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明星] 文藝時代 作者:睡覺會變白 (已完成)

 
晨羲 2015-6-22 21:26:3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29 966310
laxsan 發表於 2016-7-17 21:04
第七百六十一章 先生(4)

  當老師要做什麼?

  韓愈說,傳道、授業、解惑,並列關係,不分先後。但褚青愈發覺得,這三個詞是依次遞減的,傳道最重,授業其次,解惑是基本。

  能做到後兩個,已是非常出色的老師,能做到前一個,說偉大也不為過。

  他覺得自己很天真,體驗生活體驗生活,嗬……生活不是短暫的體驗,是用一輩子來經歷和感受的。他也有些後悔,把自己扔在這麼一個困窘的環境下,僅僅兩天,就打破了所有幻想。

  就像托尼,褚青百分百肯定,就是這孩子偷了自己的錢,大概60美元。

  那要怎麼解決?

  裝作沒發生的樣子,那他以後還去偷怎麼辦?報警或向學校反映,這絕不是個好方法,很可能對他造成嚴重的心理傷害。又或者,自己找他談談……貌似可行,但具體要怎麼談,如何開口?

  如此種種,才是老師這個職業的真正涵義,遠非講幾節風趣的課,與學生做些親切互動,培養幾個優秀人才,就能承擔的。

  褚青上輩子有個女兒,才兩歲,沒到接觸教育的階段。所以他缺乏家長與孩子,家長與老師,老師與孩子之間的溝通經驗。

  越不懂,就越要想,越想就越煩躁,更可怕的是,他正在戒煙……

  「唉!」

  褚青坐在辦公室裡,毫無備課的心思。而當他第五次歎氣的時候,薩拉終於忍不住了,過來問:「褚,發生什麼事了嗎?」

  「哦,沒什麼!」

  他正待回避,忽地一頓,問:「薩拉,你知道托尼嗎?」

  「那個藍眼睛的男孩子,他怎麼了?」

  「我就是想問問,你對他和他的家庭情況了解嗎?」

  「呃,他被媽媽獨自撫養,居住條件非常差。我們向保護組織反映過,把他送到遠房親戚那裡,但他總會自己跑回來。這孩子非常孤僻,幾乎沒有朋友,總是獨來獨往。他倒是很喜歡戲劇,斯蒂夫說他有些天賦。」

  「哦,我昨天在戲劇社看到他,有點好奇。謝謝!」

  「不客氣,我先去上課了。」

  待她閃人,褚青坐在哪兒繼續自虐,後來索性拿起筆,運用學到的心理學知識,開始一條條分析:

  從小缺乏父愛,被母親明顯忽視,某些人可能產生厭世或對親情的叛逆行為。但托尼自己跑回來,說明對家庭的感覺很複雜,既討厭又渴望。

  孤僻,獨處,略帶偏激,這些很正常。如果他是個樂觀積極、充滿陽光的孩子,褚青就要跪了,那是聖嬰。

  喜歡戲劇和表演,嗯,這點可以展開。

  被人勒索,或許是他偷錢的動機,也表明他有些懦弱。哦,勒索這個事還得仔細問問,不過關係要熟一點……

  列了十來條之後,思路豁然開朗,褚青支著下巴,一點點在腦中構造完整。

  …………

  「在《笑傲江湖:風雲再起》中,西班牙人問錦衣衛,什麼是武林?錦衣衛答,武林就是江湖。西班牙人又問,那什麼是江湖?錦衣衛答,就是武林人士出出入入的地方。後來,西班牙人想殺人奪寶,又被東方不敗幹掉,其實已經入了江湖。」

  「江湖在漢語中,是一個很抽象的概念。它是個中性詞,隨語境變化而變化。比如,江湖秘聞,指的是朝廷、官府之外的世界。走江湖,是在缺乏親情、法律保護的環境下生存。闖江湖,是走向一個常人不熟悉規則的陌生社會。」

  「那今天的作業就是,回去看一部武俠電影,然後寫一篇你自己理解的江湖定義。字數不限,但也不要任性,我可是有打分權的。」

  底下一陣輕笑,褚青瞅了瞅時間,笑道:「好了,準備下課……托尼,你留一下。」

  「叮鈴鈴!」

  話音剛落,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響起,學生們告別離開。眨眼間,教室內空空蕩蕩,只剩托尼縮在角落,根本不敢直視。

  「噠噠噠!」

  他聽著腳步聲向自己靠近,蒼白的手背一陣輕顫。隨即,那人停在身前,沒有質問,沒有責罵,而是笑道:「你喜歡電影嗎?」

  「什麼?」

  他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明亮溫潤的眼睛,又重複了一遍:「你喜歡電影嗎?」

  「呃,是的。」

  「那你對華語片有研究嗎?」

  「我,我看過一些,稱不上研究。」

  「那就好!」

  褚青坐在他對面,道:「你知道,我是個新手,不懂教書那一套,只能按自己擅長的方式。我打算把知識外延圈定在電影範疇,但我每天要備課,要消耗大量時間。所以我想請個助手,幫我整理那些華語片,並找出適合授課的電影。當然我會給報酬,每小時11美元,每天大概二三個小時,你覺得怎麼樣?」

  「……」

  話裡的意思,別人不懂,他還不懂嗎?托尼抿著嘴唇,就那麼看著對方,眼睛慢慢陷成了一片藍湖。

  「嘿,爽快一點!昨天跟我講話的氣勢哪兒去了?」褚青笑道。

  「我……」

  那孩子低下頭,頓了半響,聲如細蚊:「我可以試試。」

  「那太好了,你下午有活動嗎?」

  「沒有。」

  「ok,我先回辦公室一趟,你在這裡等我,我們一會兒開始。」

  褚青起身,往外走了兩步,忽回頭道:「對了,我不算雇傭童工吧?」

  「噗哧!」

  托尼一樂,使勁搖搖頭。

  當然了,這孩子不知道,某位裝逼成功的老師剛出教室,就跟大喘氣似的呼哧呼哧……艾瑪,太緊張了!

  ……

  美國對童工的包容性相對較高,比如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子,在家長同意的情況下,自願去麥當勞做服務生。每星期20小時,每天收入30-90美元,這是完全可以的。

  真正嚴厲的,是未成年人被迫從事重體力勞動,或具有危險性工作的情況。

  褚青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但起碼是個善意的接觸,他相信,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拒絕一份善意。

  如果有,要嘛對方無藥可救,要嘛你不夠真誠。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8-6 09:53 編輯

laxsan 發表於 2016-7-17 21:05
第七百六十二章 先生(5)

  「褚,你太慢了!」

  褚青剛跨進辦公室,蘇珊就巴拉巴拉的抱怨:「我都說過了,今天要舉行聚會,你看老師們都在等你……對了,你帶的食物呢?」

  「呃……」

  他特不好意思,完全忘一干淨,道:「抱歉蘇珊,我忘記準備了。」

  「唉,我本來對你抱有希望的。」

  大媽顯得很傷感,歎道:「沒想到你和他們一樣,只想著吃吃吃吃!」

  「哈哈哈!」

  薩拉在旁邊大笑,拽過褚青道:「不用理她,我給你介紹一些同事。」

  說著,她帶著走了一圈,屋裡有十幾個人,都是交情比較好的,對他也很客氣。褚青壓根就沒心思,又不好馬上走,只得勉強應付了半小時,才藉口脫身。

  他急匆匆的回到教室,幸好,托尼還等在哪兒。

  「sorry,今天是辦公室party,我耽擱了一會。」

  「沒關係,褚先生。」那孩子笑道。

  「好,那我們開始吧。」

  他把兩張桌子拚成一塊,就變成了小小的工作台,自己在這邊,托尼在那邊,一個備課,一個在電腦上收集資料。

  說是助手,其實七分藉口,三分需要,因為真的很忙,有個人幫忙也是好的。

  托尼非常認真,在還不錯的認知範圍內,盡力搜尋合適的華語片。過了一會,他忽然抬頭,問:「褚先生,您認為《far well my conubine》怎麼樣?」

  「你覺得呢?」褚青仍在寫字,反問了句。

  「呃,是部很豐富,很深刻,很能了解中國文化的電影。」

  「沒錯,不過正因為它太過豐富,才不適合給你們講。」

  「好吧,我明白。」

  托尼撇撇嘴,又道:「《A chinese ghost story》呢?」

  「what?」

  那貨一愣,湊過去瞧了瞧,好嘛,一個大寫的白衣老王!他為徐可默哀一秒,道:「可以考慮,你把內容梳理一下,最好能列出幾個要點。我明天想講講中國的倫理觀,你再找2-3部的備選。」

  「好的,褚先生。」

  說罷,倆人不再交流,只聽一陣沙沙沙的紙筆摩擦,和劈裡啪啦的鍵盤敲擊聲。過了半響,褚青寫好了一部分,擰了擰脖子,問:「怎麼樣了?」

  「稍等,馬上就好。」

  托尼又敲了兩分鍾,轉過電腦屏幕,道:「我找了三部,《the spring festival》和《julyrhapsody》我覺得很貼切。《bigshot'sfuneral》是部有趣的電影,我也很喜歡。」

  嗬!

  他略感意外,一部是《過年》,趙麗蓉、李寶田、葛尤主演,講的是中國年,以及社會變遷中的親族觀念。

  第二部是《男人四十》,學友哥和林佳欣的那個。第三部是《大腕》,馮曉剛導演,不必細言。

  能把這仨片子挑出來,尤其是第一部,說明那孩子是有眼光的,通俗,有時代感,還帶著不隱晦的東方文化。

  更難得的是,托尼在短時間之內附上了三段文字,正是要求的核心敘述。褚青仔細看了一遍,點頭道:「非常棒,你的思路很精準,可以作為提綱框架。」

  「……」

  那孩子先是一怔,隨即變得奇怪,不自覺得低了低頭。

  「好了,今天的任務完成,走吧!」他利索的收拾完東西,哢的一背大包。

  「去哪兒?」托尼眨眨眼睛。

  「當然吃飯了,你不餓麼?」

  「我……」

  托尼本想拒絕的,但鬼使神差的跟著起身。

  褚青沒特意找地方,就在附近的快餐店裡,兩份套餐,兩大杯飲料。東方大叔和西方少年的組合引起了一定的好奇心,不少人表示注目。

  倆人聊自己的,他不露痕跡的控制著節奏,將內容圍繞在電影、戲劇、表演、中西體系差異這類表面話題上。太深層的東西,比如家庭、情感、個人,暫時溝通不能。

  托尼覺得很輕鬆,也十分奇妙,好像很久很久沒有這樣聊天了。

  人都是需要抒發的,最好的方式就是傾述,褚青是個合格的傾聽者,這是他的一貫優點。一個人肯認認真真的聽你講話,你就不知不覺陷進了對方的坑。

  他們坐了不到倆小時,見天色將晚,便出門告別。

  托尼的家在另一條街區,距離稍遠,那裡是鹽湖城最大的平民區。由於摩門教徒集中的關係,城市治安還不錯,不像紐約那麼混雜黑暗。

  他帶著一種很愉快的心情打開家門,喚了聲:「媽媽?」

  「……」

  無人回應。

  他臉色瞬間黯淡,又悲傷的笑了笑。

  那個女人,或許躺在某個男人的床上,或許剛吸了點粉正欲仙欲死,或許在巷尾的破酒吧喝得爛醉……誰知道呢?

  「撲通!」

  他把書包一甩,倒在那張老舊的沙發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出神。

  托尼不曉得什麼叫「若飲醇醪,不覺自醉」,但他很清楚,自己迷戀上了那種溫暖,安全,被認可的感覺。

  躺了好一會,他剛想爬起身,又忽地一頓。那扯開口子的書包裡,似乎滑出了幾張紙幣,拿起來一瞧,25美元。

  「……」

  托尼怔了好久,才使勁抽了抽鼻子他連交付酬勞都如此小心翼翼,怕傷到自己的自尊心。

  …………

  接連幾天,倆人在放學之後,都會在教室裡進行第二天的備課。如果有戲劇社排練,太晚的話工作就暫時停止,倘若時間還早,那便挪到褚青家裡。

  他們的密切來往,也引起了同事和校方關注。因為西方人很敏感,熱愛美少年的變態大叔可不要太多!

  於是校長找褚青談了談,那貨很蛋疼,就差實地來一發,以證明自己的性取向和身心健康。

  夜,細雨。

  在那間逼仄的公寓裡,托尼捧著一杯白開水,正聽褚先生講解《我們的小鎮》。今天有社團排練,五點鍾結束,倆人完成了備課,就坐著閒聊。

  經過幾次了解,褚青對這出劇目也有了些認識,說道:「我這幾天在看桑頓懷爾德的書,《我們的小鎮》絕不是一部合家歡樂、感悟生活、淨化心靈的溫情戲劇。它裡面有很多隱喻,包括宗教,人類,自然,生存毀滅等等,而且它有大量的存在主義色彩……」

  「存在主義是什麼?」托尼問。

  「呃,你可以理解成,人的存在本身沒有意義,但人可以在存在的基礎上自我造就。」

  那貨簡單解釋,接著道:「總之我覺得,你們這個年齡不適合演《我們的小鎮》,就像女主,如果她沒有給父母親送葬的經歷,要想真正理解是很難的。」

  「哦……」

  那孩子點點頭,笑道:「雖然我聽不懂,但感覺你很厲害。」

  切!

  褚青懶得計較,又瞧瞧時間,攆人道:「行了,不早了,你該回家了。」

  「當然,我也不會賴在這兒。」

  托尼喝光了水,拿過書包拍了拍,眼中閃過一抹笑意,道:「褚先生,你以後不用偷偷塞錢了,你可以直接給我的。」

  嘖!熊孩子神馬的最討厭了!

  那貨非常難堪,隨手甩過一把雨傘:「滾吧!」

  「明天見,褚先生!」

  托尼擺擺手,腳步輕快的跑下樓。

  外面細雨輕漫,淅淅瀝瀝的形成一片水霧,霓虹在雨中愈發迷蒙,映著五顏六色的光。那孩子撐著傘,慢慢走到公交車站,夜風微涼,卻毫不孤單。

  這幾天就像做夢一樣,虛幻到忘了以前的一切。他不知道能持續多久,簡直跟吸毒一樣,不放棄任何一絲念想。

  「滴滴!」

  站了一會,公交車獨特的喇叭聲從遠處傳來。

  托尼拎著書包,想找出一枚硬幣,然後就覺得脖子一緊,一條粗壯的胳膊從後面勒住自己,砰地一聲,整個人被摔了出去。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8-6 10:05 編輯

laxsan 發表於 2016-7-17 21:05
第七百六十三章 先生(6)

  「可憐蟲,你還是被我捉到了!」

  那個嘴唇穿環的光頭把托尼摔倒在地,又狠狠踢了一腳,揪住他的頭髮就往前拖。

  「放開我!求求你!」

  托尼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種莫大的疼痛和恐懼充斥,嗚嗚呀呀的使勁掙扎,衣服和書包在地面磨蹭,手裡卻還攥著那把傘。

  緊跟著,光頭把他塞進了一輛破車裡,同夥一踩油門,轉眼逃離。

  「小子,要不是我跟在你後面,還不知道你躲在這兒。」

  光頭欺在旁邊,拍了拍他的臉蛋,笑道:「那個人是誰,是你新找的爸爸?還是賣屁股求來的主人?哇哦,我不得不說,你簡直太天真了,以為可以躲得掉嗎?」

  「我不想,我不想做……」托尼縮成一團,緊緊抱著書包。

  「啪!」

  對方臉上的笑意瞬間變作猙獰,抬手就是一巴掌,罵道:「你特麼敢放我鴿子,知道什麼後果嗎?」

  「sorry,sorry,但我真的不想做了!」

  「哈,你說的可不算!」

  話落,光頭摸出一包東西,塞到他手裡,道:「這是這個月的最後一趟,你給我老老實實的送過去!記住,別耍花樣……停車!」

  「嘎吱!」

  那輛車停在一條很偏僻的街上,車門一開,托尼像個破麻袋似的被扔了出去。

  雨已經停了,潮濕的空氣又沉又重,整條街都沒有第二隻生物。他連滾帶爬的站起來,攥著那包東西,渾身都在抖。

  古柯堿,或者叫可卡因,幾乎是公認的成癮性最強的藥物。而現在,一包份量可觀的古柯堿,就攥在這個15歲孩子的手裡。

  那個光頭叫布萊特,鹽湖城的一個小混混。在美國的校園周邊,經常會發生一些無可奈何的案件,比如脅迫未成年人販毒。

  布萊特是下線之一,他控制了幾個中學生進行運送和交易,大概每十天發一次貨。

  托尼不清楚他們的內部結構,只曉得要把東西交給一家夜店的老板。上次,他為了參加社團排練,耽誤了碰頭時間,幸好被褚青撞見。

  之後,他便刻意回避布萊特,沒成想對方竟然跟蹤。

  「滴滴!」

  他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輛出租車迎面駛來。那喇叭聲竟也不再討厭,他下意識揮手,濕漉漉的鑽進車裡。

  司機古怪的瞧了他一眼,問:「孩子,你需要幫助嗎?」

  「我沒事,謝謝。」

  托尼說了個地址,就不再吭聲,低頭盯著那把髒兮兮的雨傘。

  一直以來,他都不敢告訴別人,更不敢報警。小孩子,懦弱,缺乏正確而靈活的處理方式,他只是害怕:布萊恩報複自己怎麼辦?自己被抓走怎麼辦?

  可如今,他被某個人一點點的溫暖著,理解,交流,平等相待,灰色的世界已經亮起了一角天空。

  …………

  「中國人過年,講究個團圓,但實際就倆目的。一個是人情,一個是錢。老的給小的,小的給老的,表面喜喜樂樂,不過是互相交換。以前不明顯,因為生活條件不好,過年才能吃頓餃子,才有新衣裳穿,所以還有些親情和團圓的味道。現在不一樣,越來越形式化,並且成了很多年輕人的負擔……」

  教室裡,褚青邊講著課,邊不時的瞧向角落,那個座位空空蕩蕩。

  托尼今天沒來上學,原因不明。他的心思有些亂,忍到下課鈴響,立馬返回辦公室。

  「薩拉,托尼怎麼沒來?」

  「不清楚,我今天沒有他的課。」

  「蘇珊,你知道嗎?」

  「哦,他媽媽又不行了,這種事三天兩頭就來一遍,真是可憐的孩子。」

  褚青問了一圈,好像是托尼的母親喝酒太凶,需要住院治療幾天。他鬆了口氣,穩了穩情緒,開始寫明天的教案。

  缺了人幫忙,費了不少時間,全部搞定時已經是下午五點。

  隨便在快餐店吃了一口,乘車返回公寓。褚青哢哢上樓,到三樓緩步台的時候猛然頓住,只見那孩子正坐在門前的台階上。

  「托尼,你在這兒幹什麼?」

  「我來還您的傘。」

  對方起身,遞過一把清亮亮的藍色雨傘,道:「很抱歉,今天沒幫上你的忙。」

  「沒關係,你媽媽怎麼樣了?」他覺得有點古怪,但也沒細想。

  「老樣子,她每年都會住幾天醫院,呃……我可能要留下陪護。」

  「應該的,來,進裡面說。」

  托尼頓了頓,才跟著進屋,見他脫掉外套,隨手收拾了幾張報紙,又道:「你一會去醫院嗎?我想去看看你母親。」

  「不用了,她,她的脾氣很暴躁,不喜歡陌生人。」那孩子忙道。

  「那好吧,有什麼困難盡管告訴我。」

  「……」

  一時無話,這個環境非常熟悉,他也不用多管。而托尼坐在沙發上,看著對方忙來忙去,忽道:「褚先生,你覺得我以後可以做點什麼,我是說成年以後。」

  「嗯?」

  褚青一怔,道:「你很有表演天賦,可以考慮做名演員,怎麼問這個?」

  「因為我的成績很爛,又不聰明,肯定考不上大學。我想早點出來工作,就十分擔心,呃,我可能連自己都養活不了。」那孩子笑道。

  「……」

  他沉默了幾秒鐘,慢慢走過去,蹲下身子:「托尼,你是個非常非常優秀的孩子。縱然現在有些不如意,但我始終相信,你的生活會變得很美好,你的將來會很幸福。你會有個不錯的工作,漂亮可愛的妻子,溫暖熱鬧的房子,總是闖禍的大笨狗……所以,不管遇到什麼事情,都不要覺得自己被世界拋棄,很多人都在你身邊,我也在。」

  「嗬……」

  似微風拂過,吹蕩了一池藍色的湖水,托尼眨眨眼睛,忽然抱起胳膊:「好了好了,我們終止這個話題,我已經覺得肉麻了!」

  他還裝模作樣的抖了抖,道:「我該走了,謝謝你的傘。」

  切!真是不可愛!

  褚青送他出門,又問:「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也許三五天,也許一星期,看我媽媽嘍!」

  托尼應了句,轉身下樓,跟昨天一樣,獨自走到公交車站,然後回頭:公寓的燈亮著,不大,卻能照亮前方。

  人與人的相處非常奇妙,尤其這些孩子們。他們或許很膽小,但也會為了某個家夥,一下子就變得勇敢,即便是莽撞、不經思考的勇敢。

  因為你相信,所以,我也不想辜負。

  …………

  夜,公寓。

  褚青又被拽去了戲劇社,搞到八點鍾才回家,教案還沒準備,想想就頭疼。

  再過幾天,他的教師生涯就結束了。老實講,非常有收獲,看書和實踐的感覺絕對不同,他自認為已掌握了一名教育工作者的心理。

  「呼……」

  他幹了半杯水,又長出了一口氣,還真有些不捨。特別是那個孩子,一星期沒來上學,也不知道他媽媽怎麼樣了……哦,我該去看望一下。

  「滴!」

  他打開電視,晃晃悠悠的又去接水。裡面是當地的資訊頻道,正播放一則新聞,畫外音道:

  「今天下午,警方破獲了一起製毒販毒案件,並抓捕八名主犯。提供線索的,是一名年僅15歲的中學生,他被該集團脅迫運送毒品,幾天前主動報警,並配合警方收集證據,才能一舉拿獲。

  據悉,警方與嫌犯發生了短暫槍戰,該學生不幸被擊中,所幸傷勢不重,目前正在聖瑪麗醫院治療……」

  「啪!」

  褚青手中的杯子掉落,碎成一堆亮晶晶的玻璃渣子。震驚,困惑,自責,痛苦……這則消息把他剛才的那點志得意滿,砰砰的敲得稀爛。

  出於對未成年人的保護,電視台打了碼,但那身衣服太明顯,躺在擔架上被送進醫院的正是托尼。

  所謂的被勒索,隱瞞,撒謊,媽媽生病,談及以後……鋪天蓋地的湧入腦子,又迅速形成一條脈絡。

  他只想扇自己一巴掌,太特麼可笑了!

  等褚青緩過神,才意識到該做什麼,轉身就衝出了門。那醫院稍遠,他到達的時候,見校長和幾位老師已守在病房外。

  校長正跟一名記者交談,臉上帶著作嘔的榮譽感。學生露臉了,而且是迷途知返,立下大功,這是標準的刷屏套路。

  他避開記者,招手喚過薩拉,問:「怎麼樣,能進去嗎?」

  「腿上中了一槍,沒有大礙。他媽媽在裡面,你得等一下。」

  「那……」

  褚青聲音放低,問:「要擔刑責嗎?」

  「我問了警局的朋友,托尼年紀小,屬於被脅迫,又主動提供證據,警方會執行非訴訟程序。無罪的幾率非常大,最嚴重的,也只是送到社區教育。你不用擔心,警方和市政府還要給些獎勵。」

  「那就好,那就好。」他不斷重複著,嘴唇都在顫。

  過了一會兒,記者閃人,一個亂糟糟的女人從病房出來,又坐在走廊裡哭。褚青湊過去,輕輕推開門,那孩子正躺在病床上,面色蒼白,精神卻極為滿足。

  就像卸下了枷鎖,解開了束縛,整個人都透著一股天空海闊的敢腳。

  而托尼見了他,眼睛頓時一亮,喚道:「褚……」

  「行了,不要說了!」

  褚青坐到跟前,又想罵又想哭,幾種情緒雜糅在一起,以至於嗓子低啞,沙沙道:「你真是……」

  說著聲音一噎。

  托尼反過來安慰他,輕聲道:「很抱歉騙了您,您看,我現在好好的。」

  「嗬……」

  此時此刻,什麼都不必多說,他抹了下眼角,笑道:「你要快點好起來,不然趕不上我的告別派對了。」

  「哦……您要走了?」

  托尼恍惚片刻,才意識到這是什麼概念。

  「你知道我的電話,不過我更應該送你一部手機,這樣聯繫才方便。」他讓話題不要太傷感。

  「吱呀!」

  正說著,護士推門進來,提醒道:「他需要休息,您最好不要待太久。」

  「好的,我這就走。」

  褚青揉了揉那孩子的頭髮,起身就要出門,剛走兩步,忽聽背後傳來一聲極其標準的漢語:

  「謝謝你,先生。」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8-6 10:12 編輯

laxsan 發表於 2016-7-17 21:11
第七百六十四章 又又飛

  褚青失聯了,確切的說,是主動屏蔽一切與情緒無關的東西。他給範小爺發的最後一條短信,寫著:有了點新感悟,我沒事,你放心。

  然後,就特麼找不著了。

  其實他還在鹽湖城,還在那間公寓,將自己規限到一種最單調的狀態。每天去兩趟醫院,餘下的時間用來看書、學國際象棋、打掃屋子,偶爾逛逛街。

  托尼恢複的非常好,不會留下任何後遺症。校方、警方和市政府把他當作典型,獎勵了一筆很豐厚的獎金,錢存在一個保護機構那裡,沒有給他媽媽。

  這孩子傷好之後,便會重返學校,繼續自己的高中生活。他甚至做了很棒的短期規劃:畢業後去洛杉磯的一家劇院做工,順便正統的學習一下表演課,從劇院開始,一步步的走向影視圈。

  而對褚青來講,更需要整理整理,因為他發現:教育,確實可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和靈魂,也可以毀掉一個人的希望和前程。

  不是空談理論,是親身感受到的,那種對心靈的強烈撞擊。

  超脫,超脫從某種意義上,托尼不就是超脫自我麼?如果他沒有這樣做,那會是什麼樣子?

  永遠被布萊特控制,考不上大學,找不到正經工作,極可能加入幫派,然後死在某個破巷子裡。

  與其說,褚青教導了托尼,倒不如說,托尼給他上了一課。所謂救贖,旁人再好,也只是給予力量,終究還要靠自己。

  再過十幾天,他便要進駐超脫劇組,托尼凱耶導演的籌備工作很完善,演員已經全部敲定。

  那隻大蘿莉,叫薩米蓋爾,14歲。褚青沒見過,據凱耶介紹,那是個有著棕色頭髮和成熟氣質的小姑娘,連性格習慣都與角色相吻合。

  那個自殺的小胖妹,非常意外,竟然是導演的親閨女:貝蒂凱耶。也是沒辦法,如果能找到更合適的演員,一定不會如此冒險。

  扮演外公的,是一位不知名的華裔演員。年紀很大,一直在美國生活,演過不少戲劇。導演本想在華語區找,可惜語言關難過,氣質也不符合。

  這三個,算本片的核心人物,都是籍籍無名。相反,一干配角卻頗有來頭,校長的扮演者是馬西婭蓋伊,拿過奧斯卡最佳女配角。還有劉玉玲,飾演另一位華裔教師格溫妮絲帕特洛的母親布萊斯丹納,也在裡面軋了一角。

  至於那位漂亮性感的女同事,找了綠妖精來幫忙,酬勞是,兩頓火鍋。

  轉眼大半年過去,捋捋國內的電影市場,冠軍仍是阿凡達,排名第二的是唐山大地震。經過40來天的放映,累計票房超過5億,刷新了華語片紀錄。

  原版中,因為有汶川地震的隱性,該片才會飆到6.4億的超高票房。現在沒有加成,成績自然跌了一些,預計在5.5億收官。

  這也很吊了,把建國大業遠遠甩在身後。華宜春風得意,孰不知,今年是馮導力抗國產大旗的最後一年,從明年起,華語片只看馮賀歲的局面,將正式成為歷史。

  再說盜夢空間,自7月上映以來,在海外市場狂收3.57億美元,加上北美的2.61億,已成功突破6億大關。

  而9月1日,該片終於在國內公映,並且是一刀未剪的148分鍾完整版。

  9月份的檔期非常好,只有甄子聃的精武風雲和老謀子的山楂樹之戀可以小拚,盜夢一片獨霸。

  上映之前,國內的影評界和影迷已是望眼欲穿,不斷在網上狂炒。成績也不出所料,首日票房2300萬,首周五天,入賬1億3千萬。

  無論紙媒還是網路,妥妥引爆話題。由於實在太火,很多業內人士跳出來發表意見,話也不太中聽。

  高群舒就直言:「我看不懂,也不喜歡。這片子不是一個正常的作品,如果有人能看懂,覺得好看,那就夠了,無所謂形式。」

  顧曉白:「次經典,偽神作。比黑客帝國差遠了,無論深度還是好看度。過於自嗨並不新鮮的創意和結構,導演自囿於夢裡幾乎出不來。」

  陸小川:「編劇一流,雖然不是裡程碑式的電影,但這片值得推薦。屬於好萊塢量產影片中的優質電影,和福爾摩斯、拆彈部隊屬一檔。」

  周黎明:「值得一看,優點是故事的編排還行,缺點是人物讓人很難投入感情。算不上經典的劃時代作品,並沒有超越黑客帝國的高度。」

  老實講,除了高群舒比較主觀,其他人的評價還是挺可取的。但影迷不幹啊,尤其是盜夢的腦殘粉,把那種「你們自己拍不出來,就說別人不好」的智障觀點玩得賊溜。

  9月6日,京城。

  這是星美的一家龍頭戲院,各項配置都超過了五星級。周一上午本應客流稀少,今兒卻有些不同,安保裡三層外三層,把那對候場情侶嚇得一愣一愣。

  「是不有明星要來啊?」

  「那應該是晚上啊,大白天的跟誰宣傳?」

  正疑惑間,就聽不遠處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好家夥,十幾個十幾個的往裡走,約莫有一百多號。

  那哥們剛想說話,女朋友忽然就瘋了:

  「哎哎,範兵兵!範兵兵!」

  「湯維!」

  「啊啊啊,王愷!」

  若不是保安擋著,她就要衝上去要簽名了。那哥們也一臉懵逼,啥情況這是?

  很簡單,今天範總裁包場,請公司全體員工看片。至於湯維等人,倒不全是湊熱鬧,確實想見識一下這部被捧為神作的電影。

  為了避免炒作之嫌,範小爺特低調,媒體全然不知。當然網友偷拍,發發微博什麼的,就不是她能控制的了。

  不多時,大家進場,數百人的大廳才坐了三分之一。員工還可以,藝人就很新鮮,又找回點學生時代組團受教育的敢腳。

  她坐在最後一排,摟著黃穎說悄悄話:「我琢磨過幾天去美國看看他,不然心裡放不下。」

  「你最好別去,哥自己有數,你去了反倒打擾他。」

  「那我害怕啊,他又犯病怎麼辦?」

  「呃,要不,要不你讓姐姐打個電話,他肯定能接。」黃穎也很糾結。

  「那我試試吧哎呀!」

  範小爺抓了抓頭髮,煩躁的不行,低聲吼道:「特麼的就讓人不省心!」

  「嗬,你都這麼多年了,還沒習慣?」妹子笑道。

  「習慣個屁啊!理解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了是另外一回事!」

  正說著,場內燈光暗下,銀幕亮起,她撅著嘴坐正:「算了,看片!」

  盜夢空間上映五天了,只有少數員工看過,畢竟太忙。在場的沒有外人,氣氛輕鬆許多,各種嘁嘁喳喳。

  特別是那些妹子,在兩個多小時的觀影中,就聽尖叫聲不斷:

  「老師好帥好帥!」

  「青哥好帥好帥!」

  「老公好帥好帥!」

  好嘛,男同胞那個汗啊,不過心裡也認同,因為真的吊炸天。

  想當初,李連結憑借致命武器4的出色表現,得到了B級製作《致命羅密歐》的主演。雖然口碑超爛,但賺到了錢,於是又開了B+的《救世主》。這部也賺了,然後是準A級的《龍之吻》,賠了,一下跌回到B。

  發哥就差點,連b都不到的《血仍未冷》開頭,之後同樣是b的《再戰邊緣》,還是個配角。不過運氣好,拿到了a級的《安娜與國王》,加上《臥虎藏龍》大熱,又有了單開《防彈武僧》的機會,可惜賠了,跌到b-。

  所以說,為毛程龍的咖位那麼牛掰,就是他能在好萊塢開,而且是連開。

  相比之下,褚青一步一個腳印的走,基礎夯的特實,人脈也極其豐富。只要不是幾大公司聯手打壓,他在好萊塢的地位比那幾個都要牢固。

  文藝片的男一、二號,大商業片的男二、三號,這便是他的美國等級。這些東西,業內心知肚明,何況是自家員工,榮耀感爆棚。

  觀影過程不必細說,總之心潮澎湃。快結束時,範小爺先行起身,拽著湯維等人溜出大廳,想的挺美,可沒出影院就被堵住了。

  「兵兵,你今天是包場麼?」

  「網上有不少評論,說褚青的演技好過李奧納多,你有什麼評價?」

  「等會,等會!」

  她頭疼,問:「你們怎麼知道的?」

  「微博啊!」

  「你早就暴露了!」

  「我們都等半個小時了!」

  那幫記者各種捅刀,範小爺沒轍,只得接受採訪。

  「票房啊,我可預測不了,我又不是專家哎,你們可別亂寫啊。」

  「李奧納多非常棒,我是他的粉絲,當然我內心是偏向褚先生了。」

  「對,他在美國準備下一部戲,我也不了解,拍出來就知道了。」

  巴拉巴拉說了一通,基本是廢話。記者們很不滿,紛紛嚷道:「兵兵,你這不行啊,我們回去沒法交差,爆點新料吧!」

  「新料啊,哎,還真有一個」

  範小爺純屬故意的,涮夠了那幫人,才正兒八經道:「我昨天接到消息,《鐵甲鋼拳》的試鏡通過了,我會出演女二號。順利的話,應該在11月開拍。。」

  「…..」

  謎之沉默。

  鐵甲鋼拳?夢工廠?

  斯皮爾伯格監製,休傑克曼主演?成本8000萬美元?

  這幫家夥都是行業老鳥,在腦中迅速的把資料一過,先是一驚,隨後反應過來:臥槽,這兩口子比翼又又飛,妥妥要上天啊! 本帖最後由 晨羲 於 2016-8-6 10:24 編輯

晨羲 發表於 2016-8-6 10:35
第七百六十五章  百花30

  范小爺是被舔醒的,開始以為是老公,後來覺得不對,因為舔的是上面。

  「唔……」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一下就瞧見大頭那張狗臉,一條軟趴趴的紅舌頭正掛在嘴裡,還特麼冒著熱氣。

  「汪汪!」

  「……」

  她沉默了幾秒鐘,咔嚓把大頭懟在地上,狗狗哀嚎兩聲,夾著尾巴逃出臥室。她這才伸了個懶腰,又捅捅旁邊:「起來了,起來了!」

  「唔,別鬧!」

  周公子閉著眼睛,小臉皺成一團。

  「起來啦!」

  范小爺作大死,竟然去搔對方的癢,剛碰到腰間那塊軟肉,周遜就像裝了彈簧,挺舒展的身子嘣的一聲蜷成了棉花糖。

  公子是最怕癢的,一邊胡亂扒拉,一邊咬著小牙道:「你欠揍是吧?」

  「哎呀,我看看她們睡醒沒,你再躺會!」

  丫見狀不妙,立馬跳下床,顛顛跑了出去,背後一個大枕頭嗖地飛過來,正砸到門框上。

  而與此同時,黃穎已在客廳收拾戰場,右手拎著塑料袋,左手隨便一掃,那空酒罐劈裡啪啦就跟下雨似的,見范小爺忽然蹦出屋子,無奈道:「醒啦?先洗把臉,我熬粥了。」

  「嘻,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親了妹子一口,問:「那兩隻呢?」

  「還睡呢,先別叫了。」

  「幹嘛不叫啊!」

  她又跑到次臥,把程穎和湯維都揪了起來。哦,拜託!喝到凌晨三點才睡,現在才八點鐘,簡直喪心病狂好伐?

  范小爺可不管,自己睡不著也不讓別人睡,等周遜再趿拉出來……好嘛,四個姑娘堆在沙發上,齊刷刷的一溜北京趴。

  話說昨天晚上,也不知誰提議的,一幫妹子就聚在家裡,慶祝她正式進軍好萊塢。好多好多人,像王瞳、路小佳、丁靈琳、王姐全都有份。半途有走的,有來的,最後剩她們五個,一直喝喝喝。

  其實挺奇怪的,她沒什麼圈中好友,尤其是同性,捋著指頭數:姐姐、湯湯、李昱,沒了。包子和呆呆那種,屬於後輩和朋友,談不上閨蜜;公子倒是很親近,但關係特複雜,各種相愛相殺。

  最簡單的,別家明星過生日,一大群人在微博上送祝福,范小胖過生日,你看誰@她了?

  不多時,黃穎熬好了粥,又翻出半盤鹹菜,這還是褚青拌的。老公不在家,她就跟傻閨女似的,脖子上套個餅,夠得著就吃,夠不著就餓死,伸都懶得伸。

  「你什麼時候走?」范小爺哧溜著白米粥,轉頭問周遜。

  「下個月,據說要拍到明年。」公子道。

  「那也太久了,3D電影不至於這麼費勁吧?」湯湯奇道。

  「徐老爺就那麼說了,反正我不懂……」

  公子夾了口鹹菜,miamiamia吃的槓香,正要再講,忽聽手機鈴響。她拿過一瞧,卻是自己的經紀人,這位是褚青幫找的,在圈內資歷頗深,方方面面都有交情,比什麼余光釗靠譜多了。

  她聊了幾分鐘,隨手掛斷,道:「百花獎找我拍個短片,今年好像第30屆吧,說是找十個拿過獎的。」

  「哎,那為啥不找我啊?」

  范小爺頓時不爽,我可是正兒八經的百花影后!

  「呃,沒想起來吧。」

  公子啞著小嗓,分分鐘補刀,她的起床氣可沒消。另外三隻自動退避,準備撕比看戲,結果咧,手機鈴又響,這回是白胖子。

  「餵,王姐……嗯,吃飯呢,什麼事兒?」

  就聽胖子講了兩句,啪地把手機拍在桌上,按下免提:「說吧,百花獎找我幹嘛?」

  「你傻啊,你入圍了當然請你出席啊!」王姐就是王姐,特通透。

  「……」

  姑娘們都很尷尬,詭異的沉默了兩秒鐘,丫跟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腆著大臉問:「我沒看新聞呢,今年都有誰啊?」

  「女主角是你、周遜、舒琪、白晶、趙微,男主角有青子、張國利、黃小明、甄子聃和侯詠。目前得票數,我找找啊,哦,你第三,周遜第二,第一是趙微……」

  「誰?」

  小爺和公子齊聲打斷。

  「趙微啊,人家《花木蘭》多火啊,那可是今年票王,比你高了四萬多票。」

  「C - A - O!」(靠)

  倆人張了張嘴,口型完全一致。王姐聽不到,還在哪兒問:「怎麼著,去不去啊?不去我就給推了。」

  「不去!」

  這是范小爺。

  「那誰呢,她什麼意……」

  「不去!」

  這是周公子。

  湯湯也湊趣,樂道:「我也不去,雖然沒請我。」

  「人家還真請了,找你做頒獎嘉賓……」

  王姐幽幽的吐了一句,蛋疼道:「算了,我一塊回吧。」

  啪!

  掛了。

  ……

  今年的百花獎自6月份啟動投票環節,共收到選票5892974張。其中,每個獎項票數最多的前5位候選者,自動獲得入圍資格。

  頒獎當天,從這些觀眾裡抽出101位幸運兒,現場投票,選出最終得主。

  最佳影片獎是:《建國大業》、《花木蘭》、《驚天動地》、《畫皮》、《十月圍城》,《建國大業》以30多萬的票數遙遙領先。

  而女主角的具體票數為:趙薇143346票,公子119907票、胖子103394票、舒琪74765票、白晶57594票。

  《鐵人》中的黃勃,有一個最佳男配角提名。《畫皮》中的趙麗影,也混了個最佳新人獎提名。

  搞笑咧!她拍片的時候確實是新人,特麼的都兩年過去了,包子已是炙手可熱的小花旦,新人個毛線!

  今年的百花獎在江陰舉行,江陰不熟,但華西村曉得吧?

  本屆的活動經費,由當地的87家企業消化,政府一分錢沒花。聽說不少人揣著錢都沒排上隊,只能等下屆……正基於這種熱情,主辦方攏到了5千多萬的讚助費,史無前例。

  可惜進展不順,好多明星婉拒。主辦方一算,按目前的情況,只有楊蘭、任達樺、袁詠儀三個人會出現在開幕式上。

  要了親命了!

  明面邀請不行,只能走偏路子,大把大把的撒下去,還真圈來不少。當然不包括我們倆,公司共有七項提名,涉及六位明星,全部缺席。

  與某人沒多大關係,而是跟金像獎一樣,早早拉進黑名單了。
晨羲 發表於 2016-8-6 10:45
第七百六十六章 御姐和蘿莉

  九月下旬,是每年最火熱的檔期之一,中秋檔連著國慶檔,足以讓全國院線掀起一波小高潮。

  僅中秋當天,《盜夢空間》便入賬2100萬,總票房突破3.5億。該片原定10月10日下線,但上座率居高不下,中影已經宣布,將延期至10月31日。

  據媒體預測,盜夢的最終成績可能與大地震相仿,在5-6億之間。

  與此同時,國師的《山楂樹之戀》上線,並打出了屎上最純情愛情片的噱頭。經過《英雄》、《十面埋伏》、《三槍》的鋪墊,在張瑋平的操作下,老謀子成功轉型票房導演。

  這片子不溫不火,數據卻在穩步提升,目前入賬8300萬,極可能繼《色戒》之後,成為又一部破億的文藝片。

  而戲中的女主角粥凍魚,正式加冕今年的新人王。因為圈內公認,張藝某的女主角,上來就是二線。這特麼才是最大的金手指,系統神馬的都弱爆了。

  當然了,起點太高,極容易hold不住方向。這麼多年除了國際章,其他人一路狂跌,在三四五六線各種掙扎。

  一般到這個時候,各家公司已在蠢蠢欲動,準備帶一波賀歲大戰的預熱前奏。

  像老姜的《讓子彈飛》,5月去戛納,放出預告片和三款海報。7月配合世界杯,又甩出姜聞和發哥球星造型的漫畫海報,還上了央視5套的《豪門盛宴》。

  而前不久,羅伯特德尼羅忽然訪華,拜訪了姜聞工作室,並盛讚這是部精彩絕倫的電影。對大眾而言,他不具備什麼商業價值,但對媒體來說,這位美國當代最偉大的演員能專程去看《讓子彈飛》,無疑提升了含金量。

  再如凱歌仁波切的《趙氏孤兒》,聽說準備參加東方衛視的「中國達人秀」總決賽之夜,在現場擔任頒獎嘉賓。

  這是招妙棋,該節目正在全國熱播,所含帶的廣告效應是難以估量的。

  相比之下,《劍雨》就顯得很常規,只是默默的注冊了微博賬號,沒事發點最新消息,下各路演員。

  其實平台很豐富的,《魯豫有約》、《天天向上》,還有繼續作死的《快樂大本營》都發來邀請,希望劇組能過去玩耍。

  可惜公司決定不了,男主角正在美國玩深沉,想商量都找不著人!

  今年的賀歲檔,公司有兩部電影參戰,《劍雨》和《人在囧途》。前者俱備優秀商業片的一切素質,被扔進12月死磕;後者只能作為黑馬出現,被放在明年1月,競爭稍弱,且貼合過年回家的主題。

  武漢華旗非常不滿,他們進場就是圈錢的,結果年初拍完,足足涼了一年才能上映。怎奈合同寫的清清楚楚,宣發人家說的算。

  華旗老闆早就罵街了,一直在心裡叨逼叨:等這波結束,打死都不找你合作了。

  …………

  9月26日,德州。

  托尼凱耶將拍攝地放到了美國南部的一座小城,全片不用轉景。因為《超脫》的畫面結構特簡單,一所學校,一間公寓,一家醫院,一條街道,幾個住宅鏡頭,僅此而已。

  開機戲在學校裡,為徵求校方同意,程序搞得很麻煩:首先不能影響上課,這個自然。其次,每天進校必須掛牌,人數固定,還要時常檢查,避免生人混入。

  畢竟是學生的安全問題,誰也不敢打包票。

  早在電影立項的時候,凱耶見過褚青一面,之後始終未見。他很擔心對方的狀態,結果今日重遇,就瞧了那麼一眼,心裡猛地一抽。

  瘦,勃頸細長,頭也顯得很小。西裝寬鬆,腰帶系的略緊,兩側的曲線從胯部往下,支棱著兩條單薄的大腿。

  那人背著包,就像個動作不太協調的長腿木偶,邁著內八字走到跟前,低啞道:「嗨,近來好嗎?」

  「還不錯,你呢?」托尼凱耶愣了幾秒,才下意識回答。

  「……」

  對方聳了聳肩,沉默中讓人感到一絲很複雜的躁動。直到他轉身離開,凱耶才回過神,一把揪過編劇卡爾,不停道:「天啊,那是褚嗎?那是褚嗎?」

  「好像是的,至少沒有整容!」卡爾也懵逼。

  「他真的,真的……」

  凱耶糾結半響,才吐出一個形容詞:「不可思議!」

  沒錯,就是不可思議。

  身形高瘦,神態低落,帶著化不開的憂鬱和傷感……若非還有理智,倆人真要以為亨利從劇本裡跳了出來。

  都說羅伯特德尼羅如何如何,馬龍白蘭度如何如何,人們固然相信,但年代太久了,只當作傳說一樣。

  今兒不同,這可是活生生的!

  ……

  褚青在片場轉了一圈,同大家打過招呼,又走向薩米蓋爾那邊。

  小姑娘不是很漂亮,短髮,大鼻子,大嘴巴,臉蛋很圓,眼睛裡跳動著強烈的好奇感和不安份。最妙的是,她的年齡界限非常模糊,稚嫩與成熟完美的混在一起。

  她算是童星,以前演過一些電視劇,但拍電影是第一次。小姑娘正靠著窗台,看工作人員忙來忙去,見褚青過來,連忙直起身子,道:「您好,褚先生!」

  「早上好,你怎麼沒過去坐?」他指了指休息區。

  「那裡太暗了,我不喜歡。」

  「你喜歡明亮的地方?」

  「應該說,開闊。」

  「哦……」

  他輕應,然後側過身,跟她一塊靠著窗台,就那麼低頭沉默。

  薩米不好直接打量,偷偷的斜著眼,老實講,對方身上有一股很難形容的排斥感,好像跟誰都保持著距離。這讓她有些討厭,而同時,他對自己的態度又十分平等,是一種成年人的相互交流。

  「……」

  不尷不尬的待了一會兒,褚青忽道:「你今天沒有戲份吧?」

  「什麼?」

  薩米hold不住對方的節奏,道:「呃,是的,但我想來看看,多學一點經驗。」

  「哦……」

  得,又沒聲了!

  小姑娘在心中狂吼,大叔你不要這麼怪異好伐?我太不懂你們老年人的想法啊啊啊!

  她不曉得怎麼對話,也不能直接走開,正鬱悶時,忽聽門外一陣騷動,緊跟著,便是噠噠噠的腳步聲。

  栗發,綠眸,完美的腳踝曲線,神經病似的游移不定。那女人就像瓶摔裂的毒藥,啪地舖滿了屋子,光氣瀰漫。

  褚青抬頭,不禁往前挪了幾步。

  「你怎麼躲在……」

  綠姐剛要招呼,猛地一頓,踩著高跟鞋繞了他一圈,似笑似嘆:「哦,親愛的!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你先別說,讓我猜猜… …」

  她敲了敲額頭,強力賣萌:「你一定戒菸了,口袋裡裝著口香糖,應該是薄荷味兒的。你碰到了一些很刺激的事情,並感到無能無力……你不會把酒也戒了吧?我特意帶了一瓶上好的紅酒。」

  BINGO!Zenchu!

  「呵……」

  從進片場到現在,快一個小時了,褚青才露出第一抹笑意,主動張開雙臂:「好久不見!」

  「哈,好老套的台詞!」

  伊娃也笑,伸手抱住他,還親了親臉頰。

  嚶嚶嚶!

  薩米蓋爾看的特心塞,這就是大胸御姐和短腿蘿莉的差別待遇嘛?

  ……

  話說伊娃拍完《007皇家賭場》,本可以順勢上位,成為好萊塢新一代的性感女星。怎奈她骨骼清奇,一頭扎進《富蘭克林》、《裂縫》、《子宮》這些神神叨叨的文藝片裡。

  前不久,她剛跟伊万麥克格雷格合作了《完美感覺》,正處於休假狀態。此番客串,算給足了面子。

  她飾演的老師叫麥迪遜,今天的首場戲,便是一個家長來鬧事,然後往她臉上唾了一口。

  卡爾塑造了一整幅教師群像,比如劉玉玲,真心實意的希望學生上進,但總為那些自甘墮落的學生而悲憤,甚至破口大罵。

  再比如威廉彼得森,這位戲劇經驗豐富的老演員,飾演一位教學方法很獨特的教師,但要靠藥物來緩解壓力。

  這些特點鮮明的角色,才組成了《超脫》的主體架構。

  到了九點左右,劇組準備完畢。薩米蓋爾戳在場外圍觀,凱耶坐在監視器後面,場記一打板:

  「行動!」

  「砰!」

  一個黑人大媽,帶著自己的殺馬特閨女闖進辦公室,硬梆梆道:「我要見你們校長!」

  「……」

  一位老師不知所措,而女兒瞅了瞅,指著正整理書櫃的伊娃,告狀道:「就是她,媽媽!」

  那大媽立刻調頭,開始狂噴:「你這婊子憑什麼把我寶貝兒趕出教室?因為你沒本事教她?我每天在家管她還不夠?我沒時間操心這些狗屁事情!」

  綠姐梳了個特賢惠的髮型,在黑人自帶rap的節奏下,竟顯得純良無害,弱弱道:「請你冷靜一點……」

  「你閉嘴!你個婊子!」

  大媽繼續罵街,褚青則站在一旁,他剛來這個學校報導,還不了解什麼情況。

  此時,威廉彼得森上前,勸道:「我知道你很生氣,但她們不會聽你說的,我們到這邊,你來跟我談。」

  「種族歧視的婊子,我要告你們!」

  大媽罵罵咧咧的閃人,伊娃剛鬆了口氣,忽見那個女兒衝上來,把自己逼到牆角,吼道:「你特麼再讓我在班裡丟臉,我找人輪姦你……噗!」

  「……」

  褚青細細觀察,他發現凱耶很喜歡用近景,要麼是半身特寫,要麼是面部特寫,然後捕捉演員那種纖毫畢現的肌肉抽動。

  就像這場戲,一個大鏡頭懟在伊娃跟前,道具人員拿著針筒,裡面是白稠狀的古怪液體。那哥們使勁一推,噗,液體從針尖噴出,唾沫一樣黏在她臉上。

  「咔!」

  沒等凱耶發話,綠姐自己喊了,皺眉道:「導演,你能不能把這個東西拿走,太干擾我了!」

  「什麼?」

  凱耶嚇了一跳,他見識過好萊塢大牌的雞掰程度,小心的問:「你的意思是,直接吐口水?」

  「當然!」

  她側過頭,亮出自己漂亮的右臉頰,道:「就衝著這兒!」
晨羲 發表於 2016-8-6 10:53
第七百六十七章  常規虐菜

  綠姐是個狠角色,無論戲裡戲外。

  你永遠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撕掉衣服,露出兩隻又白又軟的奶,也永遠不知道她腦子裡在想些什麼。綠姐的演技總被忽視,出道七年只拿了一座最佳新人獎,但不可否認,她是個相當有實力的怪咖女。

  演員的個人氣質太盛,不是件好事情,甭管何種背景,何種角色,觀眾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你自己。

  就像此刻,她穿著淺藍色的毛線衣,雪白的襯衫領子和下擺從毛衣裡溜出來,清新到無與倫比。即便這樣,那個黑人小姑娘仍然被嚇到了,尤其是聽到,要往這位姐的臉上吐口水的時候。

  「sorry,我,我不能這麼做……」

  小姑娘遠沒有剛才殺馬特的囂張德行,軟軟道:「我是說,呃,這很不禮貌。」

  「哦親愛的,你不用擔心,這是我自己要求的。」

  伊娃拍著對方的肩膀,笑道:「而且你要清楚,表演真的與現實無關,放輕鬆,儘管過來。」

  「可是,可是……」

  那孩子被她連哄帶騙的,腦袋有點蒙,但還是問了句:「你真的不會殺了我嗎?」

  「哈!」

  全場都噴了。伊娃翻了個比普通人大兩倍的白眼,衝凱耶張開手,意思是,我不管,交給你了。

  凱耶做思想工作很有一手,迅速搞定對方,於是繼續拍攝。攝影機照舊懟在綠姐跟前,小姑娘站在機器旁邊,顯得忐忑不安。

  「3,2,1,開始!」

  話音方落,那孩子醞釀了五秒鐘的一大口口水,噗的就吐了出去。

  「唔……」

  伊娃刻意保持著鬆懈,因為有準備的神經反應和沒準備的神經反應是不一樣的。只見她眼睛快速的眨動了一下,臉部肌肉微微抽搐,吃驚,無措,又透著一股隱蔽的傷感。

  「咔!good!」

  凱耶連連點頭,伊娃完全符合自己的要求,要的就是這種半寫實半表演的偽紀錄片風格。

  「sorry!您沒事吧?」

  小姑娘哭喪著臉,急慌慌的遞過紙巾。

  「沒關係,你非常棒!」

  綠姐抹了幾下,感覺還是黏糊糊的,乾脆跑到衛生間洗了洗。洗完發現沒有擦乾的東西,正要求助,褚青卻出現在門口,甩過一條嶄新的毛巾。

  「什麼?」

  綠姐很驚奇,連家鄉話都出來了。

  「拍戲常備。」他應道。

  「……」

  她張了張嘴,表示中國男人的生活習慣很賢淑。其實呢,倆人還是相處太少,他連醬油都帶過,毛巾算神馬?

  話說剛才這場戲,褚青主要是觀察。

  他第一次跟托尼凱耶合作,不熟悉對方的影像風格和拍攝節奏,現在才有了點眉目。同樣是紀錄片形式,美國導演和中國導演的手法完全不同。

  比如賈璋柯,喜歡用中遠景,長鏡頭,吵雜且真實的畫外音。

  凱耶正好相反,幾乎捨棄了中遠景,鏡頭只截取到半身,而且很喜歡盯著演員的臉。他對靜音的標準近乎苛刻,無論室內室外,除了對白,必須無雜音。

  甚至於,他曾經跟褚青聊過,會拍一些訪談式戲份。就是演員坐在機器前面,像採訪一樣做內心獨白。

  每位導演都有自己的花活兒,三流演員靠調教,二流演員靠適應,一流演員才能反過來,去主導影像。

  ……

  男主角的原名叫亨利巴特,用在華裔身上不太合適,就變成了亨利陳。

  原版中,導演給的線索非常明顯:他外公性侵了自己的女兒,也就是他母親。現在,這些痕跡藏於暗線,只是隱晦的表示,母親極其痛苦的活著,而這種痛苦,正來源於外公。

  按弗洛伊德的理論,童年創傷會產生自我保護機制,平時壓抑在潛意識區域,但在某個生活瞬間,它們會忽然爆發,讓人痛不欲生,行為失控。

  這一點,是褚青揣摩角色的基礎。

  順著這條脈絡,再一寸寸的往前摸索:亨利沒有變得偏執憤世,而是從文學中找到了慰藉,並化作對學生的愛與尊重。

  今兒上午,全是伊娃格林的戲份,下午卻是褚青的首場重頭戲。

  綠姐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不在片場,反倒凱耶的女兒貝蒂準時趕來。她比薩米大了三歲,身材厚重,頭髮捲曲,性格比較靦腆,就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偶爾跟薩米聊上幾句。

  凱耶一邊忙碌,一邊偷瞄,心中自責:女兒與片中角色一模一樣,從小缺乏關愛和鼓勵,是個很自卑的孩子。

  不多時,劇組準備完畢,二十來個小演員坐在教室裡。

  「攝影ok!」

  「收音ok!」

  「行動!」

  只見褚青推開門,就像個身體不協調的竹竿子,輕輕搖晃著走進教室。他把皮包放在講台桌腳,道:「早上好,你們都知道這是11年級的初級英文課吧?」

  「不知道!」

  「不知道!」

  有學生抬槓。

  他根本無視,道:「聽著,我只有一條要求,如果你不想坐在這,那就請你離開。」

  「嘿,哥們,你什麼意思?」一個捲毛小帥哥問。

  「不是哥們,是陳先生。」他糾正。

  「哈,你個傻逼!」對方拍著桌子嘲諷。

  貝蒂坐在他斜後排,忽道:「你閉嘴,馬庫斯!」

  「減肥去吧,你個肥婆!」

  小帥哥回頭,還賣萌似的吐了下舌頭,惹得同學一陣大笑。貝蒂被命中死穴,頓時低頭不語。

  「……」

  褚青的表情一下子變了,就那麼直接乾脆,沒有絲毫婉轉。

  他具備優秀教師的一切素質,卻寧願做代課老師,從一所學校流浪到另一所學校,不願與人深交,不願展現真實情感。

  但他也有底線,像這種有意識的,習以為常的,對別人的精神侮辱,是最大的心靈骯髒。

  「馬庫斯!」

  他往前幾步,雙手叉腰,西裝左右分開,裡面的白襯衫乾淨而純粹,道:「你可以走了!」

  「哈……」

  小帥哥迎上他的目光,全身都僵住,

  這個眼神蘊含的意思,已經碾壓了自己的閱歷和思維。但最神奇的是,對方釋放的壓力剛好在自己的承受限度之內,還可以拼了命的說出台詞:「現在?」

  「是的,現在就走。」

  「哇哦,你太酷了!」

  鄰桌的同學竟然在羨慕,小帥哥起身,以一種勝利者的姿態道:「再見,兄弟!」

  隨後,褚青把他送出教室,重新關上門,道:「ok,每人拿出一張紙,我想了解一下你們的寫作能力。」

  「我沒有紙怎麼辦?」

  剛送走一位,一個裹著頭巾的黑人小哥忽然喊道。

  「情景是這樣,你死了,以此寫一篇細緻的文章……」

  「傻逼,我在問你話!」

  「寫寫你的朋友或父母,他們會在你的葬禮上說些什麼,限時30分鐘……」

  「他媽的!」

  黑小哥大步上前,直直戳戳的瞪著對方:「你特麼沒聽到我的話嗎?」

  說著,他拎起那個皮包,砰地砸到了門板上。

  「呵……」

  褚青笑了笑,不似方才的態度,反而有些憐憫和無奈,問:「還有別的招數嗎?」

  「別惹我,當心我廢了你!」黑小哥提高音量,氣勢卻明顯不足。

  「這個包,它沒有任何感覺,它是空的。」

  他搖搖晃晃的走過去,彎腰撿起皮包,道:「我也一樣,所以我不會被你傷害,明白嗎?我理解你的憤怒,我以前也很憤怒,但你沒理由衝我發火,因為……」

  他回到講台上,直直盯著對方的眼睛,道:「我是極少數願意給你機會的人之一。」

  「……」

  黑小哥很認真的在聽,面前這個人就像一塊超超超大的磁石,將全場牢牢控制在自己的節奏中。以至於不是在演,是真的聽懂了這番話:

  我不會把你當成孩子,也不會把你當成被救贖的對象。你憤怒,絕望,開心,哭泣,都是你的自由。我能做的,就是給你這份自由。

  「唰!」

  一聲利落的輕響打破了沉默,褚青撕下了一頁白紙,隨手遞過去:「現在請你回到座位上,盡力去寫,好嗎?」

  黑小哥看了看白紙,又瞧了瞧他,厚厚的嘴唇顯得十分可笑,罵道:

  「再特麼給支筆行嗎?」
晨羲 發表於 2016-8-6 11:03
第七百六十八章  紅酒、香煙與薄荷

  《超脫》的周期非常短,畫面簡單,故事結構也不復雜,預計在三十天內結束。這片子有昆汀的公司投資,但不算嚴格意義上的合拍片,因為只有褚青一個中國人。

  凱耶的拍攝很有特點,在調配時間、場地的基礎上,盡量照顧到演員的情緒連貫。比如說,他不會將一場哭戲,和一場搞笑戲拼在一天。雖然多數演員都能做到,但他覺得這種方法極不友好。

  就像今日,白天是褚青和伊娃的獨角戲,晚上是倆人的對手戲,而且情緒沒有太大的轉折感。

  理論上,好萊塢實行八小時工作制,但實際操作中,就是個腕大腕小和敬業的問題。劇組的拍攝還算順利,不知不覺天色漸黑,凱耶正想打電話找人,伊娃又搖搖擺擺的出現了。

  「托尼,我回了趟酒店,沒耽誤你們吧?」

  「那倒沒有,你來的剛好。」

  凱耶覺得對方略顯嬌氣,但也不好說什麼,畢竟組裡的條件很簡陋,連休息的房車都沒有。

  伊娃咧開嘴,露出一個特嚇人的笑容,又擰著線條柔順的腰臀湊到某人旁邊。他剛拍完一段過場戲,正坐在角落養神,聽那脆生生的鞋跟點地,閉眼道:「你去哪兒了?」

  「回去拿酒。」綠姐搭在扶手上,上身微傾。

  他睜開眼,奇道:「莫名其妙的拿什麼酒?」

  「OH,我可不想喝他們那瓶幾十塊錢的勾兌甜酒!」

  綠姐的表情變得很神聖,一本正經道:「你了解我的,唯紅酒和雕塑不可辜負!」

  褚青無語,為毛我認識的都是偏執狂?沒錯,紅酒和雕塑是對方的兩大愛好,等同於生命的那種愛好。

  晚上有兩場戲,大意是講:麥迪遜對亨利很有好感,倆人便去約會,吃吃飯,喝喝小酒,最後還玩親親。

  既然喝酒,就要有實物,她可不想作踐自己的舌頭和味蕾……好吧好吧,他嘆了口氣,問:「那您可以給我瞧瞧嗎?」

  「當然!」

  綠姐起身,不一會轉回來,竟然推著一輛小車。車上是個非常精緻的冷卻桶,半冰半水,裡面斜躺著一瓶葡萄酒。

  「呃……」

  褚青冒出三條黑線,小心問:「我能拿起來嗎?」

  「不能,它還沒到溫度,要14-18度之間才能最充分的散發香氣。」

  「……」

  他縮回手,還能說什麼呢,只能伸脖子瞄了一眼,白馬莊園?沒聽過。這貨對紅酒的認識就是拉菲、拉圖、張裕、長城和皇家禮炮。

  沒辦法,一個小資,一個土鱉,一個熱情奔放,一個保守謹慎,能湊到一塊也是神奇。

  「褚……」

  伊娃的感覺很敏銳,察覺出這股微妙的氣氛,忽問:「其實我一直很奇怪,我們怎麼會成為朋友的?」

  「我比你更奇怪,或許那天晚上你認錯人了?」他攤開手,特無辜的樣子。

  「哈,我倒是希望我認錯了!」

  綠姐大笑。

  ……

  老實說啊,一般的餐廳戲,有實地拍,有搭景拍,但倆人真沒見過如此清新脫俗的餐廳戲。

  沒有桌椅,沒有食物,沒有背景,沒有鄰桌客人,沒有走來走去的服務生,畫面截到脖子以上……如果不是餐具的分鏡,你真特麼以為是兩顆人頭在演戲!

  「我當老師的原因很自私,我媽媽以前在史密斯麥迪遜學校教課,我要比她做的更好,更出色。她懷念那時的時光,覺得我不會成為一個好老師……」

  伊娃把聲音放柔,輕輕軟軟的說著台詞,又拿起杯子喝了口紅酒。褚青很仔細的切著一份牛排,不時往那邊瞧上一眼。

  「那你的故事呢?」她問。

  「我?」

  他頓了頓,隱藏在潛意識中的痛苦在蠢蠢欲動,故作輕鬆道:「我都是,一次只做一件事情……」

  「為什麼要浪費生命呢,你沒有感興趣的東西嗎?」

  「我每天都在教書啊,你……」

  他忽然一抖,分明感到一隻腳從桌子底下伸過來,蹭了蹭自己的鞋子。而且那桌子是封閉的,旁人根本看不見。

  話說男女之間的那點推拉術,用腳去勾對方的鞋子,正是最能懟死人的大招之一。那股溢出來的騷情勁兒,就像撩了一團火苗,在心裡噗哧噗哧的冒騰。

  就一個字,癢!

  當然了,褚青不認為綠妖精在勾引自己,所以他邊說台詞,邊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誒,味道還真不錯,即便他這種山炮,也能品出那份華美的質感。

  伊娃看他喝了酒,小而嬌俏的眨了眨眼,隨手舉杯,輕輕晃了一下。

  「好!」

  凱耶的表情很微妙,直覺告訴他,這倆貨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PY交易。丫暗自撇嘴,揮手道:「準備下一場!」

  「好!」

  劇組人員應了聲,各去忙碌。

  這兩場夜戲都是棚內搭景,接下來的是:麥迪遜坐在車裡向亨利告別,然後接吻。車是道具車,只有一個殼子和兩個座位。這很簡單,真正麻煩的是光線,凱耶對光、色、明、暗的精緻要求,足以讓任何一位大師頭疼。

  而趁著間歇,褚青和伊娃還坐在餐廳的位置閒聊。

  那貨拿著杯子,有點意猶未盡,道:「雖然我不太懂,但這個牌子的酒確實很棒。」

  「我收藏了十幾瓶,但你缺少一個讓我割愛的理由。」綠姐開著玩笑。

  「沒關係,很快就有了……」

  他忽然湊近,低聲說了一句。她眼睛睜大,驚訝道:「你們之前的矛盾不是很大嗎?」

  「誰知道呢?可能是年齡到了,我們講究成家立業,終歸要走到這一步的。」

  「呵,那要恭喜你了!」

  「叮!」

  倆人碰了下杯子。

  哼!紅酒有什麼好喝的——來自劇組眾多單身狗的冷漠臉。

  凱耶那邊調光調了好久,這邊也等了好久,不知不覺,多半瓶紅酒下去,都有了些醉意。伊娃喝得差不多了,忽拽過皮包,翻出一盒女士香煙。

  褚青立馬叫道:「餵,別在我面前抽煙!」

  「sorry,但我真的很想來一根。」

  綠姐很熟練的夾在指間,啪的點著火,深吸了一口。她曉得對方在戒菸,但就是想調戲一下,慢慢貼過去,紅唇微張。

  「呼!」

  一股薄薄的白色輕霧從嘴裡噴出,又在倆人之間繞了一圈。

  哎喲!

  褚青那個難受啊,瞬間口乾舌燥。他強忍著煙癮,從兜裡摸出口香糖,咔嘣咔嘣的開始嚼。眼神之純潔,特像一隻渴望小魚乾的喵。

  又等了一會,那瓶酒徹底清空,凱耶總算摧殘完畢。

  他親自過來叫人,結果一瞧,好嘛,演員靠酒精來提升情緒,是很常見的事兒,但你們不拍床戲,耍的是哪門子浪?

  「拜託!我要不要叫醒酒師過來?你們還能拍戲嗎?」他蛋疼。

  「沒關係,我們沒事。」

  「是的,現在剛剛好!」

  凱耶沒轍,只得先試一試,就見那倆貨晃晃悠悠的蹭過去,伊娃往車裡一坐,褚青戳在外面,倒挺像那麼回事。

  「你們應該都清楚,不要有任何對話,也不要發出任何聲音。你吻了他,就這樣!」他簡單講了一遍,回到自己的座位,示意眾人。

  「攝影OK!」

  「燈光沒問題!」

  「3,2,1,開始!」

  一秒鐘……兩秒鐘……五秒鐘……綠姐扶著方向盤一動不動,就傻呵呵的笑。褚青也不提醒,就扒著車窗往裡瞅。

  「咔!」

  凱耶一捂臉,如果有把槍,真想把他們全突突嘍。

  「抱歉!」

  「抱歉!」

  那倆貨齊聲道,臉蛋都紅撲撲的,明顯喝好了。人家都算一方名角,在劇組的地位極高,導演固然生氣,也只能道:「你們確定不用休息嗎?」

  「抱歉,托尼,我剛才有點暈,真的沒事!」綠姐喊道。

  「OK!OK!我們再來!」

  凱耶揉了揉太陽穴,重新開拍。

  「3,2,1,開始!」

  背景是一塊超大的黑幕,把底色襯得相當誇張,從鏡頭中看去,宛如夜色正濃,一輛車停在路邊。

  伊娃坐在車裡,燈照著她的臉。不是那種昏沉沉的街燈,而是再強烈數倍,明亮,剔透,清澄澄的光。在這抹光下,那雙綠眼睛斜斜的看向窗外,就像神秘的妖精花園,正對著某個人悄悄綻放。

  她忽然撐起身,慢慢的往前探去,經過車窗時,面上有陰影轉瞬而過,隨即,又重新亮了起來。

  此刻,鏡頭才往左移動,給到褚青的側臉。

  就見伊娃伸出胳膊,手指頭拈著他的西裝領子,一直滑到後頸。緊跟著,那兩瓣紅唇輕輕印在了他的唇上。

  褚青閉上眼,一股醇麗的紅酒香混著苦澀的煙草味兒,透過那單薄的唇紋,一點點沁入自己嘴裡。

  伊娃也閉了眼,感受著這個男人的味道,同樣的紅酒香卻融了清涼的薄荷,讓人迷醉又保持克制。

  一吻就好,倆人卻越來越重,諸般滋味在唇間婉轉纏綿,直到快無法呼吸,才緩緩分開。

  「咔!完美!」

  凱耶喊停,同時愈發確定:說你倆沒一腿,誰特麼信啊!
晨羲 發表於 2016-8-6 11:12
第七百六十九章  薩米蓋爾

  有個詞叫,酒後亂性。

  一般用於非正常關係的同/異性發生某種交配行為的意外情況,它往往有個更簡單的形容:偷情。

  當然,這是不標準的文人說法,老司機的事情,怎麼叫偷呢?

  相信酒後亂性的,多是修煉千年的白蓮花,這種行為的根本性質,只是兩個原本就想上床的人,喝點小酒,找個可以相互潤滑的理由。

  褚青不是老司機,一直都不是。

  這場吻戲拍完,他那份迷醉和歡愉已在慢慢減淡,吻的時候,感情是真實的,吻過之後,感情也是真實的。

  以他如今的道行,幾乎不可能再像《蘇州河》那樣,因為戲去愛上一個人。雖然伊娃不介意來點人生的小情趣,但她也清楚,如果能發生,早特麼就發生了。

  所以,當劇組收工返回酒店,倆人互道晚安,各自大睡,讓等著看八卦的凱耶遺憾不已。

  話說綠姐屬於客串性質,劇組不好耽擱,便集中拍攝她的戲份。開機五天後,伊娃殺青,特瀟灑的揮手告別,一如來時的那般驚艷和隨意。

  有綠妖精在組裡,褚青的情緒還能豐富一些,妖精走了,他也要進入正式的拍攝節奏。眾所周知,他是慢熱型的選手:從平淡到自然,從自然到病毒般的感染性,而後一氣呵成。

  ……

  在《超脫》裡,沒有一個人是不孤獨的。

  漂亮性感的女老師麥迪遜,最害怕週五晚上的到來,這意味著她要獨自在家待上兩天。

  其他班的某個少年,會把野貓塞進書包裡,用小榔頭一下下的砸,然後申辯:我就像那只可憐的貓,被困殺在現實的空間裡。而說這話的時候,少年眼神空洞,攤開的手掌滿是鮮血。

  那個總是扒著鐵絲網,緊閉雙眼的中年教師,無論在學校還是在家中,都可悲的淪為了空氣。直到被亨利問了一句,才惶恐又感激的恢復了與這個世界的聯繫——因為亨利看得到自己……

  《超脫》中的每個角色,都代表著一個偏激而冷落的群體。蠻橫無知的家長,自甘墮落的學生,複雜焦躁的老師,無能為力的校長,想接管學校的政府官員……這一切,最終融合成一個原始的概念:教育。

  以前,褚青覺得這東西特空泛,如今卻體會到了一種深刻的悲憫。

  夜,微風。

  今天要拍亨利和艾麗卡初見的段落,亨利得知外公命不久矣,童年記憶,母親自殺,以及對外公複雜的感情一併爆發,於是在深夜歸途的公交車上默默哭泣。

  然後,他就看見了艾麗卡。

  凱耶不想搭景,便租了一輛公交車,為避免行人誤會,還特意掛上了牌子,寫著:拍攝專用。美國公交的空間超大,椅子也很少,兩側都是橫座,最後一排才是縱座,跟中國略有不同。

  司機老兄有點緊張,試拍了好幾次都跟不上節奏,要麼快,要麼慢。其實很簡單,凱耶用紀錄片的手法去拍,連燈光都是車內自帶的。

  「布魯特,你等下要真打,不要猶豫。」

  這會兒,凱耶正跟一位臨演講戲,對方是個六十多歲的白人老頭,鬍子拉碴的很邋遢。人家是挺有經驗的劇場演員,不停點頭:「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那就好……薩米,你也不要做防備,我知道,這會很痛,如果你覺得不能接受,我們就換種方式。」他又道。

  「沒關係,我可以的。」

  薩米蓋爾應了聲,她穿著一身標準的站街裝,兩條黑色網襪裹著不算細的大腿。好萊塢對未成年演員的保護很重視,一些黃暴戲都要溝通好,免得事後找茬。

  他們在哪兒說,褚青就坐在旁邊,一動不動的醞釀情緒。不多時,準備完畢,無關人員滾蛋,凱耶和攝影師留在車上。

  司機掛檔,長長的車身緩緩啟動,窗外夜色迤邐。

  布魯特靠在椅子上,薩米跪在他雙腿間,一下一下的做咬狀。鏡頭給到她撅起的屁股和一截大腿肉,沒有絲毫美感,充斥著最原始的肉*慾和醜陋。

  倆人在最後一排,褚青的位子在兩米開外,正對著車門。從「action」那一聲開始,他就埋著頭,根本看不清面孔。

  之前講戲,導演的意思是,你要哭,要流淚,要悲痛。現在有點莫名其妙,但凱耶沒急,只對攝影師打手勢:給我死死盯著,用特寫!

  車子開得很慢,偶有輕微晃動。

  褚青的姿勢很奇怪,雙手雙腳半蜷著,就像個缺乏生命力的枯黃繭殼。然後,他抬頭,眼睛從下往上的那麼一掃……

  悲涼,痛苦,回憶,茫然無措,諸多情感雜糅到一起,啪地一下戳中心底深處。

  「啊……」

  此時,那邊卻傳來一聲噁心的呻吟,薩米開始大叫:「快把錢給我!」

  「快特麼把錢給我!」

  「你以為我真喜歡你麼,快點!」

  「啪!」

  布魯特抬手就是一巴掌,薩米臉蛋一斜,這可不是演的,真被扇到了一邊。她聲音頓止,恍惚又習以為常的站起身,挺著紅腫的半張臉。

  「……」

  褚青偏頭看去,薩米立刻蹭著扶欄,側身,左腿彎曲,擺出個自以為撩人的姿勢。

  她14歲,是個雛妓,沒有任何勢力,最廉價最卑賤的那種站街女。她已經習慣了收不到錢,甚至被打,那又能怎樣?

  她只能挺著稚嫩的胸脯和大腿,去吸引下一個客人。

  這一幕,哭泣的男人,受傷的雛妓,爛醉憤怒的嫖客,事不關己的司機……構成了一副絕妙對比的畫面。

  「咔!」

  司機立即停車,凱耶則興奮的叫了起來,連聲道:「薩米,你簡直超乎我的想像!尤其那個站姿,哇哦,你太棒了!」

  小姑娘性子成熟,但也難免得意,笑道:「當然了,我可是準備了兩個月!」

  「哈,好的好的,你值得我們鼓掌!」

  凱耶拍了幾下巴掌,又問褚青:「怎麼樣?」

  「……」

  他搖頭,精神低落,明顯還在剛才的情緒裡。薩米瞄了兩眼,不禁撇了撇嘴,說的那麼誇張,怎麼有點名不副實的敢腳。

  凱耶注意到蘿莉的表情,皺了皺眉,還是沒言語。這種少年人的無畏和優越感,總會被前輩扳過來的——如果她看到那個抬頭的動作。

  …………

  這座南方的城市很小,酒店也不高級,褚青沒插手製作,製片人是昆汀派來的一個傢伙。他對環境很熟悉,各方面疏通的極為妥帖,起碼在場地、道具和公共施設租用上,沒遇到半點麻煩。

  他的頭腦不錯,講究用最小的錢去做最好的事。比如酒店,也不知道從哪兒找的,價格齁便宜,條件還好。

  《超脫》劇組一共六十多人,包了三層,並負責早飯。午、晚飯通常在片場吃,好萊塢沒有盒飯,都是自己請的廚師,各種攤子一溜有七八米,每到飯點都煙熏火燎。

  劇組比較窮,不然還得準備冰淇淋,像褚青拍《速度5》,那冰淇淋足有一車。

  而此刻,他正坐在酒店的餐廳裡,就著碗土豆濃湯啃著兩片全麥麵包。自從戒菸以來,他便食慾大漲,但還要保持身材,就一邊吃一邊練。

  這個時間很晚了,可確實忍不住,就撿了點剩飯對付。

  「嗒嗒嗒!」

  正吃著,忽聽外面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隨即,薩米蓋爾推門進來。褚青瞧了眼,問:「你也餓了?」

  「沒有,我出去買些東西,看這裡還亮著燈。」

  薩米猶豫片刻,才湊上前,笑道:「褚先生,我發現你食量真的很大。」

  「我在戒菸,沒辦法。」

  他吞掉最後一口麵包,又擦了擦嘴,道:「你白天很不錯,出乎我和凱耶的預料。」

  「怎麼,你們對我很沒信心嗎?」

  小姑娘不太高興,她的性格跟艾麗卡非常像,那種生硬的,叛逆的,粗糙的青春感。當然略有不同,她對組裡人要保持尊重,畢竟在行內混的。

  「不是沒信心,只是沒想到你對角色的理解那麼深刻,幾乎完美。」

  「幾乎?」

  薩米眨了眨眼睛,索性坐到對面,道:「褚先生,我知道你很厲害,能不能指點我一下?」

  「呃……」

  褚青頓了頓,道:「你的潛力不錯,對這個角色的詮釋,或許只差了一點。但放到整個表演環境中,還有很多不足,你以後就明白了。」

  「不,我現在就想知道,請你告訴我!」

  薩米還真想聽聽,雙手合十,做了個懇求的動作。

  他只好道:「我以前給國內的學生講過,表演有三個基礎,體驗、相信、想像。體驗讓你情緒飽滿,相信讓你情緒真實,想像讓你情緒昇華,你前兩個都不錯。 」

  「你是說,我缺乏對角色的想像力?」小姑娘不太懂,畢竟中西方的表演理論差別很大。

  「也可以這樣講,你缺乏一種思維廣度和冒險性。艾麗卡這個人物,你演的相當棒,但你有沒有想過,換個更有趣的方法去演……ok,我該回去睡覺了,明天再聊。」

  褚青瞅了瞅時間,慢吞吞的起身,像個老頭子似的往出走。薩米愈加不爽,喊道:「嘿,你不能就這麼走了,我會失眠的!到底用什麼方法?」

  嘖!

  他沒轍,隨口扔下一句:「很多很多,比如,把你自己想像成一隻貓……」
晨羲 發表於 2016-8-6 11:35
第七百七十章  重要的是靈魂

  薩米從餐廳回到房間後,就pia在床上各種打滾,到半夜的時候索性爬了起來。

  她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直愣愣的看著那張臉:五官突出,臉蛋很圓,沒有柔和細膩的線條,顯得生硬而寬大。她一向不覺得自己漂亮,但再怎麼粗糙,也想像不到把自己變成一隻貓。

  「喵」

  薩米看著看著,忽然叫了一聲,狠狠抓了抓頭髮:「該死的!我今天別想睡了!」

  沒辦法,那個男人的話就像一顆種子,在她心裡不斷滋長,而她又偏偏是個較真的小姑娘。

  咱們說,凡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體系下的表演教學,第一課通常是一樣的,即解放天性。

  就是把我們的性格恢復到正圓狀態,盡可能的接近完滿,無論演什麼角色,都在心裡相信,自己就是那個人物。而解放天性最有效的手段,便是動物模擬。

  過了這關,你就可以得瑟的說:我是專業的。所以行話講,今天能不能演好動物,決定了明天能不能演好人。

  薩米上過一些表演課,自然曉得動物模擬,但她更加明白,對方不會拿一個最基礎的東西來忽悠自己。

  越懵逼就越想,越想就越暴躁,以至於她在鏡子前模仿著各種動作,或縮頸舔爪,或弓腰潛行,或悲傷的在夢中嗚咽

  然而沒什麼卵用,她做的非常像,卻始終搞不懂,如何把貓代入艾麗卡,或者把艾麗卡代入一隻貓。

  次日,晨。

  當薩米頂著一雙紅腫的眼睛來到片場,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她想找褚青聊聊,那人卻在閉目養神,不好意思打擾。

  小姑娘的情緒控制相當棒,壓下這份躁動,努力去完成今天的任務。

  艾麗卡是個雛妓,幾乎每個人都可以欺負,蹂躪,甚至肆意毆打。這天,她被某個傢伙強暴,帶著一身瘀傷來到那條小街。

  她也不曉得為什麼要來這裡,或許那個高瘦的男人給自己的印像不錯。而亨利下班後,又遇到了艾麗卡,不禁心生憐憫,便把她撿回了家。

  場景是一間單身公寓,天花板、牆壁、衣櫃、燈架,都是雪白的底色,只有一張舊沙發蒙著灰棕色的布料。

  劇本裡是夜晚,現在是白天拍,幸好沒有外景,不用在窗戶上做些手腳。

  薩米化好了妝,站在褚青身後,倆人又一起擠在道具門後面。周圍是黑暗的走廊,當然也是搭的景。

  「攝影!」

  「收音!」

  「Action!」

  聽到提示音,褚青摸出鑰匙開門,帶著小姑娘進屋,攝影機就戳在正前方,給了個大全景。

  「進來,去洗個手。」

  他按開衛生間的燈,又轉身去廚房。薩米進去轉了一圈,出來坐在沙發上,見他拿過一杯果汁和一個用保鮮膜裹著的三明治。

  小姑娘喝了口果汁,問:「有帶勁點的飲料嗎?」

  「咔!」

  凱耶喊停,道:「薩米,你的情緒完全不對!」

  「抱歉,我們重來!」

  小姑娘連忙舉手,確實有點不集中。她深呼吸了幾口氣,迅速調整,聽那邊喊:

  「3,2,1,!」

  只見她側過身子,露出自己的稚嫩曲線,故作成熟的問:「有帶勁點的東西嗎?」

  「吃你的三明治!」

  褚青撕下保鮮膜,自己也倒了杯果汁,搭在沙發邊角。薩米撇撇嘴,一副老男人真難搞的樣子,勉為其難的咬了一口。

  他右手舉杯,斜斜的打量著這個小姑娘,杯沿剛沾到唇邊,忽地頓了頓。

  「咔!」

  今兒一開始就不順,連喊兩次,凱耶提醒道:「褚,你應該伸手去觸摸,不是用眼睛。」

  話落,就見那個男人緩緩轉頭,用一種很慢的語速道:「我不會把手伸進一個女孩子的下面,即便她是個妓女。」

  「……」

  凱耶啞然,他注意到語句中的代詞,是我,不是亨利。導演也是老江湖,心中明了,這是典型的將自身超脫於角色之上的情況。

  人們常說,人戲不分。這個概念很好懂,也很牛逼,但還有更高的。

  簡單講,把角色理解透徹之後,再拆分、重建,與自己的性格融合,形成一種新的、暫時性的人格,並且是可控的。

  每一個名垂影史的經典角色,都不是複制劇本,都帶有演員本身的獨特風格。劇本裡的亨利,會掀起艾麗卡的短裙,但褚青的亨利,絕對不會這就是區別。

  「那好吧,我們先走一遍!」凱耶無奈。

  「準備!」

  「Action!」

  褚青的動作又不一樣,但眼神是相同的。薩米嚼著三明治,順著他的目光捋到終點,正停在自己的雙腿之間。

  她身子一抖,忍著驚懼道:「嘿,別心急,100美元!」

  「放輕鬆……」

  他擱好杯子,慢慢蹲下身。薩米有些慌亂和莫名的羞澀,兩條腿分也不是,合也不是,只好輕輕晃動著。

  她穿著很廉價的黑色網襪,一直箍到大腿根處,而在右腿上,那裸露的一截粉白,卻血污滿佈。

  這傷口是什麼樣的?

  一個女孩子,一個沒有任何人幫助的女孩子,被某個混蛋雜種拖到巷子裡。她哭叫,被毆打,那粗糙、骯髒的地面,狠狠刮過她的皮肉

  褚青就那麼看著,用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就像黑暗死寂的湖,光被鎖在了裡面,掙扎,無力,憤怒。

  不是對誰,是對自己。

  「……」

  薩米張了張嘴,紅腫殘破的臉頰和嘴角顯得非常可笑。她對著那雙眼睛,講不出一句台詞,只能望著他起身,拿過棉布和消毒藥水。

  這一段,原本有十四句台詞,褚青抹掉了十三句,空出了大片留白。全場無聲,都覺得自己的心臟在一點點墜落。

  他近乎半跪著,往棉布上倒了點藥水,低啞道:「會有點疼。」

  然後,又是沉默,只有那雙手在小心翼翼的擦拭。

  「……」

  沉默,沉默,有時讓人窒息,有時讓人感動,有時讓人痛苦。而此刻,一股莫大的悲傷感轟的一聲,所有人的心靈防線瞬間崩塌。

  從這場戲結束到午飯開始,薩米一直在發怔,她形容不出那種滋味,但隱隱約約找到了一絲感覺。

  她也非常尷尬,為昨天的輕視而懊悔,那人就像個深海漩渦,讓人無從抵抗。

  「褚先生,我能坐在這兒嗎?」她找到褚青的位置,試探著詢問。

  「當然可以。」

  他把食物挪了挪,讓出半張桌面。薩米坐在對面,注意到人家的餐盤,蔬菜、水果、全麥麵包和一碗濃湯。

  小姑娘為自己的烤肉默哀半秒,又道:「我昨天想了一晚上,還是不懂您的意思,我怎麼做才能更好?」

  「首先你要理解,我們的工作,就是賦予角色靈魂。而動物聯想,是極其重要的過渡階段。幾乎每一個好角色,都會找到某種動物的映射。」他邊吃邊道。

  「真的嗎?」小姑娘表示懷疑。

  「教父看過嗎?」

  「看過。」

  「印象最深的是哪個場景?」

  「呃,維托柯裡昂坐在椅子上,屋子裡很暗。」

  「他像什麼?」

  「獅子王!」

  薩米脫口而出,不待思考,又聽對方問:「安雅公主從貴賓中間走過,王冠盛裝,她像什麼?」

  「白天鵝!」

  「瑪蒂爾達坐在樓梯台上」

  「受傷的小兔子!」

  「郝思嘉戲弄雙胞胎兄弟」

  「自私的貓咪!」

  薩米愣住,腦中竟有短暫的空白,以前從未接觸的一扇大門,砰地一下在面前敞開。

  而褚青吃罷,隨手叉起一片蔬菜葉子,道:「就像這個,我們看到它的形狀、顏色,聞到它的氣味,這是角色的根本。我們品嚐它的味道,酸甜苦辣,這是角色的含義。但當我們吃完,它還能帶給我們什麼?滿足?討厭?喜歡?還是念念不忘?這些才是角色的靈魂,有一種精神力量在裡面,能流傳久遠的東西。」

  「為什麼要做到動物聯想,因為動物思維簡單,特徵鮮明,很容易產生具象感。你要把這種動物的感覺帶給旁觀者,不管多少年過去,人們一提薩米蓋爾,就會大聲尖叫:,我知道,艾麗卡!她就是一隻倔強又可憐的貓咪,簡直讓我神魂顛倒!」

  「噹啷!」

  薩米的勺子掉在了盤子裡,兩條胳膊上似起了一層薄薄的細物質。微風吹過,又哧溜溜的鑽進毛孔,全身都在發癢。

  安靜許久,她才問:「褚先生,您說動物聯想是過渡階段,那之後是什麼?」

  「之後?」

  褚青頓了頓,道:「我也在摸索中,或許是活生生的一個人,或許是,另外的一個自己。」

  亨利是隱藏的迴避型人格,寄情於文學之中,看似灑脫隨意,實則對社交和情感充滿了恐懼。

  他把一種善意的尊重,當作自己的普世價值,並贏得了諸多學生的信賴。但那個胖姑娘梅瑞迪斯和小雛妓艾麗卡,卻將這份尊重視作了無與倫比的愛。

  如果失去,就失去了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東西。

  亨利的代課期限將至,要離開學校,梅瑞迪斯哭著擁抱他,挽留他,並表白愛意。亨利沒有接受,並推開了對方。

  這一幕,被麥迪遜看到,認為老師和一名女學生在教室裡擁抱,非常非常的不妥當。亨利忽然爆發,跟對方吵了一通,童年陰影在心中盤踞,遂決定遠離艾麗卡。

  他找了社區組織,準備把艾麗卡送走,而小姑娘無意間接到社區的電話,知道了這件事情。

  當天下午,便是拍倆人分別的戲份,也是全片的重頭戲。

  中午跟褚青聊完,薩米就處於特微妙的狀態,這會兒穿著一件寬大的白襯衫,正坐在一旁發呆。

  場景還是那間屋子,只是窗外做了點修飾,又搭了一棟公寓樓的側面。

  褚青卻換了件衣裳,黑色的貼身馬甲,繫著領帶,顯得一絲不苟。他覺得,自己應該用最正式的態度送別艾麗卡。

  不多時,劇組,凱耶喊道:

  「大家準備!」

  「3,2,1,Action!」

  鏡頭先給到窗前的飯桌,外面陽光正好。緊跟著,攝影機隨著褚青來回移動,他在廚房和飯桌間走來走去,盛了盤煎雞蛋和兩片麵包。

  隨即,薩米入鏡,坐在桌子右側。

  「我做了早餐,你要牛奶嗎?」他端上盤子。

  小姑娘搖搖頭,她知道自己要被送走,強裝著若無其事,問:「你不吃嗎?」

  「嗯,我不餓。」

  他坐在左側,拿著杯咖啡小口小口的抿著。那目光游移不定,在屋內轉了一圈才落到對方身上,道:「你不能一直在街頭逛蕩了。」

  「我沒有啊,我現在跟你在一起。」

  「但你不能繼續跟我在一起了,對你沒什麼好處。」

  「才不會,你是我唯一的親人!」她還在強笑。

  「我,我做不了你的親人,我給不了你需要的。」

  「……」

  這句一出,薩米一下子就哭了,以至於嘴角跟不上神經反應,還保持著一種彎彎的弧度。

  「你得明白,你應該……」

  褚青也噎在喉嚨裡,眼神變得很淡很淡。

  薩米原本的台詞是:你善良,又溫柔,就像一盞明燈。我愛你,亨利!

  她以前沒感覺,但跟對方接觸多了,忽然就覺得好浮誇。她一直在想褚青的話,靈魂,生命,精神氣,獨一無二內心不敢確定,但非常有勇氣,經過之前的醞釀,終於變成了14年人生中最大膽的一次嘗試。

  「嗚……」

  薩米的身子縮成一團,變得好小好整個人都在顫抖。她不斷叉著煎蛋,大口大口的往嘴裡送。

  沒有任何對白,眼淚就一個勁的往下掉,又跟煎蛋混在一起,被她吞進肚子。

  「……」

  凱耶在監視器後面,不自覺得眨了眨眼,下一秒,也跟著開始哭。

  「咚咚咚!」

  正此時,外面傳來敲門聲。倆人有瞬間的停滯,因為都清楚,最不願面對的時刻馬上到來。

  「艾麗卡……」

  褚青艱難的擠出一聲,想說點什麼,終究化作嘆息。他起身開門,一男一女兩個工作人員走了進來,還笑著打招呼:「你好啊,艾麗卡!」

  薩米像極了一隻被遺棄的貓,害怕的湊到他跟前,又死死拽住衣襟,哭求道:「別讓他們帶走我!」

  「求求你!別讓他們帶走我,我只有你了!」

  「Sorry……」

  褚青想推開,手又僵在半空,只好摀住自己的嘴。他一步步的要逃離,她一步步的緊跟著:「不要!不要!」

  「求求你了!亨利,別讓我走!」

  「艾麗卡,這對你是好事……」

  工作人員見狀,直接拉過薩米,一左一右的控制住。

  「不,不要!」

  小姑娘就跟瘋了一樣,死命掙扎著。

  「亨利!求求你了!」

  「求求你!」

  「亨利……嗚……嗚……」

  她一點點的被拖出門外,褚青闔了下眼,轉過身。背後,那哭喊聲似抽離了一切,又飄蕩在走廊裡,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最後,悄靜無聲。

  「…」

  他回身,高瘦的背影就像深秋的枯葉,然後,慢慢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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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漫小說愛好者......兼妖怪控、兼林賾流書迷 大概是從2009年年初開始看網路小說至今(鮮網→說頻→冒天→定居卡提諾、偶而去起點逛逛)。不太喜歡看愛情、恐怖比例太重的書、其他甚麼都看(雖然有爽文看太多一般小說看的艱難的傾向),但是常因一些奇怪原因棄書,偏好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