合,你不是靠著自己的意志進來,而是被強行攝取過來,自然無法保守自身之念的秘密。”邱言已經走到跟前,直視範遠。搖了搖頭,“不想付出,卻想有收獲。世上哪裏會有那麽好的事?”

“這……”範遠被邱言的一席話給說的念頭混亂,聽出語含不善,立時跪地認錯,“還望侯爺恕罪!饒命!”

邱言擺擺手道:“不用認錯,今日你能入這文網,終究要有所付出……”話未說完。他伸手虛抓,範遠一個激靈。感到有絲絲縷縷的思線,從身上剝離出來,卻是漆黑如墨,還散發著陣陣異味,一根一根纏繞、交叉,在邱言的身前聚合起來,漸成一團。

“天志洲的墨家手段,已經細致入微,不光能制造翺翔天空的機關造物,更能鑄就機關意志,對你的禁制,也是直接作用在意識上,你只要說出詳細的內容,就會被這道造物意志所取代,從而生不如死。”

邱言的手,緊握著思線聚合而成的一團漆黑物質,正有一道意志在裏面不斷的掙紮,卻始終無法掙脫出去。

“現在,有什麽隱秘,都可以說出來了。”邱言看著那範遠,淡淡說著。

實際上,在那天志軍中,邱言本就有著幾顆棋子。

天志洲的人,都想淩駕於統合意志的律法之上,邱言以此為依憑,讓厚甲墨者等人嘗了甜頭,慢慢誘惑幾人,無形中就讓他們變成了眼線。

不過,在天志內部也分派系,如翻細墨者這支,就隸屬於另外一個利益集團,與厚甲等人雖然共事,但在很多事情上,都有著自己的立場和打算。

正因如此,有些時候,就有些消息,難以被邱言探查。

那範遠並不敢耽誤時間,趕緊就道:“這件事,還是小人旁敲側擊的試探出來,最後翻細看隱瞞不住,方才將事情告訴於我,也讓我參與過來。”

“你的膽子不小,”邱言看了對方一眼,“隱秘的事,就算是旁敲側擊,一旦知曉,為了保密,天志洲的人也有可能取了你的性命,這個可能,你不可能想不到,卻有膽量主動去探查。”

“富貴險中求嘛。”範遠訕訕一笑。

邱言不由感慨:“你若將這般氣概,用在正途上,未嘗沒有成就一番的可能。”

那範遠聽著,只得低下頭,隨後繼續道:“這事說來頗為復雜,似是冥土有人出面,和那天志洲有了聯系,也不知是兩邊誰先找上的誰,但最終目標,都盯在了那竺坨蘭之地。”

他說話時,眼睛微動,觀察著邱言的表情,識圖掌握一點主動,但邱言始終不動聲色,只是靜靜的聽著,不發一語。

“……冥土便與天志洲約定,要獲得東來之人的主動權,打算讓他們的人,去拯救那只被鎮壓在井中的妖猴,在這其中,就有心讓咱們大瑞的兵馬,充當馬前卒,開辟道路,好讓那妖猴脫困!”

說著說著,就說到了那氣運輸送的關鍵所在,赫然是只猴子。

這話,引起了邱言的註意,他問道:“那只妖猴有何不同,為何冥土與天志洲,會將氣運東來的關鍵,與一只妖猴聯系在一起?”

聽得邱言詢問,範遠終於來了精神,趕緊道:“這事,小人也在疑惑,所以多方打探,終有收獲,據說是因為這猴子師從一人,那人神秘莫測,幾乎不沾因果,連地府的閻王推算,都算不出頭緒,只知猴子纏繞氣運,負有大責,隱隱察覺到有人在推動竺坨蘭之人東來,這才決定順勢而為,要借這只妖猴成事。”

“背後高人……”邱言聽到這裏,先是一楞,跟著不由搖頭,生出哭笑不得之念。

“原來如此,那猴頭拜師時,有劫煞半身傳承,劫煞來歷莫測,越是接近本源,越感到高深,難怪會被人留意,我當時利用劫煞半身的高維之法,來去無形,不留半點痕跡,但明明做出了事,又催生了那奴哈這只妖猴,引發諸多變化,如此一來,沒有痕跡反倒顯得更為怪異,只是最後連閻王都牽扯進來……。”

想著想著,他的念頭轉而落在冥土上。

“說起來,冥土出手,也不能算是意外,但冥土和天志洲的人聯手,我事先沒有料到,可兩邊合作的基礎何在?那天志軍,在東華外海占據幾個島嶼,算是落腳棋子,能承載氣運,可冥土應該也在東華落子了,否則便是計劃順利,氣運被運輸過來,如果沒有布局,豈非是為他人做嫁衣?”

這樣一想,邱言瞇起眼睛,思索著冥土的著眼點。

他的沈思之色,落在範遠眼中,讓此人松了口氣。

範遠最怕的,就是自己知曉的秘辛,對邱言毫無價值,那他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

想到這裏,他就繼續道:“小人受出身所限,探查到的消息並不算多,也不深入,除了這些,便多為一鱗半爪,不成體系,只是裏面還有一點關鍵的,就是那冥土與天志洲在竺坨蘭的人選,或許是一名王子,而除了他們之外,鱗甲一族似乎也有人選,但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王子、王族!”

這話落在邱言耳中,讓他豁然開朗。

“原來如此,我卻是燈下黑了,忘了眼皮子底下的事。算起與冥土的聯系,每個生靈都不缺,但最有價值的,無疑還是王族、皇族了!便是大瑞祖龍,入了冥土,也有一處死亡國度,真龍血脈最容易被利用,但具體分析,卻不可能是當今皇帝,原因很簡單,沒死的皇帝,就是人道頭領,利益與死去諸皇還有分別,反倒是皇族中的某一位王爺,很有可能了……”

念至此處,邱言再看範遠,後者意識到決定自己命運的時候來了,登時心弦緊繃。

“有付出,才有回報,你並非不懂這個道理,只不過想要尋求捷徑罷了,現在看來,並不成功。”

邱言一開口,就令範遠將心提了起來。

“不過,你說出的這條情報價值不小,既然如此,我自會給你回報,你可在這文網中滯留七日,能找到什麽、得到什麽,全看自己,不過……”

第二句話,讓範遠不僅僅放下了心,還心花怒放,只是最後的轉折,又讓他患得患失。

“……你從前幾次獻計,令沿海不少人死於非命,若抓不住你也就罷了,現在落入我掌中,就要有所懲戒,但殺了你,死人也不會復生,所以你須得用後半輩子時間去償還!若是心存僥幸,或者陽奉陰違,後果如何,無需多說。”

說著說著,邱言話鋒一轉:“另外,翻細墨者現在應該很是不安,他派你出來聯絡,你總不能讓他失望,這樣,七日之後魂歸肉身,就去告訴他,說我在白玉樓設宴,請他赴宴。”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10:07
第一千三百九十七章 白玉樓閣鎖心火

東都酒肆之甲,飲徒常千余人。

白玉樓便是這樣一處正店,高有三層,分五棟,樓間有飛橋、珠簾,彩燈處處,如今剛剛入夜,便是華燈閃耀,華彩處處,令人流連。

邱言當年,曾在此處見過姬箏,此女為至聖先師後人,曾被唐儀攝魂,困於百美圖被邱言所救,因此結下因果,後來又有幾次接觸。

不過,當年邱言來此,還只是來赴他人的邀請,並沒有多少人在意,可今日他決定在此處設宴,登時就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三日前這個消息一透露出去,白玉樓的東家立刻就主動過來,立下了承諾。

至於這城中的官僚與貴胄們,更是個個心動,都想要過來赴宴。

不過,這次宴席的主角,顯然另有其人

“軍師,依你之見,那大瑞定國侯設下此宴,是否是個鴻門宴,要將我引入甕中?”立於白玉樓前,那翻細墨者與身後眾多墨家弟子,都是面色凝重,眼神中有著諸多復雜情緒閃爍。

在這翻細墨者邊上,更是跟著那範遠。

時間距離範遠之念被邱言攝入文網,已經過去七天,在這七天的時間裏,翻細墨者等人找不到他的氣息,更聽不到他的消息,以至於有墨家弟子,認為範遠是畏罪潛逃了,很是咒罵了一番。

也因為沒有消息傳來,那翻細墨者等人可以說是坐臥不安,那大瑞官府不再聯系他們,說好的範遠去發動人脈,尋求轉機,結果範遠不見了蹤跡。

如此一來,這個天志洲使節團,登時就變成了無頭蒼蠅,不光是無法探查情況。甚至不知道該怎麽從如今的局面下下手。

好在那範遠最終歸來,面對翻細墨者等人的指責,範遠先是沈默不語,隨後才說出自己在這段時間中的遭遇,他當然不敢實話實說,只是說自己因為要尋人幫助,惹惱了一人,自己為了展現誠意,在其人那邊糾纏了幾日,根本沒有機會和時間與外界聯系。這樣才說通了那人,方才得以聯系上邱言。

話都說到了這個份上,那翻細墨者也不好追究,反倒要勉勵一番,最終還是決定過來赴宴。

在這幾天的時間裏,翻細墨者當真是如坐針氈,好似那熱鍋上的螞蟻,偏生找不到出路,現在到了白玉樓前。回想之前種種,免不了一陣氣餒。

“最後,還是要我等過來拜訪,只是這樣一來。不要說掌握主動了,怕是要丟失更多利益。”這樣想著,這位墨者連同身後的幾名弟子,便被兩名豪奴領著。步入了樓中。

樓中堂皇、雕梁畫棟,乃是一片華麗景象,那大堂中更是人聲鼎沸。一個個在東都,甚至周邊的府縣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時都聚集在大堂中,互相見禮,親切的交談著。

這些人,都是在知道邱言設宴之後,想方設法加入進來的,對他們而言,哪怕是見不到邱言的面,只要能在這裏混個臉熟、攀攀交情,結個善緣,便是達成目的了,建立了人脈與關系。

不過,在這裏面也有人是心存更上一層樓的念頭的,要知道,如今的邱言,可以說是權勢滔天,整個大瑞的權柄,都被他握在手上,無論是施政還是升遷,都與其有關,若是能在他的心裏留下印象,必然會對之後的仕途,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

而這些人,同樣也關註著這次宴會的實質和原因,想要從這個方面著手,從而把握先機,所以當看到以翻細墨者為主的一行墨衣人走進來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就將目光投註過去,隨後看到這一行人並未在大堂停留,而是徑直上了樓梯,朝著幾個雅閣而去,頓時心裏有數了。

且不說這些人關於凡俗權勢的心思變化,就說那翻細墨者一行人,穿過人群的時候,就顯得有些不耐,蓋因他們自認身份高貴,又是生活在機關昌盛的天志洲,看待一切還頗為原始、生產力低下的東華洲,自然有本能的優越感與高傲之心,好似在看蠻夷和原始部族,但現在他們過來,卻是要向著這個原始部族低頭,所以心境上有著巨大波動。

就翻細墨者而言,他甚至覺得自己每走一步,都被周圍那些在他看來的劣等人所矚目、註視,那視線中似乎蘊含著嘲笑、嘲弄,所以這一步步走下來,心中慢慢積累起一股怒意。

憤怒之念,漸漸燃燒,甚至開始侵蝕他的心靈,等走過臺階,來到了一座雅閣的外面,這怒火近乎凝結實質,為他引路的兩人已然感到重壓在身,汗流浹背,他們在這白玉樓當差,迎來送往,見過不少人物,眼界自然是有的,所以立刻就知道這位墨衣男子不是易於之輩,所以一到地方,就趕緊離開,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

翻細墨者也不去管他們,在範遠的帶領下,推門而入。

門中廳堂,乃是一間布置考究的小間,放著一張桌子,只坐著一人,正是邱言。

見到臉色陰沈的仿佛要滴出水來的翻細墨者,邱言並未意外,只是擡手一指面前座位,吐出了一個來:“坐!”

這個字,聲音並不響亮,但落在翻細墨者的耳中,卻好似一聲驚雷,直接讓他猛然驚醒,那心中的怒火直接炸裂,整個人的力氣,似乎也隨同這怒火消散,身子晃了晃。

隨後,邱言又道:“怒火攻心,可不是什麽好事,一個不小心,就要引火燒身了,閣下乃是墨家墨者,在天志洲也是一方人物,為何這麽沈不住氣?觀你之態,似有不甘不平之念,或許是以為,我東華人物,比不上你天志洲的上達,乃是蠻夷落後之人吧。”

這麽一番話說出來,翻細墨者終於回過神來,冷笑一聲,並不回應,但那表情,無疑是默認了。

邱言卻搖搖頭道:“什麽時候,這人道的優劣,要靠著機關術的程度來判斷了?墨聖當年曾言,君子之道也,貧則見廉,富則見義,生則見愛,死則見哀。這廉、義、慈、哀,乃是墨家所倡為人之道,畢竟機關術的本事可以學,若是定下心來,不惜一切,或許三十年就能有成,雖不見趕上,但已見端倪,可這人與人之間的念頭、情分,卻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建立的,一旦失落,可能百年不得回返,甚至失去族群意志與精神。”

“嗯?定國侯你還知道墨家之語?”翻細墨者聽到這裏,終於露出意外表情,他們天志洲乃是墨家發展而來,到了如今,物質至上,人人追求功名利祿,墨家的典籍經義,早就被扔到一旁,或者只是單純的看一看,很少有人列為信條,但身為墨者終究不一樣,能抵達這個地位,不光自身要硬,對過往經典也要有所了解才行。

“墨家聖賢也是人道聖賢的一環,同樣倡導秩序,念合雷霆,澤被蒼生,行的是人道大愛,其學說也伴隨著人道雷霆,在諸多部洲留下痕跡,我東華自然不會例外,同樣也有墨家傳承發展,這一點相信墨者你心裏也很清楚,這也是你我雙方的合作基礎,請坐。”

又是一聲“坐”,但語氣已然不同,那翻細墨者的念頭,也在邱言的話語中有了細微變化,面對其他東華人,或許這位墨者還有一絲優越感,可面對邱言,這是半點傲氣也無了,蓋因邱言的所作所為,早就傳遍了天志洲了

包括了邱言早年的崛起歷程,但更多的,還是他南征北戰,運籌帷幄,接連挫敗了天志洲幾方戰線的事,更不要說,在邱言的倡導下,東華本土也開始興起了研究機關術的熱潮,局部有所突破,但在邱言所主持並引領的幾個方面,卻是突飛猛進,不少機關造物,甚至反過來,超過了天志洲的水平!

這樣的情況下,翻細墨者又怎麽可能對邱言存在心裏優勢?更不要說,他本來還想在權術、心術方面,壓下邱言,掌握主動,但邱言直接的表態,卻讓他在七天的時間中坐立不安,如今過來,已經有低頭的意思了。

沒想到,邱言並沒有借勢壓人,反倒和他談論起墨家之言,使得凝重氣氛略有緩解,順著邱言的話語,翻細墨者當先入座。

對面,邱言並不客套,開宗明義的道:“墨者,今日你我坐在這裏,為的是和談之事,這件事墨者能否全權處置?”

上一句還在談論墨家經義,下一句就直接落到了當前之局,翻細墨者先是一楞,跟著下意識的道:“這件事,還要先看貴方的誠意,有關出兵竺坨蘭的事……”

邱言擺擺手,笑道:“墨者說出兵,這個就文不對題了,雙方和談有結果前,還是敵對,哪有敵人相助的道理?只有先定下和談,雙方沒了其他問題,才好商量後面的事,所以出兵竺坨蘭,只是微末枝節,真正的大前提,還是定下和談,這一點,沒有回避的余地!”
jacky19960428 發表於 2015-10-29 10:13
第一千三百九十八章 墨家語墨待變臨

這話擲地有聲,翻細墨者聞之,面色便就變化,跟著道:“不知定國侯你有什麽要求,聽你的意思,就算是和談,也不是那麽容易達成的,還有諸多條件。”

“自是有條件的,”邱言並不掩飾自己的打算,“但我這樣提條件,正是信任貴方的表現,墨聖曾言,萬事莫貴於義,有鑒於此,知道貴方最為看重約定,我才準備了條件,否則事事敷衍,只能是臨時蒙騙,不得長久。”

翻細墨者聞言,心中暗道:“如今的天志洲,倒也算是口出有義,但卻不是基於經義典籍,而是被統合意志約束,可這個部洲的人,如何去引動統合意志?又能有什麽約束力?且先虛與委蛇,看一看,此人到底有何打算。”

想到這裏,翻細墨者有了些底氣,就道:“說說你的條件。”

“這麽說來,閣下是可以做主了,”邱言點點頭,“看來之前是有誤會了,我本以為閣下不能做主,還想讓天志軍再派個能拍板的人過來。”

這話突然說出,讓翻細墨者剛剛定下來的心又猛然波動,知道是在敲打自己,心有怒意,但怒火卻難以成型,被邱言剛才一個字,給激蕩的情緒有些失控了。

邱言不理會對方變幻的臉色,繼續道:“我方的條件,說來也簡單,首先一點,便因貴方跨界而來,入侵了大瑞的領土,這是無可置疑的。所以停戰之約定下,貴方的軍隊便要第一時間從大瑞撤走。”

“嗯?”翻細墨者眉頭一皺,“據我所知。我方軍隊在大瑞境內已無半點殘留,最多是在那北疆還有一點兵力,可那也不是大瑞領土。”

“並非如此,”邱言搖了搖頭,“自大炎朝時,北疆草原便臣服於中原,先有蘇公出使。蘇公像還立於北海冰原,其人所持節杖。經邱某之手歸於朝廷,雙方氣運相連,又有那少年侯封狼居胥,那狼首山亦能尋得。大炎和帝更曾立界碑,以定名分,名正言順,正是中原王朝所屬,再說如今的草原諸族,以三水為主,亦都臣服於朝廷,這就是鮮明的例證,古有淵源。今有例證,無可爭議。”

“這般說法,未免太過!”翻細墨者瞪大了眼睛。“那草原部族,本墨者也有所知,分明各有所屬,與中原官制並不相同!”

邱言聽了,微微一笑:“良弓難張,然可以及高入深;良馬難乘。然可以任重致遠;良才難令,然可以致君見尊。是故江河不惡小谷之滿己也。故能大。墨聖的這話,已將道理說的很清楚了,天下之事,本無定式,弓馬人才尚且如此,何況天下政務?小溪再小,江河也不會拒絕,因而能夠匯聚廣大,草原與中原風土人情本有區別,就好似弓與馬,溪與江,當然不能墨守成規,要兼容並包才是,是故分為兩制,聚於一朝,羈縻之法正源如此。”

“這……”翻細墨者楞了一下,回想起來,才猛然間發現,邱言從一開始,居然就是用墨家之言與自己交談,這種話讓他反駁也不是,迎合也不對。

隨後,他又想到統合意志並不能約束此處,便瞇起眼睛,點頭道:“就算你說的有理,我等可以將兵馬從草原撤出,除此之外,還有什麽要求?”

經過北線決戰,草原之上,早沒了天志洲的大勢,殘留的人馬多在四方流竄,便是讓出來,也沒有多少影響,只是在面子上有些難以放下罷了。

“南疆往南,十萬大山中的部族,與五沼源流相同,卻因貴方的插手,導致其中部族廝殺,裏面的不少部族都派了使者過來,面見吾皇,讓大瑞主持公道,裏面的緣故,無非是大瑞自古以來,就是南疆十萬大山各族的宗主,只是山林密集,不好編戶齊民,方才有所疏漏,貴方既然要停戰和談,自是要盡快退去才是。”

“好!算你說的有理,就依你所言!”翻細墨者還是冷笑,心裏卻盤算起來。

他這次過來,就是為了和談,在天志洲內部的幾個派系,對此早有了個統一的認識,推測邱言可能提出的條件,劃下了底線,只要不涉及底線,便可任憑翻細墨者自決。

不過,站在翻細墨者的角度,只要能在底線的前提下,得到足夠回報,自能顯示出手段,是以一開始的時候,他才揮借故推辭。

現在形勢所迫,不得不向邱言低頭,可他還是有另外打算,準備暫時用口頭約定,來爭取時間,為自己派系主導的氣運挪移之事,開辟足夠的空間,一旦事成,就能重新掌握主動。

實際上,天志洲在東華上的幾條戰線,與大瑞有聯系的,幾乎全線潰敗,北線崩潰不說,南線也陷僵局,迅速衰退,至於東線,在道門聯軍的攻勢下,只能勉強維持一線,不斷後退,那雲中城已經要退入大海深處了,這樣的侵略,也算是聞所未聞了,幾乎快無立足之地了。

如此局面,邱言讓天志從大瑞的勢力範圍內撤軍,並不算意外,是他們本就預計到的。

正是有這樣的前提,當邱言又提出讓天志軍從海外撤出,將占領的七十二散修島的部分島嶼空出,翻細墨者也是冷笑著答應了。

最後,翻細墨者還追問起來:“除此之外,可還有其他的要求?我早聽說,定國侯你對機關術很有造詣,更感興趣,我天志的許多機關術,都被你引進、模仿,推行大瑞國中,想來這停戰的約定裏,還要有這方面的內容吧?”

“這倒不是。”邱言搖了搖頭,“機關術是貴方精華,自要討教,只是這是和談後,雙方真正合作了,才會談論的範疇,和出兵竺坨蘭一樣,是要放在後面的,你我雙方和談的條件,除了貴方盡快撤離之外,還要給予賠款,你們入侵在先,道義上站不住腳,令大瑞損傷不少,不光民眾,便是兵勇也有死傷,這每個人都是父母生養,既然殞命,自要有賠償,這個賠款,就是用在此處。”

“讓我天志洲賠款?”翻細墨者瞇起眼睛,又有一點怒意,但依舊無法成形,“這恐怕不妥,畢竟你我雙方,並未分出勝負,真要是逼急了,我天志大軍……”

“不要用戰爭來恐嚇我!”邱言正色打斷,“邱某並不畏懼戰爭,結果你們也都已經看到了,上一次,你們損兵折將,攻勢土崩瓦解,甚至連連後撤,再來一次也不會有例外,若是不信,你們可以試一試!”

翻細墨者聽到這裏,皺眉不語,最後道:“將兵馬從大瑞勢力範圍內撤走,這個天志洲可以接受,可你說的賠款,涉及到我天志洲的位格尊嚴,不能輕易答應。”

邱言坐直身子,說著:“無妨,所謂談判,本不是一朝可成,今日邱某將話說出來了,你可以傳達回去,反復商議,幾日之內就要有歐結果,但我不得不提醒閣下,你們入侵東華,占我國土,我讓你們讓出,卻不將你們趕出部洲,已是留顏面了,東華部洲廣大,無邊海洋之上,西邊的荒蕪土地,都可以落腳,有了這一紙停戰之約,就算是大瑞正式承認貴方在大瑞的存在,否則雙方終究無法共存。”

“共存……”翻細墨者品味著這個詞,陷入沈思。

接下來,邱言吩咐上菜,只是房間裏的人都沒有吃飯的心情,一眾墨家弟子很快離開,邱言也不多言,這酒宴便散,只是樓下眾人則還在彼此攀談,這又與邱言無關了。

一日後,範遠請示邱言,又有不解,按著他對邱言的看法,其人應該下令將天志軍完全驅逐才對。

“東華廣大,未來會更加寬廣,足以吞納百川,況且那天志洲本有氣運,他們留下,與其他勢力關聯,對東華未必是壞事。”邱言沒有解釋太多,只讓範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也不指望他做個內應、探子。

這位墨衣軍師,一邊做著老行當,另外一邊,卻在思量怎麽對從前行徑做出補償,邱言的警告,他可不敢當做耳邊風。

平靜了約莫三天時間,翻細墨者終有答復,答應了邱言的條件,隨後便就機關術的合作,以及大瑞出兵竺坨蘭開始展開談判。

至此,邱言的主要任務完成,後面就很少親自出面了,大部分時間,是在房間靜思,同時處理從京城傳來的公務。

在他離開之後,京城果然發生了變動,但大致還在估算之中。

“我剛剛離開,京城的波瀾,都算正常的權勢變動,要等一等,冥土或其他勢力隱藏的棋子才會浮出水面。”

看著手中情報,邱言沈思著,另一只手則撫摸著一枚結晶,結晶中有陰陽意境緩緩釋放、蔓延,與空中一根根思線連接在一起。

“明日便要締結約定,卻還要引來一點統合意志才行,這樣方可制約天志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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