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神話三國 作者: 莊不周(已完結)

 
mk2258 2014-9-16 13:33:2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63 708019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0:50
第四十九章 大將之風

  賈詡拱著手,慢慢的走進了德陽後殿。遠遠的,他聽到了琴聲。琴聲斷斷續續,忽輕忽重,不成腔調,更沒有一點美感,簡直就是噪音。

  不過,分開來聽,每一個音符卻很美,音質清亮,不帶一絲雜質。

  琴是好琴,可惜彈琴的人太差。

  賈詡苦笑一聲,抬起頭,又嘆了一口氣。

  袁氏兄弟跑了,因為天子的優柔寡斷。一場大禍迫在眉睫,天子卻還在學琴,而他分明沒有一點學琴的天份。天知道他是在學琴,還是在與教琴的人鬥氣。

  據說,天子這些天和蔡琰形影不離……學琴,不知道他聽到袁氏兄弟出奔的消息後,還有沒有這樣的心情。賈詡幾乎能想到天子會是什麼模樣,不禁開始為那架琴擔心起來。

  賈詡遲疑了片刻,又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收拾精神,走進了大殿。

  最後一面,他希望能給天子留下一個好印象,給洛陽留下一個好印象,給先帝的在天之靈留下一個好印象。不是他不努力,實在是天子不是中興之主。

  劉辯正坐在台上,認真的學著琴。可惜他的手指太硬,樂感太差,教琴的蔡琰雖然很用心,琴聲卻還是不成曲調。

  「陛下。」賈詡上前施禮,輕聲說道:「袁氏兄弟出城了。」

  「出城了……是什麼意思?」劉辯按住琴弦,琴聲嘎然而止,旁邊的近侍和蔡琰都不由自主的鬆了一口氣。萬年公主的臉色一變,欲言又止。劉辯卻皺著眉頭,歪著腦袋:「跑了?」

  殿上一片死寂,萬年公主臉色煞白,唐瑛的眼神也有些慌亂,兩隻手緊緊的捏在一起。近侍們誰也不說話,可是臉上也有掩飾不住的緊張,投向劉辯的眼神也變得有些異樣。

  很顯然,他們都知道袁氏兄弟逃出洛陽城意味著什麼,一場不亞於黃巾之亂的禍事迫在眉睫。當年的天子雖然昏憒,畢竟已經做了十幾年的皇帝,多少有些經驗,也有些權威,面對的黃巾雖多,卻是烏合之眾。而眼前的劉辯卻才當了幾個月的皇帝,毫無威信可言,卻要和四世三公的袁家戰鬥,和天下俊傑的領袖袁紹戰鬥。

  他有一絲勝利的可能嗎?

  「對,袁紹向東,袁術向南。」賈詡平靜的說道,過了片刻,又補了一句:「臣疏忽了,安排的人手太少,不足以阻截,否則的話……」

  賈詡遺憾的咂了咂嘴,劉辯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人手足,賈詡不反對扮成強盜,將袁氏兄弟斬殺在曠野之中。

  這貨真夠狠的。不過,這的確是個好辦法。

  劉辯突然笑了一聲,一笑就收不住了。

  賈詡看著笑個不停的劉辯,一聲不吭,目光中有憐憫,有惋惜,還有一絲無奈。

  「懦夫!」劉辯突然收了笑容,不屑的罵了一聲,很沒風度的唾了一口唾沫。

  他想起了歷史上的袁紹出奔。當時董卓用三千人馬來回搗騰,嚇住了袁紹,袁紹拱手交出了手中的兵權,放下一句狠話,倉惶出逃。現在,董卓被自己控制住了,沒能掀起什麼波浪,袁紹還是出逃了,連正面一戰的勇氣都沒有。

  其實,並州軍、涼州軍加起來也不過五六千人,而袁家兄弟手中掌握的力量超過兩萬人,再加上那些不在編的遊俠兒,袁紹的實力遠遠超過他。要不然,他也不至於要先下手為強。

  可是,沒等他動手,袁紹自己跑了,放棄了既有的優勢,要去山東。看起來,他是龍歸大海,虎入深山,有一片更廣闊的天地,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他是怯陣,沒有取勝的信心,沒有背水一戰的勇氣。

  官渡之戰,如果袁曹雙方換位,恐怕袁紹做不到像曹操那樣背水一戰。

  賈詡眉梢一挑,不解的看著劉辯。他不知道劉辯是罵哪方懦夫,是袁紹,還是他賈詡?

  「陛下?」

  劉辯收住了笑容,瞟了賈詡一眼。賈詡的眼神飄忽,他知道賈詡的信心已經動搖了。「文和,如果你是袁紹,你是會留在洛陽,利用手中的兵權,步步為營,還是會逃出洛陽?」

  賈詡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劉辯的意思,嘴角不禁一挑,一抹笑意一閃即沒,看向劉辯的眼神也亮了幾分。在這種情況下,劉辯不僅沒有像他預計的那樣驚慌失措,反而很輕鬆的譏諷袁紹,讓已經絕望的他重新看到了一點希望。

  沒錯,袁紹就是一個懦夫。如果他有足夠的勇氣,根本不用離開,僅憑他手中現有的力量就足以控制洛陽的局勢。難道天子不肯採納我的計畫,就是猜到袁紹會不戰而退,主動逃出洛陽,將兵權拱手相讓?

  「袁紹跑了就跑了,這人成不了大器。」劉辯揮揮手,像趕走一隻蒼蠅:「曹操呢?」

  「曹操……」賈詡有些後悔:「曹操只帶了兩個隨從出城,家人都在城中,一點異常情況也沒有,監視的人還以為他出城打獵,誰知道他……居然也是出逃。他出城的時候,袁家兄弟還沒動靜呢。陛下,臣大意了,請陛下責罰。」

  「算了,你我都失算了。沒算到曹操這麼狠,沒算到袁紹這麼弱。奸雄就是奸雄,慫蛋就是慫蛋。」劉辯托著腮,想了想:「看來,一場大戰不可避免。文和,我們要做好應戰的準備了。」

  「袁紹會起兵?」賈詡不太相信。聰明如賈詡也有些糊塗了。既然劉辯認為袁紹是個懦夫,他怎麼又會認為袁紹會起兵造反?這好像不太合邏輯啊。「他有什麼理由?」

  「他會有理由的。」劉辯笑笑。盧植曾經擔心他會給袁紹一個起兵的理由,現在他還沒動手,袁紹就跑了。可想而知,他就算再想息事寧人,袁紹也會找出理由的。「先把南北軍、西園八校接收過來,整頓軍備,準備作戰。請董公來,朕要和他商量一下相關的部署。」

  看著劉辯,賈詡又驚又喜。劉辯自信得有點莫名其妙,但正是這種莫名其妙的自信讓賈詡改變了想法。賈詡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劉辯看起來沒什麼脾氣,看起來優柔寡斷,但是在真正的困難面前,他一定能撐過去。困難越大,他的鬥志越旺。

  「唯!」賈詡大聲應道:「臣這就去請董公。」

  。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1:00
第五十章 勇者懼

  「朕的詔書還沒有用璽,士卒還沒有集結,袁家就知道了消息。」劉辯將沒有尚未用璽的詔書丟在盧植的面前,輕笑一聲:「袁紹、袁術跑了,盧卿,你說,他們是去遊歷呢,還是去幹什麼?」

  盧植臉漲得通紅,無言以對。

  劉辯沒有再讓他難堪,盧植的脾氣也許剛直,和袁家也有瓜葛,但是他忠於朝廷,這一點毋庸置疑。他反對抓捕袁氏,也是出於防止操之過急,激起事變,並不是因為他心向袁家。現在袁紹兄弟出奔,事情已經明朗化,他也不會再那麼固執了。

  「南軍,北軍,西園八校,必須立刻掌握在朕的手中。」劉辯聲音不是很響,但是態度很堅決,不容置疑:「即日起,楊卿任虎賁中郎將,掌管南軍。盧卿任北軍中侯,掌管北軍。西園八校化整為零,分別歸入北軍五校和涼州軍、並州軍,並從中挑選一部分人進駐玄武門。這件事,以盧卿為主,楊卿為輔。」

  「唯!」盧植和楊彪躬身領命。

  「整頓禁軍的任務交給盧、楊二位,洛陽周邊的戰事,太尉多多費心。」劉辯把目光轉向董卓:「太尉久經沙場,身經百戰,經驗豐富,作戰的事,毋須朕操心。可是有一件事,朕要提醒太尉。」

  董卓連忙低下頭。如願以償的做了太尉,又要主持即將到來的大戰,董卓精神抖擻,鬥志昂揚。

  「洛陽,是大漢的國都,洛陽周邊的百姓,都是朕的子民。西涼士卒在邊關與異族作戰慣了,殺心太重,可以理解。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不能再肆意無度。太尉要約束手下,勿犯國法。否則,到時候立功而受戮,既傷了士卒之心,又損太尉聲譽。」

  董卓一頭冷汗。他明白了劉辯的意思,如果西涼士卒殺了無辜百姓,那可不是他董卓被人罵的事,弄不好劉辯要砍他首級。今天劉辯在這裡說了這句話,盧植、楊彪可就看著他了。出了事,責任全是他的,與劉辯無關。

  「袁家門生故吏遍天下,但是我相信,大漢四百年的江山,不會那麼容易傾覆,必然還有不少人心向大漢,願意與大漢而戰。」劉辯接著說道:「諸卿,朕希望你們能多多舉薦人才。」他頓了頓,又笑了一聲:「不管他們與袁家什麼關係,只要他們願意為朝廷效力,朕舉雙手歡迎。實在不願意來,想跟著袁家再立新朝,雞犬升天的,嘿嘿……那他們就自求多福吧。」

  盧植等人打了個寒顫,聽出了濃濃的殺意,卻不好多說。要跟著袁家立新朝,那自然是叛逆,天子要殺他們全家,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過,賈詡卻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劉辯顯然相信他能夠平定袁家的叛亂,那些跟著袁家叛亂的人,的確應該自求多福。

  「好了,諸卿去做事吧。」劉辯揮了揮袖子:「朕要想想,怎麼和袁太傅談談心,好讓他走得安心,走得絕望。」

  盧植聽了,一股寒意直衝後腦。

  ……

  盧植、董卓等人一出殿門,劉辯就垮了下來。他順手將焦尾琴推在一旁,以手支額,冷汗涔涔。

  他不是怕袁紹,而是面對歷史,他感到很無力。

  穿越千年而來,他現在擁有龍卵,有《黃帝十二形》,有張角的《太平經》和九節杖,現在又從蔡邕那裡得到了能夠明悟命格的《廣陵散》,可是,他還是無法阻止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

  他有龍卵,可是不知道能不能孵化。

  他有《黃帝十二形》,有《太平經》和九節杖,還有藏兵閣裡歷代收藏的神兵,可是他不會用。

  他有能明悟命格的《廣陵散》,卻沒有時間,更不知道有沒有那個天賦。父子兄弟,他好像是最爛的那個人。琴棋書畫,不懂;天子威儀,沒有;真龍命格……哈哈,真幽默。

  董卓沒有禍亂洛陽,但是袁紹依然逃走了。如果不出意外,想必用不了多久,山東的十八路諸侯就會起兵。只不過,這次不是討董,而是討漢,討他劉辯。

  接下來呢?自己是不是還會死,呂布是不是還會和王允一起刺董,天下是不是還要四分五裂,軍閥割據?

  似乎……不可避免。

  蔡琰接過焦尾,輕撥了兩下,彈奏了起來。與劉辯的噪音相比,蔡琰的琴聲如同天賴,可是劉辯聽了,心裡卻不僅沒有一絲空靈,反而堵得慌。他擺了擺手:

  「別彈了,朕不能止息,快窒息了。」

  說完,他拂袖而起,耷拉著腦袋,像隻鬥敗的公雞,走了出去。

  蔡琰一怔,訕訕的收回手。唐瑛和萬年公主互相看了一眼,心情也非常沉重。唐瑛起身,「我去看看。」追了上去。

  萬年公主猶豫片刻,嘆了一口氣,對蔡琰強笑道:「陛下心情不好,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喏。」蔡琰應了一聲,抱著琴走了。

  萬年公主又坐了片刻,也站了起來,問清了天子的去向,跟了上去。

  ……

  站在濯龍園的涼亭上,聽著嘩嘩的水聲,劉辯腦子裡一片空白。他懶得去想,只想這麼安靜的坐著,一直坐到生命的終點來臨。

  大不了再死一回嘛,老子又不是沒死過。如果運氣好的話,也許還能穿回去。劉辯百無聊賴的自我安慰道。

  有腳步聲傳來,劉辯卻不想起身。直到萬年公主站在他的身後,四處張望了一下,詫異的問道:「唐妃呢?」

  「阿瑛?」劉辯也茫然的四處看了看,「沒看到她啊。」

  「她明明說過來陪陛下的。」萬年公主黛眉輕挑,偷眼看了看劉辯,把後面的話又嚥了回來。「陛下,你在擔心袁紹?」

  劉辯不好意思的笑了一聲:「姊姊,我是不是……很讓妳失望?」

  「不,陛下剛才的表現很得體。」萬年公主走過來,輕輕的挽著劉辯的手:「陛下,臣妾相信,陛下一定能明悟命格,孵化龍卵,召喚巨龍,戰勝袁家,中興大漢。」

  「謝謝姊姊的安慰。」劉辯搖了搖頭:「可是,我一點信心也沒有。剛才……我是裝的。」

  「可是陛下裝得非常好。」唐瑛從遠處走來,接過了劉辯的話。「所謂勇者,不是無所畏懼,而是有所為,有所不為。該做的事,哪怕再苦再難,也要迎難而上,才是真正的勇士。」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1:16
第五十一章 想得美

  看到自信滿滿的唐瑛,劉辯心情一鬆,禁不住笑出聲來。

  這媳婦雖然出身不好,也沒什麼學問,比不上萬年公主、蔡琰那樣博學多識,溫婉賢惠,但是她很堅韌,在自己迷茫的時候,她能擔起半邊天,幫自己分擔一起壓力。看到她,自己總能重新鼓起勇氣,就像加滿了油的戰鬥機,再次掛滿武器,衝向藍天。

  就是啊,老子怕個鳥。反正大漢也是大廈將傾,換了比自己聰明的弟弟劉協,一樣回天無力。既然如此,我有什麼好怕的,人死鳥朝天,就算完蛋,也要和袁家好好的戰一場。

  雖說歷史大勢沒有根本性的變化,卻也不是一點成績也沒有。袁紹一箭未發,就放棄了南北軍、西園八校,就是一個例子。想當初,先帝為了西園八校可是費了好多心機,甚至別出心裁的讓宦官蹇碩做上軍校尉,連大將軍何進都歸蹇碩領導,結果西園八校還是落入了袁紹手中。現在呢,自己只是花了點心思,殺了丁原,接收了並州軍,袁紹就主動放棄了所有的兵權,離開了洛陽。

  成績還是有點嘛。別心急,積小勝為大勝,誰敢說沒有翻盤的一天?

  劉辯坐了下來,架著二郎腿,看著濯龍池中被瀑布濺起的白色浪花,一時出神。

  現在和歷史究竟有什麼區別,自己有哪些可以利用的資源,袁紹要起兵,自己有多少勝算,有什麼樣的人可以依賴?

  劉辯反覆權衡,思緒如潮。

  萬年公主和唐瑛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的鬆了一口氣。

  遠處,宮牆之下,一個挺拔的身影默默的注視著涼亭上的劉辯,眼神複雜,衣香拂動。

  ……

  袁府。

  袁隗正襟危坐,何顒、侍中種輯、黃門侍郎荀攸、議郎鄭泰、越騎校尉伍瓊等人團團而坐,表情各異,等著袁隗說話。

  袁紹、袁術離開洛陽是一件非常秘密的事,之前幾乎沒有人知道。特別是越騎校尉伍瓊,直到盧植帶著詔書入駐北軍大營,他才知道袁紹已經離開了洛陽。他震驚不已,連忙聯絡同好,發現絕大多數人和他一樣,還蒙在鼓裡。

  他們不敢怠慢,連忙來找袁隗。袁紹兄弟離開了,袁隗就是唯一的主心骨,接下來怎麼辦,要袁隗拿個主意。

  袁隗知道這些人的來意,他也早就準備好了說辭。此時此刻,他不動如山,智珠在握,不用說一個字,僅是這份氣勢,就足以讓這些人惴惴不安的心安定下來。

  「當初先帝要廢長立幼,我等據理力爭,不惜觸犯龍鱗。現在看來,卻是我們錯了。」袁隗一開口,先嘆了一口氣,做起了自我檢討:「知子莫若父,先帝有先見之明,知道天子無明君之相,擔負不起中興大漢的重任。先帝慧眼如炬,我等自愧不如啊。」

  在座的都是聰明人,立刻明白了袁隗檢討背後的意思。

  當初為什麼要立劉辯為太子,是因為何家沒有根基,要想在朝堂上站穩腳根,只能依靠袁家為首的世家。現在何進兄弟死了,何家煙消雲散,劉辯為帝,對袁家已經沒有了意義。此時此刻,如果劉辯老老實實的聽袁家的話,做個傀儡,那也就罷了。偏偏他不肯認命,先是控制住了董卓,隨即又利用呂布,悍然斬殺了丁原,奪走了並州軍。更有甚者,居然在朝堂上公然羞辱袁隗,不甘受制於袁家的態度已經非常明顯。

  既然如此,袁家當然沒有必要再容忍他。廢黜劉辯,再立新帝,只有九歲的劉協還敢這麼不知好歹嗎?有何家滅門的先例在前,劉協的母族王家還敢放肆,與袁家爭權嗎?

  重拾先帝廢長立幼的想法,不過是為廢黜劉辯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罷了。反正先帝已經死了,他究竟是什麼想法,還不是隨袁隗怎麼說。袁隗要做霍光,劉辯就只能做那個倒霉的昌邑王劉賀了,亂而不損的漢靈帝也就搖身一變,成了慧眼如炬,有先見之明的明君。

  袁隗定下了基調,大家就知道怎麼辦了。

  ……

  劉辯看著眼前的幾摞奏疏,眉開眼笑,樂不可支。

  這些書生,真是又要做婊子,又想立牌坊。明明想做霍光,想做王莽,偏偏還裝出一副忠臣的模樣,妙筆生花,說得像真的一樣。

  這些天來,奏疏雪片般的紛來,幾乎要將他淹沒。但是,分門別類,不外乎那麼幾種說辭。

  其一,袁家四世三公,名重天下,袁隗德高望重,堪為士人表率。天子當著百官的面羞辱袁隗,有違遵師重道的聖訓,有違天子德化天下的本分,讓天下士人失望。應該深自反省,並向太傅袁隗道歉,改過自新。

  讓劉辯反省,那還是比較客氣的,其中不乏有人指責何氏乃南陽屠門,劉辯出身寒微,無人君之儀,當初就為先帝不喜。如今事實證明,先帝廢長立幼的想法是對的,因此,劉辯應該退位,由聰明睿智,母族出身高貴的劉協繼位,以安社稷。

  其二,袁紹、袁術天下俊傑,為天子所迫,逃亡江湖,若不加安撫,必使人心浮動。建議天子下詔,給袁紹、袁術加官進爵,安撫袁氏,安撫人心。

  其三,董卓出身寒微,粗鄙無文,連基本的禮儀都不懂,不堪為三公之首。呂布以下犯上,妄殺國家大臣,更是凶頑之人,不可侍衛天子。涼州軍、並州軍軍紀混亂,騷擾洛陽百姓,禍亂京師,當免董、呂二人官職,並將並州軍、涼州軍遣返駐地,還京師太平。

  其四,新帝登基,理當大赦天下,招賢納士,以示與民同慶,恩澤天下。懇請天子下詔,延攬名士入朝,斥退奸小,重振朝綱,再興大漢。

  劉辯隱約記得,董卓入京主政之後大致上就是這麼做的。先是廢立,然後招攬名士,再然後對袁紹、袁術兄弟加官進爵。結果呢?袁紹兄弟接受了官職、地盤,卻並不感激董卓,反而利用這個名義起兵討董;那些名士呢,也沒站在董卓這一邊,反而與袁紹通風報信,裡應外合。

  現在,他們還是這麼幹,不過目標對準了自己這個皇帝。董卓沒廢立,袁隗要挑這個重擔了,只不過董卓廢立就是禍亂朝廷,而袁隗廢立就是忠於大漢。

  你們當我是董卓這個笨蛋,明知你們要殺我,還把刀遞到你們手上?

  想得真美!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1:29
第五十二章 死了也白死

  劉辯知道,不管自己怎麼做,袁紹總會找到起兵的理由。就算沒有理由,只要有人擁護他,他也能起兵,只要他最後勝利了,沒有理由,那些儒生也會給他找到理由。說不定還能找出一大堆祥瑞。

  殷鑑不遠,想想王莽就知道了。

  不過,儘管如此,他也不打算主動配合袁家,就算袁家是皮粗肉糙的牛魔王,他也要做一隻牛虻,叮他兩口再說。有用沒用先放一邊,讓他不痛快也是好的。

  更何況他現在是皇帝,手裡握著名分大權,要給袁家找不痛快,那還不是小菜一碟?

  劉辯找來了蔡邕,讓蔡邕寫了一封詔書,發往全國各州郡。詔書的主要內容分兩部分:一部分是接受建議,宣佈要廣納人才,革新朝政;另一部分是譴責部分世家沽名釣譽,依附權貴,勾結宦官,把持朝政,為非作歹。富擬王朝,僭越逾制,肆意妄為。

  袁家的罪名根本不用虛構,一樁一樁的實實在在。

  至於袁紹、袁術,封賞是別想了,劉辯把他們燒燬皇宮,肆意殺戮,欺凌太后、天子的罪狀一一道來,公佈天下,並發布了通緝令,在全國懸賞抓捕。

  劉辯知道,不可能有人真的把袁紹抓起來送到他的面前,他甚至懷疑自己的詔書能不能送到各州郡,但他就是要先吐袁家一臉唾沫,撕掉他們虛偽的面具。至於會不會激怒袁家,他根本不擔心。現在他就是想裝孫子,袁家也不會接受他。既然如此,何必要裝?

  蔡邕的文筆沒話出,寫得花團綿繡,文字古雅,用典精確,直誅人心——這都是萬年公主說的,劉辯自己沒這水平,根本看不出來。

  詔書一下,群臣嘩然。

  ……

  袁隗穿著一身赭衣,威儀卻絲毫不減,一步步的走上了大殿。

  劉辯站在階前,拱手相迎。蔡邕拱著手,站在一旁,默默無語,神情糾結。他知道袁隗今天來是幹什麼的,他也知道劉辯讓他站在旁邊是什麼用意。今天,他作為一個歷史見證者和書寫者,要留下第一手資料,留存東觀,以備將來修史。

  如果劉辯最後勝了,他的文字將會把袁隗釘死在恥辱柱上。如果袁紹最後勝了,釘在恥辱柱上的不僅有劉辯,還有他蔡邕。

  作為一個學者,他並不喜歡這樣的處境。可是他無法拒絕。

  袁隗走到劉辯面前,躬身一拜:「罪臣隗,拜見陛下。」

  「太傅知罪了?」劉辯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

  袁隗不卑不亢,沉聲道:「教導無方,愧對先帝,老臣有罪。」

  「太傅謙虛了。」劉辯同樣不動聲色。要論學問,他可能連袁隗一個邊都碰不著,但是要論嘴皮子,論罵架,他還真不怕袁隗。他很清楚,袁隗要臉,他不要臉,他先天的佔便宜。上次,他把袁隗罵得吐血,已經證明了這個道理。

  學問,對罵架其實並沒有什麼幫助,大學者未必就罵得過街頭潑婦。

  「朕雖然不是什麼聰明人,書讀得不好,也不怎麼會說話,卻也不是不可雕的朽木。」劉辯接著說道:「要論見識,朕還是有一點的。」

  「陛下的學問雖然不好,卻很自信。」袁隗不緊不慢的諷刺了一句:「老臣甚是欣慰。」

  對這種級別的譏諷,劉辯根本不在乎,連撓癢癢都不夠。他笑了一聲,自顧自的說道:「太傅,你今天來,是想求朕赦免袁紹、袁術,還是想死諫啊?如果是自覺失職,想自詣廷尉,那就免了。朕……赦免你了。」

  袁隗一時語噎。他準備了一肚子冠冕堂皇的話,鼓足了浩然之氣,要說得大義凜然,可是面對劉辯這一通亂拳,他卻不知道如何應付。

  赦免,我需要你赦免嗎?我穿著囚衣來,一路招搖過市,只是讓天下人看看我的忠心啊。

  袁隗看著嶄新的囚衣,一時無語。

  「唉,太傅啊,你還是讓袁紹、袁術回來吧,至少回來一個。你看你,都瘦成一把骨頭了,萬一哪天不小心,摔一跟頭,跟前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多淒涼啊。」

  袁隗胸口一悶,嗓子眼裡有些甜。他強忍著吐血的衝動,躬身一拜:「老臣的晚景,比不上大漢社稷的安危。老臣多謝陛下的垂憐,不過,希望陛下還是多將心思用在社稷上,不要辜負了先帝對陛下的期望,不要辜負天下萬民。」

  袁隗強行將話題主動權搶了回來,滔滔不絕的開始進諫。說著說著,他開始激動起來,鬚髮動搖,一副義憤填膺,要為國盡忠,不惜一死的架勢。

  劉辯不動聲色的看著,臉上帶著戲謔的笑容,看著袁隗表演。直到袁隗一通長篇大論說得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他才微微一笑:「太傅,說完了?」

  「老臣……老臣說完了,淺愚之見,一片赤誠,萬望陛下採納一二。」袁隗習慣性的說道。話一出口,他就後悔,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剛才說得太順了,這些謙虛的話自然而然的就嘟嚕出來了。

  「說來說去,太傅擔心的還是朕年紀太小,不足以鎮撫萬民,會有人生僥倖之心,禍亂天下。」劉辯雙手握在袖中,泰然自若的看著袁隗:「如果真是這樣,那太傅就應該好好的活著,看朕是怎麼收拾這些逆臣的。太傅,這些天,朕可沒閒著啊。洛陽八關的都尉,朕都換了,你知道嗎?」

  袁隗乾咳了一聲,忍下了吐血的衝動。他當然知道這些,劉辯一邊跟他隔空對罵,一邊整頓防務,不僅將南北軍、西園八校消化了,還將洛陽的八關都尉都換了。正是因為如此,他才不能再等下去。時間拖得越長,對袁家越不利。袁紹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現在只差一個號令天下的理由。

  這個理由,不是給那些支持袁家的人看的,而是那些中立觀望的人看的。

  袁隗強撐著最後一口氣,義正辭嚴的指責道:「陛下應該放眼天下,豈能以區區洛陽為念,難道山東的土地,就不是大漢的土地,山東的百姓,就不是陛下的子民嗎?」

  「誰知道呢?」劉辯嘿嘿一笑:「不過,我可以肯定的告訴太傅一句,不管山東還是不是大漢的山東,總之不會成為你袁家的山東。太傅,你如果想死諫,為袁紹起兵找個由頭,說不定是為人做嫁衣,死了也白死啊。」

  「噗!」袁隗終究還是沒忍住,一口老血,噴得慷慨激昂,壯懷激烈。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1:42
第五十三章 分崩離析

  雖然劉辯告誡袁隗,說他死了也白死,袁隗卻依然按照自己的步驟,囚衣見駕之後,宣佈閉門謝客,在家中絕食,要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死諫。

  消息一出,洛陽嘩然,天下嘩然,奏疏更是如雪片般的飛來,大有淹死劉辯的趨勢。

  劉辯雖然早有準備,卻也被袁隗這一手整得心裡犯堵,壓力山大。你死就死吧,非要搞出這麼多花樣。這老傢伙,不愧是混跡官場幾十年的官痞啊。跟他鬥,老子還是一顆水靈靈的小嫩蔥,真心不是對手。

  不過,劉辯也知道袁隗搞出這麼多花樣是為了什麼,他咬著牙硬頂的,按照自己的步驟做事,一面讓董卓加強洛陽的防務,一面不停的下詔,表明自己的態度。就算用處不大,該做的事還得做,總不能傻坐著,任憑袁隗潑他髒水。

  ……

  在堅持了半個多月,造足了勢之後,袁隗終於走到了他的人生盡頭。

  袁隗形銷骨立,躺在榻上,顴骨高聳,臉頰深陷,皮膚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像一張蒼白的紙覆在尖銳的骨頭上。他雙目緊閉,氣若游絲,發出嘶嘶的聲音,像一條毒蛇。

  馬倫跪坐在一旁,雙眼紅腫,神情呆滯,依戀的看著袁隗。

  「我……」袁隗忽然睜開了眼睛,嘴唇動了動,彷彿要說什麼。

  馬倫渾身一顫,連忙俯身過去,將耳朵湊在袁隗的嘴邊。

  「許……子……將……」

  馬倫眼神疑惑,袁隗臨死之前就記得許劭嗎?

  「我……明白了……」袁隗用盡渾身力氣,轉過眼珠,看著馬倫,一滴濁淚從眼角滑落:「許子將……」他睜圓了眼睛,嘶聲道:「誤……我!」

  馬倫莫名其妙,不知道袁隗究竟在想說什麼。袁隗看著馬倫臉上的茫然,後悔莫及。經過幾天的絕食,他的身體漸漸的衰弱下去,可是他的思路卻突然活躍起來。他仔細的回憶著自己的一生,思維最後定格在他和劉辯的最後一次交鋒上。

  他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許劭……沒說實話,至少沒有全說。以他的眼力,他不可能看不出劉辯的變化,可是他卻根本沒有對他提起。正是因為這個疏忽,他才兩次被劉辯羞辱。

  許劭肯定發現了什麼,他急著離開洛陽隱居,不是故作神秘這麼簡單。

  他想告訴馬倫這個發現,可是他現在卻說不出來,「許子將誤我」這幾個字,已經耗盡了他最後的氣力。他看著馬倫迷茫的雙眼,心頭湧過一陣悲嘆。

  他吐出最後一口氣,身體慢慢的變軟。

  馬倫痛哭失聲,淚如泉湧。過了片刻,她強忍淚水,拖著腳步,走到前院,面對庭中無數雙眼睛,泣聲道:「袁公……去了。」

  短暫的沉默後,眾人放聲痛哭。

  泣聲如雲,淚水如雨。

  ……

  袁隗去世的消息傳出,洛陽風雨飄搖,愁雲慘淡。無數人趕赴袁府祭弔,緊接著,若干太學生堵在宮門外,泣血上書,懇請天子哀憐袁太傅的一片忠心,下詔嘉勉,更化革新。這裡面當然少不了請求何太后下詔廢立的聲音,哭喊聲匯成一片,迴蕩在整個洛陽城,衝擊著南北宮。

  劉辯咬牙堅持,既不肯聽從呂布的請求,派兵驅逐,也不肯聽從那些人的請求,嘉勉袁隗。派兵驅逐手無寸鐵的太學生,他就坐實了昏君的罪名。下詔嘉勉袁隗,他就必須接受袁隗的要挾,這都是不可能的。

  擁護袁氏的聲勢太大,以至於董卓、盧植都有些不安。董卓去袁府弔喪,根本沒走到門口,就頂著一腦袋的菜幫子和臭雞蛋,被人打回來了。盧植的待遇好一點,可是進了門,看到袁隗夫人馬倫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他同樣大受打擊,好幾天沒緩過神來。

  ……

  洛陽城因為袁隗的死而滿城風雨的時候,袁紹終於在山東舉起了反旗。

  十二月初,袁紹傳檄天下,自號車騎將軍,宣佈奉先帝遺詔,要求何太后退位,罷黜不合格的天子劉辯,另立陳留王劉協為帝,同時為太傅袁隗發喪。

  檄文所到之處,冀、青、徐、兗、豫、揚、荊七州響應,朝廷任命的刺史、太守,不是接受了袁紹的號令,主動投靠袁氏,就是被殺或者驅逐,由擁護袁紹的人接任,起兵響應袁紹。旬月之間,聚眾二十餘萬,推袁紹為盟主。

  袁紹於壽張祭兵主蚩尤,宣佈起兵,隨後與河內太守王匡合兵,進駐河內,眾八萬餘。

  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等人駐酸棗,眾五萬餘。

  豫州刺史孔伷屯潁川,眾三萬餘。

  袁術自號衛將軍,屯魯陽,眾四萬餘。

  片刻之間,山東非大漢所有,大有一舉亡漢之意。消息傳到洛陽,洛陽人心惶惶,一日數驚。

  恐懼中,何太后惶惶離世。

  劉辯早有準備,一邊辦理太后的喪事,一邊下令將早就控制起來的袁氏兄弟、曹操等涉案人員在京的家人全部抓捕,投入大獄。下詔全國,宣佈袁氏兄弟為叛逆,朝廷將絕不姑息。

  與此同時,劉辯迅速做出了部署:令太尉董卓領兵兩萬,進駐小平津、孟津一帶,車騎將軍盧植統兵萬餘,進駐滎陽,河南尹朱儁統兵萬餘,進駐廣成、伊闕。同時下令並州、涼州、益州各守關隘,駐紮在扶風的左將軍皇甫嵩率軍馳援洛陽。

  在劉辯看來,這場戰事是意料之中的事,早有心理準備,可是對於很多人來說,這無疑是一件突如其來的災難,影響甚至超過前幾年的黃巾大亂。上次起兵的只是一些普通百姓,這次起兵的卻是四世三公的袁家,而響應他們的是各地世家豪強,其中很多人是名士豪俠,都是代表了大漢正能量的人物,他們聯合起兵,聲討天子,這個震撼遠比張角兄弟領導的黃巾來得強烈,自然也引起了更大的震動。

  即使是盧植、楊彪這樣的大臣,在袁紹出奔的那一刻起就意識到形勢嚴峻,在袁隗絕食而亡的那一天就知道事情已經不可挽回,當他們聽說袁紹起兵的時候,他們還是有些難以相信。

  四世三公的袁家起兵反對朝廷,反對天子?這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識範圍。原因很簡單,作為朝堂上與外戚、宦官鼎足而立,以清流自居的百官朝臣,與外戚鬥爭,與宦官鬥爭,都是可以理解的,在此之前,他們已經進行了無數次的抗爭,流了不少的血,可是劍指天子,這是第一次。

  在此之前,哪怕是天子再昏庸,再無能,只有大臣進諫,從來沒有人舉兵造反。

  即使袁隗屍諫在前,同樣有很多人不能接受。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對袁紹起兵同樣沒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同樣慌了手腳。

  在幾乎所有人都慌了的同時,唯獨劉辯沒有任何慌亂,沒有任何意外。他迅速的做出了反應,部署了洛陽的防務,同時還操辦了何太后的喪事。

  劉辯的沉著冷靜,給很多朝臣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半個多月的時間裡,劉辯瘦了一圈,但是眼神卻更加凌厲。災難,彷彿是催化劑,讓他迅速的成長起來,有了一些帝王氣概。

  劉辯就是主心骨。他的鎮定,最終對洛陽形勢的穩定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在開始的驚慌之後,百官開始行動起來,不管他們心裡怎麼想的,擁護誰,眼下第一步,就是保證洛陽的安全,誰也不希望成為亂兵的刀下鬼,成為暴民搶劫的對象。

  ……

  十二月中,左將軍皇甫嵩率領三萬大軍,趕到洛陽。劉辯在嘉德殿召見了皇甫嵩,見到了這位大漢的最後一位戰神。

  皇甫嵩年約六旬,中等身材,並不特別雄壯,相反看起來很儒雅,和盧植差不多,更像書生。他拜倒在劉辯面前,行禮完畢,抬起頭,靜靜的看了劉辯片刻,忽然笑了。

  劉辯不解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尷尬的說道:「皇甫將軍,朕……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陛下臉上,有大漢復興的希望。」皇甫嵩頓了頓,又道:「與臣上次見到的陛下相比,如今的陛下有脫胎換骨之相。陛下是不是明悟了自己的命格,臣……能知道是什麼命格嗎?」

  劉辯怔了怔,隨即也笑了。「皇甫將軍,你這可是不問蒼生問鬼神啊。袁氏起兵,天下大亂,你不問兵事,卻關心朕的命格這類虛無縹緲的事?」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1:49
第五十四章 皇甫嵩的虯龍命

  皇甫嵩搖了搖頭,很嚴肅的說道:「陛下,這可不是虛無縹緲的事。陛下是天子,陛下的命格就是大漢的命格。」

  劉辯尷尬的咳嗽了一聲:「有這麼嚴重?」

  「當然。」皇甫嵩說話語速不快,但是聲音很渾厚,聽起來有一種莫名的安心。「臣是武人,一生大部分時間都在戰場上度過,知道命格對將領有多重要。臣雖然愚笨,也讀過一些書,略知天子乃一國之主,天子之命格,即社稷在數年甚至數十年內的命格,豈可等閒視之?」

  劉辯思索片刻,突然明白了一個問題。自己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幾個月,也經歷了不少原本根本不相信的事,但是他的思維習慣和這個時代——甚至是這個世界的人大不相同。他從小接受的是唯物主義世界觀,看到不可理解的事,可以承認事實,但不會無條件的全盤接受,正如他可以接受神兵利器這類很玄乎的東西,承認有很多事他還不清楚,但是在沒有明悟自己的命格之前,他對命格這種事還是抱有相當程度的保留。

  可是對這個時代的人來說,他們不會這麼想,他們認為人有命格是很自然的事。特別是像皇甫嵩這樣的武將,戰場上非人力可以控制的事情太多,無法解釋的時候,只好推之於天意。他們對冥冥之中有天命這回事更加容易接受。

  名將身邊一般都有方士、術士做賓客,就有這樣的考慮在裡面,軍中還有專門的術士負責視日,也就是觀察星相,占卜吉凶。大儒盧植就對張角有道術堅信不疑。

  「那將軍可就看錯了。」劉辯搖搖頭:「雖然朕也想明悟自己的命格,可是現在還沒有結果。」

  「沒有結果?」這次輪到皇甫嵩疑惑了,他怔怔的打量著劉辯,不太敢相信劉辯的話。

  「是的。」劉辯撓了撓頭:「朕一直在堅持學琴,可惜,朕似乎沒有這方面的天賦,進展非常緩慢,做不到止息。」

  「學琴?止息?」皇甫嵩一臉的茫然,顯然對劉辯說的這些事,他一點概念也沒有。

  劉辯也詫異了:「將軍知道自己的命格嗎?你是怎麼明悟的?」

  「臣的命格……」皇甫嵩的臉色一變,有些為難。他遲疑了片刻,咬咬牙:「不敢有瞞陛下,臣的命格是虯龍。」

  劉辯不知道皇甫嵩為什麼這麼糾結,不就說自己的命格嗎?你能問我的命格,我當然也可以問你的命格。不過,聽了皇甫嵩的命格是虯龍,劉辯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糾結了。

  他想起來一件事。

  史書上說,皇甫嵩平定黃巾之後,威鎮天下。有人曾經勸他擁兵自立,卻被皇甫嵩拒絕了。現在看來,那人很可能是看出了皇甫嵩的虯龍命格,認為他有天子之相,這才勸他更進一步。

  龍,本來就是天子的象徵。作為臣子的皇甫嵩,卻有天子命格,就算他自己沒想法,別人也會有想法。特別是天子,對這一點肯定特別敏感。皇甫嵩不肯輕易的說,也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看著身形不動,卻透著侷促不安的皇甫嵩,劉辯笑了起來:「將軍是不是因此很不安?」

  皇甫嵩詫異的看著劉辯,過了片刻,點了點頭:「陛下聖明,臣因此寢食難安,平日裡閉門讀書,不敢有絲毫越矩。」

  「哈哈哈……」劉辯大笑:「將軍太緊張了。依朕看,大可不必。如果真的天命在你,你也躲不過去。如果天命不在你,你想也想不到。朕寧願相信,你的虯龍命格不是你有天子相,而是你將成為我大漢中流砥柱的預兆。」

  「陛下……為何這麼說?」

  「朕最近也讀了些書,瞭解了一下所謂的龍和鳳。」劉辯輕描淡寫的說道:「虯龍是龍的一種,卻不是什麼天子相。天子之龍是什麼?是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修能短,變化無窮,神秘莫測的神物。虯龍則不然,它是實實在在的一種龍,與應龍、螭龍、蛟龍並列,它應該是天子重臣之龍,而非天子之龍。」

  皇甫嵩長出一口氣,連連點頭稱是。不管劉辯說的是真是假,只要劉辯認為他沒有篡立之心,這就足夠了。

  劉辯隨即又向皇甫嵩介紹了他從蔡邕那裡聽來的明悟命格的辦法,皇甫嵩聽了,也不知對錯。他自己明悟命格是在守孝的時候,對於古樂能不能起到這個功效,他並不清楚。相比之下,他當然相信蔡邕這樣的大學者超過相信他自己。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臣就更有希望了。」皇甫嵩道:「陛下尚未明悟命格,便有這等氣度,這命格必定不俗。 」

  「誰知道呢,也許是頭真龍,也許是頭小泥鰍,只是一條強壯點的小泥鰍罷了。天命不可知,朕還是更看重人謀。皇甫將軍,你對當前的形勢有何見解教朕?」

  皇甫嵩連忙謙虛了幾句,接著說道:「其實,袁氏起兵,並非無跡可循。或者說,這應該是大漢命中注定的一個劫難,幾代先帝竭盡全力,都未能化解,最後只有兵戎相見。」

  「將軍的意思是……」

  「陛下,你還記得孝明帝時的楚王案嗎?」

  劉辯心裡咯噔一下。他這是第二次聽人提到楚王英的案子,而且看皇甫嵩的意思,這可能和袁家有關。換句話說,皇甫嵩和楊彪一樣,也認為袁氏起兵不僅僅是袁家想奪權,更是山東集團和山西集團矛盾的一次大爆發。

  對了,皇甫嵩、楊彪都是山西集團,而這次附和袁紹起兵的正是山東集團,起兵的範圍幾乎包括了山東集團的所有地區。

  這麼說,自己還真蒙對了?不管他怎麼做,袁家代表的山東集團都會起兵,所有的矛盾都是表面的,集團利益的矛盾才是最根本的因素。

  「朕聽說過一些,不過不是很詳細。」劉辯揮手斥退了侍從:「將軍能為朕解惑否?」

  「敢不從命。」皇甫嵩躬身一拜。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2:12
第五十五章 不謀而合

  關於山東、山西兩個利益集團的成因,皇甫嵩的看法和楊彪沒有太大的區別。但是皇甫嵩是武將,與楊彪看問題的重點有所區別。他特別提到了一個問題:都試。

  所謂都試,就是以全民徵兵為背景下的秋季演武。劉秀即位之後,對西漢既有政策的一個重大改革,就是取消了都試。後人對此有兩種截然不同的看法。一種認為這是劉秀與民休息的仁政,另一種則認為這是東漢武功不顯的原因所在,是弱國之政。

  皇甫嵩沒有論說劉秀此舉的道德評價,他說的是實際原因和影響。

  光武帝為什麼取消都試?這和他建都洛陽有關。洛陽地處中原,周邊的地形不利於防守,如果不取消都試,圍繞洛陽的冀、兗、豫、青、徐諸州一旦有風吹草動,洛陽就會重兵逼境,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

  一聽皇甫嵩這句話,劉辯立刻明白了。不是他聰明,而是有鮮活的例子就擺在面前。袁氏兄弟振臂一呼,山東響應,洛陽可不是立刻成了前線?滎陽也罷,河內、潁川也罷,離洛陽城也就是一兩天的路程。如果不取消都試,每年秋天,天子都有可能面臨一場突如其來的危機,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利用都試這個名正言順的機會集結大軍,突然殺向洛陽。

  光武帝起兵,就是利用都試的這個規矩,他當然深知其中的利害。即位之後,取消都試,不是什麼仁政,而是確保洛陽的安全。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因為山東集團與洛陽朝廷之間的對立。在劉秀統一天下的過程中,南陽集團是核心力量,河北集團是中堅力量,而東方集團則一直即若即離。因此,當河北集團與皇室有了隔閡之後,很自然的和東方集團走到一起,形成了山東集團。

  由皇甫嵩這個提醒,劉辯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

  光武帝以武功不振為代價,廢除了都試制度,維護了洛陽百餘年的太平。但是現在為什麼袁氏又能一呼百應,在短短的時間內集結起二十多萬大軍,威脅洛陽?

  因為經過六年前那場黃巾起義,州郡擁有了一支不可忽視的武裝力量。換言之,黃巾起義給了山東集團一個機會,讓他們重新武裝起來,現在才能一呼百應。

  黃巾起義的範圍與現在袁氏起兵的範圍大致相同,那麼,黃巾起義會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面的一個預演。張角和袁紹等人是不是一脈相承,只不過袁紹層次更高,聲望更響,實力更強?

  劉辯驚出一身冷汗。

  ……

  賈詡迎來了一個神秘的客人:閻忠。

  閻忠可能算是賈詡的伯樂。正是閻忠對賈詡的高度評價,讓賈詡有機會被推薦為孝廉,來到洛陽,雖然沒能因此走上仕途,也算是開了眼界,見了世面,並且給兩代天子留下了印象。如今,賈詡身為天子近臣,雖然官職不高,卻前途廣大。面對閻忠這個伯樂,賈詡自然是感激不盡。

  「公孝先生,怎麼又和左將軍走到一處了?」

  閻忠微微一笑:「不謀而合罷了。文和,天子是個什麼樣的人?」

  賈詡沉吟片刻:「荊山之玉。」

  閻忠眉頭一挑,以賈詡的為人,對天子有這樣的評價,讓他很意外。

  「經驗不足,見識過人。心性堅定,樸質少文。」

  閻忠若有所思,緩緩點頭,捻著鬍鬚道:「這麼說,是個高祖一般的開拓之雄,而不是光武一般的守成之君?」

  「庶幾近乎。」

  「那我就放心了。」閻忠看看賈詡,開門見山的說道:「我這次隨左將軍來洛陽,不僅是為了助天子擊退袁氏,守住洛陽,還有一件大事。你知道是什麼嗎?」

  賈詡笑笑,不假思索的說道:「遷都長安。」

  閻忠放聲大笑:「文和,我沒看錯你。你看,你是去前線,還是留在洛陽?我們聯手,讓那些山東人看看,山西不僅出將,同樣也能出相。」

  賈詡沉吟片刻:「先生智計出眾,又有山東為官的經歷,對那些人的手段比較熟悉,留守洛陽比較合適。我山西人欲得天子信任,不可鋒頭太勁,功高震主,可不是什麼好事。就讓我陪天子去前線,你與左將軍鎮守洛陽吧。」

  「甚善。」閻忠一口答應,兩人相視而笑。

  ……

  「臣願陛下為高祖。」皇甫嵩拱拱手,誠懇的說道:「山東兵不足懼,袁氏兄弟不足懼,然大漢至今四百餘年,光武至今亦有兩百餘年,當有更化。願陛下為更化之主。」

  劉辯不太自信。皇甫嵩的建議讓他很意外。皇甫嵩率領三萬精銳趕到洛陽助陣,卻不是想自己去前線作戰立功,而是要將精銳交給他,讓他御駕親征,他自己鎮守洛陽。

  這不能不讓他有所疑惑。一方面是疑惑自己的能力,一方面是疑惑皇甫嵩的用心。

  但是,他不得不說,皇甫嵩的理由很充足。

  山東兵雖眾,但是袁紹兄弟都是貴戚子弟,根本沒有打過仗,張邈、劉岱等人也沒什麼作戰經驗,御駕親征,看起來很危險,其實危險有限,成功了,卻可以一戰成名,對他坐鎮江山,建立起自己的威望大有幫助。

  皇甫嵩還說了,山東起兵,看起來聲勢浩大,但最多只是經濟上的打擊,軍事上的打擊有限,動搖不了大漢的江山。劉辯應該把注意力放在西北。有可能傾覆大漢江山的人不在東南,而在西北。中原動亂,西北草原上的民族趁虛而入,才是最大的威脅。要想徹底解除這個威脅,就要一改東漢尚文的弊端,重樹尚武精神,也就是所謂的更化。

  而天子學習高祖皇帝劉邦,親臨戰場,就是尚武精神最直接的示範。從另一個角度說,天子親自掌握最精銳的武力,也可以避免大將擁兵自重,尾大不掉。

  劉辯明白皇甫嵩的意思,他大概因為黃巾之後被朝廷猜忌的搞怕了,不敢再立大功,重蹈覆轍,乾脆明哲保身,交出大軍,自己甘作幕後英雄,退居二線。

  經過仔細權衡,劉辯欣然同意了皇甫嵩的建議,隨即任命皇甫嵩為太傅,復爵槐里侯,食邑三千戶。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2:23
第五十六章 明爭暗鬥

  太傅是上三公,位尊而無權,主要任務就是教導天子。對於不想再受猜忌的皇甫嵩來說,這個位置非常合適。

  袁隗做太傅時,其實沒真正履行自己的職責,那時候的劉辯也沒心思學習。現在情況不同了,劉辯「脫胎換骨」,知道自己面臨困境,不努力,就只有死路一條,哪裡還敢混日子。皇甫嵩將軍權交給他,希望他能成為劉邦式的開國雄主,他也要自己爭氣才行。

  所以,皇甫嵩這個太傅可是名符其實的太傅,他要負責教導劉辯用兵,將這幾萬大軍實實在在的抓在手裡,而不是做做樣子。

  皇甫嵩帶來的三萬精銳與並州軍、涼州軍不同,雖然這裡面有大量的並州人、涼州人,但是他們不是邊軍出身,而是禁軍或者郡兵出身,又曾經跟著皇甫嵩征戰數年,不論是軍紀還是戰鬥素養,抑或是對朝廷的尊敬,都要比涼州軍、並州軍高上一截。

  這是真正的大漢精銳,相比之下,董卓、呂布的人馬有點像僱傭兵,戰鬥能力不錯,軍紀比較散漫,不太好管束。

  皇甫嵩是戰功赫赫的名將,劉辯以他為太傅,向他學習用兵之道,對皇甫嵩麾下的將士來說,他們和劉辯之間除了君臣關係,又多了一層袍澤的聯繫,自然不會排斥劉辯,更不會覺得劉辯是奪皇甫嵩的權,相反更加親近。

  為了進一步補償皇甫嵩,劉辯任命其子皇甫堅壽為侍中,隨侍左右;其侄皇甫酈為羽林中郎將,統領羽林騎,並將張繡、張遼統領的一千並涼精騎也劃入其中,建立了一支共兩千人的騎兵,作為天子親衛騎。

  接下來的十幾天,劉辯就在平樂觀承皇甫嵩學習,白天演練軍陣,晚上學習兵法,聽皇甫嵩講解他一生的征戰故事,聽他評點史上的名將征戰得失。劉辯像一塊海綿,極盡全力的吸收著皇甫嵩傳授的點點滴滴。

  和皇甫嵩一起講課的還有閻忠。劉辯對閻忠這個人沒有太多的印象,似乎聽說過,但不是很熟,也沒有太在意。皇甫嵩講軍事,閻忠則穿插一些政治、經濟方面的知識,他做過地方官,對政治有相當不錯的見解。

  劉辯不是一個人聽講,陪讀的同學除了皇甫嵩的兒子皇甫堅壽、皇甫酈,還有張遼、張繡、賈詡等近臣。這其中表現最好的就是張遼同學,他聽得非常認真,是除了劉辯之外,唯一堅持做課後作業的好學生。

  經過十幾天的密集學習之後,劉辯決定調劑一下,回城放鬆放鬆,給剛死不久的太后老媽上個香。因為形勢緊張,他不能按制守孝,甚至不能常在靈前,抽個時間,到靈前匯報一下學習成績總是應該的。

  虎賁中郎將楊彪率領虎賁郎,護衛劉辯回城。半路上,疲憊的劉辯倚著車廂,看著越來越近的洛陽城,一時出神。

  「陛下……」楊彪快步走了過來,撫著車障,看了一眼劉辯。

  劉辯掃了他一眼:「楊卿有話要對朕說?」

  「唯。」楊彪說道:「陛下這些天在平樂觀練兵,進步喜人,臣甚為陛下歡喜。」

  劉辯微微一笑,楊彪特地跑來,不可能是為了誇他兩句。「楊卿,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朕這些天腦子累,有點轉不過彎來。」

  「陛下,文武之道,一張一弛,你應該注意休息。來日方長,又豈在一朝一夕啊。」

  劉辯沉吟片刻,明白了楊彪的意思。楊彪是說他太注重於武事,沒有同時進修文業。這倒是沒錯,現在他身邊的人大多是武人,就算賈詡、閻忠等人有才學,也不以文學見長。

  「楊卿,山東亂起,洛陽危急,朕此刻就是想學文,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不然。」楊彪搖搖頭:「學習乃是積累之道,重在堅持。日誦一篇固然最好,若是不能,日誦一章,甚至是一句,長年累月的堅持,也會有所長進。臣不是要陛下皓首窮經,做個大儒,只是希望陛下文武並進,德業雙修,方是致太平之道。」

  劉辯眼珠一轉,明白了:「楊卿,有什麼合適的俊才推薦麼?」

  「臣擬了一份名單。」楊彪取出一份奏疏,雙手奉給劉辯。「請陛下酌情錄用,以安民心。」

  劉辯接過來,打開看了一遍,上面都是一些或聽過,或沒有聽過的年青才俊。其中有一個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楊彪的兒子楊修。

  對於這位大名鼎鼎的神童,劉辯自然表示歡迎。雖然他是袁術的外甥,但楊家是山西集團中的文化領袖,是能和袁家抗衡的世家代表,他需要借重楊家的名聲,以示人心還在朝廷。正如楊彪所說,他要通過這樣的舉動安撫人心,當然也包括楊彪本人的心。

  「令郎年庚幾何?」

  「犬子今年十五,粗通文墨。」

  劉辯笑笑,心道楊彪你太謙虛了。楊修哪怕是十五歲,也不能是粗通文墨這麼簡單。真要是粗通文墨,你敢往上寫?「朕身邊正缺少一個侍奉筆墨的人,欲委屈令郎,楊卿可願割愛?」

  楊彪鬆了一口氣。天子這麼說,是表示對他楊彪沒有猜忌之心,否則不會讓他的兒子隨侍左右。他連忙躬身領命:「陛下有詔,臣焉敢不從。臣明天就將他送來,供陛下驅策。」

  ……

  皇宮一角,年青人臉色通紅,有點氣急敗壞:「山西人心懷不軌,有意誤導陛下,壞祖宗成法,亂大漢綱紀。陛下不察,皇妃豈能坐視旁觀,視臣策如無物?」

  唐瑛不屑一顧:「你既然著急,何不自已去說?」

  「我……」年青人欲言又止,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陛下今天要回宮,妾身要去梳妝一番,沒空聽你胡說八道。」唐瑛笑嘻嘻的說道:「你說山西人心懷不軌,也許沒錯。可是你們山東人就是忠臣嗎?別忘了,袁氏兄弟正起兵討漢,集結了二十多萬大軍圍攻洛陽,要再創新朝呢。要說心懷不軌,山東人可比山西人更不軌。」

  唐瑛說完,揚長而去。年輕人愣了半晌,長嘆一聲,神色頹喪,臉色和身上的素縞孝衣一樣白。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2:30
第五十七章 衝動是魔鬼

  劉辯回到宮裡的時候,唐瑛剛剛走進來,腳步匆匆,臉色陰沉,若有所思。劉辯很詫異:「英子,妳怎麼了?」

  唐瑛欲言又止,強笑道:「沒什麼,陛下回宮,臣妾迎接來遲,還請陛下恕罪。」

  劉辯哈哈一笑:「來,讓朕親一個,朕就原諒妳了。」一邊說著,一邊張開雙臂,將唐瑛摟在懷中,撅起嘴湊了過去。在平樂觀十幾天,可把他寂寞壞了。一門心思學習的時候還好,回到宮裡,看到一身孝服,俊俏可人的唐瑛,某個部位頓時甦醒過來,一團小火苗在心裡燃燒。

  「陛下還有服喪期間呢。」唐瑛雙手推開劉辯,提醒道:「切莫逾禮,要不然,又多了一條不孝的罪狀。」

  唐瑛的話像一盆冷水,從劉辯頭上澆到腳,澆了他一個透心涼。

  沒錯,大漢以孝道立國,以德政化民,他是天子,當然要以身作則。就算因為特殊原因,他不能守孝三年,可是折月為日,守孝二十七天是不容商量的。從太后死的那一天開始,唐瑛就沒讓他近過身,甚至沒化過妝。宮裡也是素縞一片,誰也不敢穿漂亮一點的衣服。

  劉辯遺憾的吸了吸鼻子,鼻端忽然飄來一股淡淡的香氣。他用力嗅了嗅,詫異的目光最後落在唐瑛臉上:「英子,妳帶了香囊?」

  唐瑛也吸了吸鼻子,臉色忽然大變,她向後退了一步,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劉辯的臉色沉了下來,唐瑛的神態明顯不對,她怎麼看起來這麼慌亂?「英子,妳有事……瞞著朕?妳一定有事瞞著朕。」

  唐瑛臉色發白。她咬著嘴唇,遲疑了片刻:「沒有,臣妾豈能欺瞞陛下。只是……」

  「只是什麼?」

  「時機未到,臣妾不便告知陛下。」唐瑛結結巴巴的說道:「陛下……以後會明白的。」

  劉辯很不高興。他一直把唐瑛當心腹,唐瑛卻對他有所隱瞞,這讓他很生氣。而且唐瑛身上明明有香氣,卻不承認,神態又這麼詭異,不能不讓他疑心大起。

  「朕累了,要休息一下。」劉辯擺了擺手,氣呼呼的走了,再也沒有看唐瑛一眼。

  唐瑛面色煞白,抬起頭,看著劉辯的背影,淚珠在眼眶裡打著轉,卻不肯落下來。

  回到自己的寢宮,劉辯越想越生氣。他轉身離開寢宮,去找萬年公主。萬年公主不在她自己的住處,劉辯撲了個空。問了幾個人,費了不少周折,最終才在太后的靈堂找到了萬年公主。

  萬年公主一身孝服,不施粉黛,正在靈前上香,蔡琰同樣一身素衣,不過看到劉辯時,小臉一紅,眼神羞怯,另有一番風韻。

  劉辯沒心思看她,他皺了皺眉,迫不及待的說道:「姊姊,我有事問妳。」

  「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要先給太后上完香再說。」萬年公主嗔了一句,將劉辯拉到靈前。劉辯無奈,耐著性子,換上孝服,給太后上了香,行了禮,又在靈前坐了好一會兒,才算結束。

  「什麼事?」萬年公主柔聲道:「是練兵的事不順利嗎?」

  劉辯搖搖頭,將他回宮之後,唐瑛的反常反應說了一遍。萬年公主一聽就明白了,她低下了頭,半天沒有說話。

  看到萬年公主這副表情,劉辯的心不住的往下沉,有一種不祥的感覺。

  「陛下,臣妾之前就提醒過你,招宦官入宮侍候。你就是不聽。」

  一股血湧上了頭,劉辯的太陽穴怦怦亂跳,殺意澎湃而出。這與他是不是皇帝無關,是個男人都無法接受這樣的恥辱。這些天來,他的壓力已經夠大了,突然遇到這樣的事,殺人的想法一下子就湧上了他的腦海。

  「究竟是誰這麼大膽?」劉辯嘶聲道:「朕要殺了他。」

  「陛下要鬧得滿城風雨嗎?」萬年公主皺了皺眉:「臣妾派人監視過他們,他們只是偶爾相會,說幾句話,並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

  「出格的舉動?」劉辯怒不可遏,厲聲咆哮:「難道還要做出那樣的事來,才算出格?她是皇妃,是朕的女人,她怎麼能這麼不要臉?」他站了起來,大步向外走去,一邊走,一邊大聲吼道:「袁隗那老傢伙不是東西,不過有一句沒說錯,這閹豎後人果然沒什麼好東西,不知廉恥的賤人!」

  「陛下!」萬年公主吃了一驚,連忙起身追上了去。她剛走了兩步,就停住了,尷尬的看著門口的唐瑛。

  唐瑛面色煞白,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她怔怔的看著狂怒的劉辯:「陛下……是這樣看臣妾的?」

  一看到唐瑛,劉辯更加憤怒,脫口而出:「賤人,妳還想朕怎麼看妳?妳讓朕守禮自制,自己都幹了些什麼?滿嘴的道貌岸然,一肚子的男盜女娼,還想朕怎麼看妳,當妳是貞婦嗎?」

  他轉身對王越、史阿喝道:「去,把那個下賤胚抓來,朕要讓這個賤人無話可說。」

  王越、史阿一頭霧水,他們根本不知道劉辯要抓誰。只好把目光轉向了萬年公主。萬年公主追了過來,勸道:「陛下暫息雷霆之怒,事情未必就如陛下想像,也許……」

  「也許什麼?」劉辯快抓狂了,「非要抓姦在床嗎?」

  萬年公主愕然,旁邊的郎官、宮女們也愣住了,一個個面色驚恐。看到皇家醜事,她們擔心被狂怒的劉辯殃及池魚,亂棍打死。

  「他是守宮令荀彧。」唐瑛緩步走到劉辯的面前,兩眼冒火,怒視著劉辯,咬牙切齒:「他是我從姊之子,不是我的姦夫。他是大漢最傑出的青年才俊,王佐之才,不是什麼下流胚。陛下,你可以殺我們,不能污辱我們。」

  狂怒之下的劉辯根本沒聽清她說什麼,一抬手,一個耳光抽了過去。唐瑛措手不及,根本來不及反應,被打得踉蹌幾步,一跤摔倒在地,半邊臉立刻腫了起來,殷紅的血從口鼻中噴湧而出。

  「賤人,妳以為朕不敢殺妳?」劉辯雙目充血,面目猙獰。「朕不僅要殺妳,還要殺妳全家。王越、史阿,去!把那下流胚抓來。」

  王越、史阿不敢怠慢,轉身而去。

  「你會後悔的。」唐瑛扶著牆壁站了起來,鮮血沿著嘴角滑落,一滴一滴的滴在激烈起伏的胸口,殷紅一片。她怒視著劉辯,一字一句的說道:「你這個愚不可及的蠢物!你會後悔的。」
wenguey 發表於 2014-12-15 22:40
第五十八章 大局

  唐瑛說得沒錯,劉辯很快就後悔了。當他得知與唐瑛相會的人是她從姊之子,王佐之才荀彧,他就後悔莫及,連抽自己兩個大耳光。

  衝動是魔鬼,這句話一點也沒錯。不知道精蟲上腦,還是這些天太壓抑了,一聽到唐瑛和其他男人相會,他就怒火攻心,失去了理智,不僅破口大罵,還出手打了唐瑛。

  這樣的事,不僅這一世的劉辯做不出來,前世的他也做不出來。

  打女人,他一向不齒,即使對方真不堪,他也不會動手,最多只會啐一口唾沫,如棄弊履般的轉身離開,卻不會動手打人。

  今天,他鬼使神差的動了手,當著眾人的面,打了唐瑛一個耳光。

  當然他也沒想到,唐瑛會當著眾人的面,罵他是愚不可及的蠢物。他知道,唐瑛是真的怒了。這個女子雖然年輕,雖然沒什麼學問,卻非常剛強。更何況自己還污辱了唐家。她平時很少提到唐家,更很少提到她的伯父——中常侍唐衡,但是他知道,那是她的逆鱗。

  唐瑛決然而去,蒼白的臉,鮮紅的血,一直在劉辯的眼前閃現,刺痛著他的神經。

  一定有哪裡不對勁。劉辯抱著頭,冥思苦想,卻怎麼也找不到答案所在。

  萬年公主去追唐瑛了,劉辯的身邊除了幾個驚慌失措的宮女和侍衛,只有蔡琰。

  蔡琰看著失魂落魄的劉辯,眼中閃過一絲憐惜。從她看到劉辯第一眼開始,她就沒見過劉辯有這麼軟弱的時候。在她印象中,劉辯總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即使是面對像袁氏起兵反漢這樣的災難,他也沒有如此慌亂過。現在,卻因為和唐瑛的一個誤會,他一下子慌了神。

  「陛下,毋需擔心,這只是一個誤會。唐妃也是一時氣憤,這才君前失禮,等過了氣頭,她……」

  「妳還小,妳不懂。」劉辯苦笑著看了蔡琰一眼,心道妳再聰明,畢竟才十二歲,哪懂得唐瑛的心思,又哪裡懂得我們之間的事情。

  「陛下,臣妾……」蔡琰欲言又止,臉色緋紅。她最終什麼也沒說,小大人般的嘆了一口氣,靜靜的走開了,離下劉辯一個人,呆呆的坐在殿上。

  ……

  蔡邕面色如水,一動不動。蔡琰坐在他的對面,低著頭,眼中有淚光閃現。

  「唉——」蔡邕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琰兒,這是意料之中的事。龍,本來就是一種多疑、殘暴的凶物,撫之不得其道,又久處兵營之中,沾染的戾氣自然會重一些。」

  「可是……」蔡琰抽泣道:「我們這麼做,不怕將來有報應嗎?」

  「報應?」蔡邕仰起頭,看著漆黑的天空,看著那冰冷得沒有一絲熱度的星光,不由自主的裹緊了身上的貂裘:「自從知道命格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會遭報應。只是……」他轉過頭,憐惜的看著蔡琰:「琰兒,我不該帶妳來洛陽,將妳留在泰山羊家,和妳母親、弟妹在一起,才是妳最好的歸宿。過些日子,我想辦法送妳回去吧。」

  蔡琰搖了搖頭,動作很輕,神情很堅決。

  ……

  荀彧不知道宮裡的事,他和唐瑛分手之後,就悄悄的出宮,離開了洛陽城。

  雖然是非常時期,洛陽城已經戒嚴,但是他早有準備,出城對他來說易如反掌。

  站在洛水旁,回頭看向洛陽城,看著那個殘破的朱雀闕,想起城頭那個不倫不類的名字,荀彧的嘴角掠過一抹落寞的笑容。幾代人的謀劃,幾百年的經營,現在終於到了最後收宮的時候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有些不安,似乎還有點不捨。

  雒陽城,你就是一個大局啊,現在終於到了要揭開面紗的時候。可是,誰能保證揭開面紗之後,看到的會是一種什麼景象。

  袁家,真是我們的希望嗎?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荀彧警惕的藏到樹後,看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一輛馬車從他面前急急馳過。風吹起車帷,露出荀攸略顯焦慮的臉。車帷翻捲著,一個暗花印記若隱若現。

  「公達……」

  「籲——」車伕應聲拉住了韁繩,馬車慢慢停了下來。荀彧快步跟了上去,車門打開,荀攸伸出手,將荀彧拉上車。車門重新關閉,馬車重新起動。

  「阿叔,為什麼突然要離開洛陽?」荀攸不解的問道。

  「不知道,就是一種感覺。」荀彧淡淡的說道:「再不走,我怕就走不掉了。」

  荀攸吃了一驚:「被天子發現了?」

  「不是。」荀彧眉頭微挑,隨即又恢復了平靜:「我心裡有些不安,想到山東去看看。」

  「看看袁紹?」

  「嗯。大軍集結這麼多天了,他們怎麼還沒動靜?」荀彧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柳樹,眼中是化不開的憂慮。「兵貴勝而不貴久,二十萬大軍,日費數千金,這麼簡單的道理,他們都不知道嗎?」

  荀攸沒有回答。他也在為這件事不解。袁紹身邊有很多謀士,其中不乏智慧過人之輩,據說不僅汝潁的郭圖、辛評等人趕到了袁紹的軍中,田豐、沮授等河北名士也被袁紹招攬到了帳下,這麼簡單的道理,這些人應該明白,可是為什麼袁紹到現在還沒有發動攻擊?

  出現這樣的問題,不可能是這些人笨,而是他們另有心思。不管他們有什麼樣的心思,在這種時候,犯這樣的錯誤,都是不可原諒的。荀彧因此不安,他同樣也因此不安。

  「皇甫嵩放棄了兵權,將大軍交給朝廷。」荀攸換了一個話題,「阿叔,你怎麼看這個問題。」

  「山西人志向不小,而且殺伐果斷,不像那些人誇誇其談,坐而論道。」荀彧輕聲說道:「我擔心……會功虧一簣,不僅謀劃無法實現,反而會將百年來的成果毀於一旦。」

  荀攸聞言,心有同感的長嘆一聲。過了片刻,他又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先去看看究竟出了什麼事,然後再做計較。」荀彧靠著車廂,閉上了眼睛。荀攸欲言又止,他知道荀彧的心情不好,只得把滿腹的疑惑藏在心裡,暗暗咀嚼、揣摩。

  有些事,荀彧不告訴他,他就不能問。這就是世家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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