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空穿梭】異常生物見聞錄 作者：遠瞳（已完成）

第四百七十章 神祕的怒靈

　　「要塌啦，要塌啦，要塌啦……」

　　含含糊糊又帶著古怪節奏的咕噥聲漸漸遠去，郝仁看著那個精神貌似不正常的少女漸行漸遠並消失在走廊盡頭，感覺這座古堡中處處隱藏著秘密。

　　一陣寒風不知從何處吹來，郝仁下意識地緊緊衣服，但突然意識到這裡正處在古堡最深處的走廊裡，四面八方壓根沒有門窗。

　　他扭過頭，尋找寒風可能的來源，卻看到了正對著走廊的那面牆上懸掛的女性全身像，這幅被標為「魔女」的古怪畫像靜靜地佇立在那裡，黑紗遮掩了她的面容，郝仁卻感覺到似乎有一道視線從那黑紗下滲透出來，似乎正在好奇地打量突然闖入這座城堡的陌生人。

　　遠方隱隱約約傳來幾聲響動，聽上去又是那位不幸染上瘋病的少年在屋子裡砸爛東西，城堡庭園方向傳來兩聲尖銳的狗叫，但旋即轉為低聲恐懼的嗚咽。城堡下面深深埋藏著的巨大黑暗正在緩緩蠕動，它或許已經意識到有陌生人闖入了自己的牢籠，但它應該也察覺到這些人強大的力量，所以現在它蟄伏著，似乎在等待什麼。

　　郝仁撓撓下巴，只是感覺這很有趣，隨後溜溜躂達地回到房間。

　　莉莉正坐在壁爐前腦袋一點一點地打盹，南宮三八則在旁邊檢查著自己的作戰工具，其他人不見蹤影，可能已經各自回屋休息了。郝仁推門進來的動靜把莉莉驚醒，她歡快地跑過來打招呼：「房東你回來啦？」

　　「還不睡覺？」郝仁摁了摁莉莉的腦袋，隨後走向南宮三八，「剛才我在外面遇見個人……」

　　他把之前看到的那個瘋姑娘給南宮三八描述了一下。對方果然點點頭：「那是安娜，伊戈爾的女兒，你聽到的聲音是阿基姆，安娜的弟弟，他們兩個是安德烈家族最年輕的一代——如果『惡靈』不能根除，我擔心他們兩個也就是最後一代了。」

　　郝仁在最近的高背靠椅上坐下，順手把豆豆從懷裡掏出來讓小家夥去附近的桌子上自己玩著，同時給自己倒了杯水：「他們精神不正常？」

　　「嗯，安德烈家族的『遺傳病』。」南宮三八皺皺眉，「他們每一代人出生時都格外健康，但在六歲之後就會發病。瘋癲，精神分裂，妄想，處於極度天才和極度愚鈍的不斷變化中，他們會莫名其妙地獲得一些知識，有很多都是在書本上無法學習的，但同時也會莫名其妙地產生一些彷彿不屬於這個世界的記憶，這讓患病者的精神狀況更加糟糕。這種瘋癲會持續到十八歲，在十八歲生日那天，惡靈彷彿離開了他們的身體，只留下一個滿腦子古怪知識的『天才』——這就是安德烈家族每任族長都頗具天分的原因。但其實很多人都堅持不到十八歲，嚴重的瘋癲會要了他們的命，甚至有的倒霉子嗣直接在瘋癲中徹底失去了自己的靈魂，他們的軀殼裡被塞進了別的東西……我懷疑是怒靈在不斷侵佔安德烈家族成員的軀殼。它可能在尋找逃離這個地方的辦法，而當年我家發生的事兒大概就是這城堡下面的怒靈成功逃離了一次。」

　　說著，南宮三八用力握緊拳頭：「但願這次能徹底終結這個怪物。」

　　郝仁已經接觸過異世界的魔法和科技，也見證過不可思議的空間和宇宙異象，但在地球上發生的這些神祕事件仍然讓他興致勃勃，因為他知道地球上這些超自然現象的根源同樣來自夢位面——而這些超自然現象對普通地球人的影響自然就是夢位面對現實世界產生侵擾的症狀之一。

　　南宮三八之前已經在這座城堡忙活過很長時間，所以對安德烈家族的情況很熟悉。他提起了那兩個被惡靈纏身而神誌不清的可憐人，語氣有些唏噓：「他們兩個其實是很好的年輕人，阿基姆在神志正常的時候彬彬有禮，喜歡音樂，安娜則是個喜歡畫畫的姑娘。安娜的情況比阿基姆穩定一些，所以經常出來走動，我跟她說過幾次話，她能清晰地記著自己神智失控時的體驗：她提起自己軀殼中被塞進了一大團晦澀難懂的古老知識，還有這座城堡裡三百年來隱藏的所有罪惡勾當——怒靈一直在觀察這座城堡裡發生的一切事情，然後把這些事情都塞進了那個可憐姑娘的記憶裡。安娜似乎對自己的家族非常厭惡，總是咒罵那些掛在牆上的列祖列宗們。阿基姆則很少出來，但偶爾露面的時候他會去中庭散散步，只是沒辦法離開城堡大門。」

　　郝仁眼睛一亮：「安娜知道安德烈家族過去三百年的經歷？那怒靈的由來呢？」

　　「或許知道，但誰也沒辦法問出來，」南宮三八擺擺手，「她的神志不清，同時怒靈似乎也在有意隱瞞這部分的信息，安娜在回憶那些知識的時候會顯得越發瘋狂，我問過幾次都失敗了。」

　　「安娜提起了一個『魔女』，」郝仁想起自己在走廊盡頭看見的那副肖像畫，「外面的走廊上掛著一幅畫，是個把臉擋上的年輕女人，名字也是『魔女』……這是何方神聖？」

　　「她連這個都跟你說啦？」南宮三八有些意外，「呵——看來今天安娜的情況也不太好。我也注意到安德烈家族的歷史中有這麼一個魔女了，但始終沒調查出她的來頭。她在安德烈家族發家之初出現過，但之後的族譜傳記記載裡都對這個『魔女』語焉不詳，只知道她對這個家族而言是個很特殊……而且被畏懼著的人物。城堡裡有個圖書館，最有年頭的手抄本裡用相當敬畏的語氣提起過魔女，並提到安德烈家族的『一切』都是拜這位魔女所賜——我懷疑這個『一切』指的不單單是財富，還包括『惡靈纏身的詛咒』。」

　　郝仁皺著眉開始啃指甲，他知道地球歷史上的「魔女」其實是存在的——在那個愚昧黑暗的年代裡，教會和大眾醉心於幾近瘋狂的燒死女巫和懲治巫師的行動中，藉此來轉移他們對黑死病和其他天災人禍的恐懼，這些瘋狂活動背後有獵魔人的推動，也有民眾的盲目，但更有切切實實的巫術的影子：那些從異類處學到禁忌知識，或者在和夢位面的某些洩漏物接觸之後獲得特殊能力的人類就被稱作巫師和魔女。但在1700年前後的西伯利亞極北之處，這裡也有過魔女的蹤跡嗎？

　　「咱還是說說怒靈的事兒吧，」郝仁抓抓頭髮，感覺魔女再厲害應該也已經死了，現在城堡下面最大的問題顯然是怒靈，「那東西有多高戰鬥力？」

　　郝仁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挺輕鬆，畢竟也是剛從異世界戰場上回來的，算吃過見過的主，他尋思著一個裝神弄鬼的東西應該沒多大威脅。

　　不過他話音剛落就聽到薇薇安的聲音從外面傳來：「別太輕視了怒靈。」

　　伴隨著這句話，旁邊傳來撲啦啦一陣響，房間的窗戶無風自開，一群渾身掛著冰碴子的蝙蝠從外面飛了進來。這群蝙蝠劈里啪啦地掉落一地，然後一個個抽抽著努力凝聚成薇薇安的身形，其中還有幾個實在凍瓷實了凝聚不起來的只能繼續在地上躺著。薇薇安頗為狼狽地亮相之後對郝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出去查看這座城堡的結構來著。」

　　「有啥發現？」郝仁順口問道，「另外怒靈有什麼特殊之處？」

　　「城堡的建造方式明顯有高人指點，雖然都是普通材料，但特殊的格局讓這裡形成了一個可以鎮壓靈體生物的封印，城堡地下有扭曲的空間反應，應該鎖著個很強大的東西，」薇薇安一邊說著一邊從地上拾起幾隻已經被凍硬的蝙蝠，順手扔到旁邊的壁爐裡烤著，還拍了拍莉莉的肩膀，「大狗，幫忙翻著點——房東，你沒接觸過怒靈所以會小瞧它們，但千萬不要以為那就是普通的惡靈一樣的東西。事實上它們壓根不是亡靈生物，嚴格來講那是一種……高強度能量體，而且有自己的意志。怒靈有強有弱，但無一例外都很難纏，它們的神祕性質連獵魔人都搞不明白，而且從古至今都沒有真正意義上對怒靈的『擊殺』記錄——因為搞不明白它們的生死界限，所以人們的通常看法是怒靈在被擊潰之後是被放逐至它們的故鄉，而不是被殺死了。另外它們也不怕物理攻擊，無定形，不受束縛，沒有受傷衰落的徵兆，沒有肢體弱點……」

　　薇薇安說著，突然搖了搖頭：「它們的戰鬥力不在於強弱，而在於神祕和未知。或許你的武器可以比它們強大百倍，但你的思維侷限性就是你對付它們時最大的阻礙。」

　　郝仁聽著薇薇安的描述，忍不住陷入思索，而旁邊的莉莉則一邊用火鉗子翻動薇薇安的小蝙蝠一邊流著口水：「嘶嘶……蝙蝠蝙蝠，你這什麼時候可以吃啊？」

　　薇薇安上前把自己的小蝙蝠從火裡抓出來拍到自己身上：「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就是想解凍一下——這鬼地方太冷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伊戈爾

　　在這緊挨著北極圈的地方，陽光並不能帶來多少溫暖的感覺，尤其是不能給安德烈家族的冰冷城堡帶來任何溫度：這座黑色的沉悶建築只能依靠木炭和鍋爐來為它內部的居住者提供有限的庇護。西伯利亞的寒風從窗縫裡吹進房間，剛洗刷完的貝琪頓時一激靈：「嘶——這誰又把窗戶打開了！」

　　莉莉蹲坐在窗戶前面對著冷風露出單純乾淨的笑容，旁邊的薇薇安瞥了這個哈士奇一眼：「這貨一大早就來這兒享受先祖加成來了。瞧笑的那傻樣。」

　　莉莉站起身切了一聲：「懶得理你。吹點冷空氣有好處，提前適應適應這裡的氣候方便之後活動，至少不會跟你昨天似的飛出去一圈差點給凍成冰坨子掉下來。」

　　薇薇安一叉腰：「只凍住三隻！而且都沒掉下來——我最後不是成功滑翔進屋了嗎。」

　　「反正下次凍住了別找我幫你烤，烤了好幾分鐘你竟然告訴我不能吃，這不浪費感情嗎……」

　　莉莉跟薇薇安一如既往伴著嘴，不過很快城堡外面的動靜就轉移了她們的注意力：只見遠方的皚皚雪原上有一支小小的隊伍正在快速靠近，凝神細看之後原來是三隻大型雪橇組成的雪橇隊。那些雪橇堅固而漂亮，上面鋪著厚厚的棕色熊皮，並裝飾有閃閃發亮的銅質鹿角和側面金屬擋板。在雪橇前是身強力壯的雪橇犬——是的，西伯利亞哈士奇，整整三群。

　　儘管科技製造的雪地車更加易於使用，但現在這個年代仍然有人用狗拉雪橇作為雪原上的交通工具，尤其是一些有著怪異堅持的傳統族群更偏愛這種古老技藝。城堡外面的雪橇隊毫無疑問是此地主人伊戈爾的，看樣子城堡的主人已經從老友那裡返回了。

　　強壯的雪橇犬已經經過長途跋涉，喘著粗氣將雪橇拉到雪地邊界便再不願前進，城堡裡的僕役們早就收到通知，這時候慌忙跑過去接應。郝仁這時候正好溜躂過來，他站在窗戶後面頗有興趣地看著那些造型傳統的漂亮雪橇，忍不住讚歎：「嘖嘖，雪橇啊。」

　　莉莉也眼睛放光地看著雪橇前面的套索和皮繩：「哇，雪橇啊！」

　　郝仁古怪地看了莉莉一眼。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跟這個哈士奇關注的地方一定有哪不同……

　　薇薇安不懷好意地戳了戳莉莉的胳膊肘，用下巴指點著城堡外面那一群東倒西歪的哈士奇：「喂喂，你親戚誒，不上去打個招呼？」

　　莉莉二話不說推開窗子發出嘹喨的嗷嗚一聲，頓時城堡外的哈士奇群就騷動起來，然後幾秒鐘內所有的雪橇犬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地亂竄，最終整齊地排列成三個單縱陣朝著城堡這邊嗷嗚成一片，跟喊口號似的。

　　莉莉關上窗戶，挑釁地看了目瞪口呆的薇薇安一眼：「我給你講，這地方長翅膀的東西難找，哈士奇可是成堆，你信不信我晚上爬到房頂上一嗓子就能吼出兩百小弟？」

　　莉莉趾高氣揚地走了出去，留下薇薇安跟郝仁面面相覷。良久前者才嘀咕起來：「我跟丫沒法交流。」

　　那個殭屍臉中年管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客人的事情告訴伊戈爾，聽到之前請來的那個獵魔人竟然沒死，而且還帶了一大群幫手回來，伊戈爾分外驚訝，立刻就在城堡二樓的客廳招待了客人們。

　　正好這時候郝仁他們還沒吃飯呢。一聽說城堡主人邀約就趕緊跟過去蹭大餐去了。

　　伊戈爾是個不到五十歲的中年人，身材低矮壯實，頭髮稀疏，皮膚蒼白，但卻有一個通紅的大鼻子，這讓他看上去多少有點滑稽。不過這個面相滑稽的中年人臉上卻始終籠罩著一種壓抑的氣色，這種壓抑感也讓他看上去的氣質遠遠超過他實際的年齡：伊戈爾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般敏感多疑，城堡裡的惡靈極大加快了他的衰老速度，這一點就連郝仁都能一眼看出來。

　　「很高興看到你還活著，我的朋友，」伊戈爾臉上擠出笑容與南宮三八寒暄，他穿著厚厚的毛皮外套，但這身厚衣服好像並不能幫他驅散家中的某種「寒氣」，他仍然在微微發抖，而且聲音低沉微弱的彷彿也上了凍似的，「那晚我聽到可怕的爆炸聲，鐘樓裡的光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我派人下去找你，卻只找到一些血跡和一扇鎖死的鐵門，我還以為你被惡靈吞噬了。」

　　南宮三八在郝仁他們面前是本性畢露的不著調，但在外人面前他仍然是頗負盛名的驅邪專家，因此這時候滿臉嚴肅，說話那氣勢是十足的有範兒：「我與惡靈經歷了一番惡戰，我確信已經削弱了它的力量——但我不得不說你提供給我的情報不盡詳實，第一次封印失敗了。我為此不得不找了一群更加強大的幫手，他們攜帶著一股來自東方的神祕力量，這力量足以驅逐古堡下面的靈魂。」

　　郝仁跟莉莉只管低頭扒拉自己面前盤子裡的飯菜，這時候才抬頭跟伊戈爾笑笑算是打過招呼，隨後他偷偷碰碰南宮五月的胳膊：「你哥挺有派頭啊。」

　　「正統獵魔人都是自己幹自己的，從來不屑於去接普通人的什麼『生意』，他們甚至不讓普通人知道他們的存在，所以我哥這個半瓶子醋滿世界亂晃反而成了最有名的驅魔大師——畢竟就他一個跳出來的。」

　　客廳兼做餐廳，長長的華麗餐桌上放滿了豐盛的食物，但伊戈爾顯然沒心思享用美食，他和南宮三八閒聊了幾句便迅速轉入正題，開始詢問有關惡靈、詛咒、驅魔方面的事情。

　　這個可憐的老傢伙從出生就被這城堡裡的黑暗力量糾纏，瘋病糾纏了他的整個少年時代，可怕的噩夢則直到今天還佔據著他的腦海。他不斷聽到一些從地下深處傳來的喃喃低語——有怒靈那無以名狀的怪異知識，也有他的父輩、祖輩，甚至安德烈家族三百年前先祖的聲音。他知道眼前這個看上去平平無奇的東方人是自己的救命稻草：眼前這個是他找了無數驅魔人、道士、僧侶、修士之後第一個貌似靠譜的傢伙，至少南宮三八真的可以憑空搓個火球出來，而且他還用符文暫時壓制了伊戈爾的噩夢。

　　這就已經壓倒性地超過伊戈爾之前尋找的那些江湖騙子了。

　　在伊戈爾不斷詢問有關巫術的知識、南宮三八不斷替郝仁他們強行吹比的時候，客廳的大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個瘦弱的彷彿遊魂一樣的白色身影輕飄飄地晃悠進來。

　　是安娜，這個精神不正常的姑娘披散著亞麻色的長捲髮走進客廳，她的視線在郝仁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伊戈爾身上：「爸爸，您回來了。」

　　伊戈爾看到自己的女兒時表情微微有些變化，似乎有些不悅，但更多的是憂慮。他帶著歉意對客人們介紹：「抱歉，這是我的女兒安娜，她平常不怎麼和外人接觸。」

　　隨後他看向安娜，詢問對方的精神狀態是否好了一些，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才露出些舒心的笑容，讓這姑娘在客人們旁邊坐下一起用餐。

　　安娜慢慢在郝仁身旁坐下，似乎瘦弱的身子連快一點的動作都承受不住，她拿起湯勺，彷彿在自言自語：「阿基姆不能來這裡吃飯嗎？」

　　伊戈爾臉色陰沉：「會有人給他送去——如果他的病稍好一些，他就能下來吃了。」

　　安娜默默吃著自己的食物，但郝仁總感覺這姑娘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這讓他吃飯都有點不安生。正在他準備主動開口詢問的時候，安娜卻突然轉頭看了過來：「你們殺不死那個東西。」

　　「哦？」郝仁感覺有趣地回應了一聲。

　　安娜深褐色的眼珠中閃耀著莫名的光芒，她看著郝仁，視線焦點卻在更遠的地方：「塔納古斯的力量已經昇華了它的子民，每一個塔納人都獲得了不朽，你們無法扭轉那種高能量聚合態，只能不斷把那個裂隙變得越來越大，遲早迎來滅頂之災。」

　　郝仁愣了愣：「……啥？」

第四百七十二章 地下

　　郝仁這頭正好好吃著飯呢，卻沒想到安娜坐下來之後突然神神叨叨給自己說了這麼一堆東西，配合上這姑娘因瘋病而顯得分外怪異的眼神和蒼白的臉色，幾句話愣是讓她說的鬼氣森森，讓人毛骨悚然——不過郝仁倒是讓最近經歷的事件給錘煉的神經粗大到近乎末梢壞死了，因此他只是感覺莫名其妙：「啥？」

　　「塔納古斯……高能量聚合態……你們殺不死那東西……」安娜的眼神微微動盪，不過伊戈爾很快止住了她這些瘋瘋癲癲的話語：「安娜，注意餐桌禮儀——還有不要用你那些亂糟糟的記憶來驚擾客人們。」

　　「等會兒，」郝仁趕緊對伊戈爾擺擺手，「我對安娜說的東西很感興趣——她提到的塔納古斯是什麼？」

　　伊戈爾臉上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是惡靈的低語，大師，無須在意這些瘋瘋癲癲的東西，城堡下的惡靈一直在我可憐的女兒睡夢中低語一些來自邪惡深淵的知識，這些東西已經與安娜的記憶混雜在一塊，讓她有時候難以分辨現實和虛幻之間的界限。她最好少提這些東西，否則遲早有一天會和過往的那些倒霉家族成員一樣被惡靈的思緒完全佔據軀殼。」

　　「是怒……惡靈告訴她這些的？」郝仁露出很感興趣的表情，同時努力做出專家的姿態來，「我覺得這些東西很有用啊，說不定我們能根據這些知識推斷出惡靈的力量來源。」

　　伊戈爾攤開手：「大師，你可以試試，但我擔保你得不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我女兒的記憶是錯亂的，而且惡靈決不允許它的秘密就這麼簡簡單單地洩露出去。」

　　郝仁扭頭看著安娜：「塔納古斯是什麼？塔納人又是什麼？是那些惡靈的名字？」

　　安娜撩開自己低垂下來的雜亂捲髮，褐色的眼珠裡一片混沌：「它們從裂隙的另一端滲透到這個世界，無形的力量超出你們的認知，你們殺不死那東西……除非我們償還三百年前騙取的那些財寶……」

　　伊戈爾的聲音突然拔高傳來：「安娜，你的記憶又混亂了。好好吃飯，然後回房休息。」

　　安娜不發一言地放下刀叉，又如同遊魂一樣離開了房間。莉莉看著這姑娘搖搖晃晃地離開，實在忍不住看向伊戈爾：「你得跟我們說實話啊，我們可是專家。安娜說三百年前騙取的財寶是什麼意思？」

　　伊戈爾嘆了口氣：「這是惡靈告訴她的，但我覺得惡靈放大了這些負面信息，讓她覺得自己的家族是建立在罪惡的勾當上，但事實上我們的所有產業都是合法經營。自從三百年前我的先祖從一場奇遇中得到了起始的財富之後，安德烈家族就遵循著嚴格的家訓行事，謹慎使用自己手中的金錢，這絕不是騙來的。」

　　「三百年前的奇遇是指魔女？」郝仁隨口問道。

　　他知道魔女的肖像畫就掛在城堡裡，有關魔女的記載也放在圖書館的手抄本上，這個神祕存在對安德烈家族而言或許是個值得敬畏的話題，但絕不是機密——至少不是不能提的，否則也不至於掛在外面了。

　　伊戈爾慢慢點頭：「是的，魔女，如果不是置身於這座城堡，親身經歷家族的一切，我也不相信會有一個魔女成就了安德烈家族的現今。我的祖先與一位魔女結識，他幫助過那位魔女，因此才獲得一份禮物，那份禮物包括一塊神奇的石頭和一個古老的咒語。石頭帶來了財寶，咒語招來了惡靈：世間萬物等價交換。」

　　薇薇安忍不住嘀咕起來：「這故事真俗……聽著各種耳熟。」

　　郝仁嘿嘿乾笑兩聲，抬頭看著伊戈爾準備繼續追問有關魔女的事情，但在他開口之前，一陣奇怪的聲音突然從眾人下方傳來：那是一陣彷彿呼吸般的呼嚕聲，卻異常低沉洪亮，每一聲響都彷彿敲在人心頭一樣。似乎城堡下面有個巨大的洞穴系統，狂風正在那無數洞穴中產生共鳴。

　　伊戈爾聽到這個聲音臉色頓時就變了：「是惡靈！它又開始活動了！」

　　南宮三八將面前的餐盤一推，順手從腰間解下自己的銀白手弩：「帶我們去地宮——正好在半路上你可以給我的朋友好好講講有關魔女和召喚惡靈的故事。」

　　如同所有百年古堡一樣，這座建築物有著龐大的地下結構，而且為了鎮壓某個黑暗生物，古堡的地下結構異常龐大，宛若地宮。伊戈爾領著郝仁他們來到城堡後面的一座小教堂，通往地下的入口就在小教堂裡。

　　幾名僕役在伊戈爾的指揮下推開了小教堂的佈道臺，厚重的紅色木板下面露出一個傾斜向下的樓梯，入口比預想的還要寬闊，而且下面可以看到昏黃的燈光。一陣陣怪異的呼吸聲就是從這下面傳來。

　　南宮三八看著這條樓梯笑了笑：「那天我就是從這兒下去的。」

　　伊戈爾比他外表看上去的還要勇敢一些，大概在這個見鬼的城堡住了大半輩子已經讓他對地下深處的怪異東西熟悉了吧，也可能是出於對「專家們」的信任，他並沒有讓那些瑟瑟發抖的僕役上前帶路，而是自己拎著冷光燈走在前面：「我帶你們下去。」

　　眾人一路向下，郝仁一開始還以為會跟電影裡一樣看到地道兩旁掛著過時的火盒和燭臺，不過下去之後他才發現牆上鑲嵌的是用電的壁燈：事實證明惡靈古堡這玩意也是可以與時俱進的。

　　但很顯然城堡的主人對地下部分只進行了非常有限的改造，除去兩旁的壁燈和一些電力換氣扇、通風管之外，樓梯下面到處都可見古老的痕跡。粗糙的岩壁，陡峭的石梯，還有已經斑駁脫落的灰泥頂棚，這些東西讓人感覺自己彷彿正在走向地獄一般。

　　莉莉覺得這裡氣氛沉悶，決定說點什麼：「惡靈是你家老祖宗自己召喚出來的？」

　　伊戈爾低沉虛弱的聲音在岩壁間迴盪：「……貪婪是種罪。最早的記載已經不太清楚，但大約是我的先祖在發現『魔女之石』能帶給他巨大的財富之後起了更大的貪心，他認為既然都是魔女留下的禮物，那石頭和咒語應該同樣重要而且有效，儘管魔女曾警告他不要動那咒語，但他還是施展了召喚儀式……」

　　沿著石階向下，前方道路逐漸平緩，最終走上一條悠長的地下走廊。

　　「……召喚儀式打開了一扇通往深淵的裂隙，一個強大的靈體從那裡面逃逸出來，就是糾纏安德烈家族長達三百年之久的惡靈。」

　　地下走廊兩側同樣鑲嵌著不甚明亮的壁燈，在壁燈昏黃的光芒下，可以看到安德烈歷代祖先的頭像掛在兩側牆上：這個家族似乎特別鍾愛把自己家族成員的形象掛在牆上，也不知道是祖上遺訓還是怎麼回事。

　　「我們被詛咒了，因違背魔女的警告而被詛咒，安德烈家族的人不能離開這片被詛咒的堡壘超過七天，試圖逃離的人最終都在第八日死於非命——我們擁有巨大的財富，但這些財富並不能讓我們離開這片冰天雪地。惡靈整晚整晚地在堡壘下面低語，我到現在都還記著十八歲之前那無數個無法入睡的夜晚，甚至直到前不久還是噩夢纏身。惡靈讓我看到來自異世界的恐怖映像，並告訴我世間眾生的滅亡才是真正的終末……」

　　一排排安德烈先祖的畫像盡頭，果然再度出現了那位魔女的肖像，黑紗覆面，讓人看不清其真實面容。

　　「為什麼魔女要把臉擋上？」郝仁順口問了一句。

　　伊戈爾停頓了一會兒才慢慢回答：「這是我祖父的祖父做出的修改，在那之前魔女是不戴面紗的——直到有一天，一名正統繼承人在睡夢中看到了魔女的容貌，第二天發瘋從城堡頂上一躍而下，從那天起城堡裡的所有魔女畫像就都蓋上了面紗。」

　　「因為你們違背了魔女的警告，所以害怕她和惡靈一起來找你們麻煩，」南宮五月看著地宮裡那些陰森森的畫像說道，「當年的歷史真相真是你說的這樣？」

　　「至少我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伊戈爾指了指魔女畫像旁的一扇鐵門，「那東西就在門後，很抱歉，我必須離開了。」

　　伊戈爾略顯臃腫的身影消失在坡道上，郝仁轉過頭看著眼前的地宮鐵門。

　　一陣冰冷的白霧正在鐵門上慢慢匯聚起來。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不可名狀

　　郝仁不知道為什麼跟惡靈、詛咒、巫術之類沾邊的地方就非要弄得這麼陰森可怕，因為這種氣氛上的佈置事實上對巫術的生效並沒有任何影響：他曾找伊扎克斯和薇薇安這樣的魔法專家求證過，證實了召喚亡靈的魔法陣並不一定非要刻在黑石頭上，邪能符文也並不和金色顏料起衝突，魔法是靈活多變的，它從來不忌裝飾。

　　所以他覺得封印惡靈的地宮完全可以裝上百十盞日光燈讓它燈火輝煌，魔法陣旁邊不妨設置兩排天線寶寶和喜羊羊，當然惡靈的棺槨上面還可以畫滿海綿寶寶——這些東西並不影響封印本身的效果。

　　郝仁這些天馬行空的念頭扔出去之後當然少不了讓薇薇安一頓數落，但他真心覺得這很有嘗試價值：至少這能讓封印場所顯得氣氛友好一些，有助於看守者的身心健康。而且他覺得真這麼設置的話也會有效增強封印的效果：想像一下吧，被封印起來的魔鬼和惡靈推開畫滿海綿寶寶的棺槨，踩著喜羊羊的拼圖地板走下祭壇，左邊是一溜金剛葫蘆娃，右邊是一溜巴拉拉小魔仙，這就是薩格拉斯從祭壇上走下來也得先慫三分……

　　反正薇薇安是表態了，要是有朝一日有人用這種風格的祭壇召喚她，那她寧可死在傳送門裡……

　　不過不管郝仁怎麼吐槽，安德烈家族古堡的地宮仍然是鬼氣森森。

　　長方形的石室兩旁掛著幾幅模模糊糊幾乎已經分不清面容的人物肖像，正對著坡道的石壁上則是那位蒙著面紗的魔女。除此之外石室中空無一物，讓這裡顯得像是個古怪的畫廊。

　　在魔女肖像旁邊有一扇緊鎖的小鐵門，鐵門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白霜。一開始郝仁還以為那只是地下的水汽在低溫下凍結在鐵門上，但很快他就發現那層白霜是活動的。

　　它就彷彿一層正在呼吸的光芒，在鐵門上慢慢浮動著。

　　「怒靈都喜歡裝神弄鬼嗎？」郝仁讓這裡異樣的氣氛弄得心裡發毛，不過在檢查了身上的護盾容量之後還是大膽地上前推了推鐵門，出乎意料，鐵門竟然一推就開，「沒鎖？他們不怕怒靈跑出來？」

　　「這扇門不是阻擋怒靈的，是阻擋人類——作為一道界標來標明人間和鬼域的界限，防止哪個倒霉蛋闖進去，」南宮三八握緊自己的手弩，顯得很是緊張，「越過這扇門，咱們就脫離正常空間了，越往前就越是進入怒靈的世界，最深處是如同異界的瘋狂地方。不要大意，我知道你們都很能打，但對付怒靈，能打是沒用的。」

　　鐵門後空空洞洞，只是一條黑漆漆的走廊，裡面沒有任何照明設備。

　　郝仁一馬當先走在前面，讓數據終端飄在身前照明。同時摩挲著身旁的石壁，他感覺到那些石壁很脆弱，輕輕一抹就會有大片沙土一樣的東西掉下來：「這地方已經多久沒人進來過了？」

　　「不算我前兩天來過一趟的話，至少兩百年了。」南宮三八的聲音從後面傳來，「安德烈家族最開始的幾代祖先多少還有些驅靈、保命的技巧，大概是從魔女那裡學到的。他們尚能進入這扇鐵門加固一下表層的封印，但很快怒靈就影響了他們之後的家族子嗣，並將驅魔力量從安德烈家族中徹底排除出去。據說從那之後就再沒有安德烈家族的人走入過這扇鐵門……但或許還有幾個藝高人膽大的驅魔人進去過，誰知道呢。」

　　石壁的磚塊粗糙冰冷，上面隱隱約約還能看到一些符文一樣的刻痕，郝仁伸手撫摸那些刻痕，但磚塊的脆弱超乎他想像，當場就又有大片的沙土掉落下來。

　　不……不是從磚塊上掉落的沙土！

　　郝仁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輕輕攆動，然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皮膚和血肉如同乾燥的沙雕一樣分崩離析，黃褐色的沙土從指縫間掉落下去，緊接著是他的手掌，手腕，前臂……

　　「幻覺，」郝仁在驚愕中困惑了兩秒，隨後用力甩甩手，他終於感覺到自己的精神力量正在對抗某種莫名的侵蝕，隨著侵蝕褪去，他的手也回復原樣，「小心點，這裡會產生幻覺。」

　　走在他旁邊的貝琪也彷彿剛從夢境中驚醒，她臉上的傻笑還未褪去就迅速化為怒火：「我好不容易看到一座金山，竟然是tm特效？！」

　　不用說郝仁也知道這姑娘剛才看見什麼了。

　　黑漆漆的走廊往前不知延伸到什麼地方，數據終端的光芒顯得有點薄弱，於是莉莉舉起火之非常高興幫忙照亮前路。她的眸子已經變成金色，以超出人類的感官強行偵破周圍的幻象，一邊走郝仁還能聽到她一邊在低聲念叨：「紅燒排骨是假的，糖醋排骨是假的，肉包子是假的，辣條……辣條……辣條是假的……」

　　她這頂著幻象走廊的影響往前開路也挺不容易的。

　　繼續往前深入，隧道中開始出現怪異的冷風，彷彿這深處地下的走廊裡出現了一個通往地表的出口似的。郝仁走著走著感覺腳底有些異樣，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踩在厚厚的積雪上。

　　走廊兩側越來越寬，牆壁不正常地扭曲、拉遠，留下的空地上出現了違和的樹樁和斷裂的圓柱。所有東西上都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積雪，不斷有雪花從黑暗中飄落下來，在越來越強的怪風吹動下打著旋撲向眾人。郝仁抬頭看著上方，發現他已經看不到走廊的岩石頂棚：上方只有無盡黑暗，大雪正在從黑暗中降下。

　　貝琪從自己的大衣下面抽出一把精緻的單手劍，劍刃上迅速燃燒起一層火焰，她一臉凝重：「幻覺？」

　　「不，是真的，」南宮三八一手握著手弩，另一隻手從懷裡摸出了幾個小藥瓶，「我們已經越過現實的邊界線，這裡是怒靈的領地，任何不正常的景象都是真的——這是時空歪曲的結果。」

　　「終端，掃瞄。」郝仁簡單地下令。

　　「左前方，能量匯聚現象。」

　　南宮三八立刻抬起手弩指向那個方向，幾乎與此同時，在前方的黑暗空地上空也突然出現了一團模模糊糊的白光，那團光芒發出一陣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嘯聲，兩側本就已經被拉遠到不正常位置的走廊牆壁頓時更加扭曲，眨眼間便消失在所有人視線中，讓這裡變得空前開闊。

　　「砰」的一聲弓弦輕響，南宮三八發射出一支銀白色的弩箭，但這根弩箭並不是殺傷性的：它在飛到怒靈身前的時候便突然炸裂，爆發出一陣金色強光，怒靈的身影在這陣光芒照射下似乎有片刻的實體化，南宮三八便趁著這個機會扔出另一隻手上的小藥瓶。

　　藥瓶在接觸到怒靈的瞬間炸裂開來，裡面的聖鹽隨即燃起熊熊大火。

　　然而怒靈在這樣的攻擊下根本一點事都沒有，它只是漫無目標地原地晃動一會兒，便突然朝著郝仁衝來！

　　郝仁早就取出自己的配槍（他不敢確信自己的長槍能不能對付這團連實體都沒有的玩意兒），在怒靈撲來的瞬間便舉槍開火。

　　砰的一聲槍響，藍白色的光芒炸裂，一大片細碎的天藍色結晶體從空中飄落下來。

　　郝仁這槍確實命中了怒靈，但後者的身體在那一瞬間擴大成了一片範圍頗大的白霧，幽能配槍只是消解了這白霧的一小部分！

　　影子再度凝聚起身形，但在它即將發動第二次攻擊的時候，一片明亮的電網突然從旁邊飛來，那片電網由無數隻小蝙蝠組成，每一隻小蝙蝠都作為節點，迸射出大量細細的電流與其他蝙蝠連接，它們交織成的大網甚至比怒靈擴散成白霧時還要龐大，眨眼間便將後者籠罩其中。

　　電網和怒靈砰然相撞，然後一切閃光消失無蹤，只有一群小蝙蝠撲啦啦地飛回到薇薇安身邊。

　　莉莉撓撓頭髮：「這就搞定啦？」

　　「不，這只是給它打了個招呼，」薇薇安皺著眉，「剛才那只是怒靈引發的一個『現象』，咱們還遠遠沒有看到它的本體呢。」

　　郝仁呼了口氣，看著眼前蔓延出去的黑暗雪原——他不斷提醒自己這是在安德烈古堡地下的某條走廊裡，但眼前的景象實在讓他不知道該怎麼評價。

　　「這什麼鬼玩意兒。」

第四百七十四章 怒靈謎團

　　地下世界——如果這裡還能被稱作地下世界的話——隨著眾人不斷前進而越來越展現出更加光怪陸離的景象。如果不是確信自己的腦袋沒出問題，郝仁真的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通過一條地下隧道來到的這個地方了。他們在一片黑暗的大雪原中跋涉著，四面八方廣闊無際，旋風裹挾著雪花吹打在臉上，所有的觸感都無比真實。

　　眾人已經深入怒靈製造出的扭曲空間，這個介於現實和虛幻之間的地方不能以常理度量。

　　眼前的雪地中出現了一大片七扭八歪的石塔，莉莉飛快地跑到那些兩米粗、十幾米高的石柱子旁邊，舉起爪刃照亮柱子上的紋路：「這裡有字誒！」

　　「不是地球上出現過的象形文字，也不是萊塔符文，也不是夢位面的任何一種已知文字，」數據終端檢索著自己的資料庫，「這什麼鬼東西？」

　　「怒靈出沒的地方偶爾會看到這種彷彿來自異世界的怪異遺蹟，」薇薇安解釋道，「類似這種石塔，我還見過怒靈活動過的空間裡有尖錐狀的房屋和紀念碑一樣的東西留下，上面經常會看到這種莫名其妙的文字。能翻譯出來嗎？」

　　「任何邏輯文字都有自我解譯的功能，」數據終端飄向其他幾座石塔，「本機需要更多樣本。」

　　在數據終端前去蒐集這些「怒靈文字」的時候郝仁忍不住好奇起來：「一種靈體生物怎麼會建造這種東西？你說它們還造了房子？它們需要房子？」

　　薇薇安撇撇嘴：「誰知道，怒靈是一種壓根沒法交流的東西。它們總是隨意出現，大鬧一場，留下一大堆解釋不清的爛攤子，然後被幹掉或者自動消失不見，歷史上從未出現過可以和怒靈對話的傢伙，當年的亡靈大帝曾經試著和怒靈交涉，他覺得自己能把對方拉到自己陣營裡，結果他的宮殿被拆了三次。」

　　數據終端沒用多長時間便蒐集到了足夠的分析樣本，它哼著怪異的小調飛回到郝仁身邊：「啊哈，這些文字的結構比預想的還簡單嘛，很常見的順序邏輯。」

　　郝仁順手指著離自己最近的柱子：「這上面寫的什麼？」

　　數據終端上去照了照，然後忍不住從空中往下一墜，語氣有點古怪：「……本機認為一定是哪出……」

　　「你就說它寫的什麼。」

　　「……波波爾傳世佳釀，始於塔歷1911，十二種穀物精心釀造，一瓶酒，一擔糧，回味悠長。誠招納克羅薩地區加盟代理，詳情諮詢……」

　　郝仁剛聽到前幾個字就愣住了，這時候趕緊把數據終端扒拉過來：「你說啥？！」

　　「這上面是廣告。」數據終端的聲音特誠懇，「本機保證沒騙你，所以你不能把本機扔出去或者扔給你那個惡魔般的魚閨女。」

　　郝仁一愣一愣地看著眼前的石柱，打死他也想不到在這麼嚴肅深沉神祕高大上的地方好不容易看見一堆鬼畫符，翻譯出來竟然是連鎖酒企的廣告！旁邊南宮五月都忍不住嘀咕起來了：「怎麼咱們遇上的事兒就沒有一件是照著正常劇本發展的？」

　　郝仁不信這個邪，把數據終端杵到旁邊另一根石柱上：「翻譯這上面的！」

　　「……回山路口站，回山商場站，星光路站，東南廣場站，清水湖站……環城運行，首班車XX：XX。末班車XX：XX……本機知道這比較不好接受，但它確實是個公車站牌。」

　　郝仁愣愣地看著眼前這些石柱，它們佇立在一片由怒靈製造出來的扭曲空間中，在一座被詛咒的神祕古堡地下封印了三百多年，它們渾身縈繞著巫術和禁忌的味道，拉到隨便哪個劇本正常的好萊塢片場都能接二十部以上的奇幻大片——但現在數據終端表示那上面那些神祕符文其實是廣告和公車站牌！

　　正常劇本裡這種遺蹟樣的東西上不應該寫著「打擾此地清淨者將受詛咒」或者「XX魔王封印於此」嗎？

　　薇薇安拍了拍郝仁的肩膀：「其實也沒什麼不能接受的——神祕源於未知，很多東西搞明白之後也就沒那麼神神叨叨了。你想想地球滅亡若干年之後有一批新人類從廢墟裡扒拉出老祖宗的遺物，他們對著那些上古神祕符號頂禮膜拜的時候會想到那些牌子上寫的其實是足療保健和學挖掘機技術哪家強嗎？」

　　郝仁愣愣地看了薇薇安一眼：「你這個聯想能力正在跟我靠攏啊？」

　　薇薇安使勁拍了郝仁後背一巴掌：「廢話忒多！」

　　莉莉沒有參與郝仁和薇薇安的瞎扯，這次這個二貨反而一臉嚴肅地思考起來，她伸手摸摸那幾根石柱，發現它們的材質可疑，較為「柔軟」的觸感似乎並非石頭。她出聲詢問：「這東西能說明啥？」

　　「怒靈是一種靈體生物，而且沒有任何文明跡象，它們不製造工具，不居住房屋，也不依賴任何物質給養，」薇薇安摩挲著石柱上的文字，「但它們活動的地方總會產生異空間，異空間裡時常能看到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老實說我也想不明白。」

　　一行人越過了這片怪異的石柱，他們不知道這片雪原的區域有多大，但南宮三八建議不要停下腳步：怒靈總會關注那些在它們領地隨意活動的外來者，如果他們想要抓到那個怪物，最好就是更加深入這片空間。

　　雪原上開始出現更多奇奇怪怪的景象，漂浮在半空的破碎樓梯，突兀出現在眾人面前的牆壁，還有鑲嵌在地上的房門——這些東西都能很明顯看出安德烈城堡的風格，顯然它們是古城堡的一部分（甚至包括地上部分），然而現在這些東西已經與怒靈創造出的怪異空間融合在一起。

　　安德烈古城堡的地下已經完全扭曲成不可名狀的異界，來自現實世界的城堡投影在這裡被打碎重組，以光怪陸離的狀態呈現在眾人面前。

　　郝仁經過一扇鑲嵌在雪地上的橡木門，他認出這正是自己那間客房的大門。這扇門如今出現在城堡地下的扭曲空間中，邊緣是支離破碎的黑色物質，與雪地融為一體。

　　他好奇地上前推開大門，驚愕地看到「莉莉」站在門背後，表情呆滯，狀極詭異，而她身後則是一片無邊無際的黑暗，黑暗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某條走廊的影子。

　　真正的莉莉這時候正在郝仁身後站著呢，看到橡木門後面又出現個自己頓時驚呼起來：「哇！」

　　郝仁摸出塊肉骨頭扔進門裡，發現木門裡的「莉莉」紋絲不動，頓時失望地聳聳肩：「徒有其表。」

　　莉莉在後面看的痛心疾首，耳朵都炸毛了：「你不要給我啊！」

　　其他人見狀紛紛露出微笑，薇薇安樂呵呵地點著頭：「嗯，這個是真的。」

　　南宮三八看著這群到現在都沒一點緊張感的怪胎，感覺跟見著神經病似的：「你們這時候還開玩笑？！咱這已經進入扭曲異界的腹地了好不好！」

　　「真正的異界我都見識過，」郝仁嘿嘿一笑，然後突然取出了自己的長槍和審查官配槍，長短搭配起碼看起來戰鬥力很高，「這次從哪來？！」

　　數據終端與郝仁配合默契，這時候不需要下令便已經綻放出一片光芒，隨後一道全息投影形成的箭頭筆直指向百米外的某個位置，果然那裡正逐漸浮現出一團模模糊糊的光霧！

　　這次郝仁學聰明了，不等那團光芒有反應時間便一槍轟過去，幽能射線可不管對方是靈體還是物質，只要接觸就會產生強大的威力，於是那團光霧便在眨眼間化為漫天藍色水晶粉塵！

　　然而就在他以為這次順利解決的時候，一陣陣怪異的呼嘯聲卻突然從四面八方傳來！

　　無邊無際的霧氣彷彿早已潛伏在眾人周圍，這時候突然漫天瀰散，一陣陣刺耳的尖嘯聲在每一個人的大腦中直接炸裂，貝琪身上的防禦魔法被自動激發，無數五顏六色的魔法光芒從她身邊逸散出來，而郝仁這邊則感覺自己的皮膚陣陣發麻：空氣中有某種強能量場正在形成！

　　然而敵人——無形無質。

第四百七十五章 意外之人

　　郝仁承認自己確實有點小看了怒靈——不是小看了後者的戰鬥力，而是小看了這種東西的詭異程度。

　　他發現敵人完全不能以常理度量，根本不是他以往所對付過的任何一種生物！

　　時至今日郝仁不敢說身經百戰但至少自認也是經歷了不少惡鬥的，尤其是在各種稀奇古怪的戰場上見識夠了亂七八糟的種族：精靈的魔法，惡魔的邪能，人類的科技，甚至地精的「藝術」——但他從未見識過一種近乎自然現象的生物！

　　無邊無際的白霧從四面八方同時瀰漫起來，空氣中充斥著刺鼻的焦糊味，無數電火花噼噼啪啪地在遠方匯聚成一束又一束的閃電擊打在眾人身邊的空地上，狂風裹挾著刺骨的冰雪在四周肆虐：郝仁發現自己一行人正逐漸被一道規模巨大的龍捲風包圍起來！

　　他舉起審查官配槍數次開火，幽能射線確實摧毀了一部分白霧，有大片大片細碎的藍色晶體在槍聲落下的同時從那層白霧中掉落下來，但這點殺傷範圍根本無法與周圍的整個環境相比。

　　濃霧中不斷冒出一個個模模糊糊的怪異影子，這些影子發出尖銳的呼嘯聲繞著眾人飛來飛去，時不時就有一兩道幻影撲上來。貝琪的劍刃上燃燒著熊熊烈焰，她順勢劈散了一道幻影，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四散的光影在不遠處重新凝聚成新的個體：「這是怒靈？！」

　　「這仍然是怒靈引發的『現象』！」南宮三八用力大喊著。周圍的暴風雪正變得越來越猛烈，它即將形成吞噬一切的龍捲風，在呼嘯的風聲中人類的聲音顯得愈發微不足道。「怒靈是無形的！事實上你永遠不能確定自己對付的是不是怒靈的本體，在它被驅逐到另一個世界之前，你面前的任何東西都可能是它，但也不是它！」

　　郝仁身上的護盾開始閃爍，周圍空氣中的能量場已經增強到可以引發護盾應激保護的級別，他發現怒靈的攻擊根本沒有形質，周圍的暴風雪。空氣中的能量場，那些幻影，遠方的閃電……這一切都是怒靈，它的攻擊方式似乎只是佈置一片充滿敵意的扭曲空間，然後讓自己的敵人置身其中自生自滅而已。莉莉胡亂揮舞著自己的爪刃劈砍著衝到自己身邊的幻影，但卻越來越心煩意亂：這些敵人砍上去根本沒有質感，她甚至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砍到了什麼東西，而她寶貝的尾巴卻正在暴風雪中越來越雜亂。

　　南宮五月撐起水霧結界，但這並不是長久之計：「這裡的水元素不正常！控制起來非常費力！」

　　「給個主意！」郝仁轉向南宮三八，「咱們不能這麼耗著。」

　　「就是耗著！」南宮三八和薇薇安異口同聲，隨後薇薇安告訴郝仁為什麼只能這樣消耗下去，「怒靈不會死，只能逐漸耗盡它們的精力，然後才有可能把它們放逐回它們的世界。削弱它們製造出來的一切東西，等它無以為繼的時候就算贏了。」

　　「我去，我最不喜歡這個！」郝仁嚷嚷了一聲，但周圍的風暴可不管他的心情好壞，暴風雪已經形成厚重的高牆碾壓過來，這一搓小小的隊伍就如同跌落進臺風眼的螞蟻一樣不起眼。郝仁看看周圍情況，終於從隨身空間中取出了他的新玩具。

　　那是一個銀白色的大箱子，上面用艾瑞姆文字寫著「小心輕放」的字樣。郝仁打開箱子蓋，裡面是一大堆煙盒大小的長方塊，每個長方塊上面都有著紅白黑三種顏色的三個按鈕。

　　南宮三八這時候正砰砰啪啪地朝遠方那些影子發射弩箭，假裝自己是個主力DPS，注意到郝仁這邊的動靜之後他忍不住扭頭問了一句：「這什麼玩意兒？」

　　郝仁把一個小方塊扔給南宮三八：「拽掉那個環，按順序按下紅白黑按鍵，然後在心裡回憶你泡過的姑娘，讓她賜予你力量，最後把這玩意兒扔出去！」

　　南宮三八來之前就已經決定了一切聽高手的，所以這時候郝仁說啥他也照辦，接過小方塊之後迅速按下按鍵，然後就愣在那回憶起來，郝仁一見這個情況就急了：「你tm趕緊扔！」

　　南宮三八使勁把小方塊扔出去，一邊還兀自大喊：「我還沒回憶完……」

　　一陣尖銳的彷彿金屬撕裂的聲音打斷了他的聲音，只見那個被扔出去的小方塊在半空中突然爆發出一陣灰白色的亮光，隨後它周圍瞬間膨脹出一個半徑達到十幾米的半透明圓球，圓球劇烈收縮，連帶著整個空間都似乎塌陷進去——短短一秒鍾不到，那裡就什麼都不剩了。

　　南宮三八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干……這到底是啥？」

　　「引力子炸彈，」郝仁抓了一大把小方塊塞進莉莉和貝琪手裡，「扔遠點，否則身上缺了零件別找我賠。」

　　南宮三八登時就跳起來了，一腦袋冷汗：「這tm啥黑科技……等會兒，以後有這種東西你能不能別在使用說明裡加一堆廢話！」

　　郝仁衝他比劃出一個中指：「正常人回憶老婆的名字只需要兩秒鐘——就你剛才半天數不清楚的表現真心炸死都不嫌多。」

　　莉莉見識了新玩具的動靜之後大為興奮，這時候已經跟下餃子一樣開始往外扔手雷了，遠處那些怒靈製造出來的鬼影和閃電雲團何曾見識過這種陣仗？當場是成片成片地被擠壓消散。於是這戰鬥場面瞬間就從刀光劍影魔法橫飛變得跟打雪仗一樣：莉莉和薇薇安左右開弓往外扔的不亦樂乎，眨眼間就扔出去小半箱子……

　　南宮三八則還嘀咕著呢：「哪啊……我初戀都七十年前的事兒了，剛才沒想起來……」

　　刺耳的撕裂聲響成一片，怒靈製造出來的幻影和風暴幾乎是眨眼間就被炸的千瘡百孔，周圍的風景顯得支離破碎搖搖欲墜——不按常理出牌的瘋魔戰鬥小隊再次彰顯威力，而那個看不見的怒靈似乎也終於意識到這群人不好對付，它開始退卻，風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平息下來。

　　最後這一切異像在瞬息間消失不見。

　　郝仁沒對付過怒靈所以沒感覺有什麼不對，薇薇安卻大吃一驚：「跑了？怒靈會跑？」

　　莉莉也很好奇：「怒靈不會跑的？」

　　「它們當然不會跑，它們根本不知恐懼為何物，」薇薇安環視著突然間平靜下來的黑暗雪原，然後她的神識忽然感應到某種異常，「等等……不是跑了……是被某個東西『收』回去了……這裡一定存在某種禁制，它控制著怒靈的核心，在怒靈虛弱到一定程度之後就把它保護起來了。」

　　薇薇安話音剛落，附近的空氣中突然憑空冒出一團白色火焰，隨後一個平靜的女聲從那團火焰中傳出來：「沒錯，這附近存在一個邪惡的魔法裝置，它是怒靈的牢籠和保護層——你們搞砸了我潛伏兩天的成果。」

　　郝仁立刻握緊長槍凝神戒備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聲音，但他知道對方肯定不是怒靈：怒靈可沒說話這個功能。而薇薇安則突然抽了抽鼻子，一臉戒備：「獵魔人？」

　　郝仁感覺自己胸口的衣服一動，豆豆突然從領口探出頭來，剛才打架的時候小傢伙都沒動靜，但現在她好像感應到了什麼。

　　那團白色火焰在空中扭曲了幾下，隨後竟然有一個白髮如雪的女孩子從火焰中走了出來：「沒錯，獵魔人，你們可以叫我白火。」

　　郝仁大驚四色：「敗火？！這麼清涼的代號？！」

　　眾人：「……」

　　薇薇安忍無可忍給了郝仁後心一拳：「有話憋著！！」

第四百七十六章 白火

　　一行人和自稱為白火的女性獵魔人緊張對峙著，雙方的氣氛異常壓抑，郝仁沒想到在這地方竟然也會突然碰上個獵魔人，但聽到白火的話之後他已經猜到對方為何出現在這個地方：多半也是為了處理這地方的怒靈。

　　薇薇安身邊縈繞著一圈稀薄的血霧，風雪飛舞中這層血霧卻有如實質般巍然不動，她警惕地看著眼前不遠處的獵魔人：「獵魔人在這地方幹什麼……打算和我們這麼多人動手嗎？」

　　「我只是來『打獵』的，」白火被這麼多人虎視眈眈地看著，但臉上表情一點都不緊張，「這座古堡下的怒靈是我的獵物。至於動手……這會浪費體力，所以不予考慮。此地怒靈比預想的還要麻煩，我奉勸你們也別把精力用在不相干的事情上——否則就別想活著出去了。」

　　薇薇安聽到這兒頓時愣了：「哈？你不想打？獵魔人不是看到異類之後就會無條件衝上來開戰的嗎？」

　　白火靜靜地看著薇薇安：「我平常確實會那樣，但今天沒有必要，因為搞不好我們都會死在這裡——我已經在這個空間和怒靈糾纏了將近兩天，今天剛要有點機會就被你們攪了，現在我們要麼想辦法合作把那個怒靈解決掉，要麼就死在這片雪原上，別無他法。」

　　郝仁心說估計被困住的只有這位獵魔人大小姐，他和自己的小夥伴們可沒被困住：只要啟動數據終端強行傳送。這處扭曲空間還是很好對付的，但他只是心裡想想並沒說出來。南宮五月則很驚訝地看著白火：「我沒聽錯吧——你的意思是合作？！獵魔人什麼時候轉性啦？」

　　白火點點頭：「信不信由你，事實上我已經觀察了你們很久，從你們剛進來就一直觀察了，你們這個奇怪的隊伍讓我覺得有合作的可能。」說著，她的視線轉到南宮三八身上：「畢竟你們的隊伍裡已經有一個獵魔人了，而且看上去是合作很久的……我很驚訝，從未聽說過有獵魔人和異類走在一起，你是哪個區域的？」

　　南宮三八臉色頓時很微妙，說實話自打看見這個正版獵魔人的一瞬間他就開始腦門冒汗了，這時候更是使勁轉著腦筋琢磨該怎麼把自己這半吊子的混血身份忽悠過去：「那什麼，其實這是有……」

　　「算了，無所謂，」白火聳聳肩，「你們的意思呢？合作還是拒絕？或者非要打的話也可以，我打不過你們這麼多人，但我有較大把握在死前殺掉你們中的一到兩個。」

　　郝仁算看出來了，眼前這位雖然也很努力地在跟自己一行人談判，而且儘可能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但實際上這位獵魔人大小姐壓根不懂交涉！三兩句話就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露了一堆，而且還不知道看看氣氛。其實光她這麼一個人大大咧咧地從隱身之處走出來就已經很成問題了，她倒是真心不怕自己一行人二話不說上去圍毆啊——如果是畫風正常的異類在這種情況下肯定得撲上去開打。

　　薇薇安皺著眉看著白火，想了一會兒好像突然記起什麼：「等會兒！白火，我記著聽過這個名字！」

　　「你知道我？」白火好奇地看著薇薇安。

　　「天才兒童唄，」薇薇安恍然大悟地拍著腦門。「上次跟赫斯珀瑞斯閒聊的時候聽到的，獵魔人年輕一代中最有天賦的一個，最近幾代人裡唯一一個重新覺醒了古代血統能力的……說的就是你吧？」

　　白火點點頭：「是我。」

　　「要是在這裡殺掉你。對獵魔人整體就是一個巨大的打擊，」薇薇安故意呲呲牙似乎是想嚇唬眼前這姑娘，「你就不怕我們不惜代價直接動手幹掉你啊？要是能把獵魔人年輕一代唯一的血統覺醒者幹掉，死幾個異類可是相當划算，而你竟然就這麼大大咧咧跳出來而且還承認身份了！」

　　白火頓時一臉恍然：「啊，我沒想到！」隨後這個奇奇怪怪的獵魔人就摸著下巴嘀咕起來：「原來大師們讓我儘量不要一個人去出任務就是因為這個……」

　　薇薇安：「……」

　　郝仁嘆口氣：「算了。薇薇安你也別嚇唬人了。那什麼，白火是吧？我是這兒隊長，咱們可以合作。」

　　這次輪到白火很驚訝地看著眼前的異類們：「你這時候同意合作？不是殺掉我更划算嗎？」

　　郝仁捂著腦門：「怎麼淨遇上這種型號的……說合作就是合作，你能不能別這麼多廢話？」

　　「好，那我帶你們去我的落腳處，我告訴你們有關這個怒靈的詳細情況。」

　　白火說完就真的扭頭帶著眾人向某個方向走去，郝仁他們幾個只能趕緊跟上，而薇薇安和五月這時候都有點蒙圈，尤其是薇薇安，感覺跟看見了稀有動物一樣，她看著白火的背影忍不住戳戳郝仁後腰：「那什麼……你真覺得咱們可以跟這麼一個突然冒出來的獵魔人合作？」

　　「我覺得沒問題，」郝仁聳聳肩，「數據終端掃瞄她狀態來著，根據激素分泌和神經信號來看她確實沒有殺意——當然敵意還是有一些的。而且你不覺得這個奇奇怪怪的獵魔人跟咱們平常見過的獵魔人不一樣嗎？」

　　「確實不一樣，」薇薇安表情有點呆滯，「這輩子沒見過這種型號的，她看著好像比那些榆木疙瘩一樣的獵魔人更……活絡一點？」

　　這時候白火突然扭過頭來，薇薇安下意識就要從身上掏蝙蝠，但對方只是問了個問題：「能問一下嗎，你們是怎麼湊到一起的？」

　　白火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忍不住往南宮三八身上飄。讓她決定出來和異類合作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她看到已經有南宮三八這個同胞和異類們走在一塊，但她還是想不明白這群人是怎麼湊起來的。

　　郝仁摸著下巴想了半天：「我要說為了世界和平你信嗎？」

　　「世界和平？很美好的詞，沒想到真的存在以此為志的人，」白火竟然認真點了點頭，「值得敬佩。」

　　郝仁：「……」

　　這姑娘的心眼比莉莉堵的還瓷實是吧？！

　　其實不怪白火如此古怪，因為這確實是她為數不多的出門歷練——作為獵魔人近幾代裡唯一的血統覺醒者，白火從一開始就受到族群的特殊照顧，她的整個童年和少女階段都是在無休止的訓練和學習中度過，根本罕有與外人接觸的機會，而即便開始像個正常獵魔人一樣出外狩獵的時候她也時常在自己導師或者其他獵魔人資深者的看護下活動。事實上作為一個重點培養的獵魔人，白火根本沒有必要學習人世間的社交常識，至少她的導師們是如此認為的：她只需要知道該怎麼戰鬥就可以，其他一切凡俗事務都是浪費精力。

　　在其他資深獵魔人的帶領下前往戰場，見到獵物，戰鬥，搏殺，然後回去繼續訓練，這就是白火絕大部分時間的日常生活。

　　這次前來西伯利亞地區獵殺怒靈是她自己爭取來的遊歷機會，即便如此她的導師仍然猶豫了很長時間，最後考慮到西伯利亞極北地區人跡罕至，也沒有什麼有威脅的異類族群，她才得到這次外出機會——她的導師也想不到會有郝仁這樣一幫亂入的傢伙出現在這地方！

　　「話說能問個問題不，」郝仁看著白火的背影忍不住有些事情想問，「安德烈古堡下面的怒靈已經盤踞三百多年了，怎麼今天你們才派人來清理？」

　　「本來這裡無需清理，」白火頭也不回，「我只是來此磨練獵殺技術而已，這個怒靈並不在正式的淨化名單裡。」

　　莉莉一聽這個就憋不住了：「不用清理？！為什麼？」

　　「因為無害，這裡的怒靈已經被封印起來了。」

　　郝仁讓這說法弄的一愣：「無害？這上面的安德烈家族幾乎是年年死人……」

　　「無害，怒靈不會跑到人口密集區，它被困在這座城堡裡，只要移動範圍受限，就算無害，」白火可算回過頭認認真真地解釋起來，「等什麼時候它跑出去了，再淨化——這是長者們的意見。不過我需要一個歷練的地方，就來了。」

　　郝仁有點無語，薇薇安在他耳邊嘀咕了一聲：「看見了吧？這就是獵魔人。」

第四百七十七章 魔女

　　白火說的沒錯，在獵魔人眼中，這個被封印在西伯利亞極北地區的怒靈是安全無害的。儘管有一個人類家族在怒靈的侵擾下苦不堪言，但在獵魔人看來，召喚惡靈並招致禍害的人不值得同情——事實上在他們眼中任何人都不值得同情，他們對異類的戰爭有很多理由，但惟獨不包括對普通人類的同情心。

　　他們判斷一個異類是否有害的標準就是這個異類是否有成長發展的可能，以及是否會威脅到獵魔人的組織本身，而除此之外，他們是很少分心去管的。

　　因此他們很少會找怒靈的麻煩，至少不是主動去找：怒靈大多出現在人跡罕至的地方，而且沒有理智，不會擴大自己的地盤，不會經營勢力，它們是一種介於生物和自然現象之間的怪異之物，甚至無需當做「敵人」看待，所以哪怕被它們糾纏的人類通常生不如死，獵魔人也不甚在意這個問題。

　　安德烈家族在三百年前招惹了這個可怕的靈體生物，他們不知用了什麼方法才勉強將怒靈束縛在自己的城堡地下深處，隨後這個家族的先祖們便開始向黑暗世界尋求幫助：他們尋找懂得巫術的人，也找過教會，甚至求助於一些異類，他們的活動自然落在獵魔人眼中，但獵魔人甚至懶得露面過問一下這件事。

　　獵魔人對這裡這個怒靈唯一感興趣的就是它竟然在物質世界滯留了這麼長時間：一般情況下一個怒靈並不會長時間待在現實世界，它們是「從噩夢中誕生的怪物」 ，某個扭曲的冥府世界才是它們的歸宿，所以怒靈通常會在大鬧一番之後自己消散，而安德烈城堡地下的怒靈已經盤踞了三百年之久。它或許是被城堡下的封印裝置束縛在這個地方，也可能是當年的「魔女」命令這個怒靈長久折磨安德烈家族的後人以懲罰他們的不聽話，但不管怎麼說，這點特殊之處並未引起正統獵魔人組織太大注意。

　　南宮三八這個自己遊蕩的半吊子是第一個過問此事的獵魔人，而在南宮三八被怒靈一招秒回老家之後的第二天，白火也前後腳地到了這裡，說實話如果南宮三八遲兩天再行動的話這兩人就碰上面了。

　　現在看來白火並不知道南宮三八前兩天已經在這裡和怒靈交過一次手的情況，郝仁自然也不會主動提。

　　「話說伊戈爾也不知道你下來幫忙啊？」郝仁看白火在前面帶路也不說話，只好自己找話題打破沉默，「你是怎麼進到這裡的？」

　　「伊戈爾？哦，你是說城堡裡住的那些人……我不是來幫他們的，」白火聳了聳肩，「雖然我覺得他們確實很……值得同情，但我的導師說過，同情心不能作為獵魔人的行動準則，我只是來尋找自己的獵物而已，自然沒驚動城堡裡的人。哦，前面就是了。」

　　白火指著前方不遠處，郝仁這才注意到眾人不知何時已經脫離風雪最猛烈的區域，在前方是一片小小的土丘，土丘上聳立著一座純黑色的建築物。那建築物非常古怪，其四面牆上粗糙的斷裂、切割痕跡就彷彿這整座房子都是從另一個更大的建築物裡直接「撕出來」的一樣。它突兀地被放置在土丘上，儘管有著人造的特徵，但配合上週圍扭曲怪異的環境，整個氛圍看著分外詭異。

　　「這是城堡的一部分，」白火指著那座長方形的屋子，「原本應是地宮裡的某個大廳。它被從城堡上撕裂下來，扭曲融合進了怒靈製造的異空間裡。我懷疑這座屋子是封印系統的關鍵部分，所以它才能保存如此完整，怒靈的注意力就在這座屋子附近徘徊，但它始終不敢過於靠近這個地方：完美的落腳點。」

　　白火上前推開怪屋的沉重鐵門，腐朽古老的鉸鏈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屋子裡一片漆黑，白火便輕輕揮手，在空氣中製造出一朵朵漂浮的火花來照亮周圍環境。郝仁看到裡面確實是個較為寬敞的大廳，而且還隱隱能看出它曾經作為地宮中樞的華麗裝飾——只是這個地方已經在怒靈的侵蝕和扭曲下變成了異空間的一部分，大廳裡到處都是凌亂的堆積物和怪異的黑色碎片，只有中間很小一塊區域被清理出來，那是白火這兩天休息的地方。

　　「自己找地方休息吧，」白火走在前面，「那些黑色物質是靈魂砂岩，在外界很難搞到的施法材料。」

　　她後半句話是對南宮三八說的。

　　莉莉一看這地方有她沒見過的「好石頭」，頓時一聲歡呼就跑著探險去了。

　　郝仁大大咧咧地找了片空地直接坐下，好奇地抬頭看著白火：「話說你對這座城堡還有這裡的怒靈都知道多少？咱們交換交換情報。」

　　白火確實是在安德烈家族都不知情的情況下潛入地宮的，但她來這裡之前也收集了不少有關這座城堡的情報，通過獵魔人的情報網和她所能接觸到的那些來自第三方的古老典籍，她所知道的有關安德烈家族的事情並不比南宮三八在城堡圖書館裡看到的東西少。而且這位奇奇怪怪的獵魔人大小姐似乎並不介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說出來：「我確實查探到一些東西……要說起怒靈起源的話，必須提起安德烈家族的興起。三百年前，這個家族的先祖曾與另外一個人共同為一位魔女效勞：在那個年代，這是很常見的事。但後來他們出於貪婪背叛了那位魔女，合謀偷走了魔女的兩樣寶物。其中一件寶物以及取走寶物的那名背叛者已經無法考證，只能確定安德烈家族的先祖偷走的寶物是『財富』……」

　　郝仁一開始還以為要再聽一次從南宮三八和伊戈爾那裡聽來的傳說，結果白火一開口就和他所知的事情大相逕庭，他頓時忍不住了：「等會兒等會兒！你說安德烈先祖從魔女那裡偷了寶物？不是繼承來的？」

　　「至少我所知的就是這樣，」白火認真點頭，「而且說實話，一個魔女不大可能贈送兩個凡人僕役什麼禮物，就歷史上的魔女而言，最後不取走自己僕人的靈魂都已經算心地善良了，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安德烈家族的先祖夥同另一個人類僕役偷走了魔女的東西。而怒靈毫無疑問是一個懲罰。」

　　「人類不大可能召喚出怒靈，這種東西是沒法召喚的，」南宮五月也贊同地點點頭，「所以伊戈爾的說法明顯站不住腳，大概是安德烈家族的後人們為了給自己老祖宗臉上貼金才篡改了當年的事實。我覺得怒靈大概跟他們從魔女那偷來的寶物有聯繫，他們就這麼引火燒身了。」

　　郝仁摸著下巴陷入思索，然後突然看到薇薇安正愣愣地看著周圍發呆，他好奇地問了一句：「想啥呢？」

　　「總感覺……」薇薇安看著周圍破敗的大廳，眉頭緊鎖，「總感覺忘了點……」

　　她話音未落，跑到一旁「探險」的莉莉突然嚷嚷起來：「誒誒！你們看你們看，我發現東西誒！」

　　郝仁趕緊跑過去看情況，莉莉指著大廳牆上：「你們看，這裡也掛著畫像嗷！」

　　原來牆上掛著一些橢圓形的相框，相框裡也是眾人在城堡上層曾見過的那些安德烈先祖的形象，而且或許是怒靈空間的特殊性，這些相框裡的畫像還顯得很清晰。不過在這裡能找到的相框只有那麼幾個：地宮早在兩百年前就已經封閉了，自從最後一個能勉強與怒靈對抗的安德烈家族成員死於瘋病之後，就再沒人將新的家族畫像送到這間大廳裡，以至於直到這間大廳被扭曲空間吞沒、同化，這裡還保留著兩百年前最後一位安德烈家族成員離開時的光景。

　　兩百年前……

　　郝仁腦海裡突然激靈一下子想到什麼，他立刻扭頭看向大廳盡頭：按照他在城堡其他地方看到的結構，那裡應該掛著另外一幅最特殊的畫像！

　　但那裡什麼都沒有，原本應該掛著魔女畫像的地方只有一面空蕩蕩的石壁。

　　莉莉這時候也猜到了郝仁的想法，她趕緊跑過去仔細檢查牆壁，突然發現牆上還留有淺淺的顏色不均痕跡：顯然這裡曾經是懸掛過什麼東西的。

　　貝琪不愧是經常鑽各種遺蹟的傭兵，這時候理解力和直覺都驚人的強，不用郝仁開口她就直接猜到了該找什麼東西，於是立刻跑到牆根，在那些堆滿地面的靈魂砂岩中翻騰起來，很快她就看到了在黑色碎石下只露出一個角的某物。

　　「找到了！在這兒呢！」

　　貝琪一邊高興地喊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把那東西從黑色碎石下面扒拉出來。這果然是一塊巨大的畫像，被裝裱在堅固的木板畫框中，表面甚至還覆蓋著一層昂貴的石英來保護這幅畫。

　　郝仁回憶起伊戈爾曾說過的事情：在他祖父的祖父那一代，因為一個家族成員夢到魔女的幻象而失足從城堡上墜落，這座古堡中所有的魔女畫像便都加上了面紗，從那天起，再無人知道魔女的容貌。

　　但仍然有一副原始版本的魔女畫像被保存在城堡裡：就在這地下深處，被怒靈封閉了兩百年之久的異空間中。

　　莉莉和貝琪一起小心翼翼地拂去畫像上的灰塵和碎石，一個容貌姣好的女孩出現在畫像上。

　　薇薇安。

　　「哦，我想起來啦！」吸血鬼少女的聲音從後面傳來，「當年我在這兒住過！」

第四百七十八章 當年的真相

　　郝仁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大幅畫像——古樸沉重的木質框架，邊緣裝飾著精美的花紋和金質銷釘，帶有當年那個時代貴族們典型的奢華風格，任何人都可以從這裝飾上看出這幅畫像對安德烈家族的特殊意義。而在畫像上的是一位穿著黑色長裙的典雅少女，她佇立在一片玫瑰花叢中，背景帶著一種莫名的陰沉壓抑。少女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意——那是薇薇安的面容。

　　郝仁聽到薇薇安的聲音，驚愕地轉過頭：「這上面真是你？！」

　　薇薇安看著畫像，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終於在她腦海中重組起來：「……嗯，沒錯，當年我確實有這麼一套衣服……攢了兩個月的錢請一位法國裁縫做的。嗯，當年我真在這裡住過。」

　　隨後她皺著眉看向四周：「但當年這裡可不是這個模樣……」

　　貝琪一臉驚悚地看著薇薇安：「你……你就是安德烈家族記載裡的魔女？！」

　　「當年他們可不是這麼叫我的啊……」薇薇安皺著眉，努力搜索自己的腦海，她對郝仁擺了擺手，「等一下，我需要回憶回憶，當時那段時間正好是我記憶中最模糊的一段，而且……這裡的變化太大了。等一下。」

　　薇薇安召喚出一群小蝙蝠製造出一個座椅，坐在那上面閉著眼睛陷入沉思。白火驚愕地看著這一幕，她之前來這兒的時候可沒想到去翻找翻找魔女的畫像——作為一個獵魔人，她只對自己的獵物感興趣，而那個已經離開幾百年的魔女顯然是她沒興趣關注的，但現在她對這件事的好奇心已經跟其他人一樣被激發起來。

　　郝仁捏了捏自己的臉，確認整件事兒確實不是幻覺，這才忍不住帶著微妙的眼神看向薇薇安：這位史前生物還真是隨時隨地都能帶出一大串讓人目瞪口呆的黑歷史來，現在她就是突然站起來宣佈漢摩拉比法典其實是她寫的估計都不帶有人驚訝的……

　　莉莉舉著火之非常高興在薇薇安三百年前的畫像上照來照去，一邊跟真人比對一邊嘀嘀咕咕：「蝙蝠當年也這麼有氣質啊——怎麼現在就變成個買雞蛋為兩毛錢能跟人砍半個鐘頭價的逗比了呢？」

　　她這兒話音未落薇薇安就猛地霍然起身：「我想起來了！」

　　莉莉讓這突然來的動靜給嚇了一跳，噗一下子火之非常高興就插進了那起碼有三百年歷史的古董畫像上，郝仁當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可是三百年的古董！」

　　莉莉尾巴「砰」地豎起來：「我這一爪子至少戳壞五百萬……」

　　薇薇安沒搭理這倆不靠譜的傢伙，她飛快地說著自己剛回憶起來的事：「對了對了，當年我確實認識一個姓安德烈的人類……他，還有另一個傢伙，當年我們合夥做過生意！」

　　「做生意？」郝仁一聽這仨字，再聯想到薇薇安的財運，頓時激靈一下子。「你禍害完羅馬人跟埃及人還不夠？沙俄招你惹你啦？」

　　「那陣子我感覺自己優勢很大，」薇薇安雙手叉腰，「當年我是在卡馬河……也可能是卡姆斯克一帶……說不清現在的地名對應當年什麼地方了，反正就是在那附近認識那兩人的，他們都是小商人，發不了財但也餓不死的那種。不過實際上那兩人相當於我的跟班：當時他們住的村子被狼人襲擊，我出手幫了點忙，但在和狼人打的時候正好被那兩個人類看見了，他們以為我是女巫。生怕我殺他們滅口，結果還不等我解釋就宣誓效忠了……當年的人都這樣，特迷信，而且社會中下層的人習慣逆來順受。然後我就想著吧，我自己財運是差了點，但假如找兩個人類跟班，讓他們賺錢養活我是不是就行了？於是我決定試試。他們用他們的財運，我用我積累的知識和魔法，我們仨合夥做毛料生意……」

　　郝仁眉毛一挑：「然後呢？」

　　「然後他們就賠的只剩下褲子了啊，」薇薇安搓著手低下頭，「不但本錢賠光了，還遇上麻煩讓沙皇流放到西伯利亞挖土豆，挖了沒幾天又讓人坑了一次，往北趕到最冷的地方等死……」

　　眾人：「……」

　　莉莉嘀嘀咕咕：「幸虧那兩人破產的早，否則沙俄三百年前就滅國了，也沒後面二月革命什麼事。」

　　「他倆被流放了，但我沒受影響，」薇薇安挺不好意思地撓撓臉，「所以我感覺挺對不起他們的，就去西伯利亞找他倆……哦對了！就是在那時候遇上怒靈的！」

　　郝仁精神一震，知道正題來了。

　　「流放地的囚犯們挖土窖儲備過冬的食物，怒靈就從地下跑了出來，而我正好趕到，」薇薇安輕輕一拍手，「就是這個地方。當時我出手封印了怒靈，而在封印的過程中我在地下……嗯，一個『巢穴』裡找到了兩樣東西，我不知道它們是幹啥的，但看上去很漂亮，就交給那兩個跟班了。」

　　薇薇安說著，再度環視周圍，她的視線似乎越過大廳的石壁看到了更遠的地方：「當時這地方也是一片異空間，但比現在可穩定的多，而且只有一個地穴而已。在封印怒靈之後這裡就徹底安穩下來，我在這裡面建造了一個挺大的封印祭壇……但沒想到三百年過去之後它已經鬆動到這個程度，整片空間擴展的我都不認識了。」

　　莉莉急不可耐地想知道當年那件事的後續：「然後呢？封印怒靈之後呢？」

　　薇薇安乾笑兩聲：「啊哈……可能是消耗太大吧，我把從地下找到的兩塊『寶石』交給跟班之後感覺有點困，就找個地方睡了一覺……等醒過來的時候亞歷山大一世都死了。然後我就溜溜躂達離開了歐洲……」

　　郝仁捂著腦門：「你把那倆倒霉孩子徹底忘了啊。」

　　薇薇安只好繼續傻笑不說話。

　　白火一直在旁邊聽著，這時候已經鬧清楚來龍去脈，她驚訝地看著薇薇安：「……你竟然就是當年的魔女？整件事你真的都忘了？！」

　　「她忘性大著呢，」郝仁哭笑不得地攤開手，「而且也不怪她，從史前時代活到現在，這輩子得經歷多少事啊，要都記著我都替她累得慌。」

　　白火眼神瞬間一變，盯著薇薇安滿臉警惕：「史前……等等！難道你是那個傳說中的女伯爵？」

　　「你也知道我？」薇薇安眨眨眼，隨之瞭然，「哦也對，估計是個獵魔人都知道我這個名號。」

　　「你被寫在我們的教科書裡，」白火老老實實地點頭，「最古老的吸血鬼，性格古怪，喜歡混在……」

　　「喜歡混在人類社會，窮酸，倒霉，財運惡劣，嚴重健忘——行了，知道就別一直說了，」郝仁擺斷白火的話，看向一臉囧然的薇薇安，「這下可算把事情搞明白了，搞了半天所謂的魔女就是你，安德烈的先祖也不是從魔女那偷了什麼東西，壓根就是你給忘了。那他們家族後來的財富是怎麼回事？」

　　「反正肯定跟蝙蝠的財運沒關係，」莉莉撇著嘴，「說不定是當初蝙蝠把人家坑的傾家蕩產連上帝都看不過去了，然後蝙蝠一走上帝趕緊給人家發點財壓壓驚。」

　　「是我給他們的那兩塊『石頭』，」薇薇安露出恍然的模樣，「『傳說』這種東西雖然有很多後人扭曲編造的地方，但基幹總是真的：安德烈家族記載他們先祖從魔女留下的石頭中找到了財富，這麼大的事兒不可能整個都是編的！」

　　「好吧，我們上去之後可以去找伊戈爾打聽那石頭在哪，但願他沒把自己老祖宗的東西弄丟，」南宮三八站起身，側耳聽著外面遙遠的風聲，「我感覺風雪又要匯聚起來了……現在咱們最好先想辦法把怒靈搞定。」

　　幾雙視線同時落在薇薇安身上，後者的記憶正在大片復甦，她露出自信的微笑：「放心吧，我知道這個怒靈是怎麼回事了。」

第四百七十九章 門？

　　伊扎克斯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短壽種族所記載的歷史是不可信的，因為他們壽命短暫又容易受困於自己的情感，所以他們的記載總是在若干代之後發生致命的偏差，如今看來這話一點都不假。

　　如果不是正好看到一副因保存在異空間中而未能被篡改的魔女畫像，再加上薇薇安那不靠譜的記憶終於稍微給力了一下，恐怕誰也想不到安德烈家族流傳三百年之久的魔女傳說指的竟然是這個窮酸吸血鬼：當年的真相其實很簡單，一個窮酸吸血鬼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認識了兩個人類，把倆人坑的傾家蕩產之後深感自責，於是她在消滅了一隻怒靈之後將獲得的戰利品作為禮物送給了那兩個人。其中一個的後裔就是如今的安德烈家族。

　　至於這些後裔是如何積累起如今這樣的財富，如何在這片不祥之地建立了城堡，以及如何被怒靈糾纏了三百年之久，那恐怕很難再查清楚了——但這中間大致的過程還是可以猜測一二的。

　　肯定是薇薇安的封印出了問題，而且她當年留給安德烈先祖的那份「禮物」絕對有古怪。

　　薇薇安從自己的記憶中找到了對付那個怒靈的辦法，並終於想起了為什麼怒靈會被束縛在這個世界上。

　　「這座大廳……原本不是這個樣子，」薇薇安指著周圍，「這是安德烈的後人們在一百年時間裡改建出來的，他們擴大了當初的地穴，並用巨石加固了這地方。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大廳裡殘留著一些氣息……是我當年留下的鮮血封印，根據這些氣息，我應該能找到封印地的位置。」

　　郝仁順手把薇薇安的畫像收到隨身空間裡，然後霍然起身去推開大廳那扇沉重的大門：「事不宜遲。」

　　古老腐朽的鉸鏈發出吱吱嘎嘎的響聲，寒風一下子從外面席捲進來，中間夾雜著灰白色的雪花：怒靈似乎正在飛快地恢復，原本遠離這片小土丘的暴風雪如今已經匯聚過來，這暴風雪就是那個靈體生物的強烈惡意。外面深沉的黑暗中浮動著隱隱約約的微光，某些充滿惡意的古老能量正在虎視眈眈。

　　南宮五月製造出水霧護盾抵擋著越發強烈的暴風雪，讓薇薇安在隊伍前面帶路，薇薇安一邊走一邊回憶著當年的事情：「我記著自己是在一座洞窟中擊敗那個怒靈的……那洞窟中有一扇門，怒靈通過那扇門進入了物質世界。當時怒靈也製造了異空間，但沒有現在這裡規模這麼大。我覺得咱們現在就在當初的洞窟裡——安德烈的後代們一定是在封印原址上建造了這座城堡。」

　　莉莉舉著爪刃照亮周圍，看著那廣闊無垠的黑暗雪原：「……我可不覺得這裡是個地洞。」

　　「話說你這個記憶力是真沒救了啊。」南宮五月身邊環繞著絲絲縷縷的水線，一邊隔開周圍的風雪一邊調笑著薇薇安，「三百年前也不是太久遠的事吧？」

　　「主要是一下子沒聯想到這兒，」薇薇安有點尷尬，「這地方變化太大了，而且當年我認識的安德烈只是個倒霉的毛料商人，我留下的封印也不過是在地下深處的一塊大石頭——誰會知道三百年過後這裡發展成了一個大家族和一座古城堡？三百年……人造的東西變化太快了。」

　　郝仁表示他可以接受這個說法，因為他到現在也記不起自己小學班主任叫啥，事實證明人對自己不關心的事情是很容易忘掉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薇薇安很難把一個富得流油的家族跟自己聯想到一塊去：早在克利奧帕特拉被羅馬人組團幹掉的年代，她就已經不指望自己能跟任何一個有錢人產生聯繫了……

　　白火一直在好奇地看著薇薇安，這位奇奇怪怪的獵魔人在異類環伺中的表現與其他獵魔人大為不同，不但鎮定從容，而且並不掩飾她對這群人的興趣。薇薇安當然注意到了對方的視線：「你看我幹嘛？」

　　「你很……異常，跟我想像的不一樣，」白火很坦然，「也跟我在書上看到的不一樣。獵魔人中的很多長者對你非常忌憚，他們甚至有點敬畏，他們稱你是古老者，並建議年輕一代哪怕碰上你也千萬不要和你產生衝突。我還以為你是一個頑固怪癖的傢伙，而且喜怒無常：年輕的獵魔人在提到你的時候都是這麼猜測的。」

　　莉莉噗一下子就樂出來了，於是理所當然讓薇薇安捶了一拳。

　　「你也跟我知道的獵魔人不一樣，」薇薇安也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白火，同時抬手指了指南宮三八，「當然不算這個：旁邊這個是問題兒童，咱們先不討論。我見過的獵魔人都跟石頭一樣頑固，見到異類之後只有赤裸裸的殺意，但你很奇怪，我能感覺到你一開始有敵意，但始終沒有殺意，而且到現在……連敵意都消退了。」

　　白火點點頭：「導師也這麼說我，而且他始終在努力培養我對異類的殺戮本能，但這好像沒多大效果。長輩們說我應該在看到異類的同時就自然而然產生敵對心，但我感覺這很奇怪：我為什麼要對一個完全不瞭解，甚至見都沒見過的生物產生敵意？」

　　說著，白火若有所思地眨眨眼：「導師說我這種心態是種病，我以前也是這麼認為的，但今天我第一次獨自出來和異類接觸，我發現你們和我們並沒太大不同——你們好像也是有感情的？那我的世界觀就沒問題。」

　　「你這不廢話嘛，」郝仁哭笑不得，「異類當然有感情。」

　　而薇薇安比所有人都表現的驚訝，她不可置信地看著白火：「你說你看到異類的時候沒有殺戮本能？」

　　白火點了點頭，薇薇安立刻緊跟著問：「像你這樣的獵魔人還有嗎？！」

　　白火很警惕地看著薇薇安：「你問這個幹什麼？刺探情報？」

　　看樣子雖然這個奇怪獵魔人對異類的態度比其他獵魔人要緩和，但她那種從小被教育來的敵對心還是實打實的。然而薇薇安已經從對方的反應中得到答案，也就不再繼續追問，倒是郝仁看的莫名其妙：「怎麼了？」

　　「還記著正常血族和狼人的天生敵對性吧？」薇薇安隨口說道。

　　郝仁頓時想了起來：正常情況的狼人和血族是有天生敵對性的，哪怕他們從未見過對方，甚至在世界觀裡都不知道對方種族的存在，也會在見面的一瞬間產生敵意。事實上不止狼人和血族有這種敵對性，其他各種異類在碰面的時候十有八九都會產生這種近乎種族本能的敵意，而這個現象在夢位面並不存在，所以郝仁一直懷疑是異類們從夢位面來到地球之後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他們產生這種古怪的遺傳。

　　「據我所知，獵魔人和異類之間的敵對性也是類似反應，」薇薇安低聲說道，「而且獵魔人對異類的天生敵對更加嚴重，已經達到絕對殺意的地步。基本上只要見面，不用互相介紹身份，但凡察覺到對方的氣息都會爆發出殺意。」

　　「年輕一代狼人和血族的天生敵對已經因未知原因減弱了，」郝仁立刻反應過來，「獵魔人也……」

　　「一定是從夢位面穿越到地球之後發生了血脈上的變異，而且獵魔人和異類全都中招，」薇薇安語氣十分嚴肅，「我好像把很多事情聯繫起來了……現在異類和獵魔人血脈中的這種『敵對性』擾動都在減弱，但貌似獵魔人的情況更嚴重一些，他們的後代連體質都在一併衰弱下去……除了白火這個天才兒童。」

　　白火狐疑地看著正在咬耳根子的薇薇安和郝仁：「你們嘀咕什麼呢？陰謀？要打的話請直接說出來，我趕時間。」

　　郝仁頓時就不能忍了：「你這怎麼起了個敗火的名字偏偏說話這麼讓人上火呢！」

　　這時候貝琪眼尖，她突然看見前面的風雪中出現了一些東西，出聲打斷了郝仁：「那是不是封印？！」

　　郝仁和白火同時循著貝琪的視線看過去。

　　風雪中隱隱可以看到前方有一座形態怪異的巨石，一道淡紫色的光幕正在巨石上空不斷漲縮、湧動著。

　　周圍的風雪驟然開始加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