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荒 作者：策虎橫刀 (連載中)

第八十章　登名造冊

　　東方泛起了魚肚白，歷經了一夜殺戮的血狼城又從夜色中活了過來。

　　蒼夜洗漱完後，便離了居住兩日的客棧，吃了早飯，緩步來到了趙府，發現早有一彪人馬候在了趙家恢弘的府邸前。

　　「昨夜三家施展霹靂手段，將不聽話的武者都殺了個精光，那場面真是無比震撼。」

　　「誰讓那些人殺瘋了，居然連三家的通告都不理會，自己找死。」

　　「也怪不得他們，畢竟萬多人搶奪一千五百個名額，這競爭太激烈。」

　　「那有什麼辦法，方圓萬里也就只有血狼城才有相對完整的傳承，多少人卡在瓶頸不得法，不就是缺少傳承？成為了武衛，只要立下功勞，就有可能得到三家的恩賞，賜下傳承。」

　　人群中，各種議論不絕於耳，但大抵都是對昨夜發生的清洗的感嘆與對未來的憧憬。對他們來說，進入趙府，成為武衛，不易於一步登天，人生自此得以改變。

　　蒼夜默默的站在人群中，手中的丈八鑌鐵棍杵在腳邊，目光望向了前方的趙府，這座府邸極為廣闊，佔地不下於邢家，大門兩旁的紅牆延伸到遠方，望不到盡頭，松柏蔥蔥，繁茂的枝葉伸到了牆外，遮住了內探的視線。

　　相較於邢家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周密，趙府的防備顯得較為鬆散，但蒼夜卻絕不敢小覷，能和邢家並列血狼城三族，屹立此地八百載不倒，其底蘊之深厚，絕非外人可以輕易窺探，這看似鬆散的防備或許僅僅是一層誘人的偽裝，誘惑無知者的冒犯，從而被立威儆猴。

　　隨著時間推移，聚集在此地的人越來越多，發出的聲音越發雜亂，各種氣息交織，血氣碰撞，使得週遭人員如同置身於火爐旁，分外炎熱。

　　「轟～」

　　便在這時，趙府的側門打開，一名微胖的錦衣男子滿面掛笑的走了出來，在他身後跟著幾個青衣小廝，卻一個個傲氣十足，望向下方眾人的目光就好像看土包子一般，充滿了高傲與輕蔑。

　　「恭喜各位獲得了趙府的招募令，我是趙府管家趙安，負責這次武衛招募的事宜，現在請隨我來登記造冊。」

　　名為趙安的錦衣男子一臉笑意的沖眾人拱了拱手，轉身便從側門進了趙府。

　　眾人先是一愣，緊接著每個人臉上都現出了驚喜交加的表情，原本以為拿到招募令後還要經過一番考核，卻沒想到能直接登記造冊，這實在是意外之喜。

　　登記造冊，是整個招募流程的最後一項，一旦名登玉冊，便意味著自此歸屬趙家，成為了這方圓萬里內的三大霸主之一的所屬，無論是地位還是前途都自此不同。

　　「擠什麼擠，有沒有規矩？當我們趙府是鄉下地方，一群土包子，都排好隊！」

　　見眾人一窩蜂的向著側門擠了過去，守在門口的兩名青衣小廝中一員登時破口大罵，一時間，唾沫橫飛，滿是痘疤的面孔因為激動而紅得好似猴子的屁股。

　　這名青衣小廝年約十五、六歲，氣血旺盛，約莫在洗髓換血層次，在大荒外圍的村落中也能位列獵隊中堅層次，便是一些村中的天才也有所不如，但在趙府卻僅僅是打雜的小廝，趙氏的底蘊由此可見一斑。

　　面對青衣小廝的囂張，眾人卻敢怒不敢言，只得按序列隊，魚貫而入，進了趙府。

　　「小羅子，看見沒，這些人就是賤，缺罵，你看他們被罵了以後多老實，隊伍排得多整齊？」

　　滿面痘疤的青衣小廝瞪大眼睛掃視了眾人一番，見一個個老實的像乖孩子般排著整整齊齊的隊伍入府，方才意猶未盡的舔了舔嘴向另一名青衣小廝笑道。

　　「還是客氣點好，怎麼說他們現在也算是我們趙府的人，不要讓外人笑話。」另一名小廝皺了皺眉，勸解道。

　　「對這些土包子客氣，他們受得起麼？雖則名義上是武衛，其實不就是炮……」

　　「閉嘴，你想受家法？」

　　「呃……」

　　兩名青衣小廝靠在一起嘀嘀咕咕，雖則將聲音壓到了最低，微不可聞，但對神魂強大，五識聰穎的蒼夜來說，卻字字清晰，聲聲入耳，瞳孔中紋篆一閃而沒，耷拉的眼瞼將爆射的精光悉數遮掩。

　　「果然，這三家大肆招募武衛絕沒安好心，我還是得小心防備一二才行。」

　　蒼夜隨著隊伍穿過側門，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開闊的庭院，繁花似錦，松柏長青，中央擺放了十張桌案，其上筆墨紙硯一一俱全，各有一冊玉色的名冊置於案前。

　　十名身穿赭衣的管事坐於案桌前，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卻都神情嚴肅，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著進來的眾人。

　　「諸位，下面登記造冊，要如實報上姓名，修為，和修煉的功法，不得捏造，否則後果自負。」

　　管家趙安立於十名管事身後，背著雙手，依舊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但言語間的要求卻將趙家的強勢展露無遺。

　　這十名負責登記的管事顯然是熟手，下筆飛快，很快就輪到蒼夜。

　　「姓名，修為，修煉的功法。」

　　「夜狼，換血境，四平棍法。」

　　蒼夜報上自己早已準備好的假信息，卻引得這名管事猛地抬頭，就連附近幾名管事都不約而同的停下手中的活計，望向這邊。

　　顯然蒼夜換血境的修為在這五百人中幾可謂是獨樹一幟，除了他以外，再無一人是蛻凡境修為。連續五天的血腥廝殺，便是玄關化海境的武者都死了一大把，何況是換血境的小武者，居然好運得到一枚招募令，這運氣簡直好得要逆天。

　　登時，蒼夜可以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目光中所包含的強烈羨慕與嫉妒。

　　「換血境？你倒是好運氣！」

　　這名管事搖了搖頭，收了蒼夜遞來的招募令牌，砸了咂嘴，低頭在玉冊上迅速書寫，末了，小聲嘀咕了一句，「有這運氣還來應召武衛作甚，去撞機緣不更好麼，真是自討苦吃，自找罪受。」

　　「咳咳～」

　　管家趙安輕咳聲傳來，登時嚇得這名管事一個激靈，忙不迭朝蒼夜揮了揮手，示意下一個武者上前。

　　「原本想韜光養晦，沒想到換血境的修為卻成了這五百人當中的獨一份，這可真是之前沒有想到的。」

　　感受到四周若有如無瞟來的目光，蒼夜心頭浮起一抹苦笑，雖然自己的戰力不弱於任何化海境的武者，但修為的境界畢竟只有換血巔峰，在這次招募的武衛當中著實過於顯眼，對接下來的計劃十分不利。

　　管家趙安眼中閃過一抹異色，依舊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衝著蒼夜和藹說道：「夜武衛以換血境修為奪得一枚招募令，可見氣運極佳，可喜可賀，小甲，帶夜武衛去歇息。」

　　「是，安叔。」一名頗為伶俐的小廝上前數步，用嫉妒的眼神看了蒼夜一眼，道，「隨我來。」

　　「果然，如此扎眼，看來接下來要調整下計劃了。罷了，現下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隨著趙府的僕人走過幽深小徑，穿過曲折廊道，走了一刻鐘後，便來到了一片碧竹林前，座座精舍掩映其中。

　　「夜武衛，這便是你們這期招募武衛的居所，裡面有準備好的套服，你們休息一日後，明天上午在演武場集合，切忌莫要遲到。」

　　這名趙家僕人面無表情的說完後，朝著蒼夜點了點頭，轉身便離去，不給蒼夜任何發問的機會。

　　「難道武衛的地位如此低，連小廝都可以如此淡漠無視，還是因為我修為不高而被針對歧視？」

　　蒼夜搖了搖頭，便選了處較為僻靜的精舍休憩。

　　一夜無話，次日清晨，天濛濛亮，蒼夜便已起身，換上屋內備好的黑色武服，拎著丈八鑌鐵棍便向著演武場進發。

　　一路上，都是同他一般身穿黑色武服，手持兵器，器宇軒昂的新晉武衛，經過了昨日一天的休憩，他們都徹底恢復過來，個個氣血旺盛，精神圓滿，行走間虎虎生風，氣勢頗為不凡。

　　待蒼夜隨著人群到達演武場時，已是旭日東昇時分，整個演武場陷入別樣的氣氛，四周高築的看台上零零散散的坐著一些面帶稚氣的少年男女，一個個身姿矯健，氣度不凡，英氣勃勃，眉目間更有一縷睥睨四方的傲氣，顯然他們的身份非同尋常。

　　「諸位，經過昨日休憩後，想來你們的實力已經恢復至巔峰狀態，接下來就是實力分等，你們這期五百名新晉武衛將按修為戰力的強弱，分為超等，上等，中等，下等四個級別，等級越高，獲得家族分配的資源就越多，獲取傳承的權限就越高，反之亦然。」

　　趙府管家趙安身著一襲得體錦衣，胖乎乎的面孔帶著公事般的笑容，站在高台上向下方的五百名新晉武衛接著喊道：

　　「連勝二十場可為超等，連勝十場為上等，連勝五場為中等，剩餘即為下等，超等可得龍虎化血丹一枚，玄級功法一門，上等可得培源丹一枚，黃級上品功法一門，中等可得黃級中品功法一門，下等可得黃級下品功法一門。」

第八十一章　震驚眾人

　　「連勝二十場居然會賞龍虎化血丹一枚，還有玄級功法一門，這可是前所未有的重賞！」

　　「我打聽過，以往趙家招募武衛，超等武衛入門時最多賞賜黃級上品功法一門，今次的賞賜居然提升了一個等級，這是為何？」

　　「管這麼多作甚，搶到這些賞賜才是王道。」

　　「不錯，龍虎化血丹，是突破命泉境時用的靈丹，能大幅增強血脈本源。」

　　蒼夜感覺四周的新晉武衛在趙安的一番話下已被徹底點燃了激情，一個個目光火熱而貪婪，看向身邊他人的眼神裡蘊含著強烈的敵視，顯然對他們來說，奪取二十場連勝，從而獲得龍虎化血丹和玄級功法是目前的首要目標，原本經過一日接觸而稍顯融洽的關係登時變得微妙，空氣中都可以聞到強烈的對抗和敵意。

　　「這趙家倒底打得什麼主意，居然出如此重的賞賜，豈不是逼得大夥拚命？還有那些青衣小廝，一個個眼睛長在頭頂，修為不高卻傲氣十足，他們究竟懷著什麼目的？」

　　蒼夜微微眯著雙眼，耷拉的眼瞼遮擋住了如鋒刃般銳利的目光，心頭思緒流轉，隱隱有所獲，卻又想不分明，打定主意暫且觀望一二。

　　「好了，本次分等比試的獎勵已經通告給諸位，下面就進入正題，祝各位旗開得勝，獲得重賞！」

　　隨著趙安話音落下，演武場中登時炸開了鍋，此刻的一眾新晉武衛神情激動，再也沒有心思顧及演武場四周看台上那些少年男女，而是紛紛搶出，衝向了場中劃出的五個擂場。

　　片刻後，五名外表彪悍，實力強勁的武者就拔得頭籌，經過一番龍爭虎鬥，佔據了擂主的位置，等待眾人挑戰。

　　這五人的修為都達到了化海境，且實戰經驗豐富，都修煉了一門強大的戰技，只是初一登場，還未顯露血脈神通。

　　蒼夜站在人群中，默默注視著場中的爭鬥，眼瞳中的紋篆瘋狂流轉，爭鬥雙方的招式，發力，氣血湧動的方式等等更深層次的信息被窺破了表象後，為蒼夜一一所得，並通過運算總結歸納，提升到更高的層次，一旦他們和蒼夜搏殺交手，便會在頃刻間被他擊中破綻，分出勝負。

　　更重要的是，蒼夜此前偽造身份信息時，說自己修煉了四平棍法，實則這門流傳極廣的棍法他是來到血狼城後方才研習修煉的，招式雖已純熟，但實戰經驗卻異常缺乏，此刻藉著觀看他人爭鬥的機會，在自己的識海中模擬對上這些對手的場景，以此來豐富自己的實戰經驗。

　　在外人看來，蒼夜此時就像是一個看熱鬧的觀眾，左看看右望望，根本沉不下心，顯得頗為輕浮，實則上他卻是將每一場爭鬥都窺到了本質，徹底吃透，總結歸納，並在識海中形成了與自己爭鋒的場景，來模擬交鋒對戰。

　　「這人的實力好強！」

　　半個時辰後，蒼夜將目光鎖定在三號擂場上一位體態魁梧，手持一把黝黑無光的厚背長刀的男子，此前他已連勝九場，只差一場便能邁過上等武衛的門檻。

　　此人刀法凌厲，氣勢如虹，重達數百斤的厚背長刀被他舞得如像是燈草桿，速度極快，令人目不暇接，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越是抵擋，隨後的攻擊就越是越是剛猛，一刀接一刀，直到將對手徹底沖垮。

　　先前和他爭鬥的九人，最多的一人僅僅抵擋住了七刀，最少的一人敗在第三刀，且這九人當中實力最弱的都達到了玄關境。

　　此外，還有一名使槍的瘦削青年同樣引人注目，此人面色蒼白，似有重病，但槍出如龍，丈二長槍在他手中宛如活物，無論對手是何人，在他磅礴的槍勢下，片刻間就被摧枯拉朽的擊敗。

　　「喂，好運小子，你怎麼不上去，莫非知道自己靠運氣得了招募令，是以不敢動手，心安理得的弄個下等武衛了事？」

　　就在蒼夜仔細觀察擂場上眾人的爭鬥，看得津津有味時，從身旁傳來一道囂張的聲音，引得四周眾人一陣哄笑。

　　自昨日起，蒼夜就感覺到自己似乎被同期的其他武衛所排斥，尤其是先前趙安開出了重賞後，這種排斥就更加強烈。他們每一個都是靠著真本事自重圍中殺出一條血路，浴血奮戰五日，留下一路血骨方才得到這個機會，而自己在他們眼中不過是靠著好運矇混過關，被排斥和敵視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理不理解是一回事，接不接受是另一回事，武者自有一身傲骨，對於這些欺上門的挑釁，蒼夜會用鐵一般的事實將他們的狂傲打得粉碎。

　　「我在上面等你！」

　　蒼夜沖這名滿臉橫肉，氣血旺盛，手持短戟的武者笑了笑，擠開圍觀的新晉武衛，大步向擂場走去。

　　「他居然敢下場？」這名手持短戟的武者怔了怔，片刻後方才反應過來，惱羞成怒的低吼道，「我就等著一會後像狗一樣敗下陣來，哼！」

　　「來者通名！」

　　「夜狼。」

　　蒼夜將手中的丈八鑌鐵棍舞了個棍花，輕輕杵在地面，看著前方的對手，平身道，「此棍長一丈八尺，重三百六十斤，雪花鑌鐵打造，閣下請小心。」

　　此擂場的擂主已連勝三場，使得一手好斧，昨日在登名造冊時也見過蒼夜這名運氣爆棚的「好運小子」，是以在見到蒼夜上場後，心中頗為高興，覺得對方是來幫自己刷勝場，但見蒼夜此刻淵渟嶽峙，神態平和，一副高手風範，心頭一凜，收起了心中的小覷。

　　「徐元，此斧長八尺，重一百九十二斤，山嶽玄鐵所鑄，閣下也請小心。」

　　「請！」

　　「請！」

　　蒼夜和這名叫徐元的武者之間的交流顯得頗為大氣堂皇，與別的擂場上照面就出擊，猶如生死仇敵相遇般拚殺得你死我活的場面高下立見，是以很快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便是連看台上那些英姿勃勃的少年男女都將目光集中在了此處。

　　「那個人是誰？」

　　「誰知道，一個注定炮灰的傢伙。」

　　「找人來問下。」

　　很快這些少年男女就打聽到了蒼夜的信息，聽聞他不過是靠著運氣躲過數日的血腥廝殺，也便失了興趣，除了偶爾兩三個覺得有趣依然關注以外，其他人都把目光投放到了另外的擂場上。

　　「轟～」

　　擂場中，徐元暴起發難，血氣翻湧，周身光亮大盛，霞光散漫間有一座座血色大門隱沒其中，透著亙古的滄桑，在他小腹中一片神海綻放著萬縷輝芒，一股股如潮似浪的巨響震耳欲聾。

　　九尺大斧高高舉起，其上蘊含的恐怖力量將空氣扭曲，剎那間，似有一座巍峨大山橫亙在此間，承天鎮地，厚重磅礴的氣息四下狂湧，斧刃的鋒芒若一道劈天斬地的道痕，堂皇正大，卻難以抵抗。

　　這一斧劈下，簡簡單單，沒有絲毫花哨，卻讓人心中難生抵抗，這是天地的道痕，是天與地的印記，渺小的凡人又如何能抵擋，拿什麼抵擋？

　　「山嶽斬！」

　　「來得好！」

　　蒼夜大笑，氣血澎湃翻湧，四溢的精氣沖天而起，在其頭頂鑄成一桿獵獵大旗，紅黑交織，神曦流轉，其上更有一頭張牙舞爪，活靈活現的黑蛟鬧騰其上，一股戰天戰地的瘋狂戰意沖霄而起。

　　他滿頭烏髮無風自動，渾身氣血搬動間，傳來長河大江的滾滾潮浪聲響，整個人如同一尊神爐，磅礴瘋湧的氣血幾將空氣都點燃，四周的空氣被扭曲得徹底變形，依稀間現出了一尊傲視天地的神祇幻象，開口一嘯，便是一片天驚地駭。

　　丈八鑌鐵長棍猛地一抖，迎著劈落的大斧正面迎擊，這一棍中正平和，仿似一個初學乍練的稚童，卻又飽含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竟無視前方那一座宏偉的巍峨巨山，逕自點在了斧頭與斧柄的交接處。

　　登時，那蘊含無匹勁力的一斧便如洩了氣的皮球般，那幾可劈開山嶽的力道瘋狂洩出，霎時間，便洩去了實質，僅留下徒有其表的一層，被長棍上勁道輕輕一磕，就偏落開去。

　　「這不可能！」

　　徐元只覺先前一擊是他有史以來最彆扭的一次，難受得讓他幾欲吐血，尤其是見到對手僅僅一個中平棍後，自己蓄力一擊便隨即破開，正待再度反擊，就見眼前一花，咽喉處傳來一陣冰涼。

　　一根丈八雪花鑌鐵長棍已然抵到了自己的喉部，其上傳來的寒冷深入骨髓，讓自己一顆火熱的心剎那間都成了冰涼，棍上繁複的花紋這一刻仿似一張張笑臉，在嘲笑自己的自不量力。

　　敗了，就這樣敗了，連一招都沒過就敗了，這個結果是任何人都不可能預估到的。

　　化海境武者一招之間就敗給了一名換血巔峰的武者？在這場比試前，便是連傻子都不會相信，但這一切卻都發生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由不得人不相信。

第八十二章　連勝

　　風吹過，拂去額間的冷汗，徐元只覺背脊一陣發涼，望著喉前的長棍與對面那張神色平淡的面孔，茫然無措彷彿一個孩子。

　　這就敗了，就這麼敗了？

　　「承讓了。」

　　蒼夜收棍而立，神色平淡，彷彿先前的一幕不曾發生過，氣血收斂，異象幻滅，如同常人。

　　「我……」徐元回過神來，張了張嘴，最後卻化作一聲嘆息，倒提大斧，整個人像是剎那間蒼老了十歲，步履蹣跚的下場。

　　「徐兄無需氣餒，來日方長。」

　　「……多謝。」

　　徐元神色複雜的轉頭望了蒼夜一眼，點了點頭，神氣終不是先前那般氣餒，恢復了幾分氣勢。

　　「竟然輸給一個靠運氣矇混過關的小子，實在是丟我們化海境的臉。」

　　「大意了，如此重要的比試，怎可大意！」

　　「若是我和那小子對上，三招內定讓他舉手投降！」

　　下一刻，四周圍觀的人群「轟」的一聲炸開了鍋，神色亢奮的就先前那一場爭鬥發表各自的見解和看法，但大抵都是說徐元虛有其名，實力低微，大意輕敵，以化海境修為竟輸給一名換血境，且一招即敗，丟人現眼。

　　「有趣，居然跨兩階而戰，且戰而勝之，潛力不小！」看台上，一個英姿勃發，頭系寶玉，身著寶藍色錦衣的少年老氣橫秋的點評了一句，便將目光移向了別的方向。

　　另一名氣度不凡，傲氣十足的少女點了點頭，道：「氣血異象中無有血門，小腹不見神海，的確是換血境修為，居然能跨兩階而戰，不容小覷。」

　　「哈，再怎麼樣也不過是一個連玄關都沒衝破的土包子，也就在那些土包子群裡面展露一二，與我們這些血脈高貴，底蘊豐厚的大家世族子弟相比，有如雲泥之別，我們這些兄弟姐妹隨便上去一人都可以將他打趴下，有何值得高看一眼？」

　　說話的是一名微胖少年，軟軟靠在座位上，手裡端著一盆鮮果正吃得正歡，汁水四濺，神情高傲，對先前蒼夜的表現不屑一顧。

　　對他們這些出生血狼城三大族的子弟來說，在這方圓萬里的土地上，他們就是天之驕子，除了同為三大族的其他兩族的子弟，其他人都是可以俯視的土包子，即便再出色，也不過是奴僕一般的貨色，給個笑臉，他們就該感恩戴德，以死效命。

　　看台上傳來一陣贊同的輕笑，緊接著，原本集中在蒼夜身上的目光又分散到了別處。

　　「來者通名。」

　　「廢話少說，打過大爺再說，讓你這個好運小子見識什麼叫真正的實力！」

　　蒼夜的第二個對手異常彪悍，身高足有丈餘，手中一桿數百斤重的狼牙棒寒光四射，棒頭一根根拇指粗的尖刺令人望而生畏，只要被這棒子碰著挨著，非死即傷。

　　此人顯然抱著佔便宜的念頭，剛一上場，連名字都懶得報，手中的狼牙棒高高舉起，便衝著蒼夜當頭狠狠砸下。

　　面對此人奮力一砸，蒼夜淡然一笑，手中的丈八鑌鐵棍就勢一戳，依舊是四平棍中的中平勢，逕自點在對手的棒頭上，毫無花哨的來了個正面碰撞

　　「嗆～」

　　棍棒交擊，鏗鏘作響，火花四濺，場中竟是一副棋逢對手，不分勝負的場景。

　　「齊羅第一擊被擋住了！」

　　「不會吧，他天生神力，當初肉殼境時就有萬斤神力，在當地幾無敵手，怎會第一擊就被堵住？」

　　「他家傳《碎顱棒法》是黃級中品的棒法，在化海境裡也是難得的好手，怎會第一招就一個換血境小子擋住？」

　　圍觀的眾人眼中滿是不可思議，議論紛紛，吵雜紛亂，傳到場中名為齊羅的新晉武衛耳裡，讓他無比憤怒。

　　先前在場下嘲笑譏諷徐元最大聲的就是他，在他看來以堂堂化海境修為居然輸給一個換血境的好運小子就是一輩子洗刷不去的恥辱，那個徐元以往曾聽過他的名號，也曾覺得他不錯，但在敗給場中那小子後，就被齊羅極度鄙視。

　　化海境會輸給換血境，開什麼玩笑，除非是那些名門大閥中的絕世天驕，可這地處大離國邊荒的地界內會有絕世天驕？喂，醒醒吧，別做白日夢了。

　　是以在徐元下場後，他便搶在第一時間衝了上去，不僅為了快點擊敗眼前這虛有其表的小子，更要為自己的二十連勝搶奪先機。

　　但，飽含他希望的第一擊就被對方正面硬抗了下來，而且對方不是被動防禦，而是主動出擊，和自己正面相抗，從狼牙棒上傳來的勁道直接將右手虎口崩裂，傷口的刺痛讓齊羅沒由來的一陣興奮。

　　「哈哈，你居然擋住了，擋得好，擋得好哇！」

　　齊羅獰笑一聲，舉棒就砸，剎那間，六尺巨棒化作漫天虛影，層層疊疊，如山似巒，以席天卷地之勢，罩向了蒼夜。

　　勁風凜冽，空氣在呼嘯聲中被撕得七零八落，那漫天的棒影，遮天蔽日，透著死亡的氣息，如一張細密的網，籠罩了四面八方，難以逃脫。

　　蒼夜持棍而立，不動不移，仿似對身前發生的一切恍若未覺，只是定定的望著前方，那咆哮如雷的一頭牛頭熊身的異獸虛影，眼中紋篆流轉，神光熠熠間，窺破了婀娜氤氳，散漫霞光，直接照見了最真實的一幕。

　　便在那頭牛頭熊身異獸狂暴到頂點，腹中神海綻放出璀璨到極致的光芒的那一剎那，一根冰冷的丈八鑌鐵長棍如毒龍，似靈蛇，直搗而入，沒有絲毫花哨，逕自破開一切虛妄，直指破綻要害。

　　剎那間，那層層疊疊的漫天棒影，如山如岳般的壓迫性威勢，令人難以抵擋的絕望死亡氣息都在頃刻間消散得一乾二淨，彷彿從不曾出現過一般，只有齊羅一張猶自帶著獰笑的面孔，卻仿似時間定格了一般，僵硬如雕塑。

　　在他胸口羶中要害，一桿鵝蛋粗的丈八鑌鐵棍正戳中此處，那高高揚起的猙獰狼牙棒若鬥敗的公雞，耷拉下來，頹然無力的砸在地上。

　　「噗～」

　　齊羅臉色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仿似在玩變臉，最後實在憋不住，張口吐出一道血箭，渾身氣勢飛速衰落，氣憤交加之下，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一時間，圍繞此處擂場的四周鴉雀無聲，一個個新晉武衛瞪大了雙眼，臉上的神情似凝固了般，只剩下一聲聲倒抽冷氣的聲響。

　　兩招！

　　繼上一場一招擊敗徐元後，被大眾寄予厚望的齊羅僅僅支撐了兩招，再有一名頗有聲望的化海境武者敗在了一個被稱為好運小子的換血境武者手下。

　　「嗡～」

　　片刻後，眾人終於回過神來，議論大起，卻不再如先前那般肆無忌憚，而是儘量壓低了音量，只是這樣一來，卻顯得頗為鬼祟，望向蒼夜的目光也不再是單純的羨慕和嫉妒，審視中摻雜著慎重與驚嘆。

　　「那棍法真的是四平棍中的中平勢？」一名化海境的新晉武衛難以置信的輕呼。

　　「應該是，可這中平勢怎會有如此威力，居然連黃級中品的《碎顱棒法》都能破解？」

　　「莫非這四平棍中還有我等沒有悟出的奧妙？」

　　一時間，這些新晉武衛思緒紛飛，都在揣度琢磨先前發生的一幕，在外人看來，就是齊羅舉棒發招，棒影重重，虛實相生，爾後那好運小子猛地抬棍向前一刺，然後就正中齊羅的胸口要害，緊接著這場原本預料中風捲殘雲般的爭鬥就完結了，只是勝負出乎預料的調了個邊。

　　「下一位！」

　　蒼夜等了一會，見下方眾人仿似魔怔般呆滯的立在原處不知在琢磨什麼，不由皺了皺眉。

　　「我來！」

　　一道清脆的嗓音自人群後方傳來，便見一個身著黑色武服，個子高挑，身姿婀娜，眉間一團英氣的清秀女子擠開人群下了擂場，背負一把古舊的長劍。

　　「夜狼。」

　　蒼夜報出自己的假名，手中長棍一橫，靠在臂彎，拱了拱手，道：「此棍名為裂岩，長一丈八尺，重三百六十斤，雪花鑌鐵打造。」

　　「我叫李清玉。」

　　這英姿颯爽的女子嬌笑一聲，「嗆」的一聲抽出背後長劍，正色道：「此劍名為青雪，長四尺九寸，重三十九斤四兩，青紋雪金所鑄，請賜教。」

　　劍長四尺九寸，樣式古樸，劍身深青，上有繁複花紋如雪，通體青芒熠熠，血氣一催，華光大盛，四方見寒，青光層疊生滅間，如大雪紛揚，頗為神異。

　　「來戰！」

　　蒼夜面色沉靜，手中長棍舞了個棍花，搖搖指向了對方的咽喉胸腹等要害處，這正是四平棍中平勢的攻擊區域，氣血湧動間，整個人卻是如火如爐，與對方身上四溢的冰寒之氣針鋒相對。

　　這是一場艱苦的戰鬥，對手心態平和，沒有一絲浮躁氣息，且對蒼夜十分重視，將門戶守得異常嚴密，不給蒼夜任何有趁之機。

　　「接招！」

　　見對方一上來便是靜守原地，蒼夜低喝一聲，不再猶豫，搶先發動了進攻。

第八十三章　上等武衛

　　風吹過，揚起塵沙。

　　那丈八長棍猛地一抖，剎那間如百花綻放，芬芳四溢，姹紫嫣紅，爭奇鬥豔，令人眼花繚亂，不知不覺便會沉醉其中，便在那生滅的百花中，一抹暗影如出洞的毒蟒，須臾即過。

　　「嗡嗡～」

　　青光若雪，劍吟如龍，便見一道清冷的輝芒乍現即滅，爾後天地間下起了茫茫大雪，紛紛揚揚，飄飄灑灑，刺骨的寒氣四下逸散，一道清麗的身影在紛飛的大雪中起舞，矯若游龍，翩若驚鴻，光霞繞體，氤氳遮面，如遺世獨立，渾不帶絲毫人間煙火之氣，飄渺兮若神仙中人。

　　青龍長吟，遊走天地，漫天光霞晃動，與拔地而起的毒蟒正面搏殺，牙撕爪抓，頭撞尾抽，直殺得天昏地暗，你死我活，四散的勁氣呼嘯而過，如決了堤的洪水，肆虐八方，沖毀一切。

　　一陣接一陣的高亢交擊聲若驚雷奏響，聲震百里，直教人眼冒金花，頭昏目眩，狼狽而退。

　　半空中，青龍與毒蟒各種盤旋一番後，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的撞在一起，剎那間，風雲激盪，天地無光，似有狂電暴雷來襲，宛如末日。

　　「嗆～」

　　棍劍交擊，澎湃的勁道幾乎將空間都絞碎，用青曜石鋪就的地面轟然炸開，碎石如雨，塵埃漫天，一條條深深的裂紋似蛛網般向四周迅速延伸，頃刻間便將這塊平整的擂場撕裂成了崎嶇的溝壑之地。

　　「痛快！」

　　蒼夜飛退數丈，長棍用力一搗，狠狠的沒入地面，卸去了身上後退的勁道，臉上滿是驚嘆之色。

　　眼前這名英姿颯爽的女子是他所見過的女武者當中，修為和戰力最強的一個，那一手劍術更是犀利無雙，變幻莫測，氣勢磅礴，若非蒼夜這種怪胎，尋常武者根本難以抵擋，就是先前和他交手過的徐元和齊羅二人都非眼前這名女子的對手。

　　「噗～」

　　李清玉飛退十數步方才站定，面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但雙眼卻在放光，目光落在蒼夜身上一動不動，仿似見到了什麼稀世奇珍，她正待說話，開口卻噴出一道血箭，整個人萎靡了不少。

　　顯然先前一番龍爭蟒斗，她還是受了傷，以輕薄的劍刃與厚重的棍棒正面硬撼，又豈能不傷，更何況她的對手是蒼夜這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非人怪物？

　　調息了一會後，李清玉恢復了幾分，收劍入鞘，一拱手，大大方方的說道：「這場我輸了，可惜我的血脈神通還未施展出來，不過此次我受益良多，今後我還要和你一爭高下。」

　　「可惜……」蒼夜點了點頭，臉上滿是意猶未盡的遺憾之色。

　　「可惜什麼？」

　　「可惜你不是穿著白衣長裙，臉型也不是包子臉，腦後也沒掛著兩條白色絲帶。」

　　李清玉皺了皺眉，低頭看了看身上的黑色武服，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臉頰，又扯了扯腦後的馬尾，頗為疑惑：「此話怎解？」

　　「無甚，某虎亂入而已。」蒼夜使勁一拍腦門，將亂入的某虎拍飛九荒，臉上露出一抹尷尬的笑容。

　　「……」

　　李清玉臉上的疑色更濃，但見蒼夜面色平淡，又恢復成了先前那般淵渟嶽峙般的風範，到了嘴邊的話又吞回了肚子，衝著蒼夜一拱手，便轉身離去，嘴裡猶自嘀咕：「莫非穿上白衣，嘴裡塞兩個小籠包，腦後再扎兩條白帶會提高戰力，或許下次試驗下？」

　　「……」

　　蒼夜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氣，將體內激盪的氣血調整一番，先前一戰，依靠著完美之軀的強悍體魄，在硬碰硬中強壓下了李清玉，但她凜冽的劍氣卻在交戰中滲入了體內，對身體造成了不小的傷害，所幸蒼夜體魄強大無比，稍微搬運了一番氣血，就將體內有如無根之木的劍氣化去。

　　「居然連青雪劍姬李清玉都敗了，這小子難道是憑著真本事奪取的招募令，而非靠著運氣矇混過關的？」

　　「青雪劍姬李清玉出道兩年，敗亡在她劍下的化海境成名高手就有八名，就連成名已久的孤山亂刀都死在她劍下，她的實力非同小可，不容小覷。」

　　「廢話，我們又不是瞎子，先前她施展的劍術精妙絕倫，變幻莫測，若是換成我，十招內就要舉手投降。」

　　李清玉綽號青雪劍姬，出道兩年，已闖下了不小的名號，一手精妙絕倫的飛雪連天劍所向披靡，就連成名二十載的孤山亂刀邱柏月都喪命在她劍下，在化海境武者當中是當之無愧的翹楚。

　　可就是這樣一位翹楚級的人物，卻在一番堪稱慘烈的交手後吐血落敗，這其中的反差，讓圍觀的人群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難道這好運小子扮豬吃老虎，先前的種種都是他故意的？亦或是他真的僅僅是換血境的修為？

　　「的確是換血境圓滿的修為，沒有沖關後的那種玄妙之感。」趙安永遠掛著笑容的面上劃過一抹凝重，望著如一座山嶽般屹立當場的蒼夜，不由皺了皺眉，衝著身後一名小廝招了招手，吩咐道：「去，查查此人的底細。」

　　「是，安叔。」小廝應了聲，便飛快離去，盞茶功夫後便返回，湊到趙安耳邊嘀嘀咕咕了一番。

　　「無父無母的獨行客，今年十八歲，心狠手辣？殺手鐧是掌法？」趙安點了點頭，眼中閃過一抹瞭然，以趙家對這片地界的強大掌控力，除非是邢孫兩家從中作梗，否則還沒有他們掌握不了的事，哪怕是從石頭縫裡蹦出的人，他們都能查得個大概。

　　所幸蒼夜此次異常謹慎，而他偽裝的身份同樣不是虛構，而是在前來血狼城的途中，救下一名幾乎命喪獸口的獨行客，只是此人傷勢過重，只來得及交代了性命和來歷就一名嗚呼。

　　此人比蒼夜大了兩三歲，無父無母，為了追求突破而行獵大荒，結果遭遇了數頭強大的凶獸襲擊，即便最後被蒼夜所救，也為時過晚。不過他體型與蒼夜相仿，面貌也有一兩分相似，除非關係密切之人，否則絕難在短時間內辨認真假。

　　故而，蒼夜就冒頂了此人的身份，並且將他一門名為《鎮山掌》的黃級下品功法研究習練了一番，偽裝成此人並奪取了一枚趙家的招募令牌，直到此時依然沒有被人察覺。

　　即便以趙家的掌控力，對於一個無父無母，此前聲名不顯，實力低微的獨行客，又豈會花多心思？最多確認是否有其人，其所修煉的功法是何種罷了。

　　「下一位。」

　　撫平了體內逆亂的氣血，蒼夜呼了口氣，此時他的戰力恢復到巔峰期的九成，除非再遇到如李清玉這般的強者，否則接下來的數場爭鬥都應該能應付得過去。

　　不過，蒼夜先前三場比試所展露出的戰力震驚了眾人，在場下一眾新晉武衛心中，眼前這個小子也是個不可招惹的對象，尤其是一些打算連贏十場二十場，一心想要一步登天的武者更是將目光轉向了別處。

　　要連贏十場二十場，就不能盯著一個對手，要合力分配自己的體力，調整自己的狀態，才能最終脫穎而出，這些人都是經驗豐富之輩，自不會為了所謂面子而因小失大。

　　是以，當一些強勁的對手轉移目標之後，接下來蒼夜的對手實力都不甚強悍，不說李清玉，就連先前的徐元和齊羅都比不上，讓蒼夜非常輕鬆的連贏十場。

　　就在眾人以為蒼夜會一鼓作氣衝擊二十連勝，獲得超等武衛身份的時候，蒼夜突然在第十二場比試時，面色突然蒼白，一副消耗過度模樣，主動認輸，最終僅僅獲得上等武衛的身份。

　　「果然，換血境的修為，爆發再強，底蘊不足，難以持久，他能撐過十二場已經是天賦異稟，難能可貴了。」

　　「也不錯了，連勝十二場，妥妥的一個上等武衛，至少我們當中很少人能做到。」

　　「他還是境界太低，若是到了辟竅境以後，再想跨階而戰，那就是在做夢。」

　　蒼夜下場後，圍觀的一眾新晉武衛不由鬆了口氣，開口發表各種意見，望向他的目光頗為複雜，既有驚嘆和讚賞也有嫉妒不解和慶幸。

　　「要在能接受的範圍內展現實力，這其中的度比較難拿捏，所幸還算應付過去了。」

　　感受到了四周眾人看來的目光中的意味，蒼夜不由暗自鬆了口氣，實則上以他此時的實力，橫掃當場也不會太費勁，就是二十連勝也不算多難的事，但這樣一來便會把他凸顯到一個萬眾矚目的地步，不利於接下來的計劃。

　　是以蒼夜才會在連勝十二場後，裝作後繼無力的模樣，主動認輸，獲得一個上等武衛的資格。

　　「這是你的腰牌，不可離身，出入都要檢查，還有一會各位主家少爺要來挑人，你在這等著。」

　　推開人群，來到演武場旁一張長案前，早有一名赭衣管事熟練的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銀牌，讓蒼夜滴血其上，完成了最後一道手續。

第八十四章　火雲峰

　　血狼城，趙家演武場。

　　五個擂場上各有兩道人影戰成一團，刀光劍影，光霧瀰散，你來我往，槍棒交擊，聲震如雷，氣血沖霄，好不酣暢。

　　即便交手一方吐血敗退，不待數息後，便自又會有一道人影衝入場中，此後便又是一番龍爭虎鬥，風起雲湧，精氣狂飆，直到決出勝負，再有後人續戰。

　　蒼夜拿到腰牌後，就站在人群之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挑選值得關注的比試觀看，眼中流光熠熠，紋篆生滅，將一個個強大武者的戰技模擬推衍，在識海中與自己交戰。

　　這是一項艱苦的工作，即便蒼夜修煉了《大智慧經》後神魂壯大不少，依然十分困難，但卻讓蒼夜受益良多。

　　畢竟蒼夜年不過是十六，自歷練大荒以來也不過大半年時間，且多數是與異獸搏殺，對人族的武技與作戰方式並不熟悉，頗為生澀，此刻觀摩這次比試，等於數百名強大武者與他交手，是以蒼夜的作戰經驗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豐富。

　　「轟～」

　　忽而傳來一陣巨響，就見場中一片飛沙走石，兩團光影猛地撞在一處，雲湧霞嘯，勁氣四溢，爾後一道身影吐血飛退，落地後踉蹌後退數步方止，場中僅有一名赤手空拳的偉岸男子身有紅焰縈繞，傲然獨立，赤髮飄飄，霸氣側漏。

　　整個演武場霎時間沸騰起來，各種羨慕嫉妒與討好的聲音不絕於耳，那最後一名獲勝的赤髮男子對場下眾人不屑一顧，僅是朝著看台上那些少年男女拱手行禮，傲氣十足。

　　「王煜果然厲害，不愧是火蟒血脈，連勝二十三場，在化海境幾近無敵。」

　　「也不知他和其他六個連勝二十多場的高手相比，誰最厲害？」

　　「應當是王煜，先前的比試你也看見了，他氣血一催，就有烈焰護體，常人根本就靠近不了，只能被動挨打，且挨著就傷，碰著就死，先前和他交手的二十多人中也有幾個好手，你看看是什麼下場！」

　　四下眾人議論紛紛，對場中那名赤髮男子評頭論足，言語間帶著深深的忌憚，顯然此人先前所表現出的戰力讓眾人極為震驚。

　　蒼夜環臂胸前，眼瞼耷拉，瞳眸中自有神光流轉，卻是將先前這名叫王煜的戰鬥仔細回顧了一番，在強大的神魂窺測下，此人戰鬥時氣血的運轉，筋肉的變化，腹中神海的鼓動等等細節一一在識海中照見解析，一個個破綻被窺測和放大後，此人在蒼夜眼中再無秘密。

　　甚至若蒼夜願意，在練習一番後，便可模擬此人的戰技，僅從效果來看，可達此人的八成左右，幾可以假亂真。

　　《大智慧萬劫無量命劫經》的強大和恐怖僅僅是露出冰山一角，就讓蒼夜佩服得近乎五體投地，而這還僅僅是《大智慧經》的第一卷所附帶的好處，後續還有七卷，那又該強大到何種程度？

　　「不愧是太古七皇這種站在時與空巔峰的大能集大成所創出的功法，我能得之，真是三生有幸。」

　　蒼夜暗自感嘆一聲，目光從此時對他而言再無秘密的王煜身上轉過，瞟向了另外六名連勝二十場，位列超等的武者，這六人先前連勝二十場，在這五百人中位列前茅，引起了蒼夜的關注，最終他們也和王煜一樣，在蒼夜神魂的窺測下，再無秘密。

　　「諸位用命，諸位少爺小姐十分滿意，現在請各位領取腰牌後，按超上中下四等分列就位。」

　　趙安一邊說，一邊自高台上下到演武場中，臉上的肥肉一顫一顫。

　　話音未落，先前坐在看台上的那些傲氣少年男女們也各自下到了演武場中，用打量貨物般的眼神在一眾新晉武衛身上打轉，高高在上。

　　「諸位，恭喜你們，改變命運的時刻到了，只要被各位少爺小姐挑選上，自此你們的人生將完全不同，只要讓各位少爺小姐們滿意，各種功法，丹藥，神兵都會賜下。」

　　「當然，你們也有權拒絕少爺小姐們的徵召，不過我這樣牛氣的人物應該不會出現在這小小的血狼城裡吧，哈哈……」

　　趙安示意眾人列好隊，腆著肚子，站在一眾趙家的子女身旁說得吐沫橫飛，眯著的小眼中洩露出一縷微不可查的精光。

　　雖然很不耐這種場景，但為了打入趙家，向邢家復仇，蒼夜還是耐著性子站在上等武衛的隊列中，先前的比試，位列上等武衛的足有六十多名，蒼夜藏身其中，倒也不甚顯眼。

　　借此機會，蒼夜也趁機打量這些趙家的年青一代，從他們身邊的隨從和微妙的站位便可將他們在族中的身份地位看出個大概。

　　當先一人年約十七、八歲，寶冠錦衣，面容俊秀，五官端正，眼瞳中有精光開闔，渾身充斥著一股老樹盤根般的沉穩之氣，如眾星拱月般理所當然的站在一眾趙家子弟的中央。

　　距這名少年不遠處，一名身姿窈窕，素衣長裙，眼眸如水，膚白勝雪的少女背負一柄三尺長劍，渾身逸散出一股別樣的寒涼之氣。

　　此外還有兩、三名少年男女，雖然氣度不如這分庭相抗的一男一女，卻也英姿勃勃，氣血澎湃，被人簇擁，嶄露頭角。

　　就在蒼夜打量這些趙家的年青一代時，那身負長劍的素衣少女似有感應，美目流轉，瞳光似劍直刺蒼夜。

　　「趙家的年青一代，果然厲害，不是百村這種偏僻之地可以比擬的。」

　　蒼夜眼瞼耷拉，避過了那如刀似劍般的瞳光，心中暗道僥倖，對這群趙家的子女評價更高了一層。

　　片刻後，挑選開始，首先被爭奪的就是此次比試當中十分突出的六名超等武衛。

　　「半年後的任務，各位兄妹想都知曉了，族中長輩考慮我們人手不足，是以特意徵召了一批武衛予我等。」

　　最先開口的是那名寶冠錦衣的少年，他語態謙和的朝身旁的一眾趙家子女拱了拱手，沉聲道，「這是家族給我們的恩典，我們要銘記於心。」

　　「不錯，如此寶貴的機會，家族長輩居然給予了我們，我們決不能讓長輩們失望，所以這次補充人手的機會，大家要仔細斟酌。」一名十八、九歲，藍衣掛玉的少年開口，狹長的雙眼冷冷的掃過四周的族中同輩，哼道，「不要做與自己身份不符的事，不然出醜事小，壞了族中大計可就是大罪。」

　　「這裡有紫陽哥和韻嵐姐在，還輪不到某些自以為是的人做主，該怎麼挑選，紫陽哥和韻嵐姐自會給出章程，某些人還是別自作主張，免得耽誤事情。」

　　一道輕佻的聲音響起，就見先前被蒼夜注意到的三名出眾少年中的一人，他一襲得體的白衣，背負雙手，五官柔美，朱唇皓齒，面如冠玉，丰姿出眾。

　　此人話音剛落，跟隨在他身後的數人紛紛附和，出言擠兌先前開口的那名藍衣掛玉的少年，頓時引得此少年身旁同伴開口反擊，一時間雙方吐沫橫飛，鬧得不可開交。

　　一眾新晉武衛登時傻了眼，沒料到會發生這一幕，便是那幾名超等武衛也是冷汗直冒，生怕被捲入其中，殃及池魚。

　　唯有周圍的一眾趙家子女和老神在在，一些性子活潑，喜歡熱鬧的更是臉掛笑意圍觀，頗有幾分唯恐不亂之勢。

　　蒼夜目光掃過管家趙安，就見此人依然一副笑眯眯的模樣，仿似眼前一幕不曾發生過。

　　「趙摩晟，你放肆！」

　　被擠兌得面皮發紅的藍衣掛玉少年猛地大喝一聲，額上青筋直冒，狹長的雙目中露出一抹嫉恨之意，渾身氣血「轟」的一聲爆發，竟是有動手的架勢。

　　「怎麼，趙瑜流，被我說破了心思，惱羞成怒了？」這名丰姿出眾，白衣玉面的少年哂笑一聲，高聲道，「你母不過是一介賤婢，也不知用什麼法子爬上我那族叔的床，就自以為攀上高枝，結果沒有那個命，暴斃而亡，嘿嘿，你這婢生子自幼持強好勝，心胸狹窄，若非族中憐你有幾分天賦，你又豈有今日錦衣玉食？沒想到你非但不感恩戴德，還存有踰越之心，真是可笑可悲！」

　　此人話音剛落，四周一片嘩然，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白衣少年一番嬉笑怒罵間，竟是將藍衣少年卑賤的身世掀了底朝天，這是徹底撕破臉皮，此後將再無迴旋餘地。

　　「趙摩晟，我要殺了你！」

　　藍衣少年暴跳如雷，狹長的雙眼瞪得老圓，如擇人而噬的凶獸，渾身氣血奔流，精氣狂飆，一扇扇血色大門在他身周洋溢的氣血中若隱若現，照著白衣少年一拳打來。

　　登時，場中一聲悶響，便見一道白色巨狼虛影一閃而沒，煞氣逼人。

　　「夠了，都是趙家血裔，在此打鬧，成何體統！」

　　半空中陡然傳來一聲低喝，眾人耳畔傳來一道雄渾的海潮聲，便見一抹棕色光華一閃而沒，眾人眼中似出現了一棵參天古木，老根盤虯，往那白色巨狼虛影輕輕一壓，登時光黯影滅，雲散霞消，先前那一幕仿似從未發生過。

第八十五章　女童萌萌

　　演武場中，寶冠錦衣的趙紫陽面沉如水，渾身散發著澎湃如潮的氣機，作為趙家這一代當之無愧的領袖人物，他舉手投足間都充斥著一股世家豪族的貴氣，即便他此時怒氣勃發，亦不曾有失體統，沒有破口大罵。

　　「紫陽哥，小弟知錯了，不該和趙瑜流一般見識。」白衣少年隨意的拱了拱手，臉上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懶散模樣，瞥向藍衣少年的目光中滿是輕蔑與不屑。

　　一襲藍衣的趙瑜流氣得渾身直打哆嗦，但面對面有怒色的趙紫陽卻不敢炸毛，拱手一禮，憋屈道：「紫陽哥，我錯了。」

　　趙紫陽臉上浮起一抹淡雅的笑容，語重心長道：「摩晟，瑜流，你們都是我趙氏一族的棟樑之才，日後當為家族的中流砥柱，切記不可兄弟相殘，知否？」

　　「小弟受教了。」

　　趙摩晟和趙瑜流兩人臉頰抽搐，連忙弓腰拱手，一副虛心受教的模樣，只是從眼中乍露的精光卻昭顯出二人此時的心境與表面決然不同。

　　「果然不愧是趙家嫡子，氣度不凡，處事公允，令人折服，不愧是趙家年青一代的領袖人物。」

　　「他貌似是化海境實力，可剛才洩露的一縷氣機卻是穩壓全場，便是那七名超等武衛也非他之敵。」

　　「廢話，人家可是趙氏的嫡子，出身名門，功法，名師，丹藥一應俱全，豈是我等散修雜流可以比擬的。」

　　目睹了趙氏子弟內部上演的這一齣戲，一眾武衛登時議論紛紛，私下裡嘀咕不已，對出面阻攔的趙紫陽評價極高，頗為推崇，尤其是在探聽到他的身份以後，望向他的目光都變得灼熱起來。

　　所謂仗勢欺人，要想欺人，先得仗勢，作為武者，都有一顆爭鋒鬥狠的心，但在趙氏門閥中，作為武衛被招募進來的眾武者就像是無根浮萍，地位地下，若無靠山幫襯，一旦犯了規矩，下場極為可悲，是以在眾人心目中，投靠一名有權有勢，態度溫和，體恤手下的好主子便是他們的夢想。

　　趙紫陽，便是這麼一位符合眾人完美形象的投靠人選。

　　眾新晉武衛的議論聲雖然壓得很低，但以在場眾人的修為卻都能聽得清楚，趙紫陽露出一抹笑容，讓人如沐春風，朝四週一拱手：「諸位兄妹，我等不可在此耽誤太多時間，下面就開始選派人手如何？」

　　趙家子弟當中頗為出眾的趙摩晟與趙瑜流先前被趙紫陽輕描淡寫的就壓了一頭，此時自不敢言否，其他人要麼不願參合，要麼地位相距甚遠，是以趙紫陽方一提議，便得到了響應。

　　此後便是挑選次序的排定，被眾人推舉首選的趙紫陽作勢謙讓兩次，見眾人異口同聲，便面帶愧色的受領，將一派豪門長兄的溫文爾雅，謙遜恭和的風範表現得淋漓盡致。

　　選位第二的則是先前蒼夜留意到的那名負劍素衣女子，此女性情似是頗為冷淡，先前趙瑜流與趙摩晟相爭時，她就立在一旁，不聞不問，只拿目光在五百新晉武衛中掃視，專心致志，待趙紫陽出手後，方才輕描淡寫的瞥了一眼，眼神裡若有如無的劃過一抹厭惡。

　　此後便是那幾名頭角崢嶸，英姿勃勃的趙家少年，其中趙摩晟與趙瑜流又發生了爭執，最後在趙紫陽的調解下方才最終定了個雙方可以接受的結果。

　　待一眾趙氏子弟定下了挑選次序，已是大半個時辰後，此次共計有二十二名趙家子弟參與挑選。

　　五百名新晉武衛，按先前比試中所表現的實力分為超上中下四等，其中最為強大的超等武衛僅有七名，是以這七人便首先引起了二十二名趙氏子弟的爭奪。

　　此次挑選按先前排定的選位次序，輪次挑選，是以只有選位靠前的七人有機會搶得超等武衛，但為了以示公平，沒有得到超等武衛的人將多出兩名上等武衛的名額。

　　寶冠錦衣，溫文爾雅的趙紫陽一出場，便引得被選的眾武衛一陣低呼，紛紛用火熱的目光望著他，雖明知道是在做夢，卻依然奢望他能選中自己。

　　在眾人如狼似虎般的注視下，便是長袖善舞的趙紫陽也頗感吃不消，他的取向正常，如何受得了一眾壯漢們如痴如火般的目光？點中了先前在演武場上連勝二十三場的王煜後，便匆匆退了下去。

　　隨後出場的負劍素衣女子似早有決定，不曾猶豫，方一出場便點選了一個五官普通，面色發黃，短髮無鬚，背弓挎刀，其貌不揚的中年男子。

　　此人名喚黃呂，射術精湛，刀法不凡，先前彎弓射箭連勝十二場，後棄弓抽刀復勝八場，第二十一場便主動放棄，是第三位達標的超等武衛。

　　蒼夜對此人印象頗深，留意到此人似練有秘傳射術，遠在尋常村落獵人之上，便是依靠完美之軀的蒼夜光就射術而言，也不敢言勝。

　　剩下五名超等武衛也都被隨後上場的五名趙家子弟選中，讓其他少年男女一陣扼腕嘆息。

　　趙安見狀，呵呵一笑，指著蒼夜所在的上等武衛隊列道：「超等武衛挑選完了，各位少爺小姐可千萬別灰心氣餒，下面的上等武衛中可是有幾人的實力不弱於超等，魃少爺，從你開始吧，你可以先選兩名作為補償。」

　　其他排位較後的趙氏子弟聞言，紛紛打起精神，目光不住的在五十多名上等武衛身上掃過，想要將趙安口中「不弱於超等」的那幾人找出來。

　　被趙安稱為「魃少爺」的少年自趙紫陽身側步出，和趙紫陽對視一眼，點了點頭，便望向眾上等武衛。

　　他一襲綠衫，腰繫絲絛，腳踩粉靴，唇紅齒白，雙目含情，宛若女子，娘味十足。

　　被這位魃少爺用脈脈含情的目光打量，眾上等武衛便是一陣哆嗦，雞皮暴起，冷氣倒抽，便是那先前威猛暴躁的壯漢也是頭皮發麻，不敢與之對視。

　　「我選他和他！」

　　魃少爺清麗婉約的聲音響起，讓眾人身體又是一顫，便紛紛抬頭望去，就見兩名被選中的上等武衛皆是體態雄武之輩，渾身筋肉盤結，陽剛威猛，極為壯實，只是此時二人皆盡一臉茫然，爾後嘴角抽搐，一臉苦澀。

　　蒼夜噓了口氣，心頭沒有來的鬆了不少，皮肉兀自冷顫，先前這位魃少爺給他的壓力竟是比和姚供奉搏殺時還要大，令他不敢想像若自己被選中後會作出的反應。

　　再看被魃少爺選中的兩名上等武衛，蒼夜不由點了點頭，此二人實力雖非上等武衛中最強，但也能位列前八，雖兩人體態相似，但搏殺風格卻迥然不同，一個大開大合，橫衝直撞，一個陰狠毒辣，卻風格互補，聯手時威力更盛。

　　此後的挑選都按部就班，無甚波瀾，待這輪剩餘的趙氏子弟挑選完後，上等武衛中還剩二十七人，只足一輪餘五人。

　　蒼夜先前雖然表現不凡，但終究修為是在場武衛中最低的，僅為換血境，是以一直都未被選中，即便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饒有興趣，卻也最終一一滑過。對那些沒有超等武衛的趙家子弟來說，這次挑選的上等武衛就是他們手頭上的最強力量，事關半年後的任務成敗，每一名都要精挑細選，每一個名額都極為可貴，不能浪費。

　　「等等我，等等我，我要挑，各位哥哥姐姐給萌萌留幾個高手可以嗎？」

　　就在下一輪次開始，一切按部就班之時，忽而從場外傳來一道帶著哭音的童聲，就見一個小小的身影連滾帶爬的衝入演武場內。

　　「居然是這個拖油瓶！」趙摩晟臉上閃過一抹厭惡，沖身旁一人使了個眼色，嘴角不屑的撇了撇。

　　就見那小小的身影在衝過趙摩晟跟前時，猛地一個趔趄，「噗通」一聲摔倒在地，現出一個布衣草鞋，乾瘦嬌小，灰頭土臉的女童。

　　女童摔倒後，痛呼一聲，卻咬牙撐了起來，手掌被場上的碎石砂子磨破了皮，滲出斑斑血跡。

　　「萌萌不痛，萌萌不哭，萌萌要堅強。」

　　女童癟了癟嘴，自我鼓勵了幾句，兩隻滲血的小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怯生生的望了趙摩晟身旁一個面帶惡笑的少年一眼，飛快低下頭，小心翼翼的走到趙安跟前，學著大人模樣拱了拱手，小聲道：

　　「安伯，族中說只要報名參加半年後秘境開拓，二十歲以下的族中子弟都可以來前來挑選武衛，是嗎？」

　　「不錯。」趙安眼中閃過一抹不耐，臉上依舊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女童聞言，臉上露出一抹喜色，眼中滿是期盼：「萌萌今年八歲，要報名參加秘境，現在可以挑選武衛嗎？」

　　「這個……萌萌小姐，雖則族中通告凡是二十歲以下的族中子弟都能報名，但你要知道秘境可不是好玩的事，十分危險，隨時可能致命，以你的年齡和實力，若是去了，極有可能回不來。」

　　趙安皺了皺眉，卻還是耐心的解說了一番，只是他面上的笑容已然有些僵硬。

第八十六章　拒絕效命

　　「我要報名，我要挑選武衛。」

　　「萌萌小姐，秘境探索太危險，以你的實力，即便有化海境武者護衛，也極有可能回不來。」

　　「我要報名，我要挑選武衛。」

　　「萌萌小姐，你還太小，去不得秘境。」

　　「我要報名，我要挑選武衛。」

　　無論趙安如何分說，如何解釋，這個嬌小乾瘦的女童翻來覆去就是一句話，沾染塵土的面孔上滿是執拗，一眨不眨的眼眸深處掩藏著怯懦與害怕，卻努力的瞪圓，似要將全身所有的勇氣都從目光中鼓出，那一陣大風都似能夠吹起的身軀在輕輕顫抖。

　　面對如此固執的女童，便是以溫和著稱的趙安都忍不住額頭青筋直暴，藏在衣袖內的拳頭握得緊緊，面皮發燒，直紅到了脖子根。

　　「安叔，既然這小拖油瓶自己找死，你就讓她去吧，別耽誤我們的時間。」眼見趙安與女童爭執了一番卻無結果，反而耽誤了時間，趙摩晟面色一沉，語氣極為不耐。

　　「謝謝摩晟表哥為我說話。」女童聞言，身子一顫，眼中卻滿是喜意，忙不迭的沖趙摩晟拱拱小手，讓趙摩晟嘴角一抽，表情如吃了蒼蠅般難受。

　　趙安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頗為猶豫：「這……」

　　「萌萌，過來。」

　　便在這時，此前負劍素衣的那名冷若冰霜的女子猛地開口，目光如電，直直戳中了趙摩晟身旁那名少年，讓他渾身冷汗，簌簌發抖，幾欲軟倒在地，方才沖女童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

　　「韻嵐姐姐好，萌萌有禮了。」女童抬頭望去，眼前一亮，飛奔而至負劍素衣女子身前，小大人似的拱手行禮。

　　「萌萌，你不能去秘境，危險。」負劍素衣女子言簡意賅，語氣淡漠，仿似一座冰山，雖是關心，但說出的話卻帶著命令的味道。

　　「韻嵐姐姐，這次我要去，只有報名去秘境，我才可以挑選武衛。」女童眼睛清澈如水，拳頭握得緊緊。

　　「為什麼要挑選武衛？」負劍素衣女子眼中閃過一抹柔色，取出一塊絲絹為女童拂去臉上的塵灰。

　　「我……」女童囁嚅數次，直勾勾的盯著自草鞋中探出的腳趾頭，面頰羞紅。

　　「安叔，這武衛挑選究竟還弄不弄，要不弄了，我就回去修煉了，浪費時間。」

　　和趙摩晟屢次針鋒相對的趙瑜流此次難得有了相似的念頭，卻不敢對負劍素衣的趙韻嵐大呼小叫，只得不耐煩的催促趙安。

　　趙安抹了把冷汗，求助的望向趙韻嵐：「這……韻嵐小姐，你看這事……」

　　趙韻嵐皺了皺眉，冷冰冰的交代：「萌萌，你要想清楚，如果錢不夠用了，我可以先借你，這等黃白之物不值得拿命去搏。」

　　「謝謝韻嵐姐姐，萌萌會一輩子記得你對我的好。」女童抬起頭，認真的看著趙韻嵐說了句，再施了一禮，回到趙安跟前，語氣堅定，「安伯，我要參加秘境，我要挑選武衛。」

　　趙安避過女童的目光，點了點頭，指了指蒼夜等武衛道：「哎，如此，萌萌小姐，那你就排在最後一位挑選吧，只是超等武衛已經挑完，就是上等也剩不多，估計輪不到你了。」

　　「……哦……謝謝安伯。」

　　女童聞言一愣，爾後呆呆的轉過頭望向剩下的五名上等武衛，再看了看一眾幸災樂禍的趙氏子弟，小嘴顫抖了數次，眼中殷切的期盼化作深深失望，卻最終不發一言，似行尸走肉般的挪到一眾趙氏子弟的身後，孤零零如同被整個世界遺棄。

　　此前，女童即便布衣草鞋，乾癟嬌小，跌倒摔跤，狼狽不堪，但卻從身體裡煥發著一股勃勃的生機，好似一顆要頂開頭頂磐石的小草，即便再多困苦，再多坎坷，依然堅定不移的持續努力，要將所有的磨難破開，迎接夢中的光明。

　　但此刻，在聽了趙安一番話後，整個人就像是一朵還未來得及綻放就已凋零的花骨朵，那一剎那間，那股勃勃的奮發生機好似被抽去，只留下一具空空如也的軀殼。

　　「嘿，這小拖油瓶和她那久病不死的老爹一樣喜歡痴人做夢，眼光還蠻高的，居然一來就盯著上等武衛，想我趙摩晟現在也才分得一個。」

　　趙摩晟嗤笑一聲，目光在蒼夜五人身上掃過，搖搖頭，一臉唏噓：「不過終歸還有一個歸我，有總比沒有好……呃……」

　　趙韻嵐收回紮在趙摩晟面上的目光，望了眼孤零零站在挑選隊伍最後面的嬌小身影，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她原本性子就比較淡漠，不善言辭，更不會安慰人，且此次挑選武衛極其重要，干係重大，容不得她有多餘的善心。

　　只是可惜了萌萌，多可愛懂事的孩子。

　　「上等武衛最後一輪挑選，請紫陽少爺開始。」趙安鬆了口氣，忙不得的叫道。

　　此前一直原地閉目養神只作未見的趙紫陽聞言睜開雙眼，對先前發生的一幕恍若未聞，溫和一笑，清亮的目光在蒼夜等五人身上轉了個圈，伸手一指便選定了一人，蒼夜依然沒被選上。

　　之後包括趙韻嵐在內三人都未選中蒼夜，待輪到第五選位的趙摩晟出列時，場中僅剩他一名上等武衛。

　　「哎，好的都被挑完了，剩一個次貨，也就只有我當垃圾收了。」趙摩晟打了個哈欠，擺擺手，不耐道，「眼瞎了啊，傻站在那作甚，還不過來。」

　　言罷，他理也不理蒼夜，轉身歸隊，自始至終，都不曾多看蒼夜一眼。對他這種趙氏嫡子來說，出生伊始，所吃所用所學等等，一應物品都是最好的，如今居然收了個眾人看不上眼的垃圾貨，肚子裡早就憋了一肚子氣，腦子裡在考慮要用什麼方法來炮製這個讓他不爽的傢伙。

　　「我拒絕。」

　　就在這時，一道低沉而堅定的聲音響起，頓時，整個演武場都為之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聲源所在，一個身穿黑色武服，腰別銀牌，手持丈八鐵棍的少年身上。

　　「哦，願意就到……什麼，你拒絕？」趙安驟然一驚，幾乎跳了起來，一身肥肉亂顫，眼中滿是震驚，憤怒，不解和好奇。

　　蒼夜點了點頭，面色平靜，仿似在說一件尋常事：「不錯，我拒絕為此人效力。」

　　所有武衛，便是連一些趙氏子弟也都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今兒莫非太陽打西邊升起，什麼時候高高在上的趙氏子弟挑選武衛居然會被拒絕？大夥削尖了腦袋又是奪令，又是比試定等，自萬餘人中殺出一條血路，不就是為了今朝，投靠一名趙家的少爺小姐麼？

　　這傢伙莫非真的腦子有病？

　　便是挑選完後就閉目養神的趙紫陽此時都睜開了眼，打量了蒼夜一番，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貨。」

　　「譁眾取寵。」趙韻嵐細眉微蹙，眼中閃過一抹厭惡，將蒼夜劃到了譁眾取寵，沽名賣直的小人之流。

　　「這個白痴不要命了，居然敢拒絕為趙氏嫡子！」

　　「心氣比修為高，嘿，三日內，此人必死。」

　　「這傢伙自己找死，不要連累我們呀，萬一這些少爺小姐們遷怒之下不選了，我們怎麼辦？」

　　霎時間，整個演武場幾乎被點燃，剩餘的中等下等武衛紛紛起鬨，群情洶湧，幾乎要將蒼夜吞沒，若非顧忌到場中一眾趙氏子弟，那些性情狂暴的武衛甚至要動手。

　　「收了這垃圾貨，讓我心情極度不爽，在他身上割一百刀？讓他在糞坑裡呆三天三夜？將他身上的骨頭剔出幾根熬湯給他喝？似乎都不怎麼解氣，再想想，再想想。」

　　趙摩晟正在考慮用何種方式來炮製那讓自己難看丟臉的傢伙，冷不防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爆笑聲。

　　「哈哈，趙摩晟個蠢貨，居然被挑選的武衛拒絕了，笑死我了，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事，丟了這個臉，我看這廝日後還怎麼趾高氣揚！」

　　趙瑜流撫掌大笑，聲如洪鐘，自己的宿敵在眾人面前出了如此大糗，著實讓他痛快。

　　「什麼，拒絕？」趙摩晟乍一聽，不由怔了怔，待回過神來時，雙眼已瞪得似要吃人，氣血奔流，中有血色大門隱現，一團陰冷的殺機隔空死死的將蒼夜鎖住，一字一頓的低吼，「你再說一遍！」

　　一時間，原本沸騰的演武場陡然安靜下來，陰冷恐怖的殺機在空氣中瀰散，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刷刷的落在蒼夜身上，似萬鈞巨石壓得人喘不過氣。

　　蒼夜面色平淡，無喜無悲，似未曾感受到絲毫壓力，目光流轉，落向人群中那孤獨嬌小的身影，正對上一雙剪水，怯生生，羞赧赧，期盼盼，擔憂憂。

　　「我拒絕為你效力。」

　　收回目光，蒼夜無視趙摩晟那幾欲噴火的眼神，無視空氣中瀰散開的濃郁殺機，無視前方一眾趙家子弟意味各異的目光，心中只有無比的堅定。

　　吾心屬吾，吾身屬吾，吾主吾心，吾宰吾身。

　　無人可逼，誰人能迫？

第八十七章　言語交鋒

　　「好！好！好！」

　　趙摩晟赤面如火，一襲白衣無風自鼓，雙眼泛紅，氣血翻湧，體內傳來如潮似浪般的巨響，顯是憤怒到了極點。

　　在自家的地盤上，居然被一名奴僕般的傢伙當眾拒絕，無論其中有何因由，此人都必須死，不但要死，還要死得悽慘無比，死後更要暴屍三日，挫骨揚灰，夷滅九族方能洩心頭之恨，維護趙家的臉面，讓那些螻蟻們知曉世家大族的尊嚴不容侵犯。

　　「看在你有膽拒絕的份上，少爺我賞你自擇死法。」趙摩晟猙獰一笑，原本玉樹臨風，丰神俊秀的氣質變得陰冷可怖，仿似脫了層人皮的妖魔，五官因為用力而顯得有些扭曲。

　　「我有何錯？」

　　蒼夜面色平靜，眼如深潭，屹立當場如一座巍峨山嶽，任由無數如刀似劍的目光劈斬，依然沉穩不動。

　　「你有何錯？你這奴僕一樣的東西居然還問有何錯？各位兄妹，你們看，這傢伙真的是膽大包天，冒犯了我們趙家的臉面後，居然還敢問他有何錯？」

　　趙摩晟怒極反笑，越看蒼夜就越不順眼，眼前這傢伙居然如此沉穩，得罪自己之後居然還敢不害怕？他的膽量為何如此之大，他還有沒有點畏懼之心，他懂不懂八百年血狼城趙氏的意味？！

　　真是無知者不懼！

　　蒼夜無視趙摩晟幾欲將要他剁碎的目光，望向趙安，問：「趙管家，我可有錯？」

　　「這個……」趙安囁嚅了幾次，卻發現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去，腦海中回放起先前自己打趣時的場景，恨不得給自己兩個耳光，自己怎麼就多了那麼一句嘴。

　　族中關於武衛的招募條例中自有這一條規矩，但縱觀趙氏歷次招募武衛，還從未有過這種情況出現，哪一次趙氏的子弟選中武衛後，那些人不是感恩戴德，磕頭道謝的，怎的今兒倒出了這種事情？

　　此人冒犯了趙氏的臉面，自是該死，可所謂世家豪族自是規矩森嚴，要處死一人，必須得有個說得過去的由頭，尤其是事涉臉面，更不能用莫須有的罪名，必須堂堂正正，有法可依，有據可證，否則就是心虛，家風不正，眼下此人緊扣規矩二字，並未落下把柄，卻是難以定罪用刑。

　　「趙管家先前曾言，甄選武衛，諸位少爺小姐有挑選的權力，我們武衛亦有拒絕效命的權力，現如今我拒絕為這位少爺效命，又有何錯？莫非趙氏的規矩可以朝令夕改，亦或是趙管家和這位少爺中有一人枉顧族法家規，私心自用？」

　　蒼夜面色平淡，語氣溫和，但言辭鋒利，輕描淡寫幾句，緊扣規矩，卻是將趙摩晟和趙管家頂到了牆上，雖是徹底得罪兩人，但卻是沒有留下任何把柄給人拿捏，反而今日這兩人若遮掩不過去，必會受族法懲罰。

　　這就是規矩，門閥森嚴，子弟眾多，嫡庶並存，各有利益，要想將之捏作一團，聚心聚德，便得有規矩，且要依規而行，無分嫡庶，犯了族法家規，就得行罰用懲，才能聚攏人心，眾志成城。

　　早在蒼夜打定主意臥底血狼城中為死去的族人報仇後，便花費了大量時間精力推敲日後行動的風格和做法，畢竟以一人對抗一族，尤其是邢家這種稱霸萬里，八百年不倒的世家豪族，稍有差池，不僅血仇難報，甚至連性命都難以保全。

　　故而到了血狼城中後，他多方打探這些世家大族的消息，修煉《大智慧經》後增長的智慧讓他透過諸多紛雜的消息，窺到了這些世家大族立身的根本，是以展開行動後，他的一舉一動都緊扣這二字，不曾落下把柄，沒給人任何藉機發難的藉口。

　　「這小子不簡單吶，豈是一個無父無母的獨行俠能有的見識？」趙安面上浮起一抹惶恐，心中卻是暗驚不已，「規矩」二字書寫不難，可有多少趙家子弟每年便是因為沒有徹底領悟這二字而遭罰落難，遠的不說，眼前這個萌萌小姐的母親當年不就是如此麼。

　　趙摩晟此時已是氣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似輸光了本錢的賭徒，風度全無，撕開衣襟，獰笑：「規矩？你一個下等賤貨樣的螻蟻敢和我趙氏嫡子講規矩？哈哈哈，好笑，太好笑了，真是太好笑了，跟我講規矩麼，我就告訴你，在我們趙家，我就是……」

　　「夠了，摩聖退下！」陡然，趙紫陽開口，聲如洪鐘，直將趙摩晟接下來的話語截住，冷冷的看了蒼夜一眼，爾後朝趙安道，「安叔，既然此人不願，那就算了，繼續吧。」

　　「紫陽哥，你居然幫這個賤種，我可是趙家的嫡子，你居然為了一個下賤貨色來斥責我？」

　　趙摩晟要氣瘋了，渾身的氣血徹底狂暴，炙熱的氣息將周圍的趙家子弟都灼燒得不得不退開，遠遠望去仿似一支點燃的火炬。

　　「你想說甚？你想說在我們趙家，你就是什麼？」趙紫陽轉過頭，目光冰冷，直刺趙摩晟心底，讓他悚然一驚，被怒氣充塞的頭腦霎時間清醒，禁不住冷汗直流，背脊發涼。

　　幸好，幸好那句話沒說出口，不然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一出，隨之而來的族法懲罰即便不死，也得脫層皮，說不定連半年後的那事都會被取消資格。

　　這一刻，趙摩晟對出言止住他的趙紫陽感激得五體投地，抬眼望去，就見四周那些趙氏子弟雖然掩飾得很好，但眼中的惋惜之色卻是難以遁形。

　　這些該死的東西，就等著我被坑之後落井下石呢。尤其是那個趙瑜流甚至都懶得遮掩，把可惜之色直接擺在臉上，還故意湊得這麼近，真是欠抽，娘希匹的！

　　「你很好，很好，我記住你了！」

　　恢復了清醒的趙摩晟深吸一口氣，將胸腔內的怒火強行壓下，理了理衣襟，又恢復成先前風度翩翩的模樣，衝著蒼夜點了點頭，便退回隊列中不再言語。

　　趙安見此，懸起的心終於落歸原處，忙打圓場道：「咳……下面輪到瑜流少爺，你是否要點選此人？」

　　「當然，我可不是某些有眼無珠的傢伙，嘿嘿，尤其他還幫我把某些自以為是的白痴氣得半死，哈哈，如此良才美玉，我自當收歸囊中。這位兄弟，你不會不給我面子吧？」

　　趙瑜流大笑而出，狹長的雙目中精光閃爍，背負雙手，望著蒼夜，口中以「兄弟」相稱，臉上滿是欣賞之色。

　　眼前這個上等武衛是個聰明人，幾句話就把趙摩晟那自許天才的傢伙坑得灰頭土臉，差點就犯了族法，如此聰明之人，自會審時度勢，如今他已把趙摩晟死死得罪，而自己與趙摩晟不合有目共睹，出面招攬，他為保全性命自當投效。

　　便是其他的中下等武衛，趙氏子弟也是如此想法，畢竟在這些趙氏子弟當中要找一個敢和趙摩晟針鋒相對，卻不落下風的，除了前面趙紫陽，趙韻嵐等人外，捨趙瑜流再無二人。

　　但，事實卻給了所有人一記響亮的耳光。

　　「抱歉，我拒絕。」

　　依舊是那般輕描淡寫，依舊是那般寵辱不驚，同樣的話語，卻直接將眾人震得原地呆滯了數息，再看向蒼夜的眾多目光已是和看死人無甚區別。

　　有些事，可一不可二，尤其是事涉豪族臉面。

　　「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趙瑜流面皮抽了抽，狹長的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如一頭隨時會暴起噬人的毒蛇，自牙縫中吐出一句話。

　　蒼夜拱手一禮，語氣平淡：「抱歉了，瑜流少爺，我拒絕。」

　　「哈哈，我還以為就我一個出醜，沒想到趙瑜流你奮不顧身的來陪我，我可真是感激流涕，沒說的，今晚金玉樓？」趙摩晟撫掌大笑，眼中閃過一抹詭光，與趙瑜流望來的目光一觸即分，便又若無其事的望向蒼夜，嘴角噙笑。

　　「好。」趙瑜流應了聲，死死的盯著蒼夜望了幾眼，嘴裡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轉身歸隊。

　　一時間，場中氣氛變得深沉起來，趙瑜流之後的那些趙氏子弟紛紛皺起了眉頭。

　　「咯咯咯，喲，這個小哥哥不愧是上等武衛吶，連摩聖哥和瑜流哥都拒絕，估計連人家也瞧不上，不知道哪位兄妹有本事將他收服呀？」

　　一道脆生生的嬌笑響起，便見那位「魃少爺」捂著小嘴，眼中含媚，綠衫飄飛，如扶風弱柳，嬌言一出，卻是化開了場中凝重的氣氛。

　　「趙管家，在下能否擇人主動投效？」

　　「這個……」

　　見蒼夜目光望來，趙管家皺了皺眉，按趙氏族法來說，這個可行，但意義卻是不同，先前趙氏子弟甄選武衛，那是高高在上，如挑選貨物一般，而武衛擇人主動投效，雖沒有那種甄選貨物的意味，但卻多了絲不同的意味。

　　就如風箏與鳥，風箏要人去放飛才能上天，而鳥只要自己願意，振翅即可。

　　「可以。」先前沉默不語的趙紫陽忽而出聲，面色平淡，看著蒼夜一字一頓的說道，「但只有一次機會，選定後，若對方拒絕，你將無人錄用，而我趙氏不養無用之人，你可明白？」

第八十八章　生死血契

　　血狼城趙府，演武場。

　　風吹過，樹枝搖曳，颯颯作響，場中一片沉靜。

　　空氣像是被鬱結了般，悶得人喘不過氣來，各種意味不明的眼神在空中交匯碰撞。

　　蒼夜站在場中，卻感覺好似被整個世界孤立，一道道森冷的殺機如潛伏的妖魔，在衝著自己獰笑，四周無論是新晉武衛，還是諸眾趙氏子弟身上都有一種凜冽的敵意，像一桿桿長矛，指向自己。

　　舉世皆敵，人盡敵國大概就是此番情景吧。

　　趙紫陽的意思很明白，自擇投效對象符合規矩，但被投效之人也有拒絕的權力，若場中無有一名趙氏子弟接受蒼夜的投效，他便會被逐出趙府，既然無人接受你的投效，你還留在趙府作甚？

　　至於是否有趙氏子弟接受蒼夜的投效，從四周那一道道如矛似槍指向他的目光便可知一二。

　　而先前已經深深得罪趙摩晟和趙瑜流的蒼夜，一旦被逐出趙府，甚至不用那兩人親自動手，只需放出消息，進補武衛一人，他的下場就已不必多說了，外面還有幾千落選的武者非常願意提著他的腦袋來取悅此二人。

　　這不是陰謀，更非詭計，僅僅是一句話，就封死了蒼夜所有的活路，堂堂正正，正大光明，以勢逼迫，反掌間就將他壓入了死境，居高臨下，這就是世家豪族的底氣。

　　不愧是八百年血狼城趙氏年青一代的領袖，隻言片語就逆轉了形式，不僅把蒼夜這個觸犯了趙氏顏面的傢伙逼死，敲山震虎，震懾了其他的新晉武衛，在他們心中銘刻下深深的敬畏，同時也在一眾趙氏子弟心中積累了一個勢，日後厚積薄發，便可趁勢而起，青雲直上，與趙瑜流、趙摩晟之流高下立判。

　　面對如此絕境，蒼夜沒有害怕，神色依舊平淡，沒有如眾人預料到那般臉色大變，痛哭流涕，跪地求饒，似不曾領會趙紫陽埋在言語間的鋒芒，不曾感受到四周所有人的敵視，拱了拱手，便移開了目光，表現得依舊無可挑剔。

　　「呵，如此，我便看看哪位兄妹會接受你的投效。」趙紫陽輕笑，如一樹梨花綻放，卻透著刺骨的寒意，目光流轉，落在一道素衣負劍的身影上，道，「韻嵐，莫非你看中此人？」

　　「我之事，無須你操心。」趙韻嵐冷若冰霜，目光如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劍迎著趙紫陽的目光狠狠一刺，虛空中響起一聲悠揚的劍吟，方道，「此人心機太重，我不喜。」

　　「如此，甚好。」趙紫陽垂下眼瞼，讓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聲音較之前更加冰冷。

　　先前不過三兩句話，但整個演武場，上至趙氏子弟，下至諸眾武衛，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連根針落地的聲響都可聽見，讓人幾欲窒息。

　　直到趙紫陽垂下眼瞼，收斂氣勢，場中方才傳出聲聲沉重的喘息，就是連桀驁不馴的趙摩晟，趙瑜流等人的臉色都變得極為難看，那位「魃少爺」更是被驚得花容失色，這會捂著胸口連連輕拍。

　　「如此，夜狼，你要選擇哪位少爺或小姐效命？」趙安吞嚥了口唾沫，心中掀起了滔天波浪，紫陽少爺和韻嵐小姐這一年實力精進如斯，竟達到如此地步，較家主當年都有過之而無不及也。

　　話音剛落，眾人便把目光又投回蒼夜身上，方才恍然，先前的趙紫陽與趙韻嵐二人的氣勢太盛，蓋壓全場，竟是忘了眼前這人才是此事的關鍵。

　　這一刻，蒼夜簡直堪稱萬眾矚目，但收穫得卻都是滿滿的惡意，即便有幾道憐憫惋惜，也都淹沒在幸災樂禍的海洋中。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眼前這人已與死人無異，區別只是還能苟延殘喘幾個時辰罷了。

　　除了一道怯生生，期盼盼，擔憂憂的稚嫩目光。

　　小手在胸前合十祈禱，乾癟的身子在風中如被磐石壓制的嫩芽，無助顫抖，但其中卻蘊含了爆炸性的勃勃生機，只要輕輕觸推一把，便會如山洪般爆發，頂開一切磨難，迎接無量光明！

　　蒼夜抬起頭，目光轉動，無視那一道道或嘲諷，或譏誚，或猙獰，或憐憫的眼神，最後迎著那道怯懦期盼卻又忐忑不安的稚嫩目光，淡淡一笑：「我選擇投效萌萌小姐。」

　　演武場靜的可怕，所有的目光在剎那間都陷入了呆滯。

　　直到一聲童音響起，方才將所有人都喚過神來。

　　「好呀，我願意接受你的投效！」

　　就見一道嬌小的身影猛地從趙氏子弟的隊列中衝出，幾乎是連滾帶爬般來到蒼夜身旁，仰起頭，絞著小手，咬著下唇，猶自忐忑的小聲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蒼夜正待應答，忽而神魂像是瘋了般狂跳不已，幾欲將頭顱撐裂，那泉眼大小的識海更是洩出道道莫名之氣，席捲而上，如颶風過境，橫掃四野，呼嘯作亂，將整個識海攪和得凌亂不堪。

　　關鍵時刻，凝立在識海之上的那道模糊背影陡然放光，似一輪暖日，一縷縷由紋篆構成的璀璨金芒傾瀉而下，驅散了黑暗與寒冷，鎮住了識海的暴亂。

　　冥冥中似有一道聲音在訴說，卻如霧裡看花，難以辨清，一股玄之又玄的感覺泛上心頭，清晰又模糊的指向了眼前的這個忐忑不安的小女孩。

　　無數靈機在眼眸間流轉，重重迷霧中，隱約有一線光亮閃現，蒼夜循著那冥冥中的一線光亮，單膝跪地，行了記參禮，神情莊重，問：「我選擇為你效力，你可願接受？」

　　「我接受！」小女孩眼中有說不出的快樂，整個人都像是在放光，充斥著希望與生機，地面青曜石縫隙中的雜草這一刻在瘋狂生長，片刻間就為整個演武場披上了一層綠毯。

　　「如此，以血為契，以心為證。」

　　「蒼天在上，厚土在下，眾生為鑑，契你我之血脈。」

　　「此生無悔，來世不忘。」

　　「禍福相依，生死與共。」

　　「日月昭昭，兩不相負。」

　　這是由太古年間諸聖皇所創的生死血契，凡是意願同契生死，共許禍福的人都可締結，在世間流傳極廣，便是三歲稚童都能背誦，但無數年以降，卻甚少有人敢契此約，因為一旦契成，便意味著生死與共，禍福相依，且銘刻於雙方血脈中，無人可解，無人可破，且追溯前生後世，旦有背契，無論身處何時何地，都會身死血散，永沉煉獄。

　　場中，吟誦接近尾聲，小女孩雖不明蒼夜為何要締結生死血契，卻並沒拒絕，而是順從的跟隨吟誦，末了學著他咬破手指，滴出精血，融於半空。

　　剎那間，風起雲湧，電閃雷鳴，日月同現，虛空中似有一道天音在吟誦，化作一道難以用言語形容的神鏈將蒼夜與小女孩拴住，爾後頃刻間消淡不見。

　　天音消匿，異象幻滅，一切都恢復了正常，只剩場中目瞪口呆的眾人，傻傻的看著站成一排的兩道人影。

　　「趙萌萌，你居然和一個下賤的武衛締了生死血契，你真是丟我趙家的臉！」

　　忽而，趙摩晟氣急敗壞的聲音響起，就見這個風度翩翩的趙家嫡子此刻像是魔怔了般，跳腳怒罵，望向蒼夜和小女孩的目光中滿是厭惡與憤怒，好似一張雪白的絲絹沾了污穢，染了塵埃。

　　趙瑜流難得沒有和趙摩晟針鋒相對，皺眉斥責：「萌萌小妹，你怎能如此？」

　　「敢違逆紫陽哥的意思，這小拖油瓶還真是和她娘一樣大膽，」

　　「居然還締了生死血契，真是瘋了，這是對我趙氏血脈的侮辱，不可輕饒！」

　　「這武衛好深的心機，此契沒有破解之法，一死俱亡，卻是給紫陽哥他們出了個難題。」

　　一時間，整個演武場炸開了鍋，一眾趙氏子弟憤怒異常，對小女孩趙萌萌和蒼夜口誅筆伐，仿似他們犯下了大逆不道，十惡不赦的罪行。

　　「萌萌，草率了。」便是連一項對趙萌萌照顧有加的趙韻嵐都神色冰冷，負手在身後摸索著長劍，氣韻勃勃，似隨時會出鞘染血。

　　「你，很好。」趙紫陽原本平和的臉色變得陰沉如水，深深的打量了蒼夜一番，似要將他的模樣牢牢記住，爾後轉身就走，竟是棄那些中下等武衛不顧。

　　「他是我的武衛，我不許你們罵他！」

　　趙萌萌爆發了所有勇氣，挺直了顫顛顛的小身子，張臂攔在蒼夜身前，用發抖的聲音說道。

　　這一句話徹底將眾趙氏子弟點燃，以趙摩晟為首的他們爆發了，紛紛破口大罵，直把蒼夜二人罵得比妖魔還要邪惡，比屎尿還要騷臭，甚至連趙萌萌的父母都被牽連了進去。

　　蒼夜抬眼望去，這些趙氏子弟雖表情一個比一個憤怒，但眼中卻滿是興奮，他們其實並不憤怒，只是為了欺負而佯裝憤怒，為了辱罵而罵，為了發洩而發洩，由此可見，趙萌萌平日在趙府中的處境是何等的不堪。

　　身前的小身子在不斷顫抖，那一句句惡毒的言語如剖心刺骨的刀劍，欲把她的心肝切得支離破碎，扔在地上，還要再狠狠的踩上兩腳。

　　這些都是她的親人啊，為何要這樣！

第八十九章　有種鳥，叫精衛

　　小小的身子在劇烈顫抖，她心中有著說不出的害怕，卻勉力支起了腰桿，固執的張開雙臂，就如一根在狂風暴雨中兀自挺立的小草，即便被大風壓倒，過後又會固執而沉默的挺起，無論被反覆壓倒多少次，只要還活著，總會迎風挺立。

　　蒼夜先是錯愕，後是驚訝，最後是沉默，握著丈八鑌鐵棍的手臂繃得緊緊，一根根青筋暴突而起，似大蟒在翻動，氣血奔流，有江濤駭浪的巨響在轟鳴，一股凌厲而隱秘的殺機在醞釀積蓄。

　　「別怕，我會保護你！」

　　忽而，衣擺被輕輕的扯動，蒼夜低頭，就見小女孩正仰著腦袋，頭髮散開，露出精緻的眉目，眼中滿是擔憂和鼓勵：「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小女孩天真善良，在她心中，一個新晉武衛，被一眾趙氏子弟如此斥責辱罵，定然會心驚膽顫，害怕不已，所以自己更要挺住，不能倒下，要保護自己的武衛免受傷害。

　　「嗯，我不怕。」

　　蒼夜點點頭，緊繃的筋肉散開，整個人古井無波，仿似一座沉默的巍峨大山，陪伴在小姑娘身旁，與她一同承受那撲面而來的惡言蜚語，讓她不再如往日那般孤單。

　　「嗆～」

　　便在這時，一道清越的劍吟響起，恰如一蓬花雨灑落，芬芳四溢，芒華璀璨，天光地明，便見一素衣持劍的女子翩躚而立，眉目清淡，冷若冰霜，如電目光橫掃全場。

　　霎時間，正罵得興高采烈的眾趙氏子弟像是被掐出了脖子，整個演武場又安靜了下來。

　　「咳咳，這個，萌萌小姐，既然你選中了他，那就請歸位，這次甄選還得繼續。」趙安老臉一紅，生怕再有變故，忙不迭的打了個圓場。

　　此後的中等武衛甄選，先補償了前一輪因為上等武衛數目不足而未甄選到的趙氏子弟，一人兩名中等武衛，之後再繼續輪次。

　　「你們都聽好了。」

　　趙摩晟隨意的在中等武衛中點了兩人，目光一轉，臉上浮起一抹冷笑，意有所指，道：「你們的選擇要慎重，不單單要考慮日後的前景，所以要遵從自己的本心，不要怕，該拒絕就拒絕，要知道，你們可是有拒絕的權力，安叔，你說是不是？」

　　趙安點頭應了句：「摩聖少爺說的不錯。」

　　「嗯，所以，你們要好自為之，不要像某些人那樣不知天高地厚。」趙摩晟滿意的哼了句，退回位置，瞟了隊列最後的那一大一小身影，嘴角冷笑連連。

　　還想再挑選武衛，做夢去吧，看看到時候一個連神海境都不是的傢伙能不能護得住你。

　　「是我連累了你，估計後面那些人都不會願意投效你了。」蒼夜皺了皺眉，沒想到這趙摩晟看似風度翩翩，實則小肚雞腸，如此下作，這一威脅，還有哪個武衛敢答應趙萌萌的點選？

　　不是每個人都像蒼夜這般心懷正義，不是每個人都像蒼夜這般同情弱小，目無尊卑，不是每個人都像蒼夜這般實力強悍，能跨階而戰。

　　他們自萬餘人中殺出血路，奪取令牌，通過比試，就是為了選擇一個好的後台來依靠，過上功法不愁，丹藥不憂的日子。誰都不是瞎子，這個小姑娘在趙府中的處境如此不堪，現如今又落得個千夫所指的地步，只要智商正常的人都不會願意投效。

　　「不關你事，還有幾百人呢，總會有一兩個願意的！」趙萌萌搖搖頭，小拳頭握得緊緊，一臉振奮之色，再困難的時光都挨過，又有什麼能比絕望更讓人失望？

　　蒼夜聞言，不再出聲，只是鼻尖發酸，身形如山般靜立，將身前的嬌小護在落下的陰影中。

　　此後，趙萌萌隨著隊列依次上前點選，每次都抱著極大的熱情和誠意。

　　「叔叔，我想選你做我的武衛，可以嗎？」

　　「大哥哥，我想點你做我的武衛，行嗎？」

　　「姐姐，你可以幫幫我嗎？」

　　青嫩的童音在演武場內不斷響起，小小的身影幾乎是在每一個待選的武衛身前停留過，以至於到了最後連聲音都變得沙啞，那剪水般的眸子中卻依然燃燒著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

　　但，事實卻如冰冷的鋼鐵，當頭一棒，將她所有的熱情和誠意都打得煙消雲散。

　　「我拒絕。」

　　「抱歉……」

　　「不好意思……」

　　「對不起……」

　　便如蒼夜所預料的那般，哪怕小女孩再低三下四，言辭再懇切，語氣再卑微，收穫的卻依然是各種冷冰冰的拒絕。

　　場中的都是聰明人，趨利避害是本能。可有的時候，世上的聰明人不免太多些。

　　每次，小姑娘都會意氣風發，滿懷希望的上場，爾後收穫一大堆拒絕，失落無比的退回來，然後輪到下次，再鼓足氣，噔噔噔的衝上去，接著再眼神暗淡的下來，再到下次，如此循環，在隊列中引來了各種嘲諷譏笑。

　　依稀間，蒼夜仿似看到了一隻銜石填海的小鳥，無論它啣了多少石頭丟在海裡，都是徒勞無功，但即便徒勞無功，它仍然義無反顧。

　　億萬年後，滄海成了桑田。

　　「萌萌小姐，輪到你了。」趙安的聲音再度響起，登時各種飽含譏笑，嘲諷的目光紛紛戳了過來，接下來的一幕先前已經重複了數遍，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鬧劇，但眾人卻依然興致勃勃的想要重溫。

　　「萌萌，努力！」

　　趙萌萌深吸了口氣，握緊的小拳頭使勁揮了揮給自己打氣，失落的眼睛又重新燃燒起了希望，如臨戰的戰士，鬥志昂揚。

　　「不必去了。」

　　就在這時，一隻溫暖沉穩的大手按在她的瘦削的肩上，止住了她前衝的身子，低沉有力的聲音同時在耳畔響起。

　　「啊，可是……」

　　趙萌萌扭過頭，臉上滿是詫異，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最終化作一聲無言的嘆息，低頭望著自己鑽出鞋尖的腳趾，瘦小的身子在莫名顫抖，指尖無助的用力，將掌心的傷口再度摳破，滲出血來。

　　終於，發覺自己很沒用，要離開了嗎？就像當年的娘親一樣，丟下累贅的自己和阿爹，轉身離去，不再回頭？是因為我沒做好，沒招攬到人手嗎？

　　可是，我已經很努力很努力，用盡了全力了，好冷，好餓，腳底好疼，能不能不要離開我？至少陪我回家走一趟，讓阿爹高興一下，覺得我長大了，很有用？我知道這很過分，可還是忍不住想要期望下……

　　陰影伏下，一蓬陽光從陰影背後灑下，小姑娘卻感受不到絲毫的溫暖，渾身簌簌發抖，如迷失在風雨中的雛鳥，無助而惶然。

　　「嗤啦～」

　　衣袍的撕裂聲響起，緊接著一隻溫暖有力的大手輕輕的拿起小姑娘又在滲血的小手，一下一下的用柔軟的布條輕輕包紮。

　　鼓起最後的勇氣抬起頭，正對上一雙深邃純淨的眼睛，趙萌萌心頭一跳，有些慌張，有些害怕，有些疑惑，還有一絲莫名的期盼。

　　「那些人不值得你如此作賤自己。」蒼夜認真的將小姑娘滲血的手包紮好，面色沉穩而平靜。

　　「啊……你……」趙萌萌囁嚅了數次，欲言又止，小手下意識的拉住蒼夜的手，用蚊子般的聲音道：「你不是嫌棄我沒用而要離開？」

　　「嫌棄？」

　　蒼夜愣了愣，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爾後將兩隻小手都籠在自己的手心，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她，道：「我們剛才締結了生死血契，日後生死與共，禍福相依，怎麼會嫌棄？」

　　「啊，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以後你不會離開我？」小姑娘的聲音在顫抖，低頭使勁用腳尖在地面揉踩。

　　「即便迫不得已離開，也會努力用最快的速度在最短的時間內回來。」

　　「這就好，就這麼說定了，不許反悔！」

　　小姑娘抬起頭，神情無比鄭重，爾後剪水雙瞳泛起漣漪，燦然一笑，小小的臉上爬滿了幸福與希望。

　　剎那間，似春回大地，勃勃的生機盎然煥發，萬物復甦，清春瀰漫，令人沉醉。

　　「……」

　　蒼夜自迷醉中回過神來，竟是無言以對，先前的那抹笑容實在是不可抵擋，她才八、九歲光景，就已有了傾國傾城的雛形，待她長大後，又會是怎樣一番情形。

　　可心中卻總是有一抹彆扭，總有種無良的猥瑣感揮之不去。

　　「萌萌小姐，請上場點選武衛！」趙安等了一會，見趙萌萌不似之前那般急匆匆的上場，忙不迭的開口催促，鬧劇拖得太長，還是盡快收場為妙。

　　「別去了，他們不會投效你的。」

　　迎著趙萌萌詢問的目光，蒼夜搖了搖頭，抬頭望向那一眾不懷好意看過來的待選武衛，冷冷一笑，道：「而且這些垃圾，要了也無用，反而浪費資糧，有些人想要就都收去吧。」

　　「喲，口氣不小嘛，居然把這兩百多號人都說成是垃圾，也不知你有多強？」早就注意到這邊的趙摩晟跳了出來，眼中滿是興奮之色。

　　「摩晟哥哥，我們不選了，都讓給你，我們走，可以嗎？」趙萌萌猛拽著蒼夜的手，下意識的將他護在身後，向趙摩晟懇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