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儒道至聖 作者:永恆之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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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和億 2014-6-29 14:51:02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315 39542585
bpd 發表於 2015-2-26 00:02
第569章 猶豫

  等方運簡單說完事情經過,景國人愕然,這哪裡是什麼過錯?

  一個老秀才大喊:「非見死不救,乃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是啊,這是老天有眼!」

  「方運好樣的!你還去救了,換成我,憑什麼去救?」

  「不親手打死雷九就不錯了,還救他?方運你就是太心善了!」

  群情激奮,原本還擔心方運做錯事的人都開始幫方運說話。

  奴奴凶巴巴地望著雷廷榆,氣得不斷揮舞著小爪子,要去抓撓他。

  數十萬人或在嘴上罵,或在心裡罵,雖達不到千夫所指,但其中蘊含的民憤卻極為強大。

  雷廷榆在姜河川面前沒有變臉,在兩聖交鋒的時候沒有變臉,但在此時此刻面色微變,隨後瞬間恢復。

  刑殿大儒徐長靖絲毫不受影響,盯著方運的雙目,緩緩問:「你當時,心中可有遲疑?」

  方運緩緩道:「『子問公叔文子』,『將西見趙簡子』,學生確有遲疑。」

  景國幾位大儒忍不住微笑,姜河川是又好氣又好笑。

  在場的讀書人都知道這是兩個典故。

  第一個典故出自《論語.憲問》,全文是: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這段是講孔子聽了別人的說,問公明賈:「公叔文子先生不說話,不笑,不要錢財禮物,是真的嗎?」

  公明賈回答:「告訴你的那個人的說錯了。公叔文子在他應該說話的時候說話,所以人們不討厭他說話;他在應該快樂的時候笑,所以人們不討厭他笑;他在做了應該做的事後。才會收取報酬和禮物。」

  第二個典故則出自《史記.孔聖本紀》,此事算是孔子在封聖前的一個污點。孔子崇尚周禮,崇尚君君臣臣,但趙簡子則是權臣,幾乎可以說是奸臣,又收留了魯國的叛臣,在孔子眼裡大逆不道。孔子還曾抨擊過趙簡子的「鑄刑鼎」,認為趙簡子會讓晉國滅亡。

  但是,趙簡子乃是那個時代的名臣,與孔子雖然有矛盾但兩人又惺惺相惜。以至於孔子在困難的時候,想要投奔趙簡子,雖然後來作罷,可此事卻證明孔子也曾猶豫過。

  在場的讀書人聽完後自然知道方運也在影射《論語.陽貨》中的事。

  姜河川本不想說話,但轉念一想,道:「你這頑童,怎敢提及孔聖?」

  方運以舌綻春雷道:「孔聖對賢臣公叔文子的言行尚且存疑,對投奔名臣尚有猶豫,我要在毒霧之中冒著生命危險救對我見死不救之人。難道不能有疑慮嗎?」

  「亂用聖典,強詞奪理!」慶國大儒宗文雄大聲呵斥。

  但是,周圍的讀書人卻紛紛高聲叫好。

  「道理一點沒有錯,連聖人都做不到的事。憑什麼讓方運做到?」

  「慶國人,雷家人,你們捫心自問,若換成你們。可能毫不猶豫?」

  無論眾人如何喝罵,雷廷榆與宗文雄兩人始終神色如常。

  徐長靖點點頭,道:「你既然承認心中遲疑。那此事便可繼續查證。不過你心中坦蕩,實言相告,我以刑殿大儒身份認定,此案不用『誅心之問』。」

  徐長靖話音剛落,滿場的讀書人面色大變。

  景國一方除了五位大儒,其餘人無論文位高低,哪怕是隱藏在不遠處的長公主趙紅妝與蒙面女人,神色都有極大的變化,呼吸紊亂。

  敖煌瞪著大龍眼,望向雷遠庭和宗文雄,張口罵道:「兩頭畜生!方運扒了你們家祖墳,還是上了你們兩個人的老婆?竟然攛掇刑殿動用誅心之刑!幸好這位刑殿大儒秉公執法。你們就用這種手段對待人族詩祖?媽了個蛋的,你們要是敢對方運用誅心之刑,本龍天天堵你們兩家門口!半聖世家了不起啊?本龍是敖煌,讓宗聖來打我啊!」

  有真龍帶頭,許多年紀大的老讀書人也拋下面子,破口大罵。

  「堂堂半聖世家竟然戕害人族天才,真乃豺狼之心!」

  「真是太歹毒了!老夫也只以為你們兩家人拖延方運參與進士試而已,沒曾想竟然包藏禍心,欲對方運行誅心之刑!」

  「萬界無邊,人族無數,誰人能從誅心之刑全須全尾活下來?聖人都未必!」

  「人族之恥!」

  宗文雄和雷廷榆乃是大儒,哪怕被萬夫所指也可以面不改色,但被真龍敖煌喝罵,卻難以承受,尤其是雷廷榆,連孔聖世家都不怕,唯獨怕跟龍宮交惡,唯獨怕被其餘人族認為雷家與龍族不和。

  雷廷榆輕咳一聲,道:「你們誤會了,徐兄只是隨口一提,他既然說了不用『誅心之問』,自然就不會用。」

  宗文雄則不滿地看了徐長靖一眼,現在傻子都知道,徐長靖很不滿宗家和雷家的行為,尤其不滿他們妄圖對方運動用「誅心之問」,所以故意說出並否定,斷了宗家和雷家的害方運之心。

  方運本來面臨月樹神罰,已經稍稍看透了生死,可是聽到「誅心之問」四個字,還是冒了一腦門的冷汗,心中對宗家和雷家生出極為濃烈的厭惡,還有一絲的恨意。

  「我若死於月樹神罰之下,必然會被人族奉為英雄,畢竟我是人族第一個非半聖且被月樹神罰攻擊之人,宣揚我的死,會激發人族對妖蠻的憎恨。但是,這些人為了避免我死後被美化,甚至要對我用誅心之刑,一旦我扛不過,英名盡喪。哪怕同樣因月樹神罰而死,人族也不會大張旗鼓宣傳我,讓我背負千年污名。」

  方運身在局中,想得無比透徹。哪怕動用誅心之刑的可能性很小,可雷家與宗家的用心太惡毒。方運心中越發憤怒,自己死都要死了,雷家與宗家竟然還要潑污水迫害,簡直連畜生都不如,背德棄仁!

  方運冷冷地看向雷廷榆與宗文雄,雙拳緊握,緩緩舌綻春雷道:「我方運今日立誓,若度過此次大劫,今日之仇、此時之恨。必當百倍奉還!此誓立於文膽,存於文宮,生生不斷,世世永存!」

  天空突然發出一陣若有若無的雷聲,眾人抬頭望去,可天空萬里無雲,不曾有過雷電。

  雷廷榆與宗文雄相視一眼,沉默不語,兩個大儒若在這個時候與方運爭執。且不說原本心中有愧,就算有理有據,也勝之不武。

  楊玉環疑惑不解,呆呆地看著方運。

  小狐狸也盯著方運。不斷地眨眼。

  「畜生!畜生!畜生……」一位老秀才大聲咒罵。

  「畜生!」

  「畜生!」許多人跟著喊起來。

  「畜生!畜生……」

  數萬景國讀書人齊聲大罵,哪怕對方是大儒!

  「畜生!」敖煌跟著大罵。

  「呀呀!」奴奴憤怒地衝著雷廷榆和宗文雄揮動小爪子。

  雷廷榆與宗文雄面沉似水,周身散發著淡淡的氣息,兩人竟然不得不調動大儒之力才能對抗辱罵。

  其餘大儒與大學士都沒有說話。靜靜地聆聽景國讀書人的憤怒。

  雷廷榆和宗文雄身後的幾位大學士低著頭,心驚膽戰,大儒可以抵擋這種程度的千夫所指。但大學士若是遭遇,極可能有所損傷,至少休養兩三年才能痊癒。至於翰林以及以下的讀書人若是遇到這種情況,文宮都未必保得住。

  讀書人的憤怒就是最強大的唇槍舌劍!

  過了好一陣,姜河川才道:「聆聽刑殿大儒訓示。」

  他的聲音裡有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所有景國讀書人不由自主停下口,憤怒稍稍緩解。

  徐長靖緩緩道:「雷九乃聖院進士,曾斬妖滅蠻,立下大功。方運雖貴為詩祖,但虛聖像並未入虛聖園,在律法之前並無特權。方運暫由景國刑部看押,我將去他處查證,若方運無罪,力爭還他一個清白。」

  那些普通人聽不明白,方運卻心中感激徐長靖。

  刑殿辦案向來少言辭,徐長靖身為大儒卻說還人清白這種沒有意義的話,顯然是有潛台詞:此事他也知道方運是清白的,但刑殿有刑殿的法度,加上宗家雷家等多家力量施壓,必須要按規矩辦事,他會在規矩之內洗刷方運冤屈,但時間無法確定。

  「你,可有怨言?」徐長靖最後緩緩問,天地肅殺,包括那些大儒在內,都覺得背後有冷風吹過,令人毛骨悚然。

  徐長靖無論多麼和善,無論立場如何,終究是刑殿之人。

  「學生無怨言,遵律法。」方運道。

  「景國刑部尚書何在?」徐長靖掃視眾人。

  就見一個身穿正三品官服的翰林走上前,拱手道:「于尚書於前日巡察燕州,在下刑部左侍郎原肅,代掌刑部事宜。」

  「嗯,方運交由刑部處理,若有任何閃失,唯你是問!」

  「屬下明白。」原肅道。

  文相姜河川和一些在場的景國官員愕然望著原肅,想要開口說什麼,卻發現說了也是無用。

  方運盯著原肅,這人乃是刑部第二人,地位僅次於刑部尚書,可此人是徹頭徹尾的左相黨。平日有于尚書壓著,在刑部翻不起什麼大浪花,可現在原肅才是京城刑部之主。

  方運又看了看姜河川等官員,旋即明白,于尚書是被刻意調離,左相早就在為今日準備!

mobs 發表於 2015-2-26 19:25
第570章 賞雪

  「……左相……」

  數不清的人私底下提到這個詞語,這些京城的讀書人深諳政事,全都意識到這是左相的佈局。

  方運心中思索,于尚書不去別的地方,偏偏去燕州,而康王就在燕州,說明左相與康王極可能已經聯手,因為除了康王,沒有人敢強行留下于尚書,阻止他回京。

  方運冷冷一笑,宗家、雷家和左相等人能有如今的地位,果然不是憑空得來,哪怕自己面臨月樹神罰,也不給自己任何機會,看來是吸取了足夠多的教訓,這次要全力以赴。

  「景國諸位,告辭!」徐長靖說完帶著刑殿的人離開。

  宗文雄和雷廷榆兩位大儒卻沒有飛走,雷廷榆笑瞇瞇道:「景國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正值冬日,自然要來賞雪。文雄兄,你我不如在京城逗留幾日,等進士試結束後再離京如何?」

  「景國雪景甲天下,老夫自然願往。」

  雷廷榆微笑道:「雷家在城外玉山上有一處別院,你我煮茶共話天下事!」

  兩人相視一笑,腳下生白雲,緩緩高飛。

  飛到半空,雷廷榆突然低頭望著下方,舌綻春雷道:「哦,老夫忘卻一件事,方運罪名未洗清,不得鑄造虛聖像!不入虛聖園,誰敢妄稱方運為虛聖,便是僭越,便是違禮!」

  滿場嘩然。

  大多數人只是憤怒,但是在場的大儒與大學士卻都清楚月樹神罰之事。

  方運的虛聖像不入虛聖園,就不是真正的虛聖,若月樹神罰降臨,人族半聖可不出手相助。

  東聖閣的嚴大學士微微張口又閉上,好似要對方運說什麼,隨後他的目光望向聽雷大儒夜鴻羽的袖子,裡面有飲江貝。其中有《詩經》《法經》與「驚龍筆」。

  嚴大學士看向張衡世家的大儒張戶,兩人四目相視,微微點頭。張戶看了看方運,又看了看文相姜河川,和嚴大學士一樣,欲言又止,最後靜靜地站在原地。

  方運望著離去的雷廷榆,眼中殺機一閃,但最終輕聲嘆息。

  挺不過月樹神罰,一切都是虛妄。

  夜鴻羽惋惜地看著方運。道:「雷廷榆所言不錯,你之事在徹底查明之前,無法鑄造聖像。不過我即刻回聖院,為你奔走,或許能在進士試前讓你入虛聖園。」

  「多謝夜先生。」方運拱手致謝。

  「告辭。」夜鴻羽說完,回頭看了看與自己一同前來的嚴大學士。

  哪知嚴大學士給夜鴻羽使了一個眼色,道:「還請夜先生到一旁說話。」

  夜鴻羽不知何事,跟著嚴大學士一起走到聖廟的偏殿之中。

  大儒張戶舌綻春雷道:「詩祖儀式結束,天色已晚。諸位請返家。」

  眾人見大儒下了逐客令,紛紛離開,許多人一邊走一邊罵慶國與雷家無恥,為方運惋惜。

  方運告別諸位大儒和大學士。與楊玉環、奴奴、敖煌和小流星一起離開。

  其餘大儒與大學士紛紛離開,唯獨張戶留在聖廟前。

  不多時,夜鴻羽與嚴大學士走出偏殿,夜鴻羽離開。嚴大學士走到張戶身前。

  「張大人,此次利用渾天儀定星路,之後請劉徽世家之人算軌跡、測天威。配合東聖大人的力量,不能出半點差錯。南聖與其餘幾位半聖也已經準備妥當。」

  「張家已經著手準備,渾天儀已經安置在張家老宅,恐怕連守京大儒都不曾知曉,大概只有陳聖一人覺察。」

  「月樹神罰,方運將亡,已成定局,但我人族絕不坐以待斃!」

  「只是東聖大人他……」

  「師公心意已決,我等只需辦好分內之事。」

  「唉……可惜啊……」

  聖廟外,馬車上。

  奴奴趴在方運懷裡,憂心忡忡看著方運。

  楊玉環輕聲問:「小運,你是否有大難臨身?」

  方運微微一笑,道:「是有些磨難,但終究會雨過天晴。」

  「嗯,小運一定會平平安安的。」楊玉環見方運不多說,也沒有多問,只是柔柔地看著方運,目光暖的能把人融化。

  敖煌的龍頭從外到裡搭在窗稜上,舌頭耷拉在嘴邊,跟死了一樣,偶爾睜開眼看看方運,有氣無力。

  車到門口,方運下車,就見剛從門縫裡鑽出來的硯龜一臉絕望。

  奴奴縱身跳過去,抓著硯龜的脖子往裡拖。

  硯龜雙目無光,不再掙扎,任由奴奴拖回書房,龜殼撞在地面門檻發出叮叮咣咣的聲音,卻沒有半點的墨汁濺出來。

  方運與楊玉環聊了聊家常,然後回到書房。

  敖煌對著門吐出一口氣,進行隔音,尾巴一甩一晃飛到方運身邊,道:「方運,你到底要怎麼辦?雷家和宗家太壞了,簡直自絕於人族啊!雷九死了就死了,哪有活人重要啊!」

  「這是他們最好的機會致我於死地,我若一直活著,讓景國不斷壯大,豈不證明他們錯了?」

  「你不能入虛聖園太可惜了。你若入虛聖園,所有半聖不得不出手相助,足足多了一成的生還機會。」

  「宗家和雷家準備如此充分,斷然不會給我……」

  砰砰砰……

  砸門聲震得房樑上的灰塵簌簌下落。

  「開門!刑部緝拿要犯方運,我數到一百,要犯若不出來自首,當以對抗朝廷之罪穿透琵琶骨,大刑伺候!」這個聲音極為尖銳陰寒。

  方運早知會遇到這種事情,於是對敖煌說:「你不用跟我走。我怕玉環她們受委屈,你幫我看護好她們。若我……不幸亡故,還請你多多照顧。」

  敖煌眼圈紅了,用龍爪拍著胸膛高喊:「在登龍台裡,本龍差點被邪龍奪舍,多虧你救我一命!你放心,只要我敖煌一天不死,楊玉環和小狐狸就一天沒人敢欺負!誰要是敢害嫂子,我跟他拚命!再說我姐也一定願意幫助你家人。」

  方運拍拍敖煌的肩頭,走出書房,楊玉環正快步出來。

  方運把飲江貝遞給楊玉環,道:「我若回不來,裡面的東西都是你的,記得請敖煌相助。」

  「相公……」楊玉環輕聲一喚,含淚撲到方運懷裡,泣不成聲。

  方運眼角濕潤,用力擁抱楊玉環,輕輕拍打楊玉環的後背。

  砰砰砰……敲門聲還在繼續。

  奴奴用力咬自己身上的狐毛,可無論怎麼用力,都咬不下狐毛。

  小狐狸急得團團轉,最後坐在地上,嘴一扁,眼淚吧嗒吧嗒奪眶而出。

  小流星圍著奴奴飛快旋轉,束手無策。

  敖煌猛地衝門外大喊:「敲你媽個蛋!再敲本龍吃了你!滾!」

  敲門聲戛然而止。

  PS:抱歉,更新又出現延遲。

  一是不習慣白天寫,二是自己有些事,三是正寫到關鍵處,寫起來較慢。

  老火在此道歉。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5-3-7 00:36 編輯

mobs 發表於 2015-2-27 00:35
第571章 遊街示眾

  皎潔的月光下,方運輕輕推開楊玉環,伸手擦臉上的淚水,輕吻她的額頭,然後又俯身摸了摸小狐狸,最後看了敖煌一眼,點點頭,向門口走去。

  微風起,衣衫輕蕩,方運的腳步依舊穩健。

  楊玉環望著方運的背影,輕輕擦拭淚水。

  方運打開門,目光如劍,鋒芒畢露,掃視前方。

  方家門外刀兵林立,盔甲生光,一支足足有兩百人的大隊全副武裝站在門外。

  這些士兵前方有一輛木質的囚車,如同一個方方正正的大籠子。

  囚車前面是刑部與刑殿之人。

  除了為的刑部左侍郎原肅,其餘之人無論是普通雜役還是進士官員,哪怕是刑殿人員和士兵也全都本能地後退半步,瞇起眼睛,生怕被方運的目光刺傷。

  原肅年近五十,成翰林多年,可在與方運對視的時候,眼睛仍然瞇起而後才睜開。

  原肅微笑拱手道:「方文侯,久仰久仰。只不過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既然你觸犯聖院的律法,見虛聖世家雷九面臨死亡而不救,我們只能秉公執法。」

  方運看了看囚車,直視原肅,道:「我乃聖前進士、三品文侯和內閣行走,除非犯下逆種大罪,否則不得上枷鎖、腳鐐與囚車!」

  原肅隨口哦了一聲,依舊面帶微笑道:「方文侯有所不知,就在方才,聖院刑殿有文書下達,你並未成虛聖,反而被蒙家列為世家之敵,蒙家家主追加控訴你殺死凶君、搶奪蒙家之物,你的一切特權已被取消!」

  方運沉默。

  在十國,世家就是天。

  原肅微笑道:「你我都是景國人,我也不想重刑,只不過形勢所迫,還望方鎮國見諒。」

  話音剛落,原肅突然變臉,一臉猙獰,揮手大喝:「拿下聖院重犯方運!此人窮凶極惡,殺人如麻,萬萬不能大意,誰若與他勾結,斬立決!」

  那些差役苦著臉走上來,小心翼翼為方運套枷鎖和腳鐐。

  突然,一個身穿七品官服的進士竄出來,對著為方運小心翼翼套腳鐐差役的頭狠狠踢出一腳。

  「啊……」那差役慘叫一聲,腦袋磕在地上,血流如注。

  「混賬東西!你是套腳鐐還是繡花?你把方運當金枝玉葉還是大家閨秀?來人,此人與聖院重犯勾結,拖出去重打四十大板,流放千里!」那進士怒喝。

  「放肆!」方運大喝一聲,口中吐出的氣好似化為利劍,就見那進士周身的衣服突然裂成碎片飄飛,變得赤身。

  「你……」那進士捂著襠部急忙後退,然後從身後的差役那裡扒衣服,狼狽又憤怒地看著方運。

  「原大人,您看看方運!明明已經成為階下囚,還欲殺我!求大人做主,為學生報仇!」

  原肅冷冷一笑,道:「吹氣成劍,我也不過勉強做到,方鎮國不愧是方鎮國。不過,你意圖傷害刑部官員,該當何罪!」

  「嗯,我傷害了,然後呢?」方運冷冷一笑,他知道這些人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但有月樹神罰高懸頭頂,已經沒有必要顧忌什麼。

  橫豎都是死,與其戰戰兢兢,不如轟轟烈烈。

  原肅正要難,就聽不遠處有人大叫:「誰敢囚禁方鎮國!」

  方運扭頭一看,正是喬居澤帶著一干景國學子匆匆趕來,而遠處亦有學子現這裡情況不妙,快步趕來。

  原肅厲聲道:「聖院刑殿與景國刑部聯合辦案,無關人等退避!」

  喬居澤嗤笑一聲,道:「方運是世家之敵,特權全無,可我們乃是景國學子,豈會讓你如此羞辱同窗!」

  原肅愣了,方運是沒特權了,可還是景國學宮的學子,喬居澤等人為他出頭乃是理所當然。

  「喬居澤,你乃陳聖世家的女婿,身為世家之人,不可庇護世家之敵!」原肅道。

  喬居澤淡然一笑,道:「你可以奏請聖院來抓我!」

  原肅頓覺頭疼,這種事聖院懶得多管,不知道猴年馬月才派人調查,就算調查完了,不知道猴年馬月才做出最後的判決。就算判決了,也可能只是罰沒一些銀子、禁足一月之類不疼不癢的處罰。

  喬居澤違背世家之敵幫助方運,真正的問題是可能被其他世家仇視,可現在方運根本沒有引世家公憤,對眾聖世家來說,方運可比凶君與蒙家更值得交好,喬居澤這麼做完全沒有後顧之憂。

  原肅身為翰林,又是刑部第二人,若是尋常進士敢阻撓,他必然將其罵得狗血淋頭,可現在喬居澤不僅是上舍進士,而且是世家女婿,將來也必然是聖院進士,根本不是一個翰林可以壓得住的。

  更何況,喬居澤身後跟著大量學子,不乏世家豪門子弟。

  原肅冷冷掃視在方運身邊停手的差役,道:「看什麼看!繼續上枷鎖!」

  喬居澤正要阻止,方運道:「喬兄,你放心,他們不敢為難我。我口裡,還有一柄舌劍!」

  一聲清脆的劍鳴聲自方運的文宮中出,形成無形的威壓,那些普通差役和學子沒有感覺,但有唇槍舌劍之人全部愕然。

  所有人的唇槍舌劍竟然被這一聲劍吟壓得動彈不得,過了一彈指的時間才恢復正常,可這麼短的時間足夠分出勝負。

  原肅終於退了半步,遠離方運。

  原肅乃是翰林,若在遠處與方運文戰,憑藉神來之筆,完全有獲勝的可能,但現在兩人離如此近,方運的文膽又遠遠強於他,只要先以文膽之力攻擊,再用唇槍舌劍,原肅必死無疑。

  「如此便好。」喬居澤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應該如何做,整件事太複雜了,已經涉及到聖道之爭。

  遠處的學子不斷圍過來,默默地看著方運。

  沒人罵那些差役,都知道他們是奉命行事,但看向刑部左侍郎原肅的眼神卻充滿了鄙夷。

  原肅恍若未見,站在那裡紋絲不動。

  套好枷鎖和腳鏈後,方運被送上囚車,頭露在囚車上方。

  「啪……」馬伕揮鞭。

  「希聿聿……」兩匹馬齊齊叫起來,邁著馬蹄,拉著囚車骨碌碌向前走。

  刑部左侍郎原肅騎上高頭大馬,走在中間。

  在原肅的前方,有許多差役舉著紅底黑字的儀仗官牌,有的上面寫著「迴避」,有的寫著「肅靜」,還有「翰林」「刑部左侍郎」「進士」「縣伯」「解元」等等共九塊儀仗官牌。

  儀仗官牌越多,說明一個人的地位和影響力越大。

  在原肅身後,是拉著方運的囚車,大量官兵和衙役押著囚車緩緩前行。

  囚車上,方運神態從容,目光平靜,既沒有披頭散,也沒有衣衫破爛,一點不像是囚犯,周圍的差役士兵小心翼翼,反倒像是囚犯。

  囚車上的方運隨著囚車的起伏而輕輕顛簸著,他抬頭望著夜空,嘴唇請動,竟然在默誦《禮記》。

  完全不把刑部放在眼裡!

  喬居澤帶領大量學子跟在囚車十餘丈外。

  走出景國學宮,數千學子依舊沒有散去。

  原肅扭頭看了一眼後面,伸手止住車隊,調轉馬頭來到眾學子面前。

  「此地已不是學宮,爾等為何還要相隨?身為學宮學子,不知一心向學,只知結黨營私,難道要聚眾謀反嗎!」原肅呵斥道。

  方運皺起眉頭,從一開始相見起,這個原肅就故意擺出一副官僚作風,明顯是想激怒所有人,把事情鬧大,萬一惹出點事,對自己極為不利。

  喬居澤哈哈一笑,道:「原侍郎過慮了,我們只是盡同窗之誼,送方運而已。難道這刑部車隊後面不讓人行走?」

  原肅凶狠地瞪了眾人一眼,現這些人不容易激怒,只得命令眾人繼續前行。

  不多時,刑部的隊伍來到人較多的街區。

  一些人馬上認出方運。

  「方文侯怎麼被抓了?」

  「啊?那是方文侯?對對,真是方文侯,十國大比的時候,學宮光幕上就有他的樣子!」

  「誰敢抓方鎮國,太過分了!」

  街道上的人議論紛紛,許多人跟著刑部大隊一起走,大聲呼喊方運的名字。

  原肅卻面帶冷笑,堂堂聖前進士被遊街示眾乃是奇恥大辱,再加上被民眾質疑,稍有不慎便可能會文膽蒙塵,心中留下陰影,對日後聖道非常不利。更何況方運年紀很小,哪怕天縱奇才,但心志未必有多麼堅定,這種羞辱之法對年輕氣盛之人最為有效。

  原肅扭頭看了一眼方運,現方運平靜如常,輕哼一聲,心想現在只是開始,等人多到一定程度,方運必然會心慌意亂,心志動搖。

  一刻鐘後,刑部隊伍兩側後面聚集了大量的京城人,有的只是看個好奇,但大多數十分憤怒,想知道方運犯了什麼大錯。

  當時只有聖廟廣場附近的人知道雷家狀告方運見死不救之事,遠處的人並不知道。

  隨著人越來越多,事情越傳越不一樣,形成了多個版本,但所有版本都有共同點,那就是左相勾結敵國要殺害方運,這個原侍郎是走狗。

  「沒想到景國也出了畜生!」

  「人模狗樣地騎著大馬,簡直衣冠禽獸!」

  「竟然給方鎮國上枷鎖,豬狗不如!」

  原肅愣住了,事態似乎和想像中有所偏差。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5-3-7 00:37 編輯

bpd 發表於 2015-2-27 17:38
第572章 虎囚獄

  隨著跟隨囚車的京城人增多,刑部左侍郎原肅的眉頭皺得越發緊,因為無論那些差役如何說方運的罪行,景國人根本不買賬。

  再加上學宮學子維護,周圍人的怒火越來越旺。

  終於,有人罵了出來。

  「狗官!」一個賣雞蛋的老婦人突然抓起一個雞蛋拋向原肅。

  「大膽刁民!」原肅身邊的一個童生私兵突然抽刀,以刀面擋住雞蛋。

  啪地一聲蛋液四濺,雖沒碰到原肅但讓幾個私兵身上沾染蛋殼蛋液,略顯狼狽。

  原肅暗道不好,不等決斷,就見附近的人手裡拿著什麼就扔什麼,全都遠離囚車,噼裡啪啦往那些士兵衙役身上砸,而原肅周邊是重災區。

  那最先扔雞蛋的老婦人還把雞蛋分發給周圍的人,讓他們幫忙一起扔。

  「馬上加速前往虎囚獄!」原肅大吼一聲,手握官印,直接調動京城聖廟才氣,形成龐大的無形護罩,保護住隊伍,並把所有的民眾隔開。

  方運聽到「虎囚獄」三個字,眉毛一動,繼續念誦眾聖經典。

  那些刑部和刑殿之人全都露出不忍之色,而那些士兵原本就有些懈怠,聽到原肅如此,更是有氣無力。

  民眾的罵聲突然加大,一些年老的讀書人更是放聲大罵。

  「豎子原肅,害我景國麒麟!」

  「狗官蛀蟲,景國之龍不應受此大辱!」

  「景國叛徒,左相走狗!」

  眾人皆知,像方運這等地位之人,一般沒定罪最多是禁足在家,就算要下獄,也理應進條件極好的「若盧獄」那裡關押的都是高官,再差也應該進關押普通小吏的「上林獄」。哪怕是陷害方運,最多也只能把方運押入京城府衙的「京獄」,那裡是關押平民的地方。

  可虎囚獄不同,乃是針對多次入獄的潑皮無賴或罪大惡極之輩,裡面是全國環境最差的監獄,瘟疫蟲鼠,腐屍污穢,過半的人往往會死在裡面。

  更可怕的是,虎囚獄不受聖廟才氣加持,此時正值嚴冬。京城其他地方有聖廟力量加護,只比秋天冷少許,可虎囚獄中天寒地凍,每天都有人被生生凍死。

  跟在後面的學宮學子義憤填膺。

  一人道:「居澤兄,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方運進入虎囚獄?」

  喬居澤嘆道:「世家不得干涉國家內政,而皇室不得干涉聖院事務,太后都無能為力,現在只有刑殿與景國刑部之人可以插手此事。刑殿已經把囚禁之權交給景國刑部,現在唯有原肅奸賊一人可以決定方運的住處。誰能想到左相與原肅早就在算計今日!」

  喬居澤眼中的恨意遠遠超過別人。他是陳聖世家之人,已經知道月樹神罰之事,萬萬沒想到宗家和雷家在方運臨死前都不收手,反而變本加厲。妄圖將方運置於死地。

  「你乃世家姻親,為何不請陳聖世家前去請聖院刑殿相助?」

  喬居澤輕輕搖頭道:「眾聖世家應該有更重要的事要忙,在那些大儒甚至半聖看來,入虎囚獄根本不算什麼。」

  「氣煞人!」一個學子忍不住抱怨。

  十國律法森嚴。眾人一見原肅動用了官印力量,不敢再過逼迫,只能停下腳步。一邊罵著一邊目視刑部的隊伍離開。

  隊伍脫節,前方的人很難知道具體情況,再也沒有多少人跟著,只有喬居澤卻堅持向前走。

  「喬兄,事已至此,我們去也無用。」

  「從今天起,我日出前往虎囚獄,日落離開,不為其他,只為告訴景國人,左相奸黨曾經把人族虛聖、景國棟樑囚禁於虎囚獄!」喬居澤繼續向前走,臉上毫無猶豫之色。

  「方文侯一日不出虎囚獄,我便罷課一日!我這就回學宮號召同窗罷課!方運在景國,不應受到如此羞辱!更何況,他還救了知星堂兄!諸位,誰願與我製作傳文,撒遍京城?」張承宇道。

  「我!」

  「我等願往!」

  上百人紛紛響應。

  「好!其餘同窗隨喬兄去虎囚獄前聲援方文侯,剩下之人跟我回學宮,連夜抄寫傳文,號召罷課!」

  「方運在江州安然無恙,到了京城卻身陷囹圄!景國各地的舉子即將入京,不能讓其餘四州的人小瞧了咱們京城學子!奸黨遮天,但,吾等有義!」

  「走,為方鎮國申冤!」

  學宮學子兩分,一部分向虎囚獄走去,一部分回學宮。

  方運始終對外界不聞不問,默誦眾聖經典。

  夜色已深,萬家燈火,方運突然感到周圍的溫度發生變化,睜眼一看,自己好像來到了另一個世界。

  之前街道上的人衣衫單薄,悠閒安適,但這條街道上的人要麼穿著厚厚的棉服,要麼縮著身體快跑。

  「嘶嘶……」周圍不少人因為寒冷而發出抽氣聲,呼吸形成的白霧連成一片。

  方運環視四周,這裡的草木枯萎,肅殺寒冷,彷彿是一片死地。

  方運身為進士,此等寒冷奈何不了他,但那些普通人若沒有穿厚厚的棉衣,會很快凍傷。

  不多時,方運看到一處不同的建築,那裡紅牆極為高大,牆頭有許多尖銳的碎石,而每隔十丈就有一處石製警戒塔,警戒塔內篝火燃燒,上面的守衛清晰可見。

  車隊停在一扇破舊的大門前,大門前的石獅子已經看不清面目,門上的油漆剝落,牌匾也缺了一角,上面三個字的金漆也幾乎掉光。

  虎囚獄。

  方運目光從牌匾上離開,就聽大門嘎吱嘎吱響著徐徐打開,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大門竟然是鑄鐵打造,需要用絞盤才能打開。

  「把人販押入死囚區,待遇等同罪大惡極的死囚,誰敢陽奉陰違,別怪刑場的鬼頭刀太利!」不用原肅發話,就有小官頤指氣使大喊。

  差役把方運從囚車上押下來,送到大門前,交給獄卒。

  就見一個身穿八品官服的人笑呵呵從裡面快跑出來,他年約四十,邊跑邊喊:「下官見過原肅原翰林!」

  原肅下馬,一揮手,示意獄卒跟他進去,也不去看那人,邊走邊道:「霍司獄,可記得四年前的事?」

  霍司獄立刻諂媚地笑起來,跟在原肅身後道:「您的大恩大德,小人沒齒難忘!」

mobs 發表於 2015-2-27 21:35
第573章 獄中

  「記得便好。」原肅繼續目視前方,依舊不看霍司獄。

  霍司獄沒有絲毫不滿,依舊滿面陪笑,區區八品舉人司獄跟正三品的翰林侍郎之別猶如天淵。

  「此人你可認識?」

  霍司獄身體一顫,彎下腰恭敬地道:「認得,方運方鎮國,在學宮光幕上看過他的十國大比。」

  「你如何對待?」原肅問。

  「一視同仁,不分貴賤!」霍司獄突然挺直胸膛,正氣凜然。

  「好!若你真能做到,那就是有功於社稷,本官必將保舉你為『官進士』,任一方縣令,盡顯其才。」

  霍司獄大喜過望,深深作揖,道:「小人何德何能得大人垂青,感激涕零!感激涕零!」

  「能否成為『官進士』,成為一方父母官,就要看你接下來半個月的表現!」原肅道。

  「屬下一定盡職盡責,絕不讓您失望!」霍司獄眉開眼笑,但語氣中的寒意更勝嚴冬。

  「很好!我要親自帶他入死囚牢房。對了,還有兩位刑殿之人暫居於此,你好生招待。」

  「當然,當然。」霍司獄立刻笑著望向胸前繡著「刑」字的兩個進士,那兩人一個面露譏諷之色,一個扭頭望向另一邊。

  霍司獄的笑容僵在臉上,但瞬間恢復正常,心中大罵,口中卻不敢說半句不敬之言,這刑殿進士在大學士面前都可以昂首挺胸。

  眾人一路前行,唯獨方運腳下發出嘩啦啦的鎖鏈聲。

  方運身上的枷鎖和腳鐐都是最重的,枷鎖四十斤,腳鐐三十斤,足以把一個健壯青年壓垮,但方運卻視若無物,步履穩定。

  一旁的獄卒看著暗暗咂舌,這東西可是鎖大學士或妖蠻用的。

  眾人一路前行。繞過虎囚獄正堂,繞過地上牢房,進入地下牢房。

  方運邁步進入,只覺陰風撲面,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臭味進入鼻腔,直入腦門,嗆得方運眼前一黑。這臭味蘊含著腐爛的屍體、餿了的飯菜以及排泄物等等各式各樣的氣味。

  方運不得不把才氣送入鼻中,隔絕那些臭味。

  此時正值冬日,外面只是乾冷,但地下牢房卻帶著冷入骨髓的濕冷。好像冷氣每時每刻都在自己周身環繞,透體而入,深入五臟六腑。

  幸好方運吃過龍珠,又經過多次才氣灌頂,最後又在登龍台被帝洛注入大量的生命之力,寒暑不侵,哪怕溫度再低一倍,他也不會感到不適。

  那些沒有文位的獄卒明明穿著極厚的棉衣,卻輕輕顫抖著。方運和刑部刑殿的讀書人穿的很少,反而最耐寒。

  原肅不開口,其他人也不說話。

  眾人下了樓梯,進入重犯地牢。

  地牢的牆上掛著剛換上的火把。冷風吹過,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牢房陰暗,但在讀書人眼裡猶如白晝。

  方運本以為這裡的人遇到大官後會高呼冤枉。但舉目四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骯髒的面龐,一道道絕望的目光。以及揮之不去的死意,刺的人眼疼。

  方運心中一凜,自己所知所見也不算少,可卻從未見過這種人。

  不過一丈方圓的小牢房,竟然關押著五六人,吃喝拉撒全都在這狹小的空間,生存環境之惡劣可想而知。

  方運仔細一看,幾乎每間牢房都有或直立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人, 這些人全都被扒光衣服,皮膚又青又白,已然沒了呼吸,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上還有牙印。

  那些活著的人或在不斷活動,或者縮在一角瑟瑟發抖。

  方運原本古井無波的心臟猛地跳動起來,這些事情他都聽說過,可親眼看到,卻難以抑制心中的驚訝。

  如果要形容這些人,方運心中只有兩個詞語,絕望和麻木,若是再加上一個詞語,那就是等死。

  這些人的目光已經沒了人類應該有的神氣。

  眾人繼續在通道中行走,通道兩側都是大小差不多的牢房,由鐵條隔離。

  最後,刑部左侍郎原肅停在一處牢房前,裡面躺著整整四具屍體,每具屍體的衣服都被扒光。

  牢房的上面寫著「丁十三」。

  「霍司獄,我看這丁十三牢房空著,不如就讓給方運如何?」

  「大人說的是,此間牢房正適合讓方運入住。」霍司獄陪笑道。

  「那好,就送……」

  一個刑殿進士道:「慢!方鎮國雖是嫌犯,但並未定罪,進入這虎囚獄已經是極限,若是再住這等牢房,未免太過。哪怕是世家之敵也不應如此!」

  原肅不說話,霍司獄苦笑道:「刑殿的大人,您有所不知,這牢房采光已經是最好的了,每天還能見一個時辰的日頭,別的地方連日頭都看不著。原大人是心善才讓他住在這裡。」

  原肅詫異地看了霍司獄一眼,沒想到這個舉人如此會說話,滿意地點點頭。

  另一個刑殿進士冷聲一笑,拿出一塊牌子扔給霍司獄,道:「馬上把這間牢房打掃乾淨,鋪上新的稻草。若敢陽奉陰違,小心刑殿的鍘刀!」

  霍司獄身體猛地一抖,每個讀書人都被灌輸過刑殿如何恐怖,知道的越多,對刑殿越怕。他哆哆嗦嗦拿著刑殿令牌,無奈地看向原肅。

  原肅微笑道:「我原本就是想讓霍司獄清空這裡再讓方運進入,不曾想兩位誤會了,霍司獄,這間房屋只准方運一人居住,不得讓人打擾。」

  「遵命!快去找人,把這裡打掃乾淨!」霍司獄急忙去做。

  不多時,外面的獄卒爭先恐後進來,把丁十三牢房拾掇出來,雖然和普通的房間比一無是處,但是和其他牢房比猶如仙境。

  那些絕望和麻木的目光終於有了變化,有的羨慕,有的憎恨,有的暗藏殺意。有極少數人眼中的希望竟然死灰復燃。

  「卸下枷鎖!」原肅道。

  「是,大人。」幾個獄卒上前卸下方運肩頭的枷鎖,並沒有動腳鐐。

  「搜身!」原肅又道。

  兩個獄卒立刻搜身。

  方運早就把飲江貝給楊玉環,那獸皮等物也放在書房,身上空無一物。

  「侍郎大人,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

  「再搜!」原肅的聲音稍稍大了幾分。

  「沒用的東西!」霍司獄罵了一句,急忙上前親自搜身。

  一無所獲。

  「罷了。不過,方運乃是聖前進士,為了防止其越獄。理當封住其文宮!」

  原肅說完,眼中閃過一抹奸詐之色,從袖口拿出一頁淡金色的聖頁。

  展開聖頁,上面寫著一個「封」字,此字明明用筆墨寫成,眾人看在眼裡卻如同聖道軌跡,封天鎖地,連自己的魂魄都好像被鎖住。

  其餘讀書人下意識扭頭,不去看這個字。

  兩個刑殿進士皺起眉頭。但並沒有說什麼。

  方運冷冷地看著聖頁,道:「宗家與雷家真是好手段,竟然捨得把如此重要之物浪費在我身上。」

  「你可是方鎮國,什麼事都可能發生!去!」原肅把封字聖頁拋向方運。就見聖頁化光進入方運的眉心,化為無數的鎖鏈困住方運的文宮,把他的文宮的力量與身體徹底隔絕。

  沒了文宮的才氣支持,地牢裡的各種臭味再次進入方運的鼻腔。

  「霍司獄。方運乃聖院重犯,若稍有差池,提著你的腦袋來見我!」原肅轉身就走。霍司獄急忙跟上。

  兩個刑殿進士向方運一拱手,轉身離開。

  方運帶著腳鐐進入牢房,獄卒急忙鎖好門,然後快速遠離。

  突然,門口的火把晃動,獄卒拿著火把離開地牢,接著哐噹一聲,地牢的牢門被鎖死。

  外面朦朦朧朧的月光照進地牢,不僅沒有讓地牢顯得明亮,反而多了一份陰森。

  方運四處看了看牢房,這牢房長寬差不多各一丈,一根根鐵條圍成囚籠,堅固結實。牢房北牆的上面有一尺見方的窗戶,窗戶也有鋼條,冷風從那裡灌注進來。

  之前那四具屍體就是被活活凍死的。

  方運淡然一笑,這冷風對他來說猶如春風拂面。

  方運收手捏了捏鐵條,鬆開手,上面浮現淺淺的手印。

  地面有乾草,有新刷的馬桶,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連床和被褥都沒有。

  「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住在這種地方。」方運搖搖頭,坐在地上,倚著一側的牢籠。

  不等方運坐穩,相鄰西面牢籠的四個人突然隔著鐵柵欄伸出手,一人抓方運的頭,一人抓方運的脖子,還有兩人抓方運的手臂。

  方運好像腦後長眼,在手臂被抓的一瞬間,一手抓住一隻手,一拉一扯,就聽嗤啦一聲,兩手各多了一條斷臂,鮮血四濺。

  「啊……」兩個人慘叫起來。

  方運放下兩條胳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手抓頭上的手,一手抓脖子上的手,他的動作太快,這兩人竟然沒反應過來。

  方運猛地起身向前拉,又是兩聲撕裂聲,手中又多了兩條手臂。

  西側牢房四個人慘叫著在地上打滾,四個人本來就身體虛弱,現在手臂再斷,嚎叫了一陣便昏倒在地。

  此刻天寒地凍,那四個斷臂人又昏死過去,很快會死亡,其餘牢房的人看著四個人眼冒綠光,但有方運在,無人敢妄動。

  方運隨手把四條手臂扔給東側牢房裡的人,隨後裡面好似傳來咀嚼聲……

  「想死的話,儘管來!」

  方運冷哼一聲,繼續靠著鐵柵欄坐在地上。心道那四人未必是原肅派來殺他的,但故意把四個人安排在這裡,必然是知道這四個人曾經殺過相鄰的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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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bs 發表於 2015-2-28 18:18
第574章 獄中誦經

  許久無人說話。

  四具屍體漸漸冰凍。

  方運靜靜坐在稻草上,閉著眼,周圍一切的動靜都瞞不過他的耳朵,無論是眾人的呼吸聲,還是身體抖動的摩擦聲,就連能在嚴寒天氣活動的蟲子的聲音都可以清晰聽見。

  牢房的囚犯終於開始低聲議論。

  「這人是誰?好像和我們不一樣,被刑殿送來,可不是一般的大人物。」

  「身穿舉人服,殺人的手法乾淨利落,好像是從戰場上下來的。」

  「別猜了,他叫方運,我進來之前聽說過他。若是連他都死在這裡,人族完了。」

  「反正我們都要死在這裡,人族完不完與我們何干?不過這人很不一般?」

  「那我就說說他的事跡吧……」

  方運感受到眾人不再有敵意,閉著眼,腦海中不斷思索,把這幾天發生的事在腦海中迅速過了一遍,又明白了許多事。

  「恐怕從我離開登龍台後,雷家與宗家就開始佈局,最終卻一步一步把我逼到這裡。不過,他們仍舊不願意背上殺我的污名,方才那四個囚犯絕對不是他們派來的,他們應該把所有希望寄托在月樹神罰上。」

  「他們阻止我入虛聖園,但不知其餘眾聖世家為何不管不問,若我所料不錯,應該可能有所準備,只是不知準備到了何種程度。若其餘眾聖世家真的不助我,那此刻人族的逆種文人至少會增加十倍!」

  方運想了許多事,同時也在想脫困之法,又在幾個脫困之法中挑選最佳之一。

  許久之後,方運睜開眼睛,發現外面天色微亮,已經到了早晨。

  此時牢房極冷,方運靜靜聽了聽。眾人的呼吸極為微弱,一個人已經停止了呼吸。

  不多時,牢房門口發出卡嚓卡嚓的聲音。

  「開飯了!」

  就見所有囚犯猛地起身,哪怕正在熟睡的人也在一眨眼的功夫竄到牢籠門前。

  方運起身,發現監牢的氣氛突然變得劍拔弩張,每一個人都在防備什麼。

  不多時,四個獄卒走過來,三個獄卒拎著木桶,一個空手,其中一個拎著桶的人停留在原地。其餘三人開始向前走。

  方運扭頭看去,就見甲一的囚牢前伸出四雙手,空手的獄卒從木桶裡拿出一塊不知道用什麼製成的粗糧餅,又從另一個桶中拿出一塊拇指粗的鹹菜,遞給第一個人。

  那人接到食物後,如同被閃電擊中似的迅速縮回手,躲到一角,一邊警惕地看著其他人,一邊細細地咀嚼。

  方運沒想到這些重犯都很有常識。細細咀嚼可以更好吸收食物,若是狼吞虎嚥必然會浪費。

  不多時,三個獄卒來到乙十三牢門前,方運伸出手。

  三個獄卒沒有多看方運一眼。和對待別人一樣,把一個粗糧餅和一塊鹹菜遞給方運。

  「謝謝。」方運在此時此地依舊沒有放棄基本的禮貌。

  三個獄卒詫異地看了方運一眼,兩個獄卒沒有表示,分發東西的獄卒點點頭。繼續向前走。

  方運仔細一看,這粗糧餅是由多重雜糧混合在一起蒸的,放在鼻子下輕輕一聞。一股濃濃的霉味充斥在鼻腔中,那鹹菜除了醃的過頭,沒有什麼問題。

  人族各地有讀書人控制風雨,除了密州等與蠻族相鄰的區域,糧食年年豐產,哪怕是牢飯也不應該如此差。

  方運知道其中必然有貪墨,不再多想,把堅硬的糧餅送入口中,咬下一塊,靜靜咀嚼。

  「唔……」

  方運差一點要嘔吐,但最後強忍著不適,憋著氣,繼續咀嚼,又咬了一點鹹菜咀嚼幾下,最後嚥下去。

  方運腦海中自然而然浮現孟子的名言。

  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方運來到聖元大陸後,受過累,除卻在書山幻境中,卻未曾真正吃過苦。

  今日嘗到了。

  發霉的糧餅可能讓別人生病,但方運身體強大,完全不懼這種程度的霉物,配合鹹菜,只吃一塊就可以維持一天的消耗。

  不多時,那第四個獄卒拎著桶前來,每路過一個牢房,就用木勺打一勺水讓人喝光,然後繼續餵下一個。

  獄卒來到乙十三牢房的時候,方運看了一眼渾濁的水,道:「謝謝,不必了。」

  那獄卒立刻把水撒到地上,繼續給下一個人餵水。

  方運一招手,天地間純淨的水氣在他的面前凝聚成一團水,張口喝光。

  看到這一幕的囚犯和獄卒嘖嘖稱奇。

  吃過早飯,方運休息一刻,開始誦讀眾聖經典,從諸經之首的《易經》開始誦讀,聲音傳遍整座地下監牢。

  方運經歷過七次才氣灌頂,論質量還不如大學士,但論次數已經超過大學士,和大儒等同。

  在成為舉人的時候,方運的話語就接近大學士的「口含天言」,現在已經成為聖前進士,獲得七次才氣灌頂,已然擁有完整的「口含天言」。

  方運正常誦讀,但在口含天言的力量下,他對《易經》的理解自然而然化為神秘的精神烙印,猶如蒼天之言進入在場所有人的耳中。

  連一些不識字的人在聽後也立即學會方運誦讀過的字,明白了《易經》中的意思。

  不過,這些人雖然知曉了《易經》的意思,但也只能算是方運最好的學生,若不經過大量的學習和積累,這一切都會漸漸淡忘。

  在場的囚犯們一開始還只是隨便聽聽,但聽著聽著就意識到方運的誦讀聲和其他人不同。

  很快,那些讀過書的人本能地跪向方運,低著頭,如同弟子聆聽老師講課一樣。

  接著,其餘人陸陸續續跪向方運。

  許多人慢慢沉浸在經典的奧妙之中,完全忘記了天寒地動,也拋卻了所有的煩惱與苦難。

  誦讀完《易經》,方運開始誦讀《論語》。

  當方運誦讀到「有教無類」的時候,一個囚犯突然哭天搶地。

  「我錯了!我錯了,我不該殺人!我應以死謝罪!」就見一人猛地撞向石牆。

  咚……咚……咚……

  最後那人活活撞死。

  有教無類乃是孔聖的名言,意思是什麼人都可以接受教育。正是在這個理念下,孔子打破了教育壟斷,成為人族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老師。

  一些人則一邊聽一邊流淚,懺悔自己的罪行。

  一人喃喃自語道:「我願流放北邊,為人族而戰洗刷罪行,若有機會,用心讀書,考取功名!」

  「官府雖無證據,但我罪當死!」

  「我真是冤枉的……」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5-3-7 00:40 編輯

mobs 發表於 2015-2-28 20:59
第575章 詩文抵罪,春秋決獄

  牢房中,一個又一個犯下大罪之人撞牆自殺。

  那些犯罪較輕的慣犯紛紛醒悟,陸續表示要重新做人,補償曾經害過的人家,並決心讀書學習。

  只有四個人反覆念叨自己是冤枉的。

  方運口誦天言,但把一切都聽在耳中。

  讀完《論語》,方運沒有讀孔聖的其餘經典,而是先讀了人族第一步完備的法家書籍《法經》,又誦讀了半聖商鞅的《立木法典》。

  隨後又有五人自殺,而四個喊冤之人有一個突然破口大罵方運,承認自己犯了罪,但就是死不認罪,然後,他再也聽不到方運的聲音。

  方運有心,天言有靈。

  《論語》載「有教無類」,《易經》中亦有「物以群分」。

  午飯方運沒有吃,而是喝了一些水,又開始誦讀《尚書》。

  方運牢房的窗外,不知不覺聚集了大量的獄卒,連虎囚獄的最高長官霍司獄也穿著厚厚的棉襖帶著椅子坐在外面。

  一開始還有一些獄卒是坐著凳子,可最後無一人坐下,連霍司獄也悄悄命人移走椅子,站著聽經。

  至於兩個刑殿進士在方運一開始就站在外面,垂手聽經,兩人最清楚一個進士口含天言意味著什麼。

  此時即將進入寒冬臘月,虎囚獄不得聖廟才氣庇護,原本異常寒冷,但是,漸漸地,整座虎囚獄的的溫度開始上升。

  牢飯只有早晨與中午,沒有晚飯,秉承古代人過午不食的習慣。

  方運一直誦讀眾聖經典,期間除了喝水一直沒有停下,一直誦讀到深夜子時,然後在奇書天地中溫習功課,書寫詩詞、經義與文章,最後只睡一個時辰。

  大儒封文無法封住奇書天地。

  贈人玫瑰。手有餘香。方運發現自己誦經布道後,對眾聖經典的理解又加深了一絲。

  接下來,方運每天誦讀眾聖經典,天言布道,之後在奇書天地中學習到凌晨。

  方運在獄中誦經,並不知京城因為他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景國學宮有足足三萬學子罷課。

  每天清晨,以上舍進士喬居澤為首的學子便聚集在虎囚獄外,堵了半條街。

  在這裡的人以舉人和進士居多,還包括多年的秀才,新秀才與童生無法在虎囚獄街上堅持多久。

  每天中午,京城各地的酒樓飯店都會派一部分夥計拎著食盒送餐,這裡的數千學子不僅餓不著,反而因為食盒太多,往往要把飯菜發給周圍的貧苦人家。

  這些人沒有大叫大嚷,也沒有大罵起哄,而是相互熟悉的人聚在一起,談書論文。

  眾人不會使用任何暴力或過激的手段,只要能讓十二月初一的《文報》刊登此事,就達到目的。

  以上舍進士張承宇為主的讀書人則每日書寫大量的《為方運陳情書》。除了為方運申冤,還把宗家、雷家、司馬家、左相和蒙家等等全部罵了個狗血噴頭。

  一部分人負責抄寫《陳情書》傳文,另外一些人則負責去京城各地分發傳文。

  玄庭書行已經壟斷了十國的書販,不僅京城的書販開始發送《陳情書》。十國各地凡是有玄庭書行書販的地方,都在默默發送《陳情書》傳文。

  事情傳開,十國為之嘩然,數不清的讀書人開始發文抨擊景國刑部、左相、雷家、司馬家、宗家和蒙家。

  第二天。各式各樣的消息在流傳。

  啟國學宮一支千人讀書人隊伍將趕赴景國,為方運伸張正義。

  孔城數十萬讀書人罷課罷市一天,在倒峰山聖院之下高呼「打倒奸佞。釋放方運」,甚至還有人寫了血書血諫聖院。

  左相的遠房侄子被一群蒙面人痛打。

  慶國數十人叛國,宣佈加入景國,並發檄文大罵宗聖世家,最後一起奔赴京城,只等見方運最後一面便去北邊,與蠻族血戰。

  景國各地官員傳書如雪,數以百計的官員彈劾左相與刑部左侍郎原肅,監察院的御史們更是不斷寫奏章,有御史創下一天連寫二十七封彈劾奏章的記錄。

  敖煌以東海龍宮特使的身份發言,東海龍宮斷絕與宗家、蒙家、司馬家和左相極其相關家族的一切來往,敖煌還發佈個人言論,以後雷家的雜碎見一個揍一個。

  景國舉人陸續匯聚在京城,上百舉人已經聯名上表,不釋放方運,則罷考進士試。

  江州讀書人更是四處奔走。

  景國皇宮外,萬民請願書已經鋪滿半條玄武大道,各地的景國人陸續前來,只為在上面留名。

  一件又一件支持方運的事情在十國上演……

  但是,眾聖世家的重要人物卻無一人出面。

  迫於壓力,刑殿宣佈駁回蒙家控訴方運殺凶君的控告,只受理控告方運搶奪蒙家財物,並由刑殿進士轉告方運。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方運繼續在獄中誦經和學習,獄外為救方運的行動則愈演愈烈,甚至已經有讀書人站在左相門外高唱詩經中的名篇《碩鼠》《板》《蕩》等等來諷刺左相。

  左相乃大學士,讀書人只敢譏諷,但刑部左侍郎原肅則倒了大霉,大量讀書人往他家裡扔腐肉爛菜,每次出門必然會被眾人圍住嘲笑譏諷,甚至有人比賽作打油詩譏諷原肅。

  原肅雖然是翰林,但卻不敢傷一人,只要在此時稍有不慎,便會被太后和文相等人抓到把柄,直接下獄,讓右侍郎掌管刑部。

  刑部於尚書則被康王困在燕州,始終無法離開。

  經過方運多日誦經,虎囚獄竟然逐漸得到聖廟的力量加持,不再寒冷。

  虎囚獄溫度升高,屍體腐爛,蟲鼠肆虐,污水流淌,臭氣熏天。

  一開始獄卒毫不關心,後來在刑殿進士的強烈要求下。不得不雇外人進入地下監牢,稍稍打掃一番,但依然臭氣熏天。

  按理說地牢中會因此生瘟疫,但卻無一人得病,尤其是那三個冤枉之人,反而比以前更加強壯。

  兩位刑殿進士分別向聖院傳達兩封相同的傳書。

  「疑似正氣生。」

  十一月三十的清晨,離進士試只差一天,天氣晴朗。

  所有囚犯和獄卒如往常一樣早早來到地牢外,四個獄卒繼續發送牢飯,但從兩天前開始。牢飯的雜糧餅就不再發霉,都是用稍差的陳糧蒸制。

  吃過飯,所有人靜靜等待方運誦經。

  方運休息片刻,伸了一個長長的懶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懶洋洋站起來,但隨後目光專注,腰身筆直,面向聖廟方向作揖。

  「學生方運。因遲救不義之人,遭人誣陷,本想靜等聖院昭雪,怎奈學生乃本年進士試考生。已然報考。學生欲以考生之身效仿《春秋》決獄,行詩文抵罪,若中會試第一成會元,則可抵罪。若不成,則罪罰加倍!」

  春秋決獄乃是半聖董仲舒所創,以孔聖理念判案。此舉雖然觸怒法家,但因並非所有案件都如此評判,法家也並沒有完全禁止,在一些國家陸續施行。

  後來,又形成了「詩文抵罪」,只要不是大罪,當年赴考的考生都可進行詩文抵罪,先獲得科舉的資格,之後若獲得當地科舉第一,便可抵罪。

  詩詞抵罪中有許多禁止抵罪的罪行,方運不過是「見死不救」和「搶奪蒙家財物」,並未列入不可抵罪的罪行中。

  十國近十年來至少有上千讀書人進行詩文抵罪,但成功者不過十幾人,景國唯有一人成功,乃是著名進士衛宇煌,他曾親自給方運送重陽節文會請柬。

  詩文抵罪需要得到負責聖院常務的東聖、刑殿閣和本國皇室三方認同。

  東聖和景國皇室的認同過程極為簡單,但刑殿閣不同。

  刑殿閣除了「榮譽閣老」由眾聖兼任,實權閣老是清一色的法家大儒。

  李悝世家、商鞅世家、李斯世家、韓非世家等等法家世家把持九位閣老中的七位,而另外兩位則由非世家的法家大儒擔任。

  刑殿是聖院中最嚴密的殿院機構,也是人族最高的調查、執法和審判機構。

  刑殿閣則是刑殿中的最高機構,一旦遇到大事或有爭議之事,則由閣老進行表決,詩詞抵罪便是其一。

  地牢外的一位刑殿進士撫掌大笑,手伸向另一位刑殿進士,道:「我早就知道方運會用春秋決獄、詩文抵罪,丘兄,你那塊蛟龍血硯歸我了。」

  另一位刑殿進士嘟囔道:「據我所知,刑殿閣已經對外關閉,正在商討更改聖院律法,你要知道,每次討論聖院律法都會持續半個月。除非人族大難。」

  「能詩文抵罪好,若不能,我相信方鎮國絕不會只有一計,我們靜觀其變。」

  「也是。」

  與此同時,景國所有三品或以上官員都收到聖廟發的傳書,傳達方運要請願詩文抵罪。

  左相府。

  柳山看完聖廟的傳書,淡然一笑,望著窗外若有所思。

  「終究是雛鳳凰,計差一籌,宗聖早就佈局刑殿閣,封死你的退路!不僅如此,你就算沒有『免徵令』,太后也會特賜於你。人說你一旦用掉免徵令,我們便可用下一計,再一次封死你的退路!」

  「我污名纏身,景國加持於我身上的氣運驟減三成,但為雜家大計,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倒峰山上,聖院之中。

  東聖敲聖鐘,傳遍萬界,僅入眾聖之耳。

  「議方運。」一個渾厚的聲音傳遍聖院。

  人族千載,議題為進士前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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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6章 三篇鎮國!

  一道道奇異神光從遠處飛來,顏色各異,至少有百里之長,陸續落在眾聖殿中。

  之後,六道較短的神光飛入眾聖殿中。

  亞聖世家家主有旁聽聖議之權。

  聖議開,眾生退避。

  聖院雞飛狗跳,除卻眾聖,所有人第一時間放下手中的事務,快步向聖院外走去。

  刑殿大門突然大開,九位紫袍大儒同樣匆匆離開。

  「東……那位簡直瘋了,為了方運開『聖議』!除非有大變發生,眾聖認同,否則每位半聖每二十年才能開一次『聖議』,強行就一個議題討論出結果!」

  「為了一個即將死亡的進士,值得嗎?」

  「唉,這就是為何眾聖認可東聖大人。東聖大人在此時開聖議,一是逼我等出來,表決詩文抵罪;二是要求眾聖救方運;至於第三,怕是以聖議致謝,以聖議送行,畢竟,方運終究是一位詩祖虛聖,畢竟讓我人族整體力量至少提高一成!普通半聖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長嘆聲連連。

  「不過,我等商討未成,按理說不能表決詩文抵罪。」

  「只要眾聖殿下令,我們便可表決詩文抵罪。東聖大人既然開了聖議,宗……那位必然會有所讓步。」

  「或者……」

  九位大儒突然閉口不言,因為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最大的可能,宗聖所作一切就是故意逼東聖開聖議,斷了未來二十年東聖的聖議之權。

  幾個大儒搖搖頭,半聖們算計太深,不到最後時刻根本不知道他們算計什麼。尤其在對外的時候,經常讓妖蠻眾聖吃虧。其實從千年不戰條約結束前一百年開始,兩族就在暗地裡交鋒,人族眾聖只是吃小虧,可妖蠻半聖卻多有隕落。

  「那此次詩文抵罪。該當如何?」

  「只要眾聖殿下令,我自然同意,不為虛聖,僅僅是他本就應該有資格詩文抵罪。」

  「理當如此。」

  九位大儒幾乎立刻做出定論。

  待所有人離開聖院,方圓千里內所有人都仰頭張望,就見倒峰山上空彷彿陷入一片奇異的世界。

  聖院上空前一刻還晴空萬里,下一刻就遍佈雷霆,再下一刻則是狂風驟雨,有極光如幕,有流星四散。有虛空生花,有晝夜輪換……

  凡是人族所能看到的景象,全都在聖院上空重演,甚至還有許多根本看不明白的畫面,諸如被濃濃的血液侵透的戰場,一滴水演化成的世界,人族與妖蠻數以百萬計的大戰……

  每時每刻,天空都會發出奇異的聲響,彷彿是天聲地鳴。無人聽懂。

  整座聖院如同生命的禁區,哪怕大儒都會被這恐怖的眾聖之爭的餘波撕成碎片。

  一刻鐘後,九位刑殿閣老接到眾聖令,允許刑殿閣表決方運的詩文抵罪。若表決通過,方運需要書寫三篇鎮國詩文方可出獄。

  不多時,景國學宮聖廟突然響起一聲洪亮的鐘聲,傳遍整座京城。

  隨後。文相姜河川的聲音響起。

  「經東聖、刑殿與國君三方同意,考生方運獲詩文抵罪,若書寫三鎮國。則可出獄,若於會試中得第一,則可免除所有罪責。」

  在姜河川說到一半的時候,京城數百萬人歡呼起來,但等姜河川說完,偌大的京城鴉雀無聲,連之前喊得最歡的孩子們也閉上嘴。

  短暫的沉默過後,京城各地的人群炸開了。

  虎囚獄前,眾多學子紛紛抨擊。

  「聖院的……那些人昏聵了嗎!為何輪到方運就要三篇鎮國?」

  「方運在這些天反覆思索,大概能寫出一篇鎮國詩,結果刑殿要求三篇,此刻離明日進士試開考還不到十二個時辰,讓一個進士在十二個時辰前想兩篇鎮國詩,這不是故意難為人嗎?」

  「喬兄,刑殿為何如此?」

  喬居澤無奈一嘆,道:「此事不能怪刑殿。我剛剛接到消息,是眾聖殿下的令,應該是有某位……『義薄雲天』的半聖從中阻撓。」

  「簡直……豈有此理!」一旁的進士差點大罵,可最終還是換了一個詞語。

  所有人知道,必然是慶國的宗聖在阻撓。

  「那方運能行嗎?若再給方運數天,他或許能作出三篇鎮國詩文,但僅僅一天寫三篇,就算是孔聖再世也未必完成!」

  「胡說八道,孔聖之言字字有聖道,怎會低於鎮國?」

  「與孔聖比自然要公平比較,不准書寫聖道,只准寫平常的詩詞文。」

  「你們討論此事無用,為今之計,是想想怎樣幫助方運一日三鎮國!」

  就在此時,一聲龍吟傳遍京城。

  「人族眾聖,你們真不是東西,等本龍封聖,咱們好好做過一場!」

  卡嚓……

  一道雷霆自天而降,劈在那龍吟處。

  「嗷……疼死本龍了,本龍可是很記仇的!」

  天空沒有雷霆,那龍吟也不再出現。

  「呀呀呀呀……」

  一聲若有若無的聲音在龍吟後落入眾人的耳中。

  大多數人只以為是幻覺,但喬居澤等熟悉方運之人卻詫異地望著方宅。

  「這聲音,似乎是方運家的靈獸小狐狸,怎麼也學會龍吟雷音了?」

  「大概是聽錯了吧?」

  「或許是那黃龍相助。」

  「怕是如此。」

  孔城中。

  「德天兄,我忍無可忍!必須要在此時出手!」

  「方兄已然再三囑咐,要等月樹神罰結束再讓我等出手,現在出手毫無作用。」

  「那我等在此枯坐?」

  「此事大則涉及兩族之爭,中則有聖道之爭,小則是諸家與方運的私仇,我等此時此刻,只能靜觀其變!」

  「罷了,坐等方運是否能三篇鎮國。」

  皇城,長樂宮中。

  兩個女人位於長樂宮正殿,一女子端坐皇太后鳳椅之上,較年輕的另一人坐在下方左手側。

  「太后陛下,方運之能,堪比國之重器,您為何不果斷拯救?」

  「區區罪名,還不值得我出手搭救,更何況,他自有分寸。哪怕詩文抵罪失敗,也可明日開考前用免征令。」

  「那我堂堂景國皇室坐以待斃?」

  太后緩緩道:「不,我們可以坐等三篇鎮國。」

  京城內天空晴朗,京城外則大雪飄飄。

  京城外的玉山,白雪覆蓋山林,銀裝素裹。

  雷家別院中,兩位大儒席地而坐,飲茶論道,天空的雪花一旦臨近兩人一尺外便離開。

  「自從極冰河一別,你我還是首次重聚。」雷廷榆微笑道。

  「這裡的雪,比極冰河溫暖許多。」宗文雄道。

  雷廷榆突然望向京城笑問:「宗兄,你說方運在開考前能寫出幾篇鎮國?」

  「天無盡而人力有窮。兩篇,第三篇至多鳴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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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7章 《江城子.獄中夢》

  景國學宮,上舍方宅。

  楊玉環一身白衣,如穿孝服,立在院中,望著敞開的大門。

  她眼中沒有驚慌,也沒有悲傷,只是像等待丈夫歸來的普通妻子一樣,異常平靜,也異常堅定。

  另一邊,敖煌浮在半空,低頭對著地上的小狐狸。

  「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嚶……」小狐狸的聲音抑揚頓挫。

  「嗷嗷嗷,嗷嗷,嗷嗷嗷……」敖煌的聲音同樣平仄有序。

  一龍一狐用別人根本不懂的方式交流,而且聊得十分投機,只是兩人神色又氣又急。

  方大牛等方家下人靜靜站在楊玉環身後,不斷唉聲嘆氣。

  虎囚獄中。

  幾個獄卒低聲嘟囔。

  「如此對待方師太過分了!」

  「等方師將來成半聖,一定要報復!」

  霍司獄閉口不言,好像忘記自己的上司刑部左侍郎原肅交代過什麼。

  兩位刑殿進士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濃濃的無奈。

  「豈有此理!」一個刑殿進士輕聲道。

  另一刑殿進士輕嘆一聲,然後看向地牢窗戶,可以看到裡面的方運。

  方運聽完文相姜河川的話,沉思了足足半刻鐘,突然道:「麻煩諸位備好文房四寶。」

  「早就等您這句話了!」就見十幾個獄卒興奮地奔跑去取東西。

  霍司獄依舊低頭不語,自從方運開始天言授課開始,他就好像成了虎囚獄裡最閒的人,再也不嚴苛針對方運,但也不吩咐對方運好,完全由著獄卒和小吏們。

  霍司獄為求上位用盡手段,但也無法苛刻對待教過自己的老師,哪怕僅僅是旁聽。哪怕沒有真正拜師。

  不多時,獄卒們搬來適合的桌椅以及文房四寶,放在乙十三牢房的門前。

  獄卒打開牢門,然後麻利地摘下方運的腳鐐,再讓方運坐在椅子上,還有一個獄卒用家傳手段為方運活血推拿,鬆骨按摩。

  霍司獄依舊視而不見。

  周圍的囚犯也一起向方運張望,對他們來說,方運不僅是老師,還是救命恩人。

  「方先生。您別急,先想好再寫,我先把您腿腳按一遍,保準您才思泉湧!」那獄卒笑嘻嘻蹲在方運身下為方運捏腿。

  「少拍馬屁,讓方先生好好思考。」

  所有人立刻控制呼吸,生怕喘氣聲太大影響方運。

  地牢中只剩下火把燃燒、獄卒捶腿和研墨的聲音。

  方運坐在舒適的椅子上,長長鬆了口氣。

  之所以選在十二月初一的前一天詩文抵罪,就是怕提前用了會讓宗家雷家有足夠的時間反擊,更何況。哪怕詩文抵罪失敗,在最後一刻也可以用太后贈送的免征令。

  方運並沒有著急,而是慢慢思索,三篇鎮國詩文的要求的確太高。

  足足過了一刻鐘。方運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悲色,突然提筆,蘸了濃墨,先在白紙上寫了詞牌名。

  「江城子。」

  「獄中夢愛妻玉環亡故。孤苦餘生,作此篇。」

  在正文之前,方運書寫此詞的緣由。乃是在虎囚獄中做夢,夢到妻子楊玉環死亡,夢中的自己孤苦伶仃度過餘生。

  之後,方運書寫正文。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虎囚獄不在文院之中,不能直接顯現才氣,所以當方運書寫的時候,沒有才氣光芒出現。

  但是,在寫到「千里孤墳」的時候,整座地牢中突然傳來輕輕的哭聲。

  無人流淚,疑似亡魂悲哭。

  在寫到「惟有淚千行」的時候,那哭聲突然更大。

  詞成,字字有光,十里墨香,百里傳情,千里慟哭。

  「悲情詞文,四重異象,必然鎮國!」霍司獄一邊默默流淚,一邊自言自語。

  就見上面的字形成微光,同時墨汁的香味傳遍十里。

  方圓百里內,一股難以言表的悲愴情緒籠罩所有人,每個人都被引動傷心事,下到剛出生不久的嬰兒,上到行將就木的老人,無論是小小童生還是一代大儒,全都被這首悲情詞的力量影響。

  百里之內,人人痛哭。

  千里之內,無數哭聲憑空出現,好似亡魂在哭泣。

  就連方運也被百里傳情影響,一邊留著淚水,一邊起身拱手。

  「學生方運,第一篇完成!」

  隨後,一方金色的官印憑空出現,灑下微光落在《江城子.獄中夢》之上。

  才氣沖天,足足四尺九寸的橙色才氣直立在詞文之上。

  十足鎮國,只差一寸便可傳天下!

  隨後,文相姜河川的聲音遍佈整個景國。

  「方運第一篇詞成,本相代為誦讀。江城子,獄中夢愛妻玉環亡故……」

  姜河川用中正平和的聲音徐徐朗讀,僅僅誦讀完第一段「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的時候,聲音就有細微的變化,彷彿在壓制什麼。

  在誦讀到「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的時候,堂堂大儒、景國文相終於忍耐不住,聲音哽咽。

  讀完最後一字,姜河川的聲音中竟然傳出哭音。

  鎮國詞中蘊含詩詞真意,一代大儒又口含天言,把整首詞的意境念誦的渾然無缺。

  過了片刻後,姜河川不得不再次傳音全國。

  「此詞悲切至極,吾思亡妻,望見諒。」

  虎囚獄內,囚犯與獄卒哭成一片。

  一個童生獄卒捂著臉大哭叫喊:「方師太可憐了,夢到妻子亡故十年,明明不想思念,卻怎麼也無法忘記。亡妻的孤墳在千里之外。卻連在墳前訴說悲傷的機會都沒有。」

  一位刑殿進士一邊用衣袖擦淚,一邊道:「其後更是悲傷,夢中的方師怕是科舉失利,四處奔波,灰塵滿面,兩鬢白如霜雪,哪怕亡妻復活,兩人相遇,卻也不可能被認出來。悲!悲!悲!」

  景國學宮的蒙童班中,一干蒙童大哭。老師垂淚不語。

  片刻後,一蒙童問:「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是何解?」

  老師擦拭著眼淚,輕聲道:「一切都是在夢中,方運又回到了故鄉老宅。透過窗戶,看到活著的楊玉環正對著鏡子梳理打扮。但兩人相互看著,縱然心有萬言卻無法開口,只能靜靜地望著。默默地流著淚。明月之下,長著松樹的山崗墳前,必然是方運每年傷心之處。夢中之苦,勝於人間!勝於人間啊!」

  師生再次大哭。

  待姜河川誦讀此詞的聲音傳遍景國。詞上的才氣徐徐增長,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才氣破五尺。詞成傳天下!

  詩詞其後突破,沒有新的異象,但傳情擴大,傳遍千里。

  京城萬戶齊慟哭。

  《江城子.獄中夢》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在傳播。

  倒峰山上,眾聖殿內,聖議戛然而止,聖院上空的異象也隨之消散。

  半聖壽兩百,見多生與死,最無情,也最有情。

  孔城之中,孔家人第一時間接到傳書,一位孔家大儒讀完之後淚水盈眶,以舌綻春雷誦讀此詞:「方運詩文抵罪第一篇成,詞牌乃《江城子》,原文如下……」

  不久之後,孔城哭聲陣陣。

  顏域空雙目濕潤,緩緩給方運傳書:「君之才情,已超曹子建。天下才氣若一石,則君分九斗,其餘人共佔一斗!」

  兩界山中,詞君與詩君看著傳書中的《江城子.獄中夢》,淚流滿面。

  「此詞一出,何人敢憶妻?憶必肝腸寸斷!」詩君道。

  「此等詞中聖品,唯有詞聖方能寫出!與他相比,我被封詞君簡直是個笑話!此詞名為回憶亡妻,實則在以亡魂之身思玉環啊!」

  「這是何解?」詩君疑惑地看著詞君。

  詞君含著淚水緩緩道:「方運是在寫,自己被月樹神罰死後,在千里之外的墳地中,沒有辦法向楊玉環訴說自己的淒涼。因為過度思念妻子玉環,歷經十年無法忘懷,所以化成鬼魂復甦,但人鬼兩隔,哪怕兩人相見,楊玉環也認不出他,在楊玉環眼裡,他恐怕只是一個老去的鬼魂。」

  詩君連連點頭,越發驚奇。

  詞君繼續道:「方運馬上前往老家,隔著窗看到楊玉環在靜靜地梳妝打扮。結果兩個人相互看到,一人一鬼,天人永隔,卻只能相互望著流淚!每當在方運的忌日,夜幕降臨,在長滿松樹的山岡墳地上,方運的鬼魂必然肝腸寸斷。一詞寫兩人、書兩景,乃是前所未有的雙面詞!我敢確定,此詞必然傳天下!」

  詩君仰天長嘆。

  「方運大才,吾遠遠不如!」

  東海龍宮。

  老龍聖留下兩滴眼淚,化為兩顆奇異的水晶落在海底,隨後,方圓百萬里的海族大聲痛哭。

  東海之上,波浪滔天,卻不傷一舟。

  「方運這小傢伙寫的詩詞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可為什麼偏偏招惹了月樹神罰。不是老龍不救,是老龍留著最強大的力量去完成祖龍遺訓啊!」

  方家,敖煌用爪子抱著小狐狸,失聲痛哭,小流星也顫抖著。

  正在向外逃的硯龜也仰天大哭,再也邁不動步子。

  楊玉環哭成了淚人,捂著臉衝進方運臥室,撲到床上大哭。

  敖煌一邊流淚一邊道:「方運你放心,就衝這首詞,本龍也要保護好嫂子和小狐狸!要是我做不到,就讓我在夢裡被你天天殺死!寫的太好了,你這是在身份轉換,書寫十年後的景象嗎?放心,我一定把你葬在短松岡,誰要是敢動一根松針,本龍就挖他祖墳!」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5-3-1 21:40 編輯

bpd 發表於 2015-3-2 19:01
第578章 鳴冤鼓

  方運收起筆,默默地坐著。

  方運身在異象「千里傳情」的中心,心神被此詞影響最大。

  傳天下之悲詞的力量依舊在方圓千里內迴盪,悲情繼續傳播。

  景國長樂宮中,長公主趙紅妝泣不成聲。

  「太后陛下,求求你救救方運吧!」一身鵝黃色宮裝的趙紅妝撲到太后面前,伏在她的腿上。

  「哀家不是不救……」太后一手輕輕擦拭淚水,一手輕輕拍打趙紅妝的後背。

  「方運若死,我也不活了……」

  「你……」

  京城外的大雪更疾。

  玉山雷家別院中,雷廷榆與宗文雄兩位大儒手握著茶杯,茶水卻涼了。

  「只道他是雛鳳凰,卻有一顆玲瓏心。旁人看的是他的思妻,我看到的卻是他的委屈。聖道無情,只是送他入虎囚獄,過於卑劣。你我理應阻止。」宗文雄緩緩放下茶杯。

  「如此才情,當真可惜。更可惜人留天不留,天留,妖蠻不留!為一將死之人,不值得。」雷廷榆默默地喝光涼茶。

  「聽說你們雷家神物異動?」宗文雄伸指一彈,冷茶消失,一旁的水壺中冷水沸騰,再一彈,水溫稍降,然後用此水沏茶。

  就見那茶葉竟然沿著水汽上升,飛到半空又徐徐落下,茶香足足蔓延一里,乃是茶中珍品。

  雷廷榆臉上淺淺的自得之色,道:「的確如此,只是不知是禍是福。」

  宗文雄看了雷廷榆一眼,輕啜一口茶,望著京城方向,道:「雷家即將大興,或許廷榆兄就是第一位雷聖。」

  雷廷榆終於按捺不住,嘴角上揚。口中卻道:「哪裡哪裡……」

  左相府。

  計知輕敲書房的房門,身為左相柳山最得意的門生,他可隨意出入左相府。

  「知白吧,進來。」柳山的聲音從書房中傳出。

  「恩師,您覺此詞如何?」計知白推門而入。

  柳山淡然一笑,道:「你還是這般急性子。想聽真話?」

  計知白也不多禮,搬了一把椅子在左相對面坐好,正色道:「恩師您小瞧我了,我心中敬佩他的才情,只是不喜他的張揚。更何況,他既然是恩師之敵,便是學生之敵。」

  柳山輕輕頷首,道:「他已經有兩篇傳天下之詞,若能再活二十年,便可獲封虛聖之詞聖,成為前無古人的雙虛聖。若是不出意外,他也有詩聖之資,極可能在封聖前獲得三虛聖之大榮耀。」

  「恩師果然有中正之心。不偏不倚。我十月十五從寧安縣回京城,迎者甚少,遠遠少於歷年的狀元。那日我是記恨方運,不過事後把此事放下。現在只是惋惜。任方運才氣通天,也難在一日三鎮國。」

  「獄中三篇,老夫很期待,突然覺得如此之人。死的太早了,不知日後到了朝堂之上,會是一番怎樣的光景。只怪聖道無情。聖道無情……」柳山望著窗外。

  計知白微笑道:「不出意外,宗聖必然事成,您坐鎮景國,運籌帷幄,功業最大。雜家下一位半聖或許不是您,但第二或第三位半聖,必然有您的一席之地!」

  柳山點點頭,目光漸冷,道:「我為左相之位,壓制文位數年,一旦事成,必可直入大儒,探尋聖道!」

  「待到那日,恩師必將光耀天下!」計知白口中如此說,心中卻明白,柳山雖成左相,但乃是宗聖多年前布下的棋子,得位不正,若不能在成大儒前消弭心病,則終生無望浩然正氣,也就半聖無望。

  柳山把一切都押在宗聖的連蠻之策上,一旦連蠻成功,他便是為人族建立大功業,無愧於心,可成大儒。

  孔城,孔府。

  在登龍台中與方運共抗妖蠻的聖院進士齊聚於此,反覆閱讀《江城子.獄中夢》。

  張知星道:「方運的外號怕是又要升一層,改成方天下?」

  「還是方傳世的好。」

  「真期待他叫『方驚聖』的那一天。」孔德天道。

  「守愚,你說方運能不能在月樹神罰之下存活?」賈德低聲問。

  姬守愚眼中的八卦圖一閃即逝,隨即搖搖頭,輕聲道:「不知。」

  「唉……」

  孔城第一青樓醉花樓中,孔城第一才女蘇小小倚著窗戶,指捏手帕,如泣如訴。

  哭了許久,蘇小小走到桌案上提筆書寫。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

  蘇小小一遍又一遍寫著,寫一遍哭一遍,哭一遍,寫一遍……

  醉花樓的老鴇聞訊趕來,哭著勸慰,但蘇小小充耳不聞,只是著了魔似的不斷書寫《江城子.獄中夢》。

  老鴇心急如焚。

  聖元大陸才氣至上,十國真正的名妓花女早就脫離賣身的行業,最頂級的花女全都是賣藝不賣身,甚至連半聖世家的子弟也能光明正大迎娶名家花女。

  十國花樓甚至把名家花女分為三等,從低到高分別是女童生、女秀才和女舉人,卻是不敢設女進士。

  如今十國真正的女舉人不過六人,其中一人便是孔城蘇小小。

  蘇小小乃是醉花樓最大的招牌,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贖身,與醉花樓的主人簽訂契約,只要她找到如意郎君,便可隨意離開。

  抄了不知多少遍,蘇小小突然拋下毛筆,筆落墨濺,竟隱隱有刀劍之鳴。

  「方君夢中失玉環,妾身哀之,當布衣荊釵,終生不嫁,以奴侍之!」

  老鴇兩眼一翻,昏死過去。

  蘇小小命人好好救治老鴇,然後撕掉身上的華美衣裙,換上女傭的粗布衣裙,以樹枝當釵梳發,以草木灰塗臉,取了自己積攢多年的私房錢,命人備馬車前往孔府。

  「方君與孔家多人有舊,那裡是尋方君的最好之處。」十八歲少女的眼神前所未有地堅定,只是雙眼依舊紅腫。

  景國京城,方家。

  楊玉環擦乾眼淚,素面朝天,蓮步輕搖,向門外走去。

  敖煌急忙竄過去,在楊玉環身側道:「嫂子,你這是做什麼?你可千萬不能犯傻啊,你是去見方運還是尋死?方運你是見不到了,尋死萬萬不可!」

  楊玉環邊走邊道:「十年前,妾身被賣於方家,承蒙爹娘不嫌棄,待我如兒女。如今我與方運雖未拜堂,但我早已當他是相公。相公有難,妾身女流之輩不能為他做什麼,唯有敲響皇宮鳴冤鼓,告御狀,為相公討回一個公道!」

  敖煌呆住,原來方運的「十年生死兩茫茫」,也暗指兩人相識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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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和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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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初PO文,是從成人網站的H小說開始的。而後才改邪歸正,PO連載小說。目前PO文以[玄幻奇幻]與[武俠仙俠]的長篇小說為主,最近也開始PO與其他類型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