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仙凡 作者:蘇與軒 (連載中)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01:46
第十二章  白衣女子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幻境?……這種東西竟然真的存在?」梁偷兒大驚失色,他從小研習各種機關奇術,對於堪輿望氣等也頗有造詣。他也有時會深入陰墳墓冢,所以對於這些,也算有些了解。 

    原先他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有關陰陽幻境的記載,可對於如何破解只一筆帶過,並沒有詳細的解釋。「師父曾說過,遇到不測情況只有以法破法。」梁偷兒一下冷靜下來,仔細考慮著眼前的情況。 

    「可是我對周易只是粗通皮毛,根本不知該如何破陣。」梁偷兒思索了許久,依舊毫無頭緒。 

    正在他苦惱的時候,眼睛不經意地一掃,「咦,那是什麽?」梁偷兒低聲自語。 

    火堆附近,在火光的照射下隱約可見一些淺淺地劃痕。梁偷兒靠近了些,吹了吹上面的灰塵,終於看清楚那些痕迹。左邊的是用虛實線組成的八卦,梁偷兒看了一眼,「乾上震下」。旁邊是四個正體小字「天雷無妄」。 

    梁偷兒先是一愣,進而心中一陣欣喜。心道:「這,莫非是之前某位高人所留的破陣之法?天雷無妄,是說以天雷之法行事嗎?」此刻,隨風蹤影全無,說不定也是落入了某處幻境中,他沒有其他選擇,唯有一試。 

    其實那根本不是什麽前輩高人所留,而是之前隨風內心覺得不妥,在那裏用銅錢算了一卦。剛好算到的便是乾震之卦。只是這些梁偷兒又何從知曉呢? 

    梁偷兒心裏有了幾分希望,暗自以周易推算天雷法咒該如何布置。他師從一神秘高人,一身所學甚雜。天文地理,方術神法無所不包。只是他年紀還小,還未學通透,而他所會不多的方術中有一種便是掌心雷。此法本來被用來應付各種機關,以真氣推動,爆發於手掌之中。如果布在地上,未免有些不倫不類而且威力也必會大打折扣。可是此刻容不得他考慮這麽許多了。 

    而此刻的隨風卻還在疑惑這裏究竟有什麽不對,究竟發生了什麽。完全沒有想到他在苦苦等候的梁偷兒就在離他不足三丈的地方。 

    「究竟怎麽了嘛,你一到這裏就鎖著個眉頭。」碧涵望著隨風,有些不解地問。 

    「你不覺得這裏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嗎?但願是我多慮了,我總覺得冥冥中好像有什麽在盯著我們。」隨風低著頭,眉頭緊皺,不時地用余光瞥著四周。 

    「你……你不要嚇我。」碧涵臉色一變,本來就很白皙的臉龐變得更加蒼白,「被你這麽一說,我也有些覺得怪怪的。好像脊背有些發涼。」 

    「這麽說,不是我的感覺出錯而是此地確實有問題了。此地我昨夜便來過一次,那時候這裏雖說破舊可也算平整,塵土很多,可是絕沒有現在這麽嚴重,沒有絲毫生氣。最關鍵的是這三清神像,怎麽看怎麽覺得怪異。」隨風撚著下巴,神色肅穆。 

    「經你這麽一說,啊!」碧涵話至一半,突然一聲尖叫。 

    叫聲就在隨風耳朵邊炸響,他當即就是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展開雙手,攔在了碧涵身前,這才撇過頭,輕聲問了一句:「發生什麽事了?」 

    碧涵本來靈動活潑的面龐,一絲血色也無。「那……那個太清神像的眼神,看起來好可怕。」 

    隨風暗舒了一口氣,索性並沒有發生什麽重大變故。之後才打量起了碧涵所說的太清神像。太清神像即是太上道德天尊,道教中以老子爲尊,普遍認爲老子便是太清天尊在人間傳道的化身。本該清淨無爲,一片神仙莊嚴氣象的神像。此刻看起來,雙眼半睜半閉。眼眸低垂,眼角揚起,哪裏是仙人模樣,分明是鬼魅之色! 

    隨風越看越心驚,他昨日來此時還拜過三清。那時位於正中的太清神像纖塵不染,祥和莊正。難道神像還會自己變化不成?這絕不可能!難道真的是鬼神作怪?原先隨風對於鬼神之說是絲毫不信的,可經過王昌明對於家事的訴說和如今種種奇怪的事情,讓他有些半信半疑起來。 

    「呼」的一聲輕響拂過窗邊,隨風心裏一緊。那分明是綢帶的破空之聲,隨風怕驚動碧涵嚇到她,偷偷以余光看去。一個人影站在窗邊!隨風臉色一緩,還以爲是梁偷兒到了。可是接著神色大變,那絕不可能是梁偷兒!即使因爲火光看不清人影,也能看出那是個女子! 

    「到底怎麽了?」碧涵看到隨風突然轉過身來,還以爲又發生了什麽,本來就忐忑的心愈發地恐懼起來。 

    「沒什麽啦,我只是看看你有沒有被嚇到。」隨風故作輕松,用調笑的口吻說道。可是他盯著碧涵看的時候仍不忘用余光掃向窗邊。那個女子不見了! 

    「不,這絕不會是我眼花了。剛才那裏一定站著什麽。是活人嗎?若是活人深更半夜見到廟裏有火光怎會不加以詢問?難道說……」隨風沒有繼續想下去,脊背一陣發寒。 

    「啊!」碧涵一聲尖叫。頭伏在隨風肩上,兩眼睜得極大,滿是驚恐。「背後!」隨風心裏也是又驚又怕,可是碧涵就在身前,他能怎麽辦?隨風下意識地一轉身,看清了眼前之物,頭皮一陣發麻。 

    眼前的是個長發的女人,看身形就是之前在窗邊看到的那個。臉色死白死白,沒有一絲生氣。兩眼睜得滾圓,盡是眼白,嘴半咧著。兩只手握成了爪型,還不住地抽搐著。一身白衣飄飄,很是妖邪。 

    「你到底是人是鬼?」隨風強抑內心的驚慌,護在了碧涵身前邊退邊問。 

    女子仿佛什麽也沒有聽到,依舊微晃著腦袋。突然,身影若風向隨風和碧涵飄了過來。隨風看的仔細,女子腳尖離地,根本不是活人的步法。 

    「啊……你別過來!」碧涵聲若蚊蠅,顯然是已經嚇到發不出聲了。 

    隨風頭腦一片空白,根本沒有任何想法。下意識地拔出了純鈞劍,畢竟有一把武器在手中能多一絲安全感。 

    純鈞劍一出鞘,白衣女子竟然退了退。好像純鈞劍真的能壓制住她,隨風這才想起,昌明所說,純鈞乃是天地大威的化身。鬼怪屬於陰邪之物,如何承得起這天地間至威至剛之氣?想通了這一層,隨風的心裏踏實了許多。對鬼怪天生的恐懼也小了不少。 

    隨風攔在碧涵身前,左手掐訣,右手舞劍。使一乾字訣,化爲九天浩瀚之意,天威煌煌,怒而奔騰,劍法莊正宏大。 

    白衣女子似也察覺到了天意威嚴不可觸犯,止住了前行,緩緩向後退去。 

    「呼……」一股暖暖的氣流吹在隨風的耳邊,那是碧涵長舒的一口氣,她就這樣輕輕地靠在隨風身上。閉著眼睛,不敢看前方發生了什麽。漸漸地身子靠得越來越近,最後貼了上去。隨風只覺得背後貼著一片柔軟的嬌軀,他正值青春年少,如何能沒有感覺?心神不禁有些恍惚,加上身後又靠著一個人,手上的劍法施展地也不自然了。 

    白衣女子尋得間隙,又向前進了幾步。嚇得隨風忙收斂心神,連出幾劍,這才又將其逼退了回去。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總不能一直僵持在這裏吧。既然她如此懼怕純鈞劍,說明以純鈞劍之力一定可以消滅她。我需要保護碧涵,這樣下去很是危險,不能再拖了。」隨風斟酌許久,決心冒險一試。 

    他劍法裝作不經意地一頓,露了個破綻,慌忙運劍回救,卻露了個更大的破綻。白衣女子果然上當,抓住空隙一下就騰到了隨風近前。長長的指抓向隨風面龐抓下。 

    隨風一聲大喝,劍訣全力催動,引動天地靈氣入體。盡數傾注在了純鈞劍上,反手就是一劍橫削過去,完全不顧自己臉前的威脅,也要將其抹殺。 

    這一劍,他以震字訣爲主,巽字訣爲輔,施以風雷一劍,決心要一劍破邪。劍氣內斂,劍吟聲不斷,快逾閃電。眨眼間似乎真的有一道電光破空而過,可是隨風一劍落下才覺得不對,好像一劍打在了空處什麽都沒碰到。再看眼前,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好像就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一陣警兆湧上心頭,剛準備轉身回顧。他身後的碧涵突然一聲尖叫,隨風匆匆瞥過一眼。碧涵面前站著的不是別的,正是先前那個白衣女子。此刻她的一只指抓正抓在碧涵的肩膀上,抓得極重,指甲幾乎都陷入了肉裏。碧涵身著一身素衫,被她這麽一抓,肩膀處已然有些破損,幾乎可見她肩膀處雪白的肌膚了。 

    隨風慌忙之下哪裏顧得了那麽許多?來不及經過思考,揮手就是一劍甩出。這一劍平淡無奇,唯快一字而已。比之剛才風雷一劍似乎還要快上幾分,女子來不及反應,右臂一下就從中斷開,一只留著長長指甲的手掉在了地上。手中還有著一縷衣衫的碎片。 

    隨風偷偷一瞟,碧涵肩頭的衣物少了一塊,露出了一部分雪白的香肩。就在隨風轉回來的時候,詭異的一幕發生了。掉在地上的手臂竟然自行解體,最後化作一抹黑氣散了。 

    這把碧涵嚇得不輕,雖然之前已經知曉這個女子絕不是活人,但此刻親眼證實還是難以接受。 

    隨風心撲通撲通地狂跳,兩眼死死地盯著缺了一臂的白衣女子。她斷臂處既無鮮血留下也無其他反應,女子此刻也瞥過頭來,和隨風對視了一眼。隨風背上猛地一寒,如墜冰窖一般。「這死氣沈沈的眼神,好冰冷,我只是看了一眼,反應竟然這麽大,好可怕。」 

    女子身影一陣飄忽,一下繞過了隨風兩人,又回到了先前她出現的位置,站在了三清神像的下方。 

    似乎預料到了會發生什麽,隨風兩人都不自覺地屏氣凝神,靜靜地看著白衣女子。隨風手挽了個劍花護在身前,小心地提防著。 

    女子看了看斷了的右臂,擡起頭咧著嘴嘎嘎一笑。這哪裏像是笑聲,惡鬼索命也不過如此。奇怪的是,在她身後的太清神像竟微微顫動起來,在雕像的表面逐漸地浮現出一縷縷的黑氣來。 

    黑氣越聚越多,最後直騰而上,四下裏陰氣頓時大盛,隨風兩人只覺得面前似乎是一潭萬載寒泉,說不出的陰冷。白衣女子左臂大張,身後的無盡的黑氣大多別吸引了過來。逐漸在她的體表聚集,最後她本來已斷了的右臂竟然又長了出來。 

    「她……她的右臂怎麽又長了回來?」碧涵澀聲問道,話語裏說不出的驚恐。 

    「看情況應該是由她身後的死氣凝聚而成,她不是尋常的惡鬼,你呆在我身後,千萬小心。」隨風皺著眉頭,心裏愈發地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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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生死一念

    而此刻處在幻境中的梁偷兒也是一陣焦急,雙臂一震,兩道精光一閃而過。那是兩柄精鋼所鑄短匕,凡鐵需百煉方能成鋼,而鋼亦須百煉方能煉精。這兩柄匕首別的不說,單從選材上來說便不是凡俗之物。是他的師父所留,也是他最爲拿手的兵器。 

    梁偷兒將匕首放在一邊,又從懷裏取了個小型的羅盤。羅盤一拿出來,指針便繞著轉軸滴溜溜地旋轉。梁偷兒眉頭一皺,在他一門內,包羅萬象,這風水堪輿之說也略有研究。只因許多地勢,建築都有風水的講究,甚至於一些精巧的機關都會涉及到堪輿原理。也因此梁偷兒無論走到哪裏身上總會帶著一個小型的羅盤。 

    他只對易經略有研究,遠未達到可以心算布局的地步,更不用說以其推衍方術了。羅盤與指南針類似,只不過指南針針指南北,而羅盤的指針針指陰陽。「指針飛旋,此地果然是陰陽顛倒的虛空幻境。」梁偷兒喃喃自語,小心地用手托住了羅盤底座,散發出真氣,隔絕了外界氣息,羅盤的指針這才穩定下來。 

    梁偷兒不停地在大殿內變換方位,一邊還要不時地以內息穩住羅盤。更要分出心神來推算陰陽方位,一心多用,極爲辛苦。除了一開始停滯不前,摸不清方位之外,後來動作逐漸地流利了起來。時不時地用匕首在地上刻些記號,便於推算。 

    「沒曾想此地竟然內孕凶胎,四周山勢低垂,唯有落雲山一處突起。山主陰,而這陰氣竟然沒有散去,反而依著山勢聚到了此處。我之前粗觀之下只看到九脈聚集,卻不曾料到是傳說中九陰交彙之所。幸好此地山勢突起,接日爲陽,在此引導下陰極而陽生,這才孕出一絲生機。」梁偷兒推算之下,此地的種種狀況已盡數映入心胸。 

    「可是這裏爲什麽會布有一幻境呢?我聽師父說,幻境大成者集困、幻、殺於一身,更是步步玄機,難以化解。可是……」梁偷兒忽然一頓,從懷裏掏出了一塊墨色的木牌。木質極爲細膩,拿在手中也頗有重感,正中間是一個陽刻的「雲」字,看著就不是凡俗之物。 

    此物乃道門中獨有,稱作護身法牌,通常是道門中得道之人將一些非常高深的陣法和方術刻在了器物內所構成。一般法陣的強悍和器物本身的屬性成正比。一般這種法牌都以上等桃木爲木料,桃木本身就有驅邪之效,被玄門中人稱作神木。而梁偷兒這塊堪稱神品,選材乃是近乎絕迹的沈香木。沈香木木質厚重致密,入水即沈,而傳說中的萬載沈香木孕育天地靈氣而生,伴隨強大的生機,幾有通神之效。梁偷兒這塊雖沒有那麽神奇,但也是價值連城之物。 

    「爲什麽師父給的法牌沒有起到效果呢?還是說這幻陣的威力大到連法牌也起不來作用?不對……師父說過即便有些陣法當真強大到法牌也無法阻擋,可是還是會對陣勢起到阻礙作用的。這麽說來,這幻陣確實已超過了法牌的承受上限?已經削弱過的陣勢尚有如此威力,之前會有多麽厲害?布陣者定是當世高人。我入陣已有段時間,可是絲毫沒有感覺到一點殺氣,甚至連一點迷惑的效果也無。那麽此陣布了就是爲了困人?一個道行堪比師父的高人在荒郊野外布了如此一個陣法只爲了困一些路人?」 

    梁偷兒這一條思路想下來非常流暢,分析可謂絲絲入扣。可是任憑他天才絕倫也想不透爲什麽會有高人在此處布陣。索性他也不是那麽尋根究底的人,想不通就不想了。 

    「九陰孕一陽,死中存生機。此處果然玄妙莫測……」突然又想起了落雲山山勢走向,渾身打了個激靈。「難道說這個幻陣的初衷是爲了救人?!」此話剛一出口連梁偷兒自己都被嚇了一跳,可是仔細想了想,越想越覺得事實應該如此,也越想越擔心。 

    梁偷兒不停地用手按著太陽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忍著焦急將整件事理了一遍:落雲山處於九陰相彙,陰極陽生之所。此處平時陽氣充足,風平浪靜,看似人畜無害,可是正因爲陽氣相生而極易生出一些陰邪之物。邪物一旦生成,因爲處在九陰相彙之所,一旦生長壯大必定爲禍一方。 

    想必此處定是生出了什麽極其厲害的邪物,後來被高人封印在此。爲了防止其逃脫,於是便在山頂建了落雲觀,日日誦以道德真經。希望以道經的宏偉業力將其煉化。可惜後來也許是香火不足,也許是其他一些原因,道觀衰微,香火斷絕。至於那個幻境怎麽來的就不得而知了,想來一定是爲了不讓無辜的人誤入此地而布的。 

    不過有一點幾乎是可以肯定的,既然布了幻陣,差不多可以說明那個陰邪之物至今未除。想到這裏梁偷兒心頭一緊,更加擔心起隨風來。 

    梁偷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頭重又看起了羅盤,口中繼續喃喃念誦,小心地推算起來。只見他三步一走,兩步一躍,看起來似乎毫無章法,突然他腳步一停,接著就是渾身一震。仰頭大歎:「我尋了如此之久沒尋到天地交泰之所,卻被我尋到了陽氣相生之地。」 

    梁偷兒本來已經瀕臨放棄的邊緣,並非他不在乎隨風性命。而是他猜測此處既然是一處幻境恐怕早已隔絕天地,想要尋到所謂的天地交融之所無非是癡人說夢。而陽氣相生之所乃是大陰聚集,陰極陽生之地,陽氣源於天生,充沛而純淨。用來布陣再好不過。又仔細打量一下四周地勢環境,知曉再耽擱不得,趕忙蹲下用匕首刻畫法陣。 

    而另一邊廟宇內一陣陰風席卷,白衣女子借著風力浮了起來。隨風看的清清楚楚,女子身子半懸於空中,空氣中似乎有一條條無形的絲帶將她提在了空中。一股氣勢也隨著風而起,直飚而上。 

    隨風暗自心驚,恐怕又要生出什麽變故了。 

    果然,女子剛生出的右臂似是隨意地一揮,一股陰風直撲隨風而去。隨風大驚失色,根本不知如何抵擋。那股寒風無孔不入,縱使純鈞劍無比神異也是毫無辦法抵擋。「砰!」隨風胸口似是中了一記重擊,一股寒氣繞開純鈞劍一下湧入體內。那是沁入心扉的陰寒,把隨風凍得直哆嗦。 

    隨風嘴唇已經有些發紫,面色慘白,再也扛不住撲面的陰風,向後連退了三步。咬著牙,稍轉過頭,對伏在他身後早已淚流滿面的碧涵說道:「一會我牽制住她,你快些逃吧。」說完又轉過頭去,昂著頭看著漂浮於半空的白衣女子,似在說著絕不屈服。 

    「不,我不會逃的,之前是你救了我。如果我們逃不過此劫,那便死在一起吧。」碧涵從後面靠著隨風的肩膀,朱唇輕啓,語調是一樣的倔強。死是什麽?碧涵閉上眼睛,腦海裏又浮現出了前三個月躲避追殺的情景。每一個人都像是壞人,每一天都有可能是生命的終點,每一天都忐忑不安,她已經幾乎放棄了能夠逃生的希望。 

    直到隨風今日救了她,她原以爲生活會發生改變,可是到頭來卻也好像是徒勞無功了。眼裏留著熱淚,碧涵將側臉緊貼著隨風的後背,再不去看前面,心裏已然是一片死灰。 

    隨風還不願放棄,以劍柱地,冷冷地看著前面。「我重任在身,好容易走出了揚州,了解到了父母逝世的真相,怎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在這裏?不,無論如何,我都不能放棄。」 

    「嘎嘎……」又是一陣陰森的冷笑,白衣女子兩個全是眼白的眼眸瞥了他一眼,衣袖一揮,又是一道陰風拂來,隨風哪裏來得及躲閃?勉強舉起了純鈞劍擋在了自己身前。 

    他早已如強弩之末,不過在硬撐罷了。陰風刺骨,伴隨一道巨力傳來,叮鈴一聲,隨風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長劍。手心一松,純鈞劍一下就脫手去了,落在了離他很遠的地面上。 

    隨風一下向後倒去,靠在了碧涵身上。一絲鮮紅的鮮血從嘴角流下。隨風艱難地擡起頭,看著碧涵如花的面龐,澀聲道:「你——快逃,不用管我。」說完這一句,眼神又轉向了白衣女子。看著她一點一點地向自己飄來。 

    出奇的,隨風竟然不再覺得害怕。至多一死,實在是沒什麽值得害怕。很多時候,人們害怕的並不是死亡本身,而是等待死亡的過程。現如今,隨風對生還不抱任何希望,內心再沒有那刻有現在這般安甯。費力地擡起頭,冷冷地看著站在身前的女子,給出了也許是他此生最後一個輕蔑的眼神。 

    白衣女子整個一怔,仿佛定在了原地,腳步也停了下來。 

    隨風恨恨地抹了抹口角的鮮血,強提一口氣,站了起來。攔在了碧涵身前,向後退了退。 

    也不管白衣女子還是白衣女鬼爲什麽會停下,隨風猛地一轉身將碧涵狠狠地一推,又立刻轉了回來。在那一瞬間,隨風將無名劍訣全力催動,引動乾坤兩脈,就見一黑一白兩道虛暗的氣息從冥冥虛空中來彙入到隨風體內。一脈自上而下,一脈自下而上,相彙於檀中。在隨風背後顯出一道太極的幻象來。一股淡淡若虛的氣勢彌漫開來。 

    本來有些呆愣的女子雙眼猛地一亮,一下子被隨風的氣勢驚醒過來。先是有些震驚,接著就是嘎嘎一聲陰笑,聽得隨風不寒而栗,內心本來渺小之極的恐懼一下被成倍成倍地放大,頭皮都隱隱有些發麻。 

    即便恐懼,他也不管不顧,早已沒有了退路,爲了保住碧涵周全,他只有一拼而已。這兩道不算龐大的真氣已是他所能引動的極限,雖然如此,可還是幾乎將他體內全部的經脈絞碎。他牙齒緊咬,奮力將乾坤二氣相融再與己身相合,從而達到天地人三才合一的地步。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01:56
第十四章  劍斬女鬼

    隨風雙手交錯於胸前,一股無形的氣息噴湧而出,耳際的發絲似也被無形的風所吹動,不住地漂浮。白衣女子突然一個消失、閃現,已到了隨風面前,右手伸出時是尖銳的爪子。停也不停,就朝隨風面龐抓去。 

    隨風卻對那個指抓恍若未覺,依舊全力催動內息湧入雙手,狠狠地向白衣女子推去。他早已自知,一旦抓實了,定是一個殒身的下場。可是他早已想明白,這一抓躲過去也只是一時的安甯,葬身於此的結局是無論如何也改變不了的,倒不如全力一拼,哪怕一死換一傷,也好給碧涵留下逃離的空間。 

    看著指抓已到了眼前,隨風心裏反倒平靜了下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父親,母親,孩兒不能爲你們報仇了。」 

    轟隆,天邊一聲驚雷巨響,接著就是碧涵一聲尖叫,再然後就是什麽落地的聲音。隨風等了很久,也沒等到指抓抓入臉中的疼痛。這才有些不可思議地睜開了眼,一睜眼就看到梁偷兒站在他身邊。而那個白衣女子正倒在他身前。他回過頭,碧涵滿是眼淚正一臉驚喜地看著他。 

    梁偷兒看了隨風一眼,擦了擦額頭的汗,道:「好險,若是少爺我再晚一點點,你小子可就救不回來了。」隨風剛想問這其中的原委,梁偷兒就轉過了頭去,看著倒在地上的白衣女子,一手抵著下巴,神色有些凝重地道:「看她的樣子,陰氣凝練,不是尋常鬼物,應該早成了千幻真身,很難對付。」 

    「千幻真身?那是什麽?」隨風捂著胸口,低聲問道。躲過了剛才一劫,他才發覺心口隱隱有些發寒,可能是剛才陰氣入體,並且全身經脈受損,一時半刻是好不了了。 

    梁偷兒剛欲開口,之前被踹翻在地的白衣女鬼一下騰了起來。一抓就向梁偷兒抓去,「小心!」碧涵與隨風齊聲高喊。 

    梁偷兒早將這些看在眼裏,並不驚慌,稍一側身閃過這一抓。右手袖口處露出一柄寒光匕首,順勢就砍在了女鬼胸口。 

    「叮……」一聲輕響,須臾間竟然還有火星冒出,分明像是金鐵相碰。「不好!」梁偷兒暗道一聲,臉色一變,強按住心頭的驚慌,腳下一點,身影飄飄,勉強從女鬼指抓的間隙中退了回來。「這女鬼果然已到了刀槍不入的境地,隨風不會武功,現在只有我一個人,這該如何是好?」梁偷兒越想越是不安。 

    可是,形勢根本不容他多想。女鬼身子停都未停,一下又撲了過來。這次梁偷兒哪敢硬抗?他雖擅長輕功,可是在這裏他哪敢隨意閃躲,若是讓出了位置,碧涵與隨風就陷入了危險之中。 

    梁偷兒身影如風,迎了上去。雙匕展開卻不與女鬼肢體接觸,用了個巧勁,架住了女鬼長長的指甲。梁偷兒嘴角一絲冷笑,運氣於腿間,猛地一用力,又是狠狠地一腳將女鬼踹了出去。 

    趁此機會,梁偷兒低頭一看,大吃一驚。他那兩柄精鐵匕首都有了一道淺淺的缺口,「這千幻真身當真是刀槍不入?我這精鐵的匕首連她的指甲都切不掉?」剛說完,就覺得腳尖一陣鑽心地疼。「這種陰邪之物我還是少碰爲妙。」梁偷兒暗道。 

    隨風看著梁偷兒的精鐵匕首對女鬼一絲傷害也沒能造成,也看出了這一問題。立時道:「她怕我的劍,我這就拿來。「說著,一邊捂著胸口一邊往旁邊退去。 

    似是能聽懂隨風的話,剛倒下的女鬼一下又躍了起來,不同的是,這次她直撲隨風而去,再不管梁偷兒。鬼影一閃,就看到一道白影閃過,朝著隨風的方向而去。 

    「啊!」碧涵又是一聲尖叫,幾乎已不忍再看。 

    只有梁偷兒沒有愣住,一下子從中反應了過來。腳下生風,一個箭步躍了過去,攔在了隨風和女鬼之間。幾乎是同一時刻,女鬼的指抓已伸到了偷兒面前。 

    電光火石的刹那根本不由你多想,梁偷兒只來得及下意識地以左匕卡在了女鬼的指抓之間,剛欲擡起右手,就覺得右邊一疼,低頭看時,女鬼的右爪已抓入了他的右臂之中。雖然他身著寶甲,可也防不到右臂,幾個指甲盡數抓入了血肉裏。 

    這一下雖然痛徹心扉,可梁偷兒面色絲毫不改,似乎這一爪子並不是抓在他身上一樣。「這一下可真疼,她指抓上的陰氣比我想的要重很多。比中一下霹雳子還疼,不過好在終於把她攔了下來。」 

    須臾間的變故讓人始料未及,可事態緊急,隨風只是少一愣神立時反應了過來。忍著體內的劇痛,一個翻滾到了純鈞劍旁,一把抄在了手中。一邊喝著:「偷兒,接劍!」,一邊將純鈞劍朝著梁偷兒擲了出去。 

    梁偷兒聽到喊聲,心念一動。左手松開了已經半卷的匕首,身子一縮向後躍去,從女鬼身前脫出了身來,可是右臂一下多出了五道幾可見骨的傷痕。梁偷兒頭也沒回,聽著風聲,左手向後一抄,即握劍在手中。而他的右臂,正汩汩地往外流著鮮血。 

    也許是不再害怕,也許是受到了梁偷兒傷口血腥味的刺激,女鬼「哇」地一聲大吼,又沖了上來。 

    梁偷兒右臂有傷,只能以左手持劍。可是他依舊不慌不忙,淡定自若,穩穩地一劍送出。劍勢平穩無波,中正自如,完全不像是用不慣的左手所施展。劍到了身前,女鬼似才反應過來純鈞劍的可怕。想要閃避已然太晚,勉強側身閃了一下,可還是被純鈞劃過肩頭。劍尖入體足有數寸,連骨頭都削斷了幾根,卻還是如之前一樣,一滴血也不見。 

    女鬼一聲慘叫,叫聲淒厲,陰風陣陣,幾人都不禁有些發寒。似乎也正是這一劍,讓她隱隱有些忌憚,不敢再想之前一樣隨意地沖了上來。看著女鬼直往後退,梁偷兒心裏一陣嘀咕「我之前那把精鐵匕首不說削鐵如泥,但絕不是凡品,在她的千幻真身上一絲痕迹都不能留下,而這把不知什麽材質的劍到底有何神異之處,爲何可以輕易地傷她?」 

    趁著女鬼後退的時候,梁偷兒小心地撕開了右臂的衣服,看了看傷口。在他的右臂上有著五個深深的指甲印,幾乎貫穿了他整個手臂,附著的肌肉差點被撕裂。鮮血如泉一樣噴湧出來。在整個一塊傷口周圍,隱隱地泛著黑色。梁偷兒皺了下眉頭。將劍交由右手,運起左手,出指如風,點了肩頭幾大穴位,封住了右臂的血脈。這才又把劍交到了左手。 

    梁偷兒挑著眉有些挑釁地看著女鬼,笑道:「且讓小爺我會一會你,自我這一套秋葉劍法練成以來從未示人。你雖然早已不再是人,但依舊是莫大的榮幸,即便不能投胎,也足以自慰了。」 

    梁偷兒長劍一展,整個的氣勢爲之一肅,變得蕭瑟厚重起來。腳下一點,身形像是被風吹拂的落葉,在空中跌落,不能自主,只能隨著風勢而動。此刻,仿佛就有著無形的風,在推動著他的行動。秋風掃落葉,看似緩慢,卻其實包含整個自然的更叠,舊葉凋零才會生出新葉。從花開到花落,在賞花人眼裏或許漫長,但於花來說也只是一瞬而已。人生在世,草木一秋,這種興衰交替才是自然中最快的速度。 

    在隨風眼裏,梁偷兒身形恍惚,並不算快,根本不似之前他使用的輕功輕盈迅捷。可是真正分辨起來,其實他真的只用了短短一瞬罷了。一瞬,便是生與死,一瞬,便是興衰更替,也只要一瞬,他便到了女鬼近前。 

    「嘩」似浪潮,似竹海,但其實只是風拂過落葉。一劍出,劍身閃著一道溫潤的金色光芒,帶著風拂落葉一樣不可抵擋的威勢直往前而去。抵擋?就如同沙灘想要抵擋住浪潮,天際想要撐住落日,終究只是一時的虛妄。「啪……啪」兩道落地的聲響,那是女鬼的兩只手臂。 

    他劍勢不停,就像風起了就不會輕易停止,「嗡嗡」的劍吟聲,如同雪山頂山暮色裏禅寺的誦鍾,那一種帶著洗禮的自然之音,仿佛可以將世間一切的輕浮消褪。一劍,兩劍,三劍,一生二,二生三,而三能生萬物。再強的死寂也擋不住萬物的生機,先前的女鬼很自然地在淒厲的鬼嘯聲的一聲裏化作飛灰。 

    整個屋子裏仿佛刮過一場大風,所有的陰冷,死寂的氣息一掃而空。而剛才梁偷兒飛身劍鬥女鬼的瞬間似乎也化成了永恒,刻入了隨風與碧涵的心裏。潇灑的少年,飄逸的身姿,多麽唯美的畫面。 

    也許是由死還生的感覺太過美好,也許是心裏懸著的死亡重負終於落下。碧涵再也忍受不住,一下癱坐在地,小聲地抽泣起來。今天一天的記憶,會被誰銘記一生呢? 

    隨風也長舒了一口氣,咧著嘴,欣慰地微笑著。一瘸一拐地走到了碧涵面前,柔聲道:「別哭啦,我知道你心裏不好受,可最起碼我們都還活著,那些事情也已經過去了。明天一早我們便上路,和你一道趕往慕容家。」 

    碧涵聽到隨風的聲音,用力地擦了擦眼淚,努力擺了個笑臉,強笑著道:「我哪有哭啊,我這不是高興麽。你說陪我去浙江的,可不許耍賴。」明明在流著淚,還在強撐著去笑,隨風看著她的樣子,傻傻地笑了。 

    「你在傻笑什麽啊?啊!是我臉花了嗎?」碧涵用力地擦了擦臉,可是卻不小心把肩頭從破損處露了出來,隨風沒忍住又笑了兩聲。「還笑,不許笑!」 

    「噓……」梁偷兒突然發聲,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好容易溫暖起來的氣氛又猛地一下冷了下來。「怎麽了?有什麽不對麽?」隨風看著他一臉的嚴肅,心裏不禁有些恐慌起來。不知爲什麽,剛才那張女鬼的影子又在心底浮現。有些低聲地問:「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沈默。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02:02
第十五章  破其法身

    一陣沈默之後,梁偷兒才緩緩開口,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只是心裏覺得很不安。習武之人的靈覺往往很準確,而我一直覺得這裏有什麽古怪。從我一進到這裏一直到現在都是如此。恐怕……」 

    偷兒話至一半,停了下來。可是他的話就像是黑夜裏的鬼火,可怕的不是火光本身,而是它背後的東西。 

    又是一陣沈默。隨風和碧涵兩人互相看著,都沒有開口,又陷入了死寂。 

    梁偷兒皺著眉,從懷裏取出了那塊法牌。道:「這塊法牌是我師父留於我護身之用,從剛才開始,它一直在發燙。這裏恐怕還有什麽……」說著,他把法牌舉起,輕輕地嗅了一口。一股溫熱的木香。 

    隨風愣了愣,有些低聲地道:「那要不我們連夜趕路離開這裏?」 

    梁偷兒搖了搖頭,道:「此刻夜已至半,山高路險,我們能走多遠?況且我覺得,剛才的女鬼根本就沒死。只是暫時被我們傷了元氣,若是再等一刻她吸足了陰氣恢複了實力追了上來,在空曠的野外我們毫無防備一個都活不了!」此刻的他一臉的嚴肅,根本看不出來是先前那個調皮古怪的梁偷兒了。 

    隨風被他突然而然的氣勢所驚愕,想了想確實無從反駁,半晌說不出話。碧涵也是久久的沈默,只剩下了梁偷兒在裏面左右踱著步。 

    過了很久,不知是不是因爲夜深了,廟裏的溫度一下降了很多,寒氣冰冷刺骨。雖然有一火堆,可是即便靠的很近還是會覺得很冷。梁偷兒不再踱步,皺著眉頭,看著正中的三清神像,心裏隱隱愈發覺得不妙,不祥的感覺在一點點提升。 

    忽然他神色一動,接著詭異地笑了出來,緩緩地微笑道:「你們難道沒覺得中間的太清神像有些不大對頭麽?」 

    「嗯?」隨風一怔,猛地反應過來,「之前我剛到這裏的時候,便覺得它的眼神很妖邪。你發現了什麽了嗎?」 

    梁偷兒臉上的笑容更甚,即使背對著看不到,隨風還是感覺到了他的不對勁。「你怎麽了麽?」 

    「呵呵」梁偷兒歡笑一聲,身形如電,一下子騰了出去。腳下仿佛踩著虛無的基石,兩個起伏便躍到了太清神像前,長劍高舉,劍身神光熠熠,微微顫動發出一道似劍吟似龍嘯的聲響。梁偷兒左臂揮動,一道金光劃過,如同驚雷炸響,匹練橫空。不知爲何,簡單一劍竟有這般威勢,隨風站在後面,看著那個騰在空中的身影,心裏滿是羨慕:他比我大不了多少,何時我才能像他這樣厲害? 

    劍光一閃而過,接著一聲悶響,並不似刺入了中空的塑像中,更像是插入了什麽實體。梁偷兒也松開了手,從空中落了下來。 

    落到了地上,偷兒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往後退了幾步。他剛退完,整個塑像突然開始微微地顫抖起來。起初只是微微地顫動,接著越來越劇烈。就像是有什麽活物在裏面劇烈地掙紮,而插在老君眉心的純鈞劍不住地發顫,發出了一陣又一陣的劍吟。似在說著人們聽不懂的劍語。 

    「滴答,滴答」莫名的滴水聲在安靜的夜裏聽起來尤爲地突兀。隨風兩人四下看了又看,也沒發現哪裏有水漬。 

    「你們過來吧,不用擔心了。」梁偷兒的聲音不大,但卻有種如釋重負的輕松。 

    雖然是這麽說,可還是避免不了心中的忐忑。隨風內傷在身,走路都很難走穩,碧涵小心地扶著他一點點地走到了梁偷兒身邊。 

    「啊?!這是,這是——」兩人同時驚呼一聲,碧涵捂著嘴,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也許是因爲一點點的害怕,碧涵不經意間往隨風身上靠了靠。 

    純鈞劍深深地沒入了塑像之中,劍身在隱隱地發顫,一縷漆黑如墨一般的液體沿著劍身上的細紋流了出來,一點一點滴在了地上。黑液滴在了地上後很快就消失不見,不知道是不是滲入了地裏,只留下一小塊黑色的痕迹還有著一股淡淡的腥臭的味道。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隨風邊問一邊輕輕地拍了拍碧涵的肩膀。 

    「沒事了,危機解除了,說話不用這麽小心翼翼的。」看著隨風一臉的嚴肅,梁偷兒越發覺得好笑,也覺得一陣發自心底的輕松。「剛才與她相鬥的時候,心裏就一直覺得很奇怪。雖然確實如傳說中所說的那樣刀槍不入完全不會被凡物所傷,這把劍卻可以輕易傷她,想來此劍有破邪之效,可是她中了我一劍之後雖然看起來傷得很重,可是實力幾乎沒有減退。這和書中所寫的‘千幻之身,一破即潰’完全不一樣。當時我就覺得,這可能不是千幻真身只是至陰之氣所成的實體,還沒有擺脫真身的束縛……」 

    接著,梁偷兒又將心裏剛才那些猜測說了一遍。當聽到梁偷兒將掌心雷之術刻在地上無巧不巧地破了環境的時候,隨風才恍然大悟,原來他先前閉目等死之時聽到的雷聲並不是虛幻。現在想想後怕不已,若是當時梁偷兒晚發現一分,或是他布陣的時間在長片刻,那麽隨風早已身死茶涼。 

    「所以,當她看似被此劍破邪之力所滅之後,我還是心底有些不安。後來才猛然反應過來,那只是一個虛體,她的本體還在。結合我之前的推斷,想必她的本體一定是被之前的高人封在了這個大殿中,準備日日以道德真經的業力洗禮。不想後來這裏衰敗,而她也沒有完全洗盡惡念,又再度滋長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她的本體就在這尊神像裏?」隨風聽了這許久,試探著猜測。 

    梁偷兒一愣,轉過頭盯著他看。「你在看什麽,我臉上有花麽?」隨風被他盯得有些發毛。偷兒哈哈一笑,道:「沒想到你竟然這麽聰明,當時我也沒有在意,只是覺得可能藏在這裏的什麽地方。還是因爲它我才明白。」說著,從懷裏取出了剛才的羅盤。 

    此刻的羅盤看不出什麽特別,看著樣子指針應該是指著南北方向,和普通辨別方向用的羅盤並沒有什麽不同。「這是,羅盤?羅盤不是只能分別方向嗎?」碧涵奇道。 

    隨風看了一眼羅盤,又深深地看了梁偷兒一眼,平靜地道:「你師父一定非同一般。」 

    仿佛沒有聽出隨風話裏的猜測意味,梁偷兒呵呵一笑,道:「堪輿之術博大精深,以羅盤指針來辨明陰陽走向。我所學不過皮毛而已。做我們這一行,什麽都要有所了解。有幾次摸進皇宮,幸虧有它在,不然我就被困在了紅塵太液陣裏了。」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劍身上不停往下滴的黑液似乎流盡。梁偷兒掃了一眼,神色一肅,恭敬地站了起來。隨風被他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還以爲又出了什麽變故。 

    梁偷兒不發一語,也沒看到隨風不解的神色。畢恭畢敬地對著太清神像施了一禮,口中似還有聲音:「弟子今日事出無奈,亵渎了祖師神像,請祖師恕罪。」拜了三拜,這才起身,走上前去,伴隨著一陣吱呀的奇怪聲響緩緩地抽出了深沒入塑像內的純鈞劍,在太清神像的眉心處留下了一個深深的窟窿。 

    「那個女鬼的原身真的在這塑像裏嗎?」隨風說著接過了梁偷兒遞過來的純鈞劍。 

    梁偷兒斜彎著嘴角,道:「原先是在這裏,想來那位高人將她封在塑像裏經過這些年真經吟誦的洗禮,真身的怨氣早已散了不少。這把劍也不知是何來頭,竟有破邪斬妖的神效。在此劍的效力之下,陰穢之物都化作一灘黑水去了。沒想到我們隨便選的落腳的破廟竟然有這麽多玄機。你小子還險些搭在了裏面。」 

    「還說我,你的傷怎麽樣了,還在不停地流血哎。」隨風靠近了看了看梁偷兒右臂的傷口,有些擔憂地說道。 

    梁偷兒故作輕蔑地一笑,「這點小傷算得了什麽,我剛才就點住了穴道,沒什麽大礙了。」說著小心地撕開了袖子,扯下衣角的一塊布條將右臂包紮了起來。 

    「你這麽厲害,真的去過皇宮嗎?」隨風突然對剛才他的話來了興趣,追著問道。 

    「大明宮在外人看來雖然神秘,在我眼裏就如同後花園一樣。皇帝老兒有哪些喜好之物,放在哪裏,有哪些珍寶,我可都一清二楚。」梁偷兒想起往事,很是得意。 

    「你有看到過李林甫嗎?」一直沒有開口的碧涵,突然冷冷地冒出了一句。 

    「李林甫?就是那個奸賊宰相?」梁偷兒冷哼一聲,「要不是師父禁止我插手官府之事,我早就一刀結果了他。不過,我確實沒見過他,我只能晚上偷偷摸進皇宮。我也去過他的府邸,不過據說他一晚上睡覺換三個地方,連他夫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在哪,還真是狡猾。之前一直都沒問,還未請教,這位姑娘是?」 

    「趙碧涵,你可以叫我碧涵。你真的就是那個神手遍天下的梁偷兒?你跟我們一般大?」碧涵雖然臉上依舊有些憔悴,語調卻已恢複了很多。 

    「哈哈,不單你們沒想到,就是天下人又有幾人知道?不過,姑娘,剛才聽你語氣好像與奸相李林甫有些仇怨?」 

    碧涵眼神一暗,剛才還有的神採消失殆盡。隨風眼見梁偷兒不小心提到碧涵傷心往事,便將之前與碧涵相識,她的家事和接下來的打算盡數都跟他說了。 

    「當今朝野其實波瀾暗湧根本不像表面上這樣太平無事,李林甫此人口蜜腹劍各處拉幫結派,既然與他結仇,斬草不除根他定是不會罷休的。」梁偷兒眉頭一皺,接著眉頭又是一挑,笑看著隨風道:「你小子跟我說這些,不就是想讓我送她去折江麽?幹嘛跟我這麽吞吞吐吐的?」 

    被說中了心事,隨風有些不好意思。梁偷兒擺擺手,很不在意,「趙姑娘,相識即是有緣。師父曾說善緣應留,孽緣應斷。小風既然救了你,我們便好事做到底,送你去往折江慕容世家。我闖蕩江湖這許多年,經驗自然比你們豐富許多,即便李林甫派出些許殺手對你們也不會構成威脅。不過有些話我也先說清楚,雖然我與慕容世家並無梁子但也不希望你把我的身份隨意地傳出去。」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19:35
第十六章  迷霧重重

    碧涵還未接話,隨風卻搶先說道:「梁大哥,碧涵她不是這樣的人。」 

    碧涵輕輕拉了隨風一把,道:「沒關係,我自知梁……梁大哥身份特殊,原本是不想勞煩你們的。只是此次一路而去折江,我……要不,我起個誓吧。」 

    梁偷兒卻哈哈一笑,根本不似之前說話時的嚴肅樣。「逗你們玩呢?我的身份有什麽可泄露的?你們跟江湖上人去說我梁偷兒還不足弱冠之齡便神出鬼沒偷遍天下,又有幾個人會相信?你們竟然還當真了,哈哈。」 

    隨風和碧涵對視了一眼,再也忍不住,都「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梁偷兒笑意一收,道:「我若是沒有記錯的話慕容世家地處錢塘,今夜已然不早了,我們好好休息一下,明早一起上路,我們先去往建邺。然後在那裏換乘水路,乘舟去往錢塘,這樣最爲穩妥。」 

    碧涵有些驚奇地看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慕容世家在何處?他們在江湖上雖然名聲遠揚可是一直不顯山露水,很少有人知道確切的方位。你怎麽會知道?」 

    梁偷兒故作神秘地笑笑,「這可是我不傳之秘。好啦,現在恐怕都已經過了兩更了,明早還要趕路,都去休息吧。」 

    隨風轉身,看向了門外,半開的紅木門顯出了一片山間的黑夜。隨風緩步走去,門口的青石板上濕漉漉的,閃著一片銀輝。到了門口才知道原來山間的雨已經停了,撲面即是一股厚重的泥土的氣息。擡頭,一輪皓月半隱在雲彩後,時而大亮時而一片漆黑。不知是雲彩追逐著月亮還是月亮破開彩雲直往前去。 

    月隱星現,不過也許是夜色不明朗,星空並不璀璨。遠處的群山都隱沒在夜色裏,只留下一道道黑影,像是咆哮的野獸,想要掙脫大地的束縛。蒼涼的似乎沒了一絲生機,可是隱藏這黑暗下的,卻是若隱若現的蟲鳴,告訴你生命離你是這樣的近。 

    「給,這是麝香養氣丸,你內傷不輕,將它服下晚上運功好好調理一下。」梁偷兒輕緩的聲音傳來,隨風一愣,收回了飄遠的思緒。側過頭看,梁偷兒就站在身邊,手中遞過一個小小的藥瓶。 

    隨風也不多說,接了過來,取出了一顆服下,又遞了回去。 

    梁偷兒笑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什麽?」 

    「嗯?」這次輪到隨風不解了,「你在說什麽?」 

    「呵呵,其實她有武功在身,而且內功不淺。」梁偷兒輕聲說道。 

    隨風愣了一愣,眼裏滿是不可思議地看著梁偷兒,又轉過頭看向了廟裏,碧涵已清掃出了一塊空地,鋪了點被絮,躺下睡了。 

    「她真的會武功?她之前的都是在演戲?所以她已經看到了我從爹娘的墓裏取出了析天訣?所以之前我命懸一線的時候她也是漠不關心?她表現的那一切都是假的麽?」隨風滿腦子都是止不住的問號,似乎有無數個聲音在說,「她之前的都是在騙我?」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打斷了他所有的想法。「你不必想太多,她可能不是誠心隱瞞,應該有什麽難言之隱。而且,最讓我覺得奇怪的是,她的功力雖然深厚可是一直散而不聚,就好像她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操控一樣。所以我在想,可能她一身內功並非來自修煉,而像是什麽人傳給了她一樣。這就不難解釋爲什麽她之前會如此的慌亂了。」 

    隨風木然地點了點頭,這才有些放心下來。可是心裏還是不停地在想,在盤古山的時候她到底有沒有暈倒呢?一邊覺得她不像是會裝的人,一邊又覺得她既然有內力在身應該沒這麽容易暈倒。 

    「看你魂不守舍的樣子,你在想什麽啊?」梁偷兒用手臂抵了抵他,問道。 

    「啊?!」隨風這才反應過來,「我沒在想什麽啊。」 

    梁偷兒又看了一眼碧涵,悄聲道:「如果她所言不虛真的是趙奉璋的女兒的話,其實不難猜。也許你不知道,就在前兩個月,風月樓有消息說在鹹甯西郊有人挖出了祥瑞。可這祥瑞究竟是什麽,竟絲毫消息都沒有。連風月樓都沒有確切的消息,江湖人鮮有人相信,便當做了一時的談資,此事很快就過去了。我原本也是這麽以爲。可是沒兩天,師父就突然給我傳信要我去鹹甯一趟,查一下此事真假。」 

    偷兒停了停,理了下思緒有道:「師父平時從不輕易聯係我,可見此事非同小可。我便遵從師父吩咐,偷偷地去了一趟鹹甯。結果,你猜怎樣?」 

    隨風聽得很有興趣,可是也不知道他究竟有沒有查到消息。只能陪笑道:「我是真的猜不到,你還是繼續說吧。」 

    梁偷兒輕聲地笑了笑,道:「我跑遍了鹹甯所有的客棧、飯館,問的人全部都矢口否認說是絕無此事,客棧是最混雜的地段,可是竟然沒有一個人談起祥瑞這個事。這實在是反常的很,後來無奈之下我只好去了西郊。我私下裏問了一些農民,可是即便四下無人,他們還是決口否認。最後,還是一個半大的放牛孩童悄悄跟我說,他媽媽讓他跟我說,讓我不要問了,再問下去他們都會很危險。」 

    隨風一驚,道:「那代表此事十有**是真事,他們一定是由於某種特殊原因對於此事達成默契不在提起了。」 

    梁偷兒點頭,「我也是這麽認爲,你覺得會是什麽樣的原因?」 

    隨風稍一思索,道:「能讓如此多的人,從百姓到農民全都對此事啞口不提,很明顯只有朝廷才有能力辦到。」 

    「說得不錯!」梁偷兒贊許了一聲,「既然知道祥瑞確實有過,那也不需要再調查了,我直接去了趟皇宮,偷偷翻遍了之前的奏章,想來即使時隔一段時日終究還是可能被提起。結果毫無頭緒,我又探聽了幾次皇帝和大臣的密談,可依舊沒有提及祥瑞,甚至連鹹甯都未提起過。那你說,你覺得此物會在誰手上?」 

    隨風摸了摸頭,輕聲歎道:「這個還需要猜麽,一定是李林甫了。他借口殺了趙奉璋,恐怕不僅是怕他參自己一本被皇上看到吧,恐怕更是爲了能封住他的口,趙奉璋畢竟是鹹甯太守,只有把他這關過了他才有可能吞下這筆所謂的祥瑞。可是這祥瑞究竟是什麽呢?難不成真是什麽天生的仙物?」 

    梁偷兒搖了搖頭,「這我就不清楚了,我覺得是什麽天生之物的可能性不大,很有可能是一些上古確實存在過的神異之物。不然李林甫沒必要反應這麽大,直接和皇帝說沒此事純屬此虛烏有便可以了。不過此事還是可以推敲一番,你想,他李林甫一代宰輔,權傾朝野會有什麽值得他冒這麽大的風險呢?若是讓皇帝知道他私藏祥瑞,拒不禀報,他定是死罪一條。」 

    「難道說是……?」隨風一驚,心裏有了一個猜測,卻被狠狠地震驚了。 

    梁偷兒微微點頭,道:「我之前也是這般猜測,結合李林甫這幾年所作所爲,極有可能真是如此。不過他此刻權勢雖大,還不敢明目張膽顯露出來。本來我想盡快前往山東,之後轉道去往長安,徹底查一查李林甫。可是趙姑娘的出現,讓我改變了想法。」 

    看著隨風有些不解的眼神,梁偷兒輕微一笑,接著道:「你會覺得奇怪再正常不過了,你並不於江湖上走動。所以你並不知道鹹甯太守趙奉璋此人在入仕之前在江湖上有些名聲,一手劍法可謂極好,人稱書生劍。只是他後來轉去科舉之後,便等同於半隱於江湖,是以名聲不顯。可他在江湖上還有些人脈,爲何甘心受奸相的迫害呢?」說這話時,梁偷兒不經意地看了看碧涵,像是在暗示什麽。 

    隨風稍稍思考,便領會了意思,「你的意思說是他將一身功力都傳於了碧涵?」 

    梁偷兒應聲道:「不僅如此。李林甫所想無非是榮登大寶,取當今天子而代之。而關於龍氣,天命之類的記於傳說中的神物無非傳國玉玺、軒轅劍、九州鼎等幾種,傳國玺在當今天子手內,九州鼎分爲九部散落於天下,據說要收集齊全才會有效力,至今從未聽說過有一個現世,可能性也不大。而軒轅劍就更不可能了,此劍傳說乃是天帝衆神贈予軒轅黃帝,因此而得名軒轅劍。而後一直傳於華夏族族長,直至颛顼帝的曾孫,也即是禹帝手中。直至最後夏曆經五百余年十三代十六王夏滅而商興,此劍再不現世。所以所謂出土的祥瑞大概是其他不太出名與龍氣挂點勾的東西,而這其中最有意思的便是趙奉璋的反應。他既然也在江湖上混過,殺人滅口這種最低級的規則他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將功力傳給了碧涵,想必就是預見了這一點。而他作爲少數幾個知情人,早就不滿李林甫所作所爲,又怎麽會輕易將祥瑞交出?所以……」 

    「所以你覺得這祥瑞被他調了包?其實真的祥瑞在碧涵身上?」隨風接過了梁偷兒的話,接著又質疑道:「可是,如果是那樣李林甫會很快發覺不對,並加派殺手追殺她。可是之前我所見的那些所謂殺手,只不過是平常武夫,不似練過高深武學的。若是她身上真的有如此重要的物拾,李林甫這樣一個油頭又怎會放心派出如此平庸的殺手?」 

    梁偷兒搖搖頭,道:「從李林甫的反應來看,他應該是拿到了他想要的。可我總覺得若他真的只是想保住碧涵性命,他大可以逃出鹹甯,親自帶著女兒隱居起來。沒理由只將內力傳給了她,自己淡然赴死。所以,他肯定把什麽交個了趙姑娘,而這個想必是極爲關鍵之物,缺了它李林甫便不能如意。李林甫現在恐怕還不知道,不然絕不會如此平靜。不過能瞞住的時間想必也有限,這一路上很有可能不會太平。」 

    隨風現在有析天訣在手,倒也不是特別著急去尋花久龔學回天功了。所以便想和碧涵一道前去折江當做一種江湖曆練。 

    「你爲什麽會答應送碧涵去找慕容世家呢?」他一直想不通爲何梁偷兒會答應送碧涵去尋慕容世家,索性直接問了出來。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19:41
第十七章  啟程金陵

    梁偷兒挑了挑眉頭,笑道:「誰叫我是難得的好人呢!呵呵,其實還是主要爲了我師父。師父他雖然沒有明說,但我知道他一直牽挂大唐國運。師父從小把我養大,我無以爲報,只能盡我所能讓他少些擔憂罷了。」 

    隨風一愣,他之前雖然知道梁偷兒不似平日裏的竊賊,卻沒想到他竟然還心係國事興衰。聽他這一席話觸動不已。「你與我一般大,武功卻如此厲害,想必你的師父也一定極爲不凡,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想起師父,梁偷兒一下沈寂了下來,道:「師父養育我十多年,可是從未跟我說起過他的來曆。我也不知道師父到底高壽幾何,他也從沒提起過。不過自我記事起,他的相貌就再沒變化過,。我從小學過許多心法,在我闖蕩江湖之後,才逐漸發現那些都是道門獨有的奇術。加上他行爲做事與常人迥然不同,極爲講究修身養性,即便不是玄門高道也是道門子弟。他對一切看得極淡,似乎只有九州神器能引得師父側目。我常常見他夜觀星象,我問過幾次,他都沒有明說,其實我知道,他在測算未來國運走勢。按理化外之人應不再管紅塵中事,可是師父好像總有什麽難以釋懷的心結,這一點讓我苦苦思索了很久都毫無結果。」 

    之前隨風就隱隱覺得,梁偷兒與他師父與道門恐怕有很深的聯係,聽了他此番話後,心裏閃過一絲驚訝,旱魃,落雲山,似乎很多事情都與道門相關。不過當今天子便好道惡佛,道觀林立,是以他也沒有多想。 

    梁偷兒又觀了一眼夜色,此刻的圓月已從朦胧的暗雲中脫離了出來,挂於正中的天際,夜色來看,已到了午夜前後了。 

    拍了拍隨風,道:「今夜就聊到這裏吧,好好去歇息。」 

    出門在外,又是荒郊野嶺,寒冬時節,不要說沒水,要有也只有刺骨的山泉,根本是不可能拿來洗漱的。隨風在外漂泊了好幾年,對於外在物質早已不太在意。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衣冠,清理出了一塊空地,鋪了一張床鋪,躺下睡了。 

    梁偷兒又看了一眼迷蒙的夜色,不知爲何,輕歎了一聲,關上了厚重的紅木門。 

    時間像是一抹朦胧的紗,難以觸摸更難以把握。不論你是怎樣的姿態,時間終會過去。所謂抓緊時間也只是激人自強的話語,世間這許多人又有誰能真正抓住時間,讓它爲之停留哪怕一瞬? 

    熟睡的隨風不會意識到,這一個夜晚過後,他將離開生他養他的揚州,他將迎來的是他從未想過的廣闊天空;他將經曆的是他想都不敢想的璀璨離奇。 

    一夜很快便過去。第二天一早,隨風在一陣說話聲中醒來。睜開眼睛,碧涵和梁偷兒都一臉笑意地看著他。他立即意識到自己睡得過頭了,有些尴尬地笑著,一下子從地上跳了起來。 

    碧涵眼波盈盈地望著他,捂嘴笑著「隨公子,本來我說要不要將你叫醒。可是梁大哥說不要叫你要看看你到底能睡多久。」 

    隨風臉上尴尬之色更甚,臉也有些發燙,道:「我睡了多久?」 

    「你啊,你小子睡得跟一頭豬似的,我們等你都一個多時辰了。」梁偷兒手叉著腰,仰著頭,一副冷峻的語氣。 

    「啊?一個時辰!」隨風大驚,接著滿臉歉意,道:「昨天奔波地太累人了,實在是對不起……」他話還未說完,碧涵再也憋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這一下反而弄得隨風很不解,看著梁偷兒臉上也滿是忍俊不禁。 

    碧涵拍了拍胸口,平靜了下心情,但還是滿臉笑意,道:「他騙你的啦,我也才醒了沒多久。哪有一個時辰,半刻鍾都不到,你竟然還相信了。」 

    梁偷兒雙手一攤,笑道:「我要不這樣說,他哪裏會這麽快就起來。」 

    看著隨風滿臉無語的表情,偷兒和碧涵忍不住又笑了出來。隨風也只能燦燦地笑笑,接著又打量起了四周的環境來。 

    「昨天晚上這裏真的發生了那一切嗎?或者只是我做的一個夢?」昨夜的事明明就在眼前,可隨風卻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夢幻得不似真實。 

    梁偷兒走上前來,拍了拍隨風的肩頭道:「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千年以來也一直沒有定論。昨夜之事確實太過奇幻,你一時難以接受也是正常的,想得太多反而不好,不若坦然面對吧。」 

    隨風點了點頭,又看到了太清神像眉心處的劍痕,心中又是一陣感慨。 

    三人接著用觀內的一口水井打了些山泉,各自稍稍洗漱了一番,又吃了些幹糧,才最終走出了這一座昨夜種種奇幻的道觀。 

    到了山腳,梁偷兒忍不住又回頭望了一眼,不禁感慨道:「沒想到在這不出名的地方還有這等奇異的地勢。」 

    「此處距離金陵大概還有多遠?」他本就對風水堪輿一竅不通,相比於弄清楚此地到底有何不凡,他更想弄明白何時能夠到得了金陵。 

    金陵即古城建業,唐時置升州府。時人所稱「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中所指揚州,乃是上古劃分的揚州,大約便是指廣陵至金陵以及其附近這整片區域。揚州城固然繁花似錦,但比起建業古都還是稍遜一籌。之前隨風便聽父親講過東吳大帝建業稱雄等故事,對於金陵實在是向往不已。 

    「你這麽著急做什麽,我們沒有馬匹。此去金陵足有兩百余裏,憑我們的速度至少需要三天。」梁偷兒看了看金陵的方向,說道。 

    「有這麽遠嗎?那我們到達錢塘又需要多久?」碧涵也有些意外,不過她也在江湖上漂泊了這許多天,知道趕路的艱辛,並沒有特別驚訝。 

    她剛問完,鵝毛般的大雪又下了起來。本來先前的積雪就未消融,現在新雪一下,道路更加的濕滑。梁偷兒望了望天色,一片烏雲,不見日光。道:「到金陵之後換乘水路會快上很多,至多三天我們便能到錢塘。雪又開始下了,小心腳下打滑。這條路我走過,前面有幾戶人家,我們今夜便寄宿一晚。」 

    三人再不多言,匆匆上路。 

    水鄉江南冬季氣候最是潮濕,氣溫一降,必定是連日的大雪。除了朝廷裏的一些官文傳遞或是一些大的商隊再加上一些江湖人士,尋常百姓基本都閉門休閑,不再外出。是以一路上,三人多見多是茫茫的雪景,有時會路遇三兩江湖旅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三人便這樣足足過了三天,雖然每天都單一而無趣,可是他們三人也因此迅速地熟悉起來。梁偷兒看似與他們一般大,竟然已年滿十八,足足比隨風大了五歲。而碧涵小隨風三個月,正是豆蔻年華之齡。 

    一路上,梁偷兒便與他們講他之前的種種經曆。潛皇宮、入世家、盜珍寶,隨風兩人一個是落魄少年,一個是大家閨秀哪裏想象過這樣的生活?都聽得大爲入迷。梁偷兒本來就性行跳脫活躍,行事滑稽搞怪,添油加醋這麽一說,兩人就如同切身體會過一般過瘾。看著他們原本愁雲慘淡的面容漸漸有了歡笑,梁偷兒心裏也是一陣欣慰,暗道:「原本我只是想讓他們多學些江湖知識,沒想到他們這麽開心。」 

    因爲雪大地滑,三人足足用了三天才勉強到了金陵。到達城外的時候,夕陽早已落下,華燈已高挂,雖然月色並不明朗,但也可以勉強看出,已經很晚了。 

    夜色仿佛一攏輕煙,將碩大的內城盡數朦胧在其中。只留下高聳巍峨的古城牆還在訴說著古稱滄桑的曆史。「還記得前朝五十載,堂堂六朝古都竟然只保留縣級名諱。改制升州也才十余年,匆匆數十載竟然有這般天翻地覆的變化。」隨風看著月色下浩氣磅礴的金陵古城,身後似乎還有著長江的浪濤回想,不住地感歎。 

    「小風,別感慨了,快想想今夜我們在哪露宿吧。」梁偷兒突然冒了一句,頓時把隨風又拉回到了現實中。 

    看了看緊閉的城門,隨風有些尴尬地笑笑,道:「城門已經關了麽?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啊。」 

    碧涵也有些著急,「沒辦法叫開城門嗎?」 

    梁偷兒無奈地笑笑道:「你當這是自家家門麽,我倒是也想把它叫開。除非是有緊急情報或者是文書,不然一般是不會開門的。」 

    「那你之前去揚州不也是很晚了麽?你是怎麽進去的?」隨風突然意識到了這點。 

    梁偷兒道:「當然不是走的正門,我既然號稱神手遍天下自然用了些手段。」 

    「手段?那你能不能把我們也送進去呢?」碧涵問道。 

    「你還聽不出來麽?他是翻進去的。」隨風盯著金陵高高的城牆道。 

    「嗯」,梁偷兒應了一聲:「要是我一個人還好,再加上你們兩個我是沒辦法帶你們進去的。越是繁華的大城,城牆越是堅固高聳,越難翻上去。可惜你們沒有輕功底子,不然我一個人先上去遞根繩子下來便可以了。」 

    「難道沒有練過輕功便不行了麽?」碧涵有些不服氣。 

    「嗯,這種雨雪天氣本來城牆就濕滑,普通的飛賊即便有了繩索也不能十足的保證安全,更何況毫無輕功的你們?這城牆估計得有十余丈,要是不小心摔下來不死也得殘廢。」梁偷兒正色道。 

    「不知道你能不能把我們拉上去,那樣的話只要我們抓緊繩索想必便不會有什麽危險了。」隨風贊同道,古稱近在眼前,不進去看一看實在心癢難耐。而且夜已深了,不進到城內難道還要在城外過夜? 

    梁偷兒一陣沈默,許久,才擡頭道:「好吧,待會我將繩索放下來。你們將它綁在腰上,這樣即使你們手滑了也能保證你們周全。」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19:46
第十八章  絕世輕功

    隨風點了點頭,應了下來,擡頭看了看城牆。有些心虛地問道:「這麽高,你不借助任何外力真的能上去麽?」 

    梁偷兒哈哈一笑,道:「你們就在下面看好吧,輕功可是我最拿手的。」 

    說著,緩步走到城牆下,用手撫了撫牆身。一手的雪水,皺了皺眉,自語道:「比想象中的要濕滑啊……」 

    說完,眉頭一展,又恢複了先前的自信。深吸了一口氣,一下縱了起來。他身子騰在空中斜踏在城牆上,一步接一步,不疾不徐。步伐並不算快,可是竟然不往下落,就好似渾不受力一般。 

    每一步點在牆面上,就好似腳下有一塊基石一樣,每一步都能騰起丈余。不過六七步踩下,城牆已被他攀援過半了。隨風和碧涵兩人在下方呆呆地看著,望著他飄逸若仙的身影,不住地羨慕與感歎。他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稍一愣神,梁偷兒已距離牆頭不足三丈了。突然見他換了步法,猛地一大步踏出,好似身子受到一股大力作用,一下子猛地縱得極高。在空中劃過一道緩和的弧線,穩穩地落在了城頭上。 

    「這是人力所能辦到的麽?」碧涵有些看得呆了,茫然地問道。 

    隨風微微一笑道:「以前我總以爲那是說書先生嘴裏的故事,沒想到真的有人能夠飛檐走壁,而且就在我們眼前。我會好好練好武功,總有一天我也要能變得像他一樣厲害。」 

    「練好武功對你很重要嗎?「碧涵奇道。 

    「也許吧,我覺得現在的我太弱小,什麽都做不了……」說著,隨風又想起了埋在盤古山下的父母,還想說些什麽,卻聽到一陣繩索晃動的聲音。擡頭看時,梁偷兒已將繩子降了下來,伸到了隨風面前。 

    隨風小心地將繩子綁在了自己的腰間,打了個結實的繩結。對著凍得有些失去知覺的雙手哈了哈氣,搓了搓,這才緊緊地抓在了繩子上。用腳踩著牆面,將自己吊了起來,可還是覺得雙腳處十分地滑膩,不小心就會踩空,很難想象剛才梁偷兒竟然能憑著雙腳攀上去。 

    手中的繩子晃了晃,隨風有些奇怪地向上看去。梁偷兒站在城牆上,探著半個腦袋沖著他使了個眼色,接著便覺得腰間的繩索多了一股向上的拉扯力,借著這股外力,便容易很多,速度也要快上不少。 

    即便如此,隨風也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時間才攀上了城牆。到了頂上的時候不停地喘著粗氣,累得不輕。 

    梁偷兒在上面出的力不比他少,可是看起來臉色一如尋常。看了隨風一眼,梁偷兒道:「看你累得不輕的樣子,想必內傷還沒有痊愈。好好調息一下就好了。」 

    接著,隨風接下了腰間的繩索又丟下去給力碧涵。用相同的方法,又將碧涵拉了上來。 

    隨風從的城牆的垛口探出頭去,一片層層疊疊的屋舍棋布在城內。天上本來朦胧的月色仿佛也皎潔起來,灑下了一片夢幻般的銀輝。將底下大氣磅礴卻又厚重古老的建業古城映照地更加繁華如煙。 

    「此地不愧是六朝之都,襟三江而帶五湖,整個江南的煙雨秀氣都彙聚於此。古書中載金陵乃依龍氣而生,實在是妙極。」梁偷兒忍不住也看了一眼,此刻秦淮兩岸燈火正盛,花紅柳綠,即便寒潮滯留,依舊是一片熙熙攘攘。 

    自古便是如此,秦淮兩岸風月迷人眼。許多志士入仕不成,只得去往煙花之地尋一方才子佳人以慰己身懷才不遇之愁。 

    「你們兩位想在這裏賞一宿夜景嗎?」碧涵笑著,可語氣聽著卻有幾分嬌嗔之意。 

    梁偷兒立即會意,呵呵一笑道:「此地風光雖好,可卻不宜久留。金陵乃江南重鎮,想必升州府日夜會有人巡視城牆防務。我們還是趕快找個地方歇腳,待得明日天亮之後我們再好好遊玩一番。也不急著這一天趕路。」 

    隨風也不說話,又看了兩眼景色,便和他們一道將繩子係在了城牆上,小心地下到了城內。 

    時處大唐開元盛世,民風開化,朝廷並沒有實行宵禁。即便到了夜間,也一樣的人流似海,熱鬧非凡。只是他們放繩索時選了個隱蔽的角落,是以並沒有人看到他們,更不會有人注意到從一片不起眼民屋的角落裏走出的三人。 

    「這麽晚了,還有客棧開著嗎?都打烊了吧?」隨風有些擔心地問道。 

    梁偷兒笑了笑,道:「要是一般的市集客棧估計傍晚時分便大抵閉門了,只是像金陵、長安這等繁華之地,客棧打烊得便要晚上許多。而此刻雖然城門已閉,可是城內往來的公子名流還有很多,說不得有些喝多了只能就近找個客棧住了。時間久了,許多客棧都約定俗成推遲了打烊的時辰。只要我們稍微逛上一圈,一定可以找到。」 

    可畢竟是夜間了,又是這樣冷的天氣。城內許多的店鋪早就大門緊閉,謝客多時了。一連看了好幾家客棧,都毫無結果。 

    本來道上就有積雪,加上夜色逐漸加重,一陣寒風拂過,隨風不禁打了陣寒戰。 

    梁偷兒看在眼裏,悄然脫下了自己的披風,輕輕地披在了隨風身上。道:「估計這裏是不會有的了,我們只能去秦淮河畔看看了。」 

    秦淮自古是風月之地,可謂人盡皆知。聽到梁偷兒這樣說,碧涵臉不禁紅了紅,低著頭,也不說話。隨風對金陵向往已久,關於秦淮的轶事也聽過不少。聽到梁偷兒這樣說,心裏隱隱又想去見識一番,又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梁偷兒看著他們窘迫的樣子,忍不住笑道:「秦淮既然被千萬文人所神往,自然不只是風花雪月。而且我們是去寄宿的,你們爲何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呢?」 

    被他這麽一說,隨風兩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夜色裏,三人就這麽打著趣,一邊說說笑笑,一邊往秦淮的方向而去,再次駐足的時候已到了秦淮河畔。 

    關於秦淮有著太多的野史傳聞,相比於它本身,人們討論最多的,是河邊的人,河邊的故事。隨風和碧涵就像到了集市的孩子,拼命地仰頭觀望。河水並不寬闊,相比於北鄰的長江,只能算得上一條涓涓細流,緩緩地穿過金陵。河兩岸是緊挨著的朱紅色軒窗和一棟棟雕梁小築。 

    屏氣凝神,還可以聽見若有若無的琵琶小曲、高談闊論這些鼎沸的喧鬧。一段又一段的燭光星火隨著兩旁小舟裏的漁火落入河水裏,泛起一片又一片的星彩。算不上璀璨,卻不知不覺地在喧囂中生出了一種靜谧。 

    不知爲何,隨風竟然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這整個世間就如這秦淮河兩岸的景色,有時喧囂又有時靜谧。心裏好像悟到了什麽,仔細想卻又什麽都想不起來。 

    「走吧,我們趕緊去那邊尋一家客棧。」梁偷兒看著沈浸於美景中的二人,輕聲說道。 

    隨風和碧涵一愣,從美景回到了現實,趕忙跟上了梁偷兒的腳步,走著卻還忍不住地會回望兩眼。 

    剛才遠觀時的朦胧,走近了又是另一種姿態。整條街市上人來人往,哪裏還有一點刺骨的寒意?也許是寒風吹不進這裏吧。隨風稍稍留意了一下,來往的大多都是學子打扮,頭上一塊方巾,有的還持著一把折扇。也不知道是失意的文人還是附庸風雅的大俗。 

    看到了這裏熱鬧的勝景,隨風心裏覺得找到客棧的概率又大了幾分。正這樣想著,一塊煙柳客棧的招牌入到了眼來。 

    隨風和碧涵對望了兩眼,兩人眼中滿是欣喜。再看向梁偷兒卻是一反常態的滿臉的凝重。 

    「你怎麽了?沒想到這裏竟然真的會有客棧哎。」碧涵也看出了梁偷兒的反常,試探著問道。 

    「啊?哦,沒什麽,既然找到了客棧,那我們就趕快進去吧。看這樣子估計也快打烊了。」梁偷兒似乎只是愣了一下,滿臉尴尬的笑著。 

    三人剛進客棧,果然看到掌櫃的正在播著算珠清算著賬目;小兒正在四處清掃,一眼看出就是即將關門的樣子。 

    掌櫃的看到隨風三人,先是一驚,接著滿臉的喜悅,道:「客觀可算來巧了,整條秦淮河如今只剩下了我們一家客棧了。要是錯過了,今夜可就麻煩了,金陵這麽大,可是這麽晚了歇腳的地方也難找哪。」 

    梁偷兒不置可否地笑笑,道:「掌櫃的,我們需要上等的兩間房。」 

    掌櫃的翻了翻賬本,有些無奈地道:「不好意思了客官,我們只剩下一間房了。其他的都住滿了。可是,你們三個人,這……」 

    掌櫃的稍稍看了碧涵一眼,低頭看賬本去了。 

    「真沒有房間了嗎?我們可以多給點銀子。」梁偷兒很是無奈,追問道。 

    掌櫃的也是一臉苦澀,道:「這不是銀子的問題,我總不能因爲你們給的銀子多,便將其他的客官趕出去吧。你們要住的話只能擠擠了。」 

    梁偷兒也有些爲難,要是三個男子,這點事情實在不足挂齒。可是,碧涵正值豆蔻芳齡最是注重名聲,而且兩男一女擠在一間屋裏也確實不方便。梁偷兒只能將目光轉向碧涵,碧涵看著他滿眼的無奈和求助,微笑了笑,道:「沒關係的,我睡地上好了。」 

    「也只能將就一下了,不過是肯定不會讓你睡在地上的。」梁偷兒也只能作此決定,接著又面向掌櫃的,道:「那好吧,掌櫃的,就這間房了。」 

    掌櫃的眉開眼笑,沒想到臨近打烊還能接到一單生意,道:「好嘞,客觀你樓上請。」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19:51
第十九章  夜聞密談

    隨風三人隨著小二往樓上走去,途中隨風啞聲問道:「在這裏歇息一夜需要多少銀子啊?怎麽剛才也不問。」 

    梁偷兒笑道:「你安心就是,錢財都是身外之物,我早已不放在心上。此處地處繁華,休息一夜自然不會便宜。你問這個是擔心我會沒錢嗎?」 

    隨風摸了摸披在身上的綢緞披風,有些自嘲地笑了。自己剛才是有點小家子氣了,梁偷兒既然連皇宮都去過幾回,又怎麽會在乎這點小錢。仔細打量了一下四周,看起來和王昌明在揚州的小築很像,並不算多麽奢華,可是每一處都很精致,雕花軒窗,清淡風雅。便是區區一盞油燈也都刻著麒麟紫瑞。不過想到秦淮自古彙聚名士風流,如此裝飾也就再正常不過了。 

    碧涵走到窗邊,點亮紗燈,輕聲道:「這裏只有一張床,你們擠一擠吧,我睡在地上便好了。」 

    梁偷兒道:「那可不行,你不知道我睡著了會有多野蠻。小風要是和我睡一起,半夜一定會被我一腳踹下床去。又不是沒有床鋪,讓你一個女孩子家睡地上我們兩個睡床上,這怎麽說的過去?別多說了,來,小風,我們先把地鋪打了。」 

    「可是……」碧涵還想說什麽。 

    隨風一口打斷道:「別可是了,反正我們是說什麽也不會睡床的。你要是不睡,這麽多銀子不是白花了麽?也辜負了梁大哥一片心意啊。」 

    看著隨風故作生氣的樣子,不知爲何突然的一股溫暖,想說些什麽,可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碧涵只能嗯了一聲,轉過身,打開窗,看著窗外繁華喧囂的夜景。 

    和梁偷兒一起,簡單地鋪了點棉絮和被辱,便算是一床地鋪了。用梁偷兒的話說,江湖漂泊,哪裏顧得上那麽多講究。 

    緩緩地走到窗邊,和碧涵一道望著外面的景色。此刻夜已深了,之前的喧囂逐漸地消褪,對岸軒窗裏透出的紅燭光暈,河面停泊的扁舟燈火,點點滴滴,一如繁星般的璀璨。之前凜冽的寒風也變得緩和起來,一縷微風拂過碧涵耳際,卷起一抹發絲。碧涵細膩的臉龐,一半在燭光裏,一半在星空下,隨風看著,不覺有些入神。 

    碧涵也注意到了隨風的目光,大羞道:「幹什麽一直盯著我啊,我臉色有花嗎?不早了,快點洗漱下休息吧。」 

    說完,匆匆忙忙地跑掉了。看著隨風一臉的迷惑,梁偷兒不禁哈哈笑了起來。「她怎麽了?這有什麽好笑的麽?」 

    「沒有沒有,我們還是早點休息吧。明日先不急著趕路,在城裏好好逛一逛。」梁偷兒強忍著笑意道。 

    被他們一說,隨風這才發現,此刻亥時已過近半,確實已經不早。三人於是輪流著稍稍洗漱了一番,熄了燭火,各自躺下了。 

    聽著耳畔輕微的鼾聲,隨風稍稍側過頭看了一眼,借著一點點的光線看去,梁偷兒已經熟睡了。隨風仰頭看著天花板,輕歎一聲。胸口的疼痛已經輕了不少,之前的內傷也已好了七七八八。 

    隨風在腦海裏又回顧了一番析天訣,自從那天從爹娘的墓碑的縫隙中尋到析天訣之後,每天夜裏隨風都會默默地屏氣凝神,借氣於周天,運於體內。一點一點地培養氣感,他隱隱覺得那篇無名劍訣恐怕不能妄用,最起碼他此時內息近乎沒有,胡亂地引動天地靈氣入體只會有百害而無一益。 

    是以,隨風還是立足於基礎,一點一點地開始修行這析天法訣。也不知是隨風自身天資聰穎還是他之前的無名劍訣確實對他有些用處,一般人從練習到産生氣感,資質好的一般需要一周時日;資質差一點的習練半月毫無感覺再正常不過了。 

    而隨風當日練習,一個時辰之後便有氣感。這三天下來,每夜都吞吐納氣。丹田處已有些微微發熱,好似常年有一股暖流駐足。等這股暖流化成真氣,運行周天打通大小周天便算是有所小成了。 

    正當隨風逐漸失去意識,進入入定狀態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些支離破碎的言語聲。起初還未在意,想要就這樣過濾掉。「……宰相大人,一定……慕容世家…………」這幾個詞彙就像是耳邊的驚雷,猛地將隨風驚醒。隨風哪裏還顧得上修煉?趕忙屏氣凝神,仔細凝聽。可是即便是在半夜,可依舊聲若蚊蠅。只依稀又聽到「……要當心,……不可以……水龍吟……宰相大人……」這些斷斷續續的話語。 

    即便如此,還是驚得隨風久久不能入眠。涉及到宰相,慕容世家估計與碧涵脫不了幹係,十有**便是宰相派來的殺手們。 

    要不要現在就叫醒他們?可是現在叫醒他們又該往哪裏逃呢?說不定殺手們並不知道碧涵就住在這裏。可是若是不叫醒他們,萬一他們已然有確切消息了呢?現在不逃,可能便沒有機會了。 

    隨風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兩難的選擇裏,不論怎樣似乎都是錯的。猶豫了許久,咬了咬牙,隨風還是決定先將他們叫醒,大家一起商量這個問題。 

    就在隨風準備起身的時候,黑暗裏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隨風大驚失色,轉頭望去,梁偷兒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正式他拉住了隨風,梁偷兒也不說話,只是微微地搖了搖頭。示意隨風不要動。 

    就在隨風還有些發懵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而來。緩緩地經過了隨風他們這間門前,又逐漸地遠去。 

    梁偷兒這才輕聲道:「確實是李林甫派的殺手,不過他們應該並不知道我們就住在這裏。明日我們靜觀其變,依舊照常上街遊玩,不宜輕舉妄動。夜已深了,安心地睡吧,今夜不會有事的。」 

    隨風只能輕聲地躺下,腦子裏確實止不住的疑惑,梁偷兒究竟是什麽時候醒的?那些殺手的對話他又究竟聽到了多少?明天真的只是照常的上街遊玩麽? 

    隨風想著這些問題,腦子裏渾渾噩噩,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沈沈地睡去了。 

    這一睡就是一整夜,直到次日一早,眼前一片亮光。隨風這才眯著眼睛醒了起來,一道陽光斜斜地從窗口探了進來,照得屋內多了一絲暖氣。 

    再仔細一看,碧涵和梁偷兒早已洗漱完畢,衣衫都以打理好了。 

    「你們怎麽又不早些叫我?」隨風懶懶地伸了個懶腰道:「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碧涵看著他一臉無奈的樣子,忍不住笑道:「還差兩刻鍾辰時,看你睡得正香,就沒忍心叫你。」 

    隨風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趕忙爬了起來。碧涵和梁偷兒就這麽一直笑看著隨風飛速地穿好衣服,又飛速地洗漱完畢。「你慢點啦,又不趕時間。」接著,三人又一起啃了些幹糧,便算是準備好可以出門了。 

    「我們現在去城裏好好逛逛吧。這麽大的城市,市集一定很熱鬧。」碧涵提議道。 

    隨風心裏還有些擔心昨夜聽到的殺手,並沒有接話,轉向看向了梁偷兒。可梁偷兒卻像什麽也未發生一樣,滿臉的笑意道:「好啊,那我們就去市集上好好逛逛好了。」 

    「那就走吧。」隨風雖然有些好奇,想必偷兒一定有了安排,也就壓下了心裏的疑慮。 

    三人緩緩的下樓,走到客棧的大堂內。隨風偷偷地看了一眼在他們房間底下的那間房,房門緊閉,好像不似有人住的樣子。正當他有些好奇的時候,梁偷兒悄悄地拉了他一把,甩過一個眼色。隨風雖然還有些疑慮,但立即會意,收回了目光。 

    「掌櫃的,我們想在貴點多住一晚,不知這價格如何算?」梁偷兒走上前去,和聲道。 

    掌櫃的也是滿臉的堆笑,道:「上等房一夜十貫錢,兩天便是二十貫。」 

    梁偷兒嗯了一聲,從懷裏稍一摸索,取出了兩錠細銀遞了過去。不但掌櫃吃了一驚,隨風和碧涵心裏都怔了怔。大唐雖處盛世,但銀子極爲少見,一般都以銅錢交易。只有王公大臣等極爲富有之人才會將銅錢換成紋銀。他做了這麽多年掌櫃也沒見過幾次銀子。 

    而隨風則是感慨於金陵不愧是**鄉,一間客棧住上一晚竟然需要十貫錢。這些錢足夠一般人家美美過上一年了。之前在揚州城的時候,一塊炊餅不過兩文錢。可梁偷兒竟然眉頭也不眨就拿出兩錠銀子來,之前雖然知道他偷遍天下,卻還是被震驚了一下。 

    梁偷兒根本不管掌櫃的發愣,招呼了隨風和碧涵一聲,走出了客棧。「想不到這裏的客棧竟然這麽貴,以前我父親的俸祿也不過一年十余貫錢。」碧涵回頭看了一眼客棧,感歎道。 

    「咦,這是……」隨風忽然驚疑了一聲,吸引得兩人圍了過來。 

    在隨風面前是一塊普通的告示板,一般都是用來貼一些朝廷的公文之類的。告示板周圍圍了很多人,此時卻貼著幾篇通緝令。有一篇畫著一個妙齡少女,雖然不是很傳神,但也可以看出來,那就是碧涵。旁邊還寫著,前鹹甯太守趙奉璋之女,其父因貪汙州府官銀而被正法。其父在臨刑前可能將部分銀兩給予了她,現正在全力緝捕,賞紋銀五十兩。讓人吃驚的是竟然還有隨風和梁偷兒的。 

    梁偷兒自不用說,江湖大盜被通緝再正常不過,而他的賞銀也最高竟然有五百兩白銀。而隨風被通緝的理由是協助趙碧涵襲殺了官府衙役,賞銀也只有十兩。 

    「看來果然是之前放走的那個殺手泄露了我們的行蹤。」隨風用手低著下巴。 

    梁偷兒看了一眼,只稍稍有些訝異,低聲道:「我們立即離開這裏,不要慌張,往四周散開,快步地走。」 

    隨風兩人也意識到了不對,緩緩往兩邊退開,跟著梁偷兒離開了人群。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20:33
第二十章  水龍之吟

    一路上,隨風忍不住地想回頭看。梁偷兒輕喝一聲:「不要回頭,我們被盯上了。」 

    碧涵不禁有些奇怪,問道:「被盯上了?難道又是那些殺手?」 

    梁偷兒點了點頭,道:「昨日我便覺得有些奇怪,從那家客棧的招牌到裝飾怎麽看都有點古怪,不似尋常客棧的樣子。而今日我們剛出門就看到咱們的通緝令,後面尾隨著幾個殺手,怎麽看都太巧了一點。現在我才明白,那煙柳客棧可能就是李林甫手下的勢力。」 

    隨風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昨夜找到這家客棧時,梁偷兒沒有一絲的欣喜,反而一臉嚴肅。可還是有些疑慮,問道:「那爲何昨夜他們不對我們下手呢?」 

    梁偷兒知道他江湖經驗不足,也不嫌煩,耐心地道:「昨夜我們來得太過突然,加上秦淮河畔是刺史等官僚的休閑尋樂之地,若是在這裏動手動靜大了恐怕很難平息。不如等上一晚,讓我們放松警惕,他們也好更加充足地準備,今日貼了通緝令,說不定他們已與升州刺史串通,若是再把住城門,夜間派些衙役查遍各個客棧,我們便很難逃了。」 

    聽了梁偷兒這些分析,碧涵也有些焦急,道:「現在我們身後有人追著,若是城門再有人把守,我們便真的逃不掉了。」 

    梁偷兒突然冷笑一聲,道:「誰說我們要逃了?前幾日連天的大雪,道路都濕滑難行,出了城根本無處可逃。不如陪他們好好玩一玩,你們跟著我走就對了。」 

    於是,兩人跟著梁偷兒,並沒有往人多的鬧市走,反而跟著往來的人流到了到了城門。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城門口足有三個守衛,視察著往來的行人。 

    「我們怎麽才能出城呢?」隨風似乎有一些明白了他的想法。 

    梁偷兒笑了笑,從懷裏取出了兩枚銅錢。將一枚夾在了中食兩指中間,暗自運氣,將手藏於袖間,對準了一個守衛,猛地一彈指。 

    只聽見一聲金屬破空的清嘯聲,接著就是一個守衛的悶哼聲。就看見一個守衛兩眼一翻,腳下一軟就這麽倒了下去。四周的百姓也都是一驚,從沒想過光天化日竟然會有人對守兵動手,「是誰幹的!」另外兩個守兵一下子反應了過來,一個迅速蹲在倒下的士兵身前檢查他的傷勢。另一個擡著頭,在掃視著人群,一面也在回想剛才的那聲尖嘯聲到底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 

    梁偷兒不慌不忙,腳下腳步變換,在人群中如魚得水一般,幾步挪移已到了三丈之外。又是微微一揚手,這一次銅錢破空的嘯聲小了很多,仿佛無聲無息一般。那個蹲著的守兵只感覺到腰間一麻,就此失去了知覺,倒了下去。 

    「啊?!」剩下的那個守兵看著自己的兩個同伴就這突然倒了下去,生死不知,立刻慌了手腳。口中卻還道:「誰人這麽大擔子,敢襲擊朝廷命官。待我去向刺史禀明情況,有你好看。」邊說著顧不得細細檢查一番兩人的情況,匆匆就向刺史府跑去傳信去了。 

    梁偷兒又是一道幻步,回到了隨風兩人面前。笑嘻嘻地道:「怎麽樣,這下我們可以大搖大擺地出城了。」 

    隨風看著他如神一般的手法,有些發懵。梁偷兒看他呆若木雞的樣子,也有些好笑,推了他一把道:「別愣著了,趁此刻我們趕快出城。」 

    經梁偷兒這麽一鬧,兩名倒下的守兵周圍圍了一大圈圍觀的百姓。有幾個類似於江湖郎中的人主動走上前去,檢查那兩人的狀況。同時也有些人趕著要出城,顧不得看這個熱鬧,是以本來寬闊的城門分爲了兩半,一邊圍著一圈看熱鬧的百姓,另一邊則是進出的人群。 

    出了城後碧涵忍不住問道:「梁大哥,你把那兩個守兵怎麽了?」 

    梁偷兒知曉她天性善良,不忍傷人性命,笑道:「只不過被我用銅錢擊打了穴道,暫時昏過去罷了。不會有性命之憂的。」 

    三人出了城後,沿著秦淮一直向西而去。從剛才似錦一樣的繁華逐漸荒涼起來,越走越是偏遠。期間隨風問過幾次到底往哪兒去,梁偷兒總是不答。 

    又走了大約一刻鍾,眼前突兀地現出了一個湖來。四周是皚皚的白雪,中間的一灣清水,不知不覺地就多了幾分脫俗、清新的韻味來。像是從天而降的明珠鑲嵌在這煙雨江南。湖心裏一個精致小巧的亭子,湖前還有一尊漢白玉的女子塑像。那女子窈窕涵韻,十足一個水鄉美女的典範,也不知膜拜的哪位仙子。 

    「這裏是……是橫塘湖?」隨風看著那尊塑像,仔細地思索了一下,才勉強想起名字。 

    「這尊塑像是……海神若?」碧涵走上前去,仔細看了看。喃喃道:「莊子所著《南華真經》有一篇望洋興歎的典故,說的便是黃河河神河伯遇見了海神若,方才覺得自己與黃河的渺小。沒想到這上古神話裏的神仙如今依然還有塑像存在。」 

    梁偷兒驚異地看了碧涵一眼,道:「想不到你竟然知曉這些,自漢以來佛道興起,上古那些信仰便逐漸衰敗。各地道觀佛寺林立,恐怕整個金陵城也未必有幾人知曉這尊塑像到底拜的是誰了。」 

    現在時值寒冬,四處都有積雪,此處位於金陵城郊,除了他們三人再無人來過。三人望著塑像,都有些感慨。 

    突然,梁偷兒轉過身,朗聲道:「後面跟著的幾個朋友,在雪地裏走了這麽久,想必很冷吧。還不現身麽?」 

    隨風聽著,有些暗暗心驚,一方面是後面的人竟然跟了這麽久而自己竟然毫無察覺,另一方面也是感歎於梁偷兒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實力竟然如此大相徑庭。更讓隨風感到驚訝的是,梁偷兒話音剛落,只聽見「嗖嗖」衣袂破空的聲音傳來,後面白茫茫的雪地上一下多出了五道黑色的人影來。 

    梁偷兒面色如故,可是心裏卻緊了一下。暗道:「之前我只聽見了四個人的腳步聲,這多出來的一個人是怎麽回事?一般人沒有那麽高深的輕身功法,落地時多少會有些不圓滿。能夠瞞過我的耳目,他的內力又該有多強?」 

    正中那個黑衣人向前走了兩步,兩只三角眼緊緊地盯著梁偷兒道:「小小年紀功力倒是不淺。」 

    梁偷兒氣勢絲毫不弱,朗聲笑道:「閣下率衆尾隨我等該不會就是爲了誇小子吧,明人不說暗話,一一挑明了吧。」 

    黑衣人大笑了兩聲,笑聲裏滿是輕蔑,道:「不論你是哪家的高足,若是你願意離開,我便賣你師父一個面子。我血隱堂想殺誰還從未手軟過。」看著梁偷兒一臉無懼的表情,黑衣人心裏也有些疑慮「這少年真像之前阿虎所說的那樣能夠發出劍氣嗎?這麽小的年紀就進入了先天之境?這怎麽可能,多半是他眼花誤將劍光看成了劍氣。」 

    血隱堂?梁偷兒聽著,眉頭微微一皺。這血隱堂在江湖上可謂聲名顯赫,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只要給得起錢,什麽事情都能做。雖然不爲正道中人所容,但一直沒有人知道他們的總部在何處,而且大唐當年西征突厥之時,血隱堂曾殺過幾個突厥將領也算爲國有功,正道之人也就睜只眼閉只眼了。 

    隨風和碧涵在他身後,梁偷兒退無可退,即便知道自己不敵,還是緩緩抽出了腰間的純鈞劍。他之前的精鋼匕首和白衣女鬼相鬥時毀了,於是隨風便暫且將純鈞劍借他。這次的敵人無論功力還是對敵經驗都會比他高很多,他不敢托大,只能右手持劍。 

    看著梁偷兒手中微顫的長劍,黑衣人哈哈大笑道:「你有傷在身還敢如此自大,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梁偷兒暗自苦澀,他右臂上次被女鬼抓傷,深可見骨,而且伴有陰氣入體。他好容易才將陰氣逐出體外,只簡單包紮了一下,勉強可以活動。他左手只練了那麽幾式劍法,關鍵時刻用以保底的招式,並不適合對敵。 

    暗歎了口氣,梁偷兒硬著頭皮,就準備迎上去。 

    「嗡——」一聲遮天蔽日的低吟,聲浪如若萬匹驚雷降落九霄,又如戰場千萬駿馬長嘶。仿佛天神只手遮天,無窮無盡的威壓擴展開來就好似真有一條神龍從此出世一般。 

    隨風等人倒還好,這聲音從後向前,並不是沖著他們去的。只覺得在那道聲浪裏的時候,天旋地轉,耳朵嗡嗡作響,根本辨不清方向。而對面的五個黑衣人就沒那麽好受了,正中領頭的一個承受的威壓最甚,連退了三步,還是一聲悶哼,口角流出一絲鮮血,顯然是受了些許內傷。 

    其余的四個直接坐倒在地,根本站立不穩。有兩個功力不濟的七竅流血,倒了下去,不知是死了還是暈過去了。 

    這聲音來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後便悄然退去。一時間雲淡風輕好似什麽也沒發生過。黑衣人一雙眸子睜得極大,驚訝道:「這是慕容家的水龍吟!是哪位高人,還請現身。」 

    「高人不敢當,區區在下。」一句話一共九字,一字一句由遠及近,隨風還未辨明方向就覺得眼前一花,多了一個少年。 

    這位少年看起來與梁偷兒差不多年紀,一身寶藍色長衫,頭紮一個發髻。周身竟然有一圈水藍色玄光暈,如夢似幻一般。高約八尺,英姿偉岸,靈氣逼人。淡淡地看了黑衣人一眼,道:「在下慕容家慕容玄風。」 

    慕容玄風轉身又對梁偷兒道:「偷兒兄,你有傷在身,此事就交由小弟吧。」 

    梁偷兒一怔,之前聽到那氣勢磅礴的一吼,便已差不多猜到是慕容世家的人到了,卻沒想到到的是最富盛名的慕容玄風。而他與慕容玄風之前並不相識,卻沒想,他竟然認識自己。雖然有些疑慮,但還是讓到了一旁。 

    慕容玄風冷冷地看著黑衣人道:「連我一聲水龍吟都接不住,你們還要與我動手嗎?這幾個人我慕容世家是保定了,血隱堂若是不服,今日大可試試能不能連我也一並殺了。」 
ching801121 發表於 2014-9-22 21:27
第二十一章  慕容三吟

    慕容玄風這幾句不可謂不狂傲,連帶著眼神都是似水般冰寒。可黑衣頭領卻沒發作,反而笑著道:「早早便聽聞慕容家出了位百世難遇的神秘天才,年未滿弱冠便已半只腳踏入了先天境界,今日得見果然風神如玉。血隱堂從不與人爲難,也罷,今日便賣慕容家一個面子。我們走。」 

    慕容玄風掃了他一眼,似乎這個結局早在他預料之中。淡淡地道:「把你們那兩個的同伴擡走,不要汙了這裏大好的美景。」 

    黑衣人被慕容玄風弄得有些無言,冷然道:「年輕人,即便你天資卓絕,我還是奉勸一句,闖蕩江湖還是不要這麽狂傲的好。」說完,沖兩個手下擺了擺手,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慕容玄風也不說話,就這麽淡淡地看著他們背著地上的兩個人踉踉跄跄地走了。這才轉過身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碧涵。剛才的變故發生的實在太突兀,碧涵臉色驚色未退,臉頰也有些發白,即便如此也依舊不能妨礙她臉龐的精致與美麗。 

    慕容玄風有些驚豔,道:「你就是趙叔叔的女兒,趙碧涵姑娘?」 

    碧涵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似乎還沈浸在慕容玄風剛才的英姿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對啊,你可以叫我碧涵。你認識我爹爹?」 

    慕容玄風笑了笑道:「他與我爹爹曾是世交,此番事發之前家父便收到了你要來錢塘的消息。是以整個江淮一帶都有慕容家底子分布負責接應姑娘。不想姑娘竟然會遇到偷兒兄。早知如此也不必這般興師動衆了。」 

    即便他說得輕描淡寫,碧涵依舊能體會出慕容世家對她的看重,不禁很是感動。嗓子有些幹幹的,不知該說什麽。 

    梁偷兒眼看碧涵尴尬,主動接過話道:「不知玄風兄緣何認識在下呢?」 

    慕容玄風似乎一下子沒了剛才對敵時的傲氣,多了幾分柔和,道:「梁偷兒大名在下久仰已久。梁兄名傳天下,即便我蝸居錢塘也是如雷貫耳。加之慕容家有位族叔是令師就交,令師曾與他提起過你。一見你對敵時擺出秋葉劍法的劍勢便猜到是你了,不知這位朋友是?」說著,有些疑惑地看了看隨風。 

    隨風有些自嘲地一笑道:「在下隨風,初出江湖,與你們比起來實在是不足挂齒。」說完,不禁有些落寞,他們兩人比他大不了幾歲,都已是名聞一方的少年俠士了。而自己前幾日還對武功一竅不通,這中間的差距實在是天壤之別。昌明叔說自己天資不凡,可他們兩人哪個不是驚才豔豔之輩?爲爹娘報仇、複習家族像是一個越來越遠的夢,可能永不會有實現的一天了。 

    似乎感覺到隨風的自卑,梁偷兒輕輕地拍了拍他,道:「我本欲往山東一行,恰好與他路遇。相識之下便結伴而行了。」 

    慕容玄風卻沈吟起來,片刻才道:「隨風……莫非令尊是揚州的隨天大俠?而你便是隨家的公子?」 

    聽到他這麽一問,隨風不禁一陣黯然,可還是硬起頭皮道:「嗯,確實是我。不過……不過隨家早已破敗,隨家公子這個稱呼是決計不敢應的。」 

    慕容玄風好像意識到自己話語不妥,轉而道:「隨公子既然能與梁大哥相伴,想必也一定身懷絕技,功力不凡了。」 

    隨風又是一陣神傷,可是慕容玄風如此說他又不好不接,雖然心中早已是一片的苦澀卻還是道:「我不會武功,之前都是梁大哥照看我。」 

    慕容玄風笑了笑,不再繼續深究這一問題,道:「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還是去水龍吟詳談吧。」 

    「水龍吟?那到底是什麽,我怎麽聽之前的黑衣人話裏好像有提過?」碧涵奇道。 

    梁偷兒笑道:「這個我略有耳聞,江湖中人所說慕容三吟,乃是指慕容家一共有三件事物叫做水龍吟。其一便是慕容家弟子所修習的內功便是水龍吟,其中最爲人所知的便是剛才玄風兄所用的水龍吟,高手使來氣勢逼人,當真有如巨龍吟誦一般;其二是慕容世家位處錢塘,臨海且水係發達,運行速度極快世所罕見家船便也被稱爲水龍吟;最後一樣乃是一件曠世奇兵,爲曆代慕容家主所供奉,便是神劍水龍吟,玄風兄,不知我可有說錯?」 

    慕容玄風淡然道:「梁兄對慕容家如此了解莫非是將它當成了你下手的下個目標?」 

    衆人一愣,接著都哈哈笑了起來。慕容玄風這才正色道:「現下水龍吟就停在長江之畔,至於水龍吟劍,連我都未見過幾次。據說是用天生一抹淡藍色水光的天外隕鐵鍛造而成,帶有一抹神韻。只因是我慕容家一代先祖的佩劍所以會受到慕容弟子崇敬,並沒有江湖上傳言的那麽神奇。」 

    梁偷兒與慕容玄風並肩前行,不時談論著各類江湖轶事,而隨風和碧涵走在他們身後,很少參與到他們的話題。 

    「看樣子你是要常住慕容世家了。這下你的安全也有了保障了。」隨風看著碧涵,想著再過幾日就要與她別離,日後也許再不會見到。心裏不禁一片苦澀,可還是滿臉笑意。 

    碧涵只嗯了一聲,並不說話。 

    「怎麽了?看你的樣子好像有什麽心事。」前方慕容玄風身姿偉岸,不禁讓隨風深深地自卑,其實他自己何嘗不是滿腹心事? 

    「沒什麽啦,咦,你快看。」碧涵像是發現了什麽,滿臉欣喜地拉了隨風一把。 

    向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遠方一片煙波浩渺,水氣橫天,正是浩浩湯湯的長江。此刻江畔似乎多了一片亭台樓閣,就像海市蜃樓一般神奇。走得近了才發現,原來閣樓下面是一條雕木巨龍,那些亭台便像是長在龍背上一般,這便是水龍吟了。 

    之前隨風還有些疑慮,船身雕龍乃是僭越大罪,看到實物這才明白,原來雖是巨龍但最多只算是蛟類。加上慕容家家大業大,是以這麽多年也未有人拿這點說事。 

    慕容玄風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這便是水龍吟了,還請幾位上船一敘。」 

    「上船?」隨風愣了一下,水龍吟十分龐大。龍身浮在水面上,背部距離地面足有丈余,可是卻沒有梯台之類可以踏足的東西,這要怎麽才能上船呢? 

    慕容玄風淡淡地道:「自慕容世家成立之日起,水龍吟便是這種樣子,想要登上去全憑自己實力。若是連上船這點實力也沒有,也不配登上水龍吟了。不過,既然隨公子和碧涵姑娘沒有武功在身,慕容家自然不能妄自尊大,不顧賓客感受。可是祖法不能更改,兩位只要能登上便可,並不一定要親力親爲。」說這話的時候,慕容玄風不經意看了梁偷兒一眼,意思再明白不過。 

    梁偷兒不置可否地笑笑,道:「這還不容易。」話音未落,就見他身影一陣模糊,腳下一個交叉,已到了船上。 

    慕容玄風道:「梁兄不愧稱爲神手遍天下,單憑這一手輕功,天下間便沒有幾人能出其右。」說完,也是腳下一陣晃動,騰了起來,與梁偷兒不同,他的速度可謂極慢,宛若和風吹細雨,輕緩緩地飄到了船身上。 

    梁偷兒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前走了幾步,到了船邊上,探出了半個身子道:「小風,我拉你上來。」 

    慕容玄風也像梁偷兒一樣,伸出了手道:「碧涵姑娘,我拉你上來吧。」 

    隨風有些發愣,呆呆地握住了梁偷兒的手,看著碧涵被慕容玄風拉著上了船。「如果我也那麽厲害的話,是不是拉她的人就會是我了?」雖然知道這一切只不過是他一廂情願的妄想,但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腦子,越不想去想,腦子裏假想的畫面就越多。 

    上了船更加發覺此船的不凡,腳下所踩的甲板,都是一片又一片由水藍色木片雕成的龍鱗。遠望長江浩瀚,前面就是龍首,便仿佛真的腳踩神龍,整個神州大地都在腳下一般。甲板兩旁站著兩排整齊筆挺的慕容子弟,其中一個看到了慕容玄風等人,走上前來道:「見過玄風公子。」 

    慕容玄風又做了個請的姿勢,道:「幾位還請進去詳談。」轉身對著慕容弟子道:「開啓龍遊。」那名弟子應了一聲是,便退了下去。 

    隨風幾人便跟著慕容玄風進了船艙。水龍吟從外看起來大氣磅礴,大有一方諸侯問鼎天下之氣勢。可是隨風進到了內部才察覺,裏面一片又是另一番天地,就如之前的煙柳客棧一樣典雅而高貴,反而有些不落世俗的韻味。聽著兩邊浩浩湯湯的大江浪濤,心裏也跟著波瀾起伏。 

    「這就是慕容世家的家業麽?想當年我隨家是不是也有如此勝景呢?」想著,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慕容玄風,這中間的差距倘若天與地,海與雲。年少的憂傷便如無孔不入的微風,悄悄地刮進了他的心田。 

    不知爲何他總覺得以前他獨自一人漂泊了那麽多年也比不上這幾日過得艱辛。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腳下突然一震,整個船艙竟然在緩緩下潛!要是隨風站在江畔一定會更加驚訝,剛才那些亭台樓閣一般的船艙正緩緩地下沈,最後只留下了亭台的屋檐露在了外面。 

    本來兩邊的景色都被黑暗的船壁所遮擋,突然傳出咔咔的機關聲響。船兩側的木板緩緩向兩邊分開,露出了江水的色彩。隨風有些驚訝,不單是他們此刻已然處在了江面之下,更加奇特於江水好像被什麽無形的物體所遮擋,竟然沒有湧進艙內來。 

    似乎感覺到了碧涵幾人的疑惑,慕容玄風笑道:「這水龍吟整個船艙是以西域引進的石英石煅燒熔煉而成,不但極爲堅硬不易腐蝕,而且在船艙內所看到的景色更是優美。碧涵姑娘,日後你常住慕容世家,這種美景自然不會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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