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擇天記 作者:貓膩 (已完成)

   
呠王子~!! 2014-5-28 17:18:15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87 24647604
1月23 發表於 2016-8-29 18:01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六十八章 來到小院外的少女...  

  別天心死於大西洲的陰謀。

  無論是那位大西洲皇叔還是牧酒詩,他們的行為明顯都經過了牧夫人的同意,或者說默許。

  別樣紅與無窮碧為自己的兒子前來白帝城報仇,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陳長生沒有想到,別樣紅與無窮碧竟然從聖女峰離開之後,根本沒有在意傷勢未癒,便直接踏上了復仇的旅程。

  黑雲與禁制把紅河兩岸數百里方圓的天地與這個世界隔絕開來,當那場神聖之戰震動整座白帝城,讓紅河燃燒了整整一夜時,陳長生正在白鶴的背上浴著星光思考如何把南溪齋劍陣化為自己的手段,所以直到此刻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反而是京都方面則是昨天夜裡便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落落輕聲快速把天選大典前後的事情講了一遍,比如那日天空裡落下的神聖血火,最後提到了軒轅破了為了阻止魔君獲得天選大典的勝利,現在身受重傷,還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裡。

  陳長生這才知道在自己離開廬陵王府後的短短數日裡,竟然發生了如此多的事情。

  他很擔心軒轅破的安危,更擔心別樣紅,因為聽牧夫人的語氣,別樣紅應該已經死了。

  當年離開寒山時,他在南溪齋的車輦裡偶爾能夠看到遠處荒野裡的那抹紅意。後來在天書陵前他也見過別樣紅,但都沒有認真說過話,直到數日前在南溪齋相遇,卻是仇人相見。

  陳長生和別樣紅真的不熟,與他的妻子無窮碧更是相看兩厭,但他很喜歡別樣紅。

  就像當初的天海聖后、王之策、王破以及所有與別樣紅接觸過的人那樣。

  別樣紅是位君子,是個好人。與蘇離截然相反,他對這個世界始終懷有一份無法抹滅的善意。哪怕他面對的漫漫修道路以及身旁的道侶都是那樣艱難,那樣的容易令人感到沮喪。

  在聖女峰上,陳長生清楚地感受過別樣紅對自己的善意,因為哪怕所有證據都指向了他,別樣紅依然願意給他機會解釋,這份信任很沉重,讓他非常敬重。

  他敬重的這位前輩剛剛痛失獨子,結果又死在了遙遠的異國它鄉嗎?

  陳長生握著劍的手有些顫抖。

  天空裡的數百道劍也顫抖起來,發出低沉的嗡鳴,就像暴雨即將落下。

  森然的劍意籠罩著觀景臺,顯得無比鋒銳,目標非常清楚。

  就是陳長生這時候看著的牧夫人。

  「原來妖族已經做好了開戰的準備。」

  聽到這看似平靜、卻有著極強戰意的一句話,觀景臺上一片嘩然。

  但沒有誰能去勸解陳長生,不管是熊族與士族的族長又或是丞相大人。

  因為這件事情的脈絡太過清晰,哪怕想要解釋也無法解釋清楚。

  大西洲皇叔牧與牧酒詩殺死別天心,為的就是栽贓陳長生,事敗後,牧酒詩逃回白帝城,牧夫人為了庇護她,在白帝城設計殺死了別樣紅與無窮碧,悍然與人族翻臉,與魔族結盟。

  這就是事實,哪怕細節上可能會有些出入,但大體如此。

  陳長生說道:「你請的那位魔族強者?黑袍還是魔帥?」

  牧夫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平靜說道:「我沒有動手。」

  陳長生說道:「但你啟用了禁制,阻止他們傳訊求援。」

  「我本不想回答你這個問題,因為感覺就像孩子鬥嘴一樣可笑,但我忽然覺得你應該懂得更多一些。」

  牧夫人冷笑著說道:「就算我沒有啟動禁制,你以為就會有人來?那你有沒有想過,我決意與雪老城結盟的消息昨夜便已經傳開,為何直到此時依然沒有人出現?」

  陳長生沉默不語。

  「王破聽說受了不輕的傷,他不來可以理解,可是相王呢?離山劍宗那位掌門呢?你能出現我本來就很意外,難道路上沒有人攔你?更重要的是,如此大事,你的老師為何沒有出現?」

  牧夫人帶著憐憫與嘲弄說道:「教宗大人,你終究還是太年輕了。」

  因為年輕,容易熱血,於是衝動,所以這時候他一個人孤單地站在這裡?

  是這個意思嗎?

  陳長生想著廬陵王府裡收到的那封信,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當時收到那封信,他什麼都沒有想,便乘鶴西去。

  乘鶴西去,確實是有些令人感傷吧?

  不過誰讓他是人族教宗呢?誰讓他自己選擇了今天呢?

  既然如此,他哪有資格疲憊,哪有時間感傷?

  喀的一聲輕響,無垢劍與藏鋒劍鞘分離,天空裡的數百道劍呼嘯而落,盡數歸於劍鞘裡。

  很多妖族大人物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樣的畫面,不禁覺得有些心神搖晃。

  陳長生沒有理會牧夫人,直接問道:「誰有線索?」

  落落與熊族族長等人搖了搖頭。

  鯨落臺處忽然響起一陣爭執聲,然後有匆匆腳步聲響起。

  西荒道殿大主教與數十名教士,還有那些大周官員、唐家執事、天南修行者從石階上走了過來。

  負責皇城值守的紅河妖衛們有足夠的實力把他們攔下,但今天皇城裡的局勢異常混亂,很多妖監不知道去了何處,再那些出身熊族、士族等族的妖衛刻意縱容,竟讓他們闖了過來。

  看著陳長生的身影,大主教趕緊帶著眾人跪倒行禮,然後把重傷的軒轅破擡到了前方。

  解開軒轅破的衣服,看著那些慘淒的傷勢,陳長生的神情沒有變化,從指間取下金針開始替他治療。

  時間緩慢地流逝,他一直沒有擡頭,專注地治著傷。

  落落一直蹲在旁邊,不時用手絹替他擦掉臉上的汗珠。

  觀景臺上一片安靜,沒有任何人敢發出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陳長生終於擡起了頭來。

  落落聲音微微顫抖問道:「怎麼樣?」

  她剛才看得清楚,陳長生用真元強行推送了兩顆丹藥進入軒轅破的嘴裡。

  看他慎重的神情,那兩顆丹藥應該便是傳說中的硃砂丹。

  但即便這樣,軒轅破還是沒能醒過來。

  落落有些心慌。

  「如果他能醒過來就沒事,如果不能……」

  陳長生沒有把這句話說完,擡頭望向白帝城的街巷,沉默不語。

  軒轅破就在他的身邊。

  別樣紅這時候應該藏身在城中某處。

  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難道自己真的來晚了嗎?

  ……

  ……

  一隻野貓從街中間走過,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又有些茫然。

  為何今天松町會如此安靜?

  它不知道胡記包子鋪的東家與夥計還有那些做苦力的漢子今天都去了皇城前,他們要去天選大典看熱鬧,更想親眼目睹下城的驕傲——軒轅破獲得勝利。

  為何朝陽已經升起來了如此之久,為何街上忽然又起了霧?

  它不知道魔君這時候正在戰鬥,恐怖的深淵彷彿從極北的雪原裡來到了此間。

  忽然,那隻野貓垂下尾巴,匆匆跑開了。

  街中的霧裡出現了一位少女。

  畫面如夢似幻。

  就像她的臉。

  太過美麗,所以很不真實。

  少女走進一條叫做三和里的巷子,伴著天樹侍廟低沉的鐘聲,來到那座小院裡。

  看著緊閉的木門,她鼻翼微張,有些小心翼翼,很可愛。

  然後她聞到了一股味道。

  「好臭。」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8-29 18:05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8-29 18:03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六十九章 我以火海見黃泉   

   天樹侍廟的鐘聲停了,小巷深處一片安靜。

   少女靜靜站在木門前,若有所思。

   小院裡響起一道低沉的吼聲。那聲音低至不可聞,卻彷彿在耳邊一樣清晰,充滿了惡毒的詛咒意味,帶著難以掩飾的憤怒,詭異到了極點。

   數十縷黑色霧氣,隨著那聲低吼從木門的縫隙裡湧了出來。

   但就在下一刻,小院裡的低吼聲忽然變成一道充滿驚懼意味的呼喊。

   那些看著無比污穢恐怖的黑霧,根本不敢靠近少女的身體便遠遠飄開,顯得極為恐懼,偶爾有幾縷黑霧被巷口的風拂至少女身前,便會被一道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金色火焰直接焚為青煙。

   在那個時候,小院裡便會傳出幾聲痛苦的叫聲,聽著有些像狗在嗚咽。

   小院的木門根本無法承受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氣息對撞,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朽壞,然後緩緩倒塌。

   走進小院,少女看到那堆排得整整齊齊的木柴,微微一怔。

   這讓她想起當年第一次去國教學院時,在陳長生房間衣櫃裡看到的那些整整齊齊的衣服。

   小院牆下的那棵矮松早已枯萎,只殘著些青褐交雜的顏色,更是刺眼。

   滿地的白石上面有十餘個黑色的足痕,只是非常小,看著更像是孩童。

   屋門早已腐壞,數道深色的液體從樑柱上慢慢淌落,散發著腥臭的味道。

   這個曾經清幽的小院,現在已經變得無比詭異可怕。

   半截紙門後,是別樣紅與無窮碧夫婦。

   他們靠著牆壁,臉色蒼白,似乎已經死了,但終究還是活著。

   就在前一刻,他們眼看著便要被除蘇殺死,甚至吃掉,除蘇卻忽然消失了。

   安靜的小院看似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像別樣紅與無窮碧這樣的神聖領域強者,自然看得出來,一場悄無聲息、但分外凶險的戰鬥正在院門內外進行著。

   當那些金色的火焰把黑色的霧氣焚為青煙的時候,別樣紅便知道了來者是誰。

   他看了無窮碧一眼,終於放心了。

   除蘇再如何恐怖強大,也不可能戰勝那個少女。

   因為那個少女是徐有容。

   ……

   ……

   是的,站在庭院裡的少女就是徐有容。

   當初在桐江畔,她收到陳長生的那封信後,把白鶴交給了他,便回了聖女峰。

   當時誰也不知道她接下來會做什麼,葉小漣不知道,陳長生不知道,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不知道為何自己回到聖女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召集同門,開始處理齋務。

   在處理齋務的過程裡,她知道了自己要做什麼,或者說自己想做什麼。

   於是處理變成了交待,把齋務交待完畢後,她便離開了聖女峰。

   白鶴的飛行速度極快,除了神聖領域強者,沒有誰能跟上。

   她比陳長生晚一天出發,卻和他差不多同時到了白帝城。

   因為她也能飛。

   就在她準備去皇城的時候,忽然感覺到了一些東西,一些讓她不舒服的東西。

   就像是在白茫茫一片的潔淨草原上,忽然看到了一具腐爛發臭的屍體。

   就像是已經肚子吃撐了,卻看到了一盤冷到油花泛白的豬頭肉。

   那是一種非常不愉悅的精神體驗。

   她道心通明,感受的更是真切,更是難以忍受。

   於是,她循著那種感覺來到了這條小巷的盡頭,嗅到了那種味道。

   她沒有想到,當自己推門而入時,居然看到了無窮碧與別樣紅。

   前天的那場神聖之戰以及白帝城裡發生的事情,陳長生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那時候他們都在天上。

   看到別樣紅與無窮碧,徐有容用了很短的時間便反應過來,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真相。

   或者用推演兩個字更為合適。

   但她依然沒有發現那個讓自己感到非常不舒服、甚至警惕不安的人。

   居然能夠瞞過自己的眼睛,如此擅長隱匿?

   徐有容沒有與別樣紅、無窮碧說話,也沒有進入屋裡。

   她靜靜站在庭院裡,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微寒的風從巷口裡湧入,進入庭院。

   死去的矮松簌簌落下松針。

   她的睫毛微微顫動。

   忽然,一粒火星落在那些松針上。

   轟的一聲,那些松針猛烈地燃燒起來,變成了一道火牆。

   那道火牆迅速向著四周蔓延,直至把整個小院都包圍了起來。

   又有無數火焰從地底生出,通過那些白石之間的縫隙,不停地燃燒著。

   徐有容靜靜站在火海裡。

   在極遙遠的地底深處,隱隱傳來一道驚怒至極的尖叫。

   噼噼啪啪!

   無數白石被震到空中,一道身影被火焰從地底逼了出來。

   那是一個矮小、駝背的傢伙,渾身罩著黑袍,渾身散發著腐臭的味道。

  他用黑袍把自己的頭臉緊緊包住,似乎格外恐懼那些火焰,只有雙手露在外面,上面覆著醜陋的鱗甲,生著黑毛,鋒利的爪尖裡滿是污垢,還隱隱能夠看到一些早已腐爛的血肉。

   黑袍裡不停地響起刺耳的叫聲,顯得極為憤怒。

   他不斷揮舞著雙爪,似乎想要撲上去把徐有容撕成碎片,卻根本不敢向前一步。

   徐有容靜靜看著他說道:「你就是除蘇?」

   黑袍裡驚怒的叫聲停止了,變成了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抽氣聲。

   除蘇在苦笑,但更想哭。

   他根本沒有想到,自己會在白帝城裡遇到這位。

   當初在汶水,陳長生帶著國教三位巨頭還有關飛白等一干強者,他都毫不畏懼,因為他修行的黃泉功法極其隱秘陰毒,隱匿逃亡的本事更是極強,即便折袖有足夠的殺傷力、即便南客擁有不遜於他的速度,甚至就連秋山君這樣的人物都現了身,他依然有自信不會被對方抓住。

   無論做任何事情,就算不能成功,他也可以輕而易舉地逃跑。

   在漢秋城是這樣,在汶水是這樣,面對肖張的時候同樣如此。

   但他知道自己是有剋星的。

   就是火海裡的這位少女。

   徐有容擁有著比他更快的速度,道心通明可以不受他的精神攻擊影響。

   更重要的是,她的齋劍正好克制他的黃泉功法。

   換句話說,他再如何自私冷酷,今天也必須熱血地戰一場。

   唯如此,才能獲得一絲勝機。

   嗤啦一聲響,黑袍的後方被撕出一道裂口。

   伴著一股惡臭的味道,除蘇的後背生出一對醜陋的灰色肉翼。

   滿地白石呼嘯而起,向著徐有容襲去。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8-29 18:14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8-31 00:24
第六卷西風烈第一百七十章劍照紅河岸

  數百顆堅硬的白石,像利箭般射向徐有容的身體。

  但這並不是一場慘烈戰鬥的開端,而是一場逃亡的開始。

  面對徐有容,除蘇根本沒有戰勝對方的信心,甚至連出手都不敢。

  熱血?戰鬥?那是最愚蠢的人才會做出的選擇。

  他只希望能夠活著離開,如果能夠全身而退,當然最好不過。

  借著那些白石的掩護,他撞破那片火牆,化作一道灰影向巷外逃去。

  只留下一聲極慘的痛呼在小院裡回蕩。

  那道火牆是徐有容的鳳血真火,即便是他要正面突破,也需要付出極慘重的代價。

  徐有容看著那道消失的灰影,秀眉微挑。

  一陣狂風呼嘯,那些襲向她的白石紛紛落下。

  兩道帶著聖潔意味的白色羽翼在她身後揮舞。

  火牆驟然消失,滿地火焰消失。

  徐有容也消失了,化作一道流光,向巷外追了過去。

  ……

  ……

  滿地晶石早已變成了粉末,上面還沾染著腐臭的味道,已然發黑。

  那幾座小木塔更是早已經腐朽成了爛泥一般的存在。

  無窮碧面帶餘悸,眼神茫然。

  別樣紅看了她一眼,艱難地抬頭摸了摸她的頭頂,安慰說道:「沒事了。」

  當他的手落在無窮碧的頭上時,無窮碧仿佛受驚地小動物般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一連串充滿了汙言穢語的罵聲從她薄而蒼白的雙唇間噴薄而出,很長時間都沒有停歇。

  她罵的是軒轅破和徐有容,大概的內容是軒轅破那個熊崽子只顧著去娶妖族公主,居然不管自己的死活,徐有容既然在白帝城,為何這麼晚才出現,難道是故意給自己難看?

  別樣紅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過了會兒才回複正常,他知道自己的妻子這輩子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真正的挫折,最近幾天的遭遇實在是把她嚇的有些厲害,這時候精神有些恍惚,實在不忍再作訓斥。

  ……

  ……

  天樹侍廟的鍾聲消失了,鬆町街上的霧氣因為某種力量的召引去了皇城方向,三和裡小巷一片安靜,如果不是小院裡的畫面依然那般慘淡,很難相信先前這裡發生了一場極其激烈的戰鬥。

  那場戰鬥已經遠離了小院,來到了別的街巷間。

  濕漉街面的積水忽然消失,變得異常乾燥,岸邊的防風林簌簌落著樹葉,葉片在飄落的過程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黃,然後發黑,看上去就像被一隻無形的筆塗抹而成。

  紅河岸邊忽然大放大光明。

  河面上生出數道水線,然後有巨浪排空而起,身軀巨大的于京發出低沉的鳴叫,表示自己的敬畏與服從,向著極深的水底潛去,很擔心被這場戰鬥波及。

  浪花漸漸平息,樹林隨風輕擺,街上的青石板重新變得濕漉,汙水的味道漸漸泛起。

  徐有容回到了小院前,手裡提著一隻滿是鱗甲與黑毛的瘦小斷臂。

  那隻手臂的斷口處似乎被抹上了什麼東西,沒有一點血水溢出。

  如果是普通少女,看見這樣一隻怪異非人的斷臂,必然會被嚇的叫出聲來,更不用說提著。

  徐有容在意潔淨,但不在意這些,神情很是平靜,只是眉尖微皺,不知道在想什麼。

  剛才的那場戰鬥沒有誰能夠用肉眼看到,但是真實地發生了,而且極為激烈凶險。

  在紅河岸邊一塊斷裂成兩半的礁石上,她用齋劍斬落了除蘇的右臂,卻沒能把此人留下來。

  除蘇修行的黃泉功法確實可怕,手段變幻莫測,詭異多端,即便是道心通明的她,也無法完全看穿。

  徐有容準備進小院去看看別樣紅的傷勢,忽然感應到了些什麼,就此消失。

  既然他來了,她自然不需要現身,或者說,在這個時楸她不是很想出現在他的面前。

  ……

  ……

  紅河對岸的群山深處,除蘇用左手抱著一塊沉重的石頭,從山澗裡走了出來。

  他身上的那件黑袍已經濕透,緊緊地貼在身上,露出畸形怪異的身體線條,看著很是狼狽。

  先前在最危險的那一刻,他用自己的右臂擋住了徐有容的大光明劍,潛入河中,借著于京巨大身軀的遮掩落到河底淤泥間,遁進了一條隱秘地河的出口,險之又險地逃了出來。

  斷臂重傷的他根本無法承受地河裡湍急的暗流衝擊,如果不是抱住了那塊沉重的石頭,或者他這時候已經再次被沖回了紅河裡,成為了徐有容劍下之魂,又或者極其憋屈地撞死在地河石壁上。

  他把石頭扔到地上然後坐了上去,低著頭急促的喘息著,顯得極為痛苦。

  以往哪怕被重傷斷臂,他修行的黃泉秘法依然可以幫助他斷肢重生,所以每場暗殺或者戰鬥時,他都可以傾盡全力,近乎瘋狂地向陳長生或者肖張這樣的強者發起攻擊。

  但這次他的斷臂再也不可能長出來。

  斷臂的傷口上有著一道神聖的氣息,那來自南溪齋的齋劍。

  更可怕的是,傷口上還有一滴已經浸染開來的天鳳真血。

  不要說斷臂重生,他現在如果不能立刻找到地方靜修治傷,那滴天鳳真血便會順著他的血肉與經脈不停向裡麵侵噬,直至最後摧毀他所有的黃泉陰竅以及肉身以及全部的意識。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鶴唳。

  除蘇的身體顫抖了一下,抬頭望向那邊,眼神裡滿是恐懼。

  如果再讓徐有容找到自己,他必然是死路一條。

  他決定不再回白帝城,雖然那裡有願意庇護他的牧夫人。

  他沒能完成牧夫人交待給自己的任務,而且徐有容在城裡。

  他真的很害怕徐有容。

  以前是。

  現在更是。

  ……

  ……

  一隻白鶴落在小院裡。

  隨之而起的是一聲驚呼以及無窮碧的咒罵聲。

  整個鬆町都變得熱鬧起來。

  西荒道殿大主教及數十名教士、唐家執事與十餘名天南修行者、大周官員及軍方強者以及由熊族族長帶領的數量更多的妖族高手,都來到了這裡,然後把小院緊緊地圍了起來。

  與昨夜的情形有些相似,氣氛卻更加肅殺。

  因為教宗來了。

  沒有人注意到,徐有容站在天樹侍廟簷上。

  不知道看到了誰,或者是沒有看到誰,她很滿意。

  於是她微微一笑,傾城美麗。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16:29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9-1 18:40
第六卷西風烈第一百七十一章請君殺兩人

  白鶴還未落下,陳長生已經發現了小院裡的異樣。

  感受著那些殘留的汙穢氣息,他心情微沉,因為那很明顯是黃泉功法的遺留,緊接著,他又發現了一些火灼的痕跡,不由想到某種可能,但很快又被他自己否決。

  除蘇為何會來到這座小院?這場戰鬥是發生在他和誰之間?陳長生看了一眼依然昏迷不醒的軒轅破,心裡生出很多疑惑,但此時情勢太過緊張,沒時間讓他想太多。

  他並不知道就在不遠處的天樹侍廟簷角上,她正在看著自己。

  走過殘破的屋門與滿地發黑的紙屑來到室內,陳長生看到了別樣紅與無窮碧。

  牧夫人說別樣紅與無窮碧已經死了,為何會他們還活著,並且是在軒轅破的小院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陳長生震驚之餘,不及多想,用力揮手,數百道劍從劍鞘裡魚貫而出,帶著清亮的劍鳴,破窗而去,布成一座南溪齋劍陣,把整座小院緊緊的圍住。

  直至此時,他才放鬆了些,把軒轅破放到了地板上。

  別樣紅也很吃驚,但更擔心昏迷不醒的軒轅破,看陳長生準備給自己治傷,伸手阻住,說道:「你先替他看看,怎麼受了如此重的傷?有沒有危險?」

  無窮碧聽著這話忍不住說道:「這熊崽子皮糙肉厚,就算被砍幾劍又算什麼。」

  別樣紅看了她一眼,眼神裡終於出現了一抹怒意。無窮碧覺得好生委屈,心想自己還不是擔心你的傷勢拖時間久了不好治,但迎著他的目光,不敢再說什麼。

  「他是被天書碑震傷,受的是天地之力,如果能醒過來就還能撐。」

  陳長生把在觀景台上的判斷又說了遍,不顧別樣紅的阻止,跪坐在他的身前,開始替他把脈。

  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神情越來越嚴峻,手指也已經被金針所替代。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他把金針取了出來,有些猶豫,要不要說些什麼。

  別樣紅沒有說話,只是伸手拍了拍陳長生的肩頭。

  陳長生這才知道,原來他早就已經知道了。

  「麻煩您幫看著看看賤內的傷勢。」

  別樣紅的境界修為極高,已經基本確認妻子的傷情,但陳長生的醫術舉世公認,他想確認一下。

  陳長生轉向無窮碧,示意她配合自己,無窮碧的表情有些難堪,或者說不自在。

  「沒有大礙,只需要調養便能治好。」

  無窮碧斷了一隻手臂,看著傷勢極其慘重,但陳長生判斷的很清楚,她的傷勢要遠比別樣紅為輕,可以想像在前日那場神聖之戰裡,別樣紅替她擋下了多少危險。

  如果他沒有替無窮碧擋下那些可怕的攻擊,現在肯定不會是這樣。

  既然是夫妻,做丈夫的替妻子做這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陳長生的心情還是有些不好,或者說不甘,就像絕大多數人對這對夫妻的看法那樣。

  更何況無窮碧明顯到現在都還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不知道別樣紅為了她做過些什麼,承受了些什麼,還將要承受什麼,依然在那裡不停地碎碎念著。

  在別樣紅的眼光注視下,無窮碧不敢說什麼汙言穢語,但還是很令人心煩。

  憑什麼所有的都要由對方承受,她卻可以這樣活著?

  陳長生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別樣紅一眼。

  別樣紅搖了搖頭,動作幅度很小,如果不是盯著看,很難察覺到。

  無窮碧就沒有察覺到,但不知道為什麼,可能是被場間的氣氛影響,她終於安靜了。

  房間裡變得很安靜。

  陳長生想起當年在天書陵看到的那片蓮海,那朵紅花,這對夫妻驚天動地的威勢,再看著此時無力靠著牆的他們,以及他們蒼白的臉,忽然覺得很難過。

  「是誰?」

  如果白帝真的在閉關靜修、不問外事,就算牧夫人加上妖族一眾強者,也很難把別樣紅與無窮碧逼到這種境地,更何況牧夫人在皇城裡曾經親口說過,她當時並沒有出手。那麼究竟是誰能把別樣紅與無窮碧傷成這樣?是他猜想的黑袍與魔帥?又或者是傳說的八大山人?

  別紅樣知道自己還有時間,也知道接下來的談話對於人族判斷日後局勢非常重要,所以並沒有急著說出對手的名字,而是非常認真且有邏輯地開始講述全部的經歷。

  「我們循著深寒龍息而去,在左起第三棵天樹下看到了朱砂姑娘。」

  陳長生終於知道了小黑龍的具體位置,心想應該是傳說中的荒樹天火隔絕了她與自己的心神感應。

  別樣紅繼續說道:「我們看到了牧夫人與牧酒詩,還有……黑袍。」

  哪怕事先已經預想過,但真正聽到這個名字,陳長生還是很震驚。

  「魔族還來了誰?」

  「沒有了,就是黑袍一人。」

  陳長生想不明白,如果牧夫人只是啟動禁制,阻止傳訊,沒有真正向別樣紅夫妻出手,那麼只憑黑袍一人,按道理來說,不至於把別樣紅與無窮碧傷到如此程度。

  這位神秘的魔族軍師毫無疑問是真正的強者,境界實力可以說深不可測。

  但別樣紅也不是普通的神聖領域強者,尤其是天書陵之變後的數年,他的境界實力再有提升,隱隱有成為諸方風雨之首的勢頭,再給他兩百年時間,他甚至有可能突破從聖境界而入神隱。

  「魔族沒有再來人,但聖光大陸來了人。」

  別樣紅緩聲說道:「來的是兩位聖光天使,一者司裁決,我願稱其為隱雷,一者司戰爭,我願稱其為怒火,二者不懂道法,卻能化天地法理為己所用,天然神聖,純以戰力論,與我相似。」

  陳長生真的驚著了,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沒有等他再問什麼,別樣紅又說了一句話。

  他的神情異常認真,顯然是希望陳長生能記住自己說的每一個字。

  「如果相遇,請殺了他們。」

  隨著這句話,一道強烈的殺意鼓蕩而起,如旗如槍,貫破小院,直抵蒼穹。

  同時,別樣紅的手指抵住了陳長生的眉心。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11:47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9-2 23:15
第六卷西風烈第一百七十二章多年以後才明白

  別樣紅身受重傷,動作慢,陳長生很容易便能避開,但他沒有,因為他相信對方。

  無窮碧看著這畫面,不知想到什麼,很是震驚,想要阻止卻又想起別樣紅先前的話,終究沒敢。

  一道微暖、無比醇和,有若美酒的氣息,順著別樣紅的指尖進入陳長生的眉心,然後灌了進去。

  識海就在眉心之下,不然南客的雙眼也不會被撐得越來越遠。

  無數光線照亮了陳長生幽暗的識海,然後變成無數畫面。

  那些是別樣紅在崖坪與天空裡與那兩名聖光天使戰鬥的畫面。

  那些畫面非常清楚,栩栩如生,仿佛就在他的眼前,無比真實。

  其中那些主視角的畫面,更是讓他能以別樣紅的立場,親自體會感知當時發生的所有事。

  他看到了一臉驚懼避走的牧酒詩,看到了平靜雍容的牧夫人。

  崖畔有棵樹,微風掀起樹影,成了黑袍的一角。

  天空裡有雲,雲破處有光明降世,裡麵有兩個來自異大陸的強大生命。

  他們有潔白的羽翼,沒有性別,散發著聖潔神聖的光線與無比強大的氣息,令人無法逼視,顯得極其高傲。

  但事實上他們並沒有任何正面或者負面的人類情緒,眉眼間是超越塵世的一片漠然。

  從某種意義來說,他們是完美的。

  他們就是聖光大陸的天使?

  陳長生還聽到了他們的聲音。

  他們用的應該是聖光大陸的語言,音調古怪且複雜。

  因為這些畫面是別樣紅的神識所化,所以他們的聲音並沒有如當天真實情形那樣,被微風一拂便變成了這片大陸的語言。

  陳長生還是聽懂了些。

  聖光大陸的語言與龍族的語言有些相近。

  當年在西寧鎮舊廟背頌三千道藏最後一卷時,他對龍族的語言已經非常熟悉,更重要的是他曾經在北新橋底隨吱吱學過很長一段時間。

  ——偷竊火源的人?那是什麼意思?

  在他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兩名聖光大陸的天使發起了攻擊。

  一道筆直的光線出現在他的眼前,把天空切割成了兩個部分。

  隨著那道光線違背天地法理地折回,從另外一個角度落下。

  那兩名天使的攻擊越來越快,光線也越來越快,天空漸漸被切割成細密的無數碎片。

  無數奇妙的攻擊手段層出不窮,難以想像的攻擊角度,不停地出現。

  以陳長生的境界,都越來越難看清楚所有的細節,但他依然從中感知到了很多。

  那是與兩名天使戰鬥的真實經驗與智慧,是紅花照亮天空、斬斷光線的軌跡,是那隻轟破層雲、無視天地法理的拳頭留下的痕跡,隨著別樣紅的指尖盡數進入他的識海。

  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光線越來越密,縱橫相交,漸成一片熾白。

  轟的一聲在陳長生的識海裡響起。

  無數巨浪生出,不停拍打著無形卻有界的堤岸。

  陳長生醒了過來,除了識海有些隱隱作疼,沒有別的不適。

  然後他覺得有些熱,更準確地說,是他的身體表面一片滾燙。

  他坐照自觀,發現幽府裡千徑皆通,星輝雪原正在燃燒。

  火勢並不如何猛烈,但萬里雪原的表麵都在燃燒,幽藍的火焰一直蔓延到極遠的地方。

  別樣紅的手指離開了他的眉心,但那一場戰鬥的經驗以及更重要的神聖領域強者對天地法理的感悟了解智慧,還有面對著那兩名聖光大陸天使時的強烈戰意甚至是殺意,都留在了他的識海裡。

  毫無疑問,這是陳長生繼周園萬劍成龍之後狀態最好的時刻。

  靜靜懸在屋外的那數百道劍,感應到了他的變化,劍身微震,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整座白帝城都?覺到了一道強大無匹、森然的劍意。

  街巷裡的那些教士與熊族戰士們,更是下意識裡向更遠的地方退避而去。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陳長生睜開了眼睛,壓製住了那道戰意,籠罩小院的森然劍意也隨之而斂。

  他知道在隨後的漫漫修行路上,別樣紅留在他識海裡的這些智慧將會幫助他少走很多彎路,而如果遇到那些來自聖光大陸的強者,他識海裡的這些經驗與戰意則會幫助他獲得更多的力量。

  別樣紅看了眼昏迷不醒的軒轅破,說道:「我與那兩位對戰時用的一套拳法,曾經與他提過,如果以後他對此道還有興趣或者疑問,請教宗大人幫我指點他一番。」

  他很喜歡這名熊族青年,覺得與其有緣,加上夫妻二人受了恩惠,所以昨日才會出言指點。

  他本想著今日就把這套拳法真正教給軒轅破,而現在看來,只能拜托陳長生了。

  陳長生說道:「他本就是國教學院的人,請前輩放心。」

  在那些畫面裡,他看到了兩名天使的容貌與戰鬥風格,但依然還有很多疑問。

  尤其是那兩名天使散播出來的聖光,對他而言太過熟悉。

  他的身體血肉裡到處都是這種聖光。

  這便是那個異大陸名稱的來源嗎?

  關於遙遠而神秘的聖光大陸,三千道藏裡也沒有太多記載,只在非常古老的某些典籍裡會以神話的名義提及幾句。

  陳長生自幼通讀通藏、博覽群書,可能在聖光大陸出生,但在他人生的前十幾年裡,對聖光大陸沒有任何認知。

  最開始的時候,他甚至並不知道聖光大陸的存在。

  直到蘇離帶著南方聖女離開,他與徐有容在奈何橋上討論這兩位長輩可能的去向時,他才有了這種概念。又直到天書陵之變時,他隨著天海聖后的眼睛看到了那名僧侶,才確認原來聖光大陸真的存在。

  ——遺族真的逃到了那邊,那邊的星空下同樣也有無數強者。

  然後便是雪嶺一夜。

  那位曾經險些稱霸大陸的偉大魔君死在了一道來自星空那邊的光柱之下。

  那道光柱震動了整個大陸,也讓陳長生警惕不安至極。

  他沒有忘記天海聖后臨死前做了些什麼。

  她燃燒最後的神魂,重傷了西寧溪畔那名僧侶,全不在意自己的傳承完全斷絕。

  當時沒有人明白她為什麼要那麼做。

  現在,陳長生明白了。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11:37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9-3 21:52
第六卷西風烈第一百七十三章靜靜

  陳長生還是有些事情沒有想明白。

  天書陵那夜,那名來自異大陸的僧侶並不是真實的肉身,而是通過某種方式以神魂到場。

  別樣紅遇到的那兩名聖光大陸天使則明顯是實體,他們是怎麼來的?

  如果能夠如此容易通行於兩個大陸之間,那為何以前聖光大陸的人沒有出現過?

  他向別樣紅提出了自己的問題,又問到當年遺族為何能夠逃往聖光大陸,是用了什麼方法?

  更關鍵的是,魔族與聖光大陸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

  別樣紅沒有做具體的回答,因為他並不確信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不想影響到陳長生的判斷。

  他對陳長生說道:「關於這些事情,你應該去問你的老師。」

  這句話沒有錯,商行舟肯定是這個世界最了解聖光大陸的人。

  他在溪畔拾到了陳長生,逐走那條黃金巨龍,邀請那名遺族僧侶的神魂來到這個世界向天海聖后出手。

  與聖光大陸有關的所有事情裡都有他的影子或者說參與。

  而那些事情都與陳長生有關。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別樣紅看著他鄭重說道:「您要小心一些。」

  陳長生明白他的意思。

  前天那場神聖之戰,是牧夫人與魔族針對人族強者的赤裸裸的圍殺,更值得警惕的是,這已經牽涉到了星空那邊的異族。人族要做出最強有力的回應,陳長生做為教宗理所當然要承擔起這個責任,同樣也將面臨極大的壓力。

  最關鍵的是他必須弄明白商行舟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些都是以後的事情,他現在需要處理的事情已經很多。

  陳長生看了無窮碧一眼。

  無窮碧狠狠地瞪了回去。

  陳長生收回視線,對別樣紅說道:「真不用說什麼?」

  別樣紅搖了搖頭。

  陳長生再次望向昏迷中的軒轅破。

  軒轅破身材極為魁梧,而且滿臉鬍鬚,看著年齡有些大,但事實上他是國教學院的老幺。

  陳長生和唐三十六、蘇墨虞、折袖等人平時喜歡打趣軒轅破,也很疼他。

  不知道軒轅破什麼時候能醒來。

  陳長生走出小院,交待西荒道殿大主教,任何人都不準踏入巷口一步。

  大主教低聲應下,沒有問如果誰誰誰來了怎麼辦這種愚蠢的問題——既然任何人都不準踏入巷口,那麼即便是白帝與牧夫人來了,又或者是商行舟與皇帝陛下來了都不能進。

  感知到松町街巷間的數十道強者氣息以及非常明確的離宮陣法氣息,陳長生放心了些。

  一聲鶴唳,他騎著白鶴飛向空中,小院四周的數百道劍呼嘯破空,隨之而去。

  他知道那邊應該沒事,還是難免有些擔心和緊張。

  所以他沒有注意到白鶴在離開前看了天樹侍廟一眼,就像是在向某人請示一般。

  確認陳長生離開,無窮碧頓時恢復了精神,衝著別樣紅吼道:「你腦子有病啊!如果出了事怎麼辦?」

  這說的是剛才別樣紅只用了一根手指,便把那場神聖之戰的經驗與智慧傳給了陳長生。

  這是西陵萬壽閣秘傳七千餘年的傳功手段,叫做一點紅。

  老師可以用這種方法直接把修行所得傳授給弟子。

  這種道法很是神奇,但也同樣危險,稍有不慎便會受到道法反噬。

  往年只在大朝試或者周園開啟前,西陵萬壽閣才會選擇極優秀卻欠缺經驗的學生施以此法。

  如果要用這種道法把功力也傳給後代弟子,更是兇險到了極點,基本上必死無疑,無論是施法者還是受法者。因為這個原因,七千餘年以來,這樣的事情在西陵萬壽閣只發生過兩次。

  看著別樣紅的手指落在陳長生的眉心,無窮碧真的有些擔心,這時候的憤怒也有些道理。

  別樣紅靜靜看著她,沒有說話。

  無窮碧忽然想起來這兩天他經常這樣靜靜看自己卻不說話,又想起來最近兩年他經常這樣靜靜看著遠山不說話,接著想起來當世人看著自己夫妻二人時說的那些話,還有那些人用眼神說的話,比如王破他們的……她忽然有些心慌,不安地住了嘴。

  別樣紅與她多年夫妻,自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微微一笑,摸了摸了她的頭。

  無窮碧更加心慌,因為別樣紅最近這些年雖然依然敬她護她,但已經很長時間沒有過如此親密的動作。

  為了排解心裡的不安,她有些生硬轉了話題,問道:「為什麼不告訴他徐有容來過?」

  「聖女沒有現身,表明她不想讓陳長生知道,我自然不便多言。」

  別樣紅想了想,又對她語重心長說道:「日後你要對教宗大人與聖女尊敬些。」

  無窮碧惱火說道:「我才懶得做這些虛情假義的事情,反正看在你的面子上他們也不會如何,難道你還準備扔下我不管了?」

  別樣紅沒有說話,只是發出了一聲嘆息。

  無窮碧想著他先前的動作,再次不安起來,訥訥說道:「大不了我以後改改脾氣,少殺幾個人。」

  別樣紅還是沒有說話。

  無窮碧神色變得難看起來,說道:「難道你還真準備甩掉我不管?」

  她越想越覺得這可能是真的,又急又氣,竟是流下淚來,然後開始破口大罵。

  對別樣紅來說,她罵的那些內容真的沒有什麼新意,翻來覆去便是那幾句沒有良心的老家伙、忘恩負心的窮書生、當年如果不是我,如何如何,然而就在他真的開始惱火的時候……

  無窮碧流著眼淚說道:「現在我沒了手,連兒子也沒了,你要是再離開,我可怎麼辦啊?」

  別樣紅嘆了口氣,把她抱進懷裡,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免得她哭的背過氣去。

  她的氣性就是這麼大,他一直都知道,始終沒辦法。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無窮碧哭罵的累了,靠在他的懷裡沉沉睡去。

  哪怕在睡夢中,她的左手還是緊緊地抓著他的衣領,似乎生怕他就這樣悄然離開。

  別樣紅沒有睡,靜靜看著她的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群山裡的雲霧散去。

  遠處崖下隱隱傳來濤聲。

  陳長生從白鶴上走了下來,向前方走過去。

  前方是一棵高聳入雲的天樹。

  樹底有個大洞。

  裡面有座小屋。

  一位黑衣少女靜靜站在屋前。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11:31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9-4 19:25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樹情話   

  黑衣少女自然便是小黑龍。

  做為守護者,她與陳長生之間有難以切斷的神念聯繫,所以這段時間她銷聲匿跡,陳長生也能確認她還是安全的,只不過這種聯繫被天樹荒火隔絕,陳長生才無法確定她的具體位置,但有了別樣紅指明方位,想要找到她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天樹是那樣的高,便是樹洞裡都能容下一座房屋,小黑龍的身形自然顯得更加嬌小柔弱。

  陳長生的視線落在她的腳踝上,看到那根鐵鏈,不禁想起以前在北新橋底經常看到的畫面,心情微沉。

  小黑龍看著他說道:「你怎麼來這麼晚?」

  陳長生滿懷歉意,不知該如何解釋。

  小黑龍的視線越過他的肩頭,落在那隻白鶴上,臉色頓時變的冷若寒霜。

  陳長生沒有注意到她的情緒變化,即便發現了,大概也想不明白原因。

  他走到硃砂身前蹲下,開始研究把她困在此間的那道鐵鏈。

  樹下響起一陣密集如雨的劍鳴聲。

  在極短的時間裡,包括無垢劍在內的十餘道名劍紛紛落下,卻無法斬斷鐵鏈。

  與北新橋底的鐵鏈不同,這根鐵鏈表面沒有覆著神聖氣息以隔絕攻擊,卻與整座山崖已然融為一體,裡面似乎暗藏著某種陣法,可以把所有落在鐵鏈上的攻擊盡數轉稱到山崖本體上。

  換句話說,想要斬斷這根鐵鏈便需要毀掉這片山崖。

  毀掉這片山崖,對現在的陳長生來說並不是做不到的事情,問題在於那有可能會動搖天樹的根基,到時候荒火自地底噴湧而出怎麼辦?他能乘著白鶴逃離,難道還能眼睜睜看著小黑龍被滿天荒火吞噬?

  既然不能,那麼便只有另思破陣之法。

  他想到這座禁制的名字,心想是不是有什麼說法。

  小黑龍沒好氣說道:「白帝一族本來就是白虎,這玩意兒是用來囚禁自己族人的手段,叫這名字不是理所當然。」

  陳長生說道:「落落在找鑰匙,只擔心太久……如果虎柙也是陣法,我想寫信請有容過來,她應該能想到辦法。」

  當初他向徐有容請教過如何破掉北新橋底的禁制,雖然最後是教宗出手,但她在這方面確實很厲害。

  小黑龍臉上冷若寒霜的神情盡數消失,惱火地喊了起來:「騎別的女人的鶴來救我,這種事情你也做得出來!」

  陳長生怔住了,問道:「什麼事情?」

  小黑龍更是生氣,嚷道:「你還要她來救我!還要她來救我兩次!你到底是什麼腦子了啊!」

  陳長生覺得自己的腦子確實很不好使,因為他根本不知道小黑龍為什麼如此生氣,說的這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他和小黑龍在北疆雪嶺生活了三年時間,同吃同行同住,已經非常親近,但很多時候,他依然不怎麼懂她的心意。

  騎別的女人的鶴?要她來救兩次?這種事情是什麼事情?

  他下意識裡解釋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不用客氣的。」

  小黑龍恨恨說道:「你還是我第一個男人,怎麼這些年一直和我這麼客氣?」

  ……

  ……

  天樹的最高處已經遠在雲層之上。

  陽光灑落在枝間,金光一片,很是美麗。

  一對潔白的羽翼緩緩收攏,徐有容站在枝頭,隨著風輕輕擺動。

  她伸手從樹葉裡摘下一顆火漿果,清亮的眼睛裡充滿了好奇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半晌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下一刻,她的神情微微變化,不再那麼滿意。

  不是因為這種傳說的火漿果裡蘊藏著的荒火氣息太濃,對她帶來了傷害,而是因為她聽到下方隨風而來的對話聲。

  「騎我的鶴去看別的女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是兩個……莫雨當年果然沒有騙我,你和她們果然有問題。」

  ……

  ……

  陳長生清醒過來,知道了問題出在哪裡。

  從北新橋底相識到現在,已經很長時間,他早就知道了當初發生了什麼事以及她一直以來的想法。

  當初他冒著極大的凶險坐照自觀,點燃了星輝凝成的雪原,差點被燒成一片虛無。

  在那個關鍵的時刻,小黑龍劃破了自己的眉心,用寒霜巨龍真血救了他。

  而且那是最珍貴最純淨的初血。

  按照龍族的規矩,她這樣做便是選擇了陳長生做為自己的夫君。

  此後這些年,尤其是在北疆雪原的三年時間裡,她一直想的便是這件事。

  陳長生能夠活到今天,最應該感謝的便是她,但他可以毫不猶豫地用自己的生命去救她,卻沒辦法接受這件事情。

  因為他已經有婚約,哪怕那個婚約曾經中途撤銷過。

  他先前不過是實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這種局面,下意識裡讓自己沒有往那方面想。

  這樣充滿恨意與歉意的對話,其實在他與小黑龍之間已經發生過很多次。

  最終依然是以他的沉默結束。

  最終還是要小黑龍來打破這種沉默。

  「沒出息的東西,你就不敢娶兩個?加上落落也就三個,你一個教宗還養不起?你就這麼怕徐有容?」

  她看著陳長生冷笑說道:「不說這些了,你自去辦事,只是小心些,莫把牧夫人逼急了,她真敢殺了你。」

  陳長生看著她擔心說道:「那你怎麼辦?」

  小黑龍神情高傲說道:「沒有誰敢在紅河岸邊殺死一條高貴的玄霜巨龍。」

  陳長生並不完全相信這種說法。他知道妖族能夠建國,確實要感謝玄霜巨龍一族的幫助,但忘恩負義之輩常見,誰能保證牧夫人不會瘋狂?但現在他留在這裡確實也沒有任何用處。

  他想了想,說道:「對不起。」

  小黑龍看著他無奈說道:「陳長生,我是你的守護者,難道我是想聽你說這三個字?」

  白鶴再次飛走。

  小黑龍看著鶴影消失的地方,忽然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時候她的臉上看不到任何高傲的神情,沒有居高臨下的冷笑,沒有暴戾的情緒,只有一抹淡淡的寂寞。

  這時候的她就是一個普通的看著自己的愛人遠去的黑衣少女。

  這時候從天樹上傳來一道聲音。

  「孤單只需要一個人,寂寞則需要兩個人,因為那是分離之後的相思。」

  小黑龍一臉警惕地望了過去。

  然後她看到了徐有容。

  徐有容看著她平靜說道:「問題在於他是我的男人,你怎麼能因為他而寂寞呢?」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9-4 19:40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9-5 19:02
第六卷西風烈第一百七十五章喵

  小黑龍沒有見過徐有容,但知道這個人就是徐有容。

  傳言果然沒有錯,徐有容真的很好看,連她都不得不承認。

  但她沒有想到徐有容第一次見自己,便說出了這樣一段話。

  那段話聽上去或者有些文藝氣息,但她怎麼會聽不出來其中隱藏的宣言意味。

  不,就連隱藏都沒有,徐有容根本沒有掩飾,明確地申明了自己對陳長生的所有權。

  傳言裡那位聖潔無比的聖女居然有如此強的占有欲?

  小黑龍甚至想到了南方島上那些粗俗的低等母龍,嘲諷說道:「你要不要拉泡尿在他身上?」

  這句話是真的很粗俗,徐有容卻沒有生氣,平靜說道:「或者有別的方法可以解決。」

  小黑龍冷冷看著她說道:「你想怎麼解決?」

  徐有容看了眼她的腳踝,淡然說道:「我沒辦法在短時間裡解除這個禁制,又不想他因為這件事情始終記掛,對你的歉意越來越深,所以我決定以後每天都會抽些時間來陪你,這樣你就不會孤單、更不會錯誤地把孤單理解為寂寞。」

  小黑龍生氣說道:「我才不要你陪,看著你就煩。」

  徐有容微笑說道:「你是他的守護者,我當然要好好照顧你,感謝你。」

  小黑龍冷笑說道:「跟你有什麼關係?他可是我的男人!」

  徐有容聽著這話也不生氣,也不爭辯,伸手摸了摸她的黑髮,微笑說道:「乖。」

  小黑龍鬱悶到了極點,拼命地搖頭,想要擺脫她的手,卻無法做到。

  徐有容看著她這模樣,開心說道:「真是可愛啊。」

  小黑龍氣的不行,喊道:「我要吃了你!」

  徐有容微笑說道:「你只要不想著吃他就行。」

  小黑龍怔了怔才明白她的意思,頓時羞紅了臉,啐道:「你這女人怎麼這麼不要臉!」

  「對不起先生,我沒能找到鑰匙。」

  落落抬起頭來看了陳長生一眼,有些不安。

  這是皇城最高處的石殿,她在白帝城的時候一直就住在這裡。

  陳長生並不意外這個答案,卻有些意外於落落此時表現出來的畏懼。

  當年在國教學院的時候,落落和現在一樣可愛,但絕對不會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究竟發生了何事?還是說牧夫人想要把她嫁到雪老城去,這件事情不止傷了她的心,也讓她很害怕?

  落落看了眼窗外那隻白鶴,看著他的眼色,小心翼翼問道:「師母會不會不高興?」

  陳長生怔了怔,問道:「她為什麼要不高興?」

  他是真的不懂為何徐有容會不高興,剛才他也不懂為何小黑龍說自己的腦子有問題。

  看著他的回應,落落放鬆了些,但依然還是有些緊張,試探著說道:「先生,你不會怪我嗎?」

  陳長生想起來落落當初離開京都的時候,在給他的信裡說過,她曾經騙過他,事實上她與他同歲,只小些月份。

  她是擔心自己因為這件事情責怪她?

  陳長生很是無語,望向她準備說些什麼,卻怔住了。

  明明已經分離五年,落落的容顏依然如昨,稚美可愛至極,還像個孩子一樣。

  這是怎麼回事?她的修道境界應該還沒有到這一步,還是說妖族也有類似於南溪齋的那種駐顏秘法?

  「先生?」落落小聲提醒道。

  陳長生醒過神來,說道:「我確實有些生氣。」

  落落緊張想著,難道先生聽到了軒轅破說的那句話?還是說聽到了自己說的那句話?

  先生知道了自己喜歡他,所以才會生氣?

  陳長生說道:「既然你事先便已經打聽到了風聲,為何不寫信去離宮求援?我是你的先生,當然不會扔下你不管。」

  聽著陳長生的話,落落微微一怔,然後覺得甜蜜到了極點。

  是的,先生怎麼會扔下自己不管呢?到最危險的時刻,他一定會破雲而落,帶著萬丈金光,把自己帶走。

  可是如果開始的時候就把這件事情告訴離宮,人族可能會有別的方法處理,先生你還會親自來嗎?

  落落心想自己的用意一定要瞞住先生,哪怕要瞞一輩子。

  如果能有一輩子就好了。

  「別樣紅前輩快要離開了。」

  陳長生情緒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她微甜微酸的思緒。

  這句話裡離開的意思不是離開白帝城,而是離開世間。

  落落很是吃驚,然後傷感起來。

  這傷感是因為那位她未曾見過的前輩,也因為別的。

  一位神聖領域強者被謀害,死在白帝城,這件事情終究是需要一個交待的。

  人族與妖族真的到了分離的時刻嗎?自己與先生剛剛重逢,便再難相見了嗎?

  她伸手抓住陳長生的衣帶,小臉滿是幽怨,看著他說道:「先生,我不願意。」

  陳長生沒能躲開,因為她的動作快如閃電,除了境界實力的提升,更因為這個動作她曾經做過無數次。

  當初在國教學院,每次被陳長生趕回百草園,又或是後來回離宮或皇宮的時候,她都會用這種手段拖些時間。

  她還有一個更熟練的動作,可以拖更長時間,那就是斜斜倒下,抱住陳長生的大腿。

  只不過現在終究大了些,她有些不好意思那樣做。

  陳長生說道:「沒有你想的那麼嚴重,只是任何事情既然做了,便需要付出代價。」

  一位神聖領域強者的隕落,如果想要人族不再追究,白帝城需要付出的代價必然極其慘重。

  他這句話沒有點明,但其實劍鋒所指的對象非常清楚。

  落落低聲說道:「母親她……懷孕了。」

  這是在告訴陳長生,牧夫人的地位將會更加穩固,相對應的,她在妖族裡的地位與份量則會受到極大削弱。

  「不過沒事兒,我會努力的。」

  落落可愛地吐了吐舌頭。

  曾經是開朗的笑臉,現在看著卻是這樣的勉強,甚至有些沉重。

  看著她的小臉,陳長生覺得好生憐惜,說道:「你不用做什麼。」

  落落看著他非常認真地說道:「先生,其實我有很多支持者的,我只不過想著您反正會來救我,所以我才什麼都沒有做。」

  陳長生說道:「就算你能做很多事情,也不要做。」

  落落睜著大眼睛問道:「這是為什麼呢?」

  陳長生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因為她是你的母親,更因為我剛好知道你喜歡站在很高的地方。」

  落落確實喜歡站在高處,比如國教學院湖畔的那棵大榕樹,離宮裡的清賢殿,又或者是現在的這座宮殿。

  不了解她的人會以為,這位世間最尊貴的殿下就是喜歡居高臨下的感覺。

  但陳長生知道不是。

  落落喜歡站在很高的地方,是因為那裡才能看到很遠的地方。

  「一個喜歡遠方的小姑娘怎麼能留在這裡做女皇?」

  陳長生看著她認真說道。

  落落怔怔看著他,忽然撲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小臉在他胸前不停蹭著,發出幸福的聲音。

  那聲音很輕,一時是喵喵,一時是呼嚕,聽著就像是剛剛吃飽喝足被摸了八百遍毛的小貓一樣。

本帖最後由 xxi511 於 2017-6-1 11:24 編輯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9-6 16:56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七十六章 詭異的風雨之前

聽到陳長生的話,落落很感動。

    但在陳長生看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不管是妖族女皇還是別的,你想做就做,不想做自然就不做,不能被別的任何因素所影響,哪怕是整個大陸的前途。

    當初唐三十六說自己不想做唐家家主,他也是這樣的態度。

    落落知道他的想法,但這種理所當然讓她更加感動。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依依不舍從他的懷裏離開,看著他輕聲說道:“我不相信父親會支持母親的意見。”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我也希望如此,隻是我沒有太多的確信。”

    背棄與人族的盟約,轉而與魔族聯手,對妖族以至整個大陸的來說,都是曆史性的轉折。

    為了妖族的前途,白帝做出任何選擇都是可以想象的。

    按照陳長生的推理,似乎有些問題不好解釋,比如當初天海聖後威震整座大陸,白帝為何不警惕人族?

    那是因為他們站的位置不夠高,看的不夠遠。

    當時人族內部的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商行舟一直在江湖畔靜靜地看著京都,教宗陛下也一直在離宮裏情緒複雜地看著皇宮。

    那些年裏,白帝一直在暗中支持商行舟,應該便是出於平衡人族內部勢力的考慮。

    後來天海聖後死了,人族也死了很多強者,同樣也意味著現在人族再沒有什麼大的內部矛盾。

    統一的意誌本來就是最可怕的事情,更何況魔族現在也因為內亂而變弱了很多。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妖族現在似乎都有與魔族結盟的天然需要。

    所以對白帝的態度,陳長生無法做出任何確定的判斷。

    現在看來,他和人族最大的希望還是在於妖族內部的那些反對意見。

    ……

    ……

    白帝城裏的氣氛非常壓抑,到處都能看到四處巡邏的軍士與神情肅殺的妖衛。

    西直街麵往日熱鬧無比的商鋪關了好些家,民眾們也很少上街,看著異常冷清。

    和城裏的氣氛相比,紅河兩岸廣闊原野裏的氣氛則更加緊張,就像天樹地底的荒火一般,似乎隨時都會爆燃起來。

    駐守在野山關的黑石大軍,昨夜發生了一場騷亂,席赫大妖將非常困難才把局勢穩住,沒有出現大的變故。

    就連這支妖族紀律最嚴、最精銳的獸騎兵都有些軍心不穩,更不要說駐守在群山間的雜軍還有那些或大或小的部落。據各處回報的消息,在短短的兩天時間裏,妖族軍隊裏已經出現了好些場流血衝突,各部落也已經開始集兵了。

    這是戰爭的信號,風雨的前兆。

    即將發生的不是與魔族或者人族的戰爭,還是妖族內部兩大勢力之間的戰爭。

    整個妖族已經非常明確地分成了兩個勢力。

    牧夫人代表的皇家意誌以及相族族長代表的長老會支持與魔族結盟。

    站在對麵的是落落一方,他們擁有以丞相為代表的文官係統還有很多部落的支持,希望維持與人族之間的友誼。

    前者的實力要勝過後者,問題在於後者的態度非常強硬,並且得到了以陳長生為代表的人族的強力支持。

    如果牧夫人想要強行把國書頒告天下,妖族或者真的會陷入一場內戰。

    沒有誰願意看到這樣的畫麵,所以在矛盾最終激化之前,無論是相族族長還是別的妖族大人物首先想的還是希望通過談判來說服對方。於是最近兩天白帝城的街上看不到什麼行人,長老大臣的府邸上則是賓客不斷,甚至就連朝會都停了。

    最熱鬧的兩個地方是相族的莊園以及西荒道殿。

    前者是因為魔君應該還在離相族莊園極近的那座大院子裏,正接受著相族的保護。

    後者則是因為陳長生住在那裏。

    人族教宗與魔君在一座城市裏,相隔不過十餘裏遠,這是曆史上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畫麵。

    這座城市的氛圍自然也變得前所未有的詭異起來。

    很多族長、巨商、官員不停走進相族莊園,過了段時間再出來,從他們的神情上看不出來在莊園裏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與魔君究竟談的如何,甚至都無法知道他們有沒有見到那位魔君,總之一切都顯得很神秘。

    陳長生用了一天的時間接見各方勢力的代表。

    熊族族長與士族族長引薦了很多小部落的族長前見拜見。

    西荒大道殿一時間人滿為患。

    當那兩名年輕蒙族代表走進道殿時,用最堅定的語氣表達對人族的支持時,陳長生很吃驚。

    不是因為對方表現的太過熱情讓他起了疑心,而是因為他認識這對方。

    ——多年前他從西寧鎮去到京都,想要考進青藤六院時,曾經遇到過一對大老嶺的獵戶兄弟,那對獵戶兄弟最終成功地考進了摘星院,成為了光榮的大周軍官,他哪裏能想到,這對獵戶兄弟居然是妖族。

    現在想來這自然是大周軍方與蒙族之間的合作。

    當年摘星院的院長陳觀鬆謀事於前,真真是位了不起的人物,難怪會被商行舟認為是大周軍方下一代領袖的不二人選,隻可惜最終還是死了在天海聖後最後的鳳火裏,所謂雄圖謀略盡數成空,好在還是給後人留了些餘蔭。

    深夜時分,前來拜見陳長生的各族代表與官員們紛紛退出了西荒道殿,隻有最重要的幾位大人物留了下來,他們現在已經是人族最堅定的盟友代表,看著這一天的動靜,他們的信心變得更加充分,但有些事情還是讓他們覺得很不安。

    “如果陛下出關,所有事情他一言便能定奪,就算他受傷需要靜修,但遇著這樣的大事,怎麼能不出麵?”

    聽著熊族族長的質問,丞相大人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說了一句話。

    “這幾年沒有親眼見過陛下,我也沒有。”

    “前些天大長老去感知過陛下的神識。”士族族長麵無表情說道:“老相是我此生見過最有耐心、最能隱忍的人物,我怎麼也想不明白他這一次為什麼會跳出來,而且紅河兩岸所有部落都知道,他和皇後娘娘的關係不怎麼好,就因為陛下一道神識他就變了?如果他真的是皇後娘娘的人,那誰能確認他那天夜裏有沒有撒謊?”

    聽完這番聲音極低的討論,陳長生沉默了很長時間。

    他知道這幾位妖族大人物是在通過這種方式提醒自己,或者說警告自己。

    隻是這件事情實在是太過不可思議,所以即便四周無人,他們也隻敢用這種隱約含混的語言提及。

    “任何事情總要親眼看到才能判斷真假,我不想妖族內戰,但眼下的局麵必須盡快打破。”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我會去見白帝陛下。”
ilovewalky 發表於 2016-9-7 19:04
第六卷 西風烈 第一百七十七章 寒冷的答案之間

夜空裏沒有雲,隻有繁星像芝麻一樣到處灑著,看上去沒有任何規律,無論哪個方向都很平滑而且均勻。

    陳長生站在窗邊,看著比地麵看來確實要顯得近些的星空,把先前那番談話說了一遍。

    落落站在他的身邊,左手習慣性地抓著他的衣袖,偏著腦袋想了想說道:“那就去見好了。”

    陳長生看了她一眼,說道:“這件事情要做的隱秘,不能讓你母親察覺。”

    士族族長已經把白帝閉關靜修的大概地點畫在地圖上,然後交給了他。

    想要去那裏,必須通過皇宮裏的一條秘道。

    在他想來,落落雖然貴為公主殿下,但在牧夫人的刻意壓製下應該對這座皇城沒有什麼控製力。

    落落眨了眨眼睛,認真說道:“先生你就放心吧,我可是你的學生,這些事情還是有能力的。”

    陳長生覺得這句話裏有蘇離或者唐三十六的味道,忍不住笑了起來。

    ……

    ……

    從潮濕陰暗卻並不寒冷、反而悶熱的石道裏走出來,一座雪山便與晨光一道撞進了陳長生的眼簾。

    雪山高數千丈,下方是黑色岩崖與原始森林,上半截盡數被白雪覆蓋,在晨光下泛著刺眼的光線,在湖畔陡然崛起,向北方延伸而去,根本望不到盡頭,甚至讓人懷疑會不會一直要通到世界的盡頭,顯得極其雄偉,仿佛神跡一般。

    陳長生知道這座綿連無數裏的雪山便是典籍裏經常會提到的落星山脈。

    落星山脈沿著西海岸而生,在白帝城北方忽然突出地表,左手方百餘裏外便是汪洋,峰間有著數萬年的積雪,山脈綿延也有數萬裏,直通極北之處,在中間段有片相對平坦的原野,被稱為占陵。

    從那裏往東南方繞行十餘日夜,便到了人族最西邊的蔥州軍府。

    在占陵與蔥州軍府之間有片草原,便是秀靈的故地,現在則是屬於陳長生和徐有容所有。

    陳長生走到湖畔,望向對麵的山脈。

    他想起道藏裏記載過紅河也起源於這裏某座雪峰,又想著那片草原與自己的聯係,生出一種微妙的感覺。

    自妖族在紅河建國,無數萬年裏的曆代白帝以及皇後向來都葬在這片落星山脈裏。

    依祖靈規矩,為防止被惡徒窺視大妖遺骨與真血的殘留,曆代白帝都沒有在山中修建陵墓,隻是待壽盡之時便會沿著陳長生走過的那條秘道來到山間,隨意擇一地而闔目,神魂歸於星海之間。

    當然,除了臨死時,曆代白帝在政務閑暇之餘也經常會來落星山脈或者憑吊祖先,或者欣賞風景,或者尋找破境機緣,自然難免要在這些雪峰間修建供以休息的建築,隻是那些建築外麵有極厲害的禁製,非白帝本人極難進入。

    當代白帝與魔君在寒山北麵的雪原上進行了一場驚天動地的戰鬥,魔君身受重傷,繼而被黑袍與魔帥聯手推翻,白帝的傷勢也極重,這些年一直在落星山脈裏閉關靜修,除了牧夫人和相族族長等人,很少有人知道他究竟是在哪裏。

    陳長生有士族族長提供的地圖,自然不會迷失方向,使出耶識步踏雪而行,沒用多長時間便找到了地方。

    在兩棵極為青翠的古鬆之前,有一大片黑色的山崖。

    崖上積著萬年不化的冰雪,看上去無比嚴寒,全無生機,根本看不出有什麼異樣。

    地圖上標明的地點範圍很廣,陳長生不知道入口的位置,隻能把神識向四周散去,卻發現前方出現了一道屏障。

    那道屏障就像一層氣墊,隔絕了他的神識,但他的心情反而變得平靜下來,因為確認就是這裏。

    黑色山崖與寒冷的冰雪下方,隱藏著一座陣法,隻略微感知片刻,他便發現了這座陣法的厲害之處。

    這座陣法與京都皇宮裏的那座桐宮在陣32該出自同源,嚴密而且凶險,生死之間自有玄妙,隻是可能因為吸引了太多雪峰寒湖的氣息,這座陣法比桐宮更冷無情冷酷,隱隱散發著一股肅殺的味道,又有一道極其強烈的皇家氣息。

    這座陣法若被觸發,隻怕威力較諸紅河禁製也不稍差,當然,比起京都皇輦圖來說,還是要差上很多……

    前日陳長生破開紅河禁製時,國教神杖裏的光明力量消耗的太多,現在還無法再次使用,那該用什麼方法破陣?

    世間既然有陣法,當然就有相應的破陣之術。

    陳長生通讀道藏,修道後也研習過陣法,但畢竟不擅此道,看了很長時間也隻想出了一種可能。

    看著眼前的冰雪黑崖,他的心裏再次生出那種微妙的感覺。

    如果當初沒有把她誤認成秀靈族的少女,他們會不會更早在一起?如果那天在桐江畔,自己看完信後能耐著性子再等半天,她有沒有可能和自己一道騎鶴前來?如果她這時候在這裏,她會不會看兩眼便看出這座陣法的漏洞?

    鋥的一聲清鳴,數十道劍出現在天空裏,無比森然的劍意以陳長生的身體為中心向著四周散去,瞬間斬碎無數飄落的雪粒。

    陳長生握住無垢劍,警惕地望向黑色山崖最下方的一處突起。

    飄落的雪粒來自黑崖上方的冰雪,那是因為受到了震動,就像他的雙腳感覺到的那樣清楚。

    黑崖下方那處突起忽然裂開,兩個人從裏麵爬了出來。

    數十道劍微微震動,發出令人心悸的嗡鳴,但沒有發起攻擊,因為陳長生認出了這兩個人的身份。

    那兩個人是金玉律與小德。

    金玉律曾經做過國教學院的門房,替陳長生解決過很多麻煩,多年未見,情意猶在。

    小德雖然與陳長生是敵對的關係,但他與人族的關係向來親近。當年天書陵之變,他與肖張一道硬闖皇宮,幫助唐家二爺奪得了皇輦圖的操控權,可以想見,那個時候他就是商行舟的合作者。

    士族族長在天選典以及隨後這兩天表現出來的堅定態度,也從側麵證明了這一點。

    陳長生自然不會向他們發起攻擊,隻是沒有想到他們會從黑崖裏鑽出來。

    如果白帝真的在山崖深處閉關靜修,那麼他們有沒有見到?

    這一刻,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要聽到哪個答案,因為好像哪個答案都不好。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