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時代] 星際傳奇 作者：緣分0 (已完成)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五十九章　貝爾加德機修廠（上）

　　人生就像一盒各式各樣的巧克力，你永遠不知道下一塊會是什麼口味——阿甘正傳。

　　自從學院地下十二層那個荒謬的夜晚之後，雷諾就意識到一切都變了。

　　不存在誤會。

　　事情發生的當天，雷諾就把一切向克萊爾解釋清楚了。

　　他向克萊爾解釋自己和諾拉沒有發生任何事，他們只是喝多了，然後在昏昏沉沉中睡在一起。

　　只是睡在一起，什麼也沒發生。

　　克萊爾相信了，沒有指責，沒有埋怨，沒有所謂的「我不聽解釋就是恨你」。

　　她只是淡淡的說我知道了，然後再沒了反應。

　　雷諾以為事情解釋清楚後，一切就過去了。

　　可他發現他錯了。

　　什麼都沒有過去，恰恰相反，一切都開始變糟。

　　克萊爾不再理他，至少不會再主動找他，諾拉也開始遠離他。

　　當他在地下十二層訓練時，再聽不到諾拉那狂放的吼聲，聽不到她那嚴厲的訓斥，同樣也看不到來自克萊爾的關心與探望。

　　嘉姐妹就像是同時不再關心雷諾，不再關注他做什麼，不再理會他。

　　她們的生活中沒有了自己，一切都變得淡漠和生疏起來。

　　這一度困擾了雷諾很長時間。

　　那時的他還年輕，無法理解這種情感，無法理解為什麼會這樣。

　　七天後，阿爾法學院正式放假。

　　克萊爾沒有選擇和雷諾一起，而是就這樣悄然消失了。

　　雷諾不得不一個人收拾行囊，離開他學習了三百多個日夜的阿爾法學院，前往洪拉爾大湖區，施格瓦尼市。

　　這裡是中央星有名的機甲城，赫赫有名的暴風財團總部就位於這裡，它們生產的暴風系列機甲是新聯邦政府最有名的十大機甲之一，新聯邦政府甚至為此組建了一個暴風戰團，裡面的士兵用的就是最新式的暴風機甲。

　　除了暴風財團這個跨河系的聯邦級別大財團外，施格瓦尼市還有至少七個恆星系級別的機甲集團，數十個星球級機甲品牌以及數不清的地方小品牌。

　　每天，這裡都有成百上千台機甲在空中飛過。

　　無數業餘的機甲愛好者在這裡展示和比賽他們的機甲。

　　這裡每年有三十多種機甲大賽，累計登場機甲超過一百萬台，累計轉播電視臺超過兩千家，累計觀看人數超過五百億，累計獎金額高達百億。

　　這裡有數以千計的機甲銷售公司，數以萬計的機甲維修廠，多達百萬的機甲愛好者。由此形成的龐大洪流構成了如今赫赫有名的機甲城。

　　要想成為機甲維修員，再沒有比這更好的地方了。

　　在那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雷諾背著包來到施格瓦尼市，敲開第一家機甲維修廠的大門。

　　就像絕大多數初次見工的年輕人一樣，坐在西裝革履的面試官面前，雷諾微微有些緊張。他認真聽著面試官的長篇大論，並努力從中提取出任何一點對自己有用的東西。

　　「……蘭考特公司是一家存在了三百多年的歷史悠久的公司，有著豐富的機甲銷售與維護經驗，這裡有全市最好的機甲維修人員，最全面的機甲技術，最先進的機甲，每年有超過三百個年輕人慕名而來，想要成蘭考特公司的一員。那麼年輕人，告訴我，是什麼吸引了你來到這裡？」

　　「什麼？」雷諾楞了一下，他沒有聽懂面試官的問題。

　　面試官的臉上露出一絲不滿，不過他很好的隱藏了這點，繼續耐心的說：「我說，你最重視蘭考特公司的哪一點？施格瓦尼有數以萬計的維修公司，是什麼讓你選擇了我們？」

　　他說到最後一句時，表情帶著一絲的洋洋得意。

　　雷諾明白了，想了想他說：「很抱歉，我想您可能誤會了，我之所以來到這裡不是因為我聽說過蘭考特公司，老實說在我進入這裡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這樣一家公司。我之所以進來應聘，僅僅是因為這是我看到的第一家維修廠，而且看起來還算有些氣派。」

　　面試官的臉色僵住了。

　　剛剛踏足社會的年輕人總帶了些純真與正義感，勇於進取而不懂轉圜。

　　雷諾毫無意外被刷了下來，連筆試的資格都沒有。

　　雷諾沒時間沮喪，迅速開始走訪下一家維修廠。

　　這次他學乖了，再不會說我只是順路進來。

　　好在接下來的維修廠也不像蘭考特公司那樣沉湎於自身的榮耀中。

　　面試官是個微微有些發福的中年女人。

　　她用狐疑的目光反復看著雷諾，就像在審視一個犯人，然後說：「你的履歷報告上說，你是阿爾法軍事學院艦艇分院的學生？」

　　「是的，我想在這裡做一份兼職。」

　　「那為什麼你會選擇機甲維修而不是艦艇維修？」

　　「是這樣的，艦艇維修的分類很多，通常只針對艦艇的某個部分，而不是針對全艦。我報的是艦艇分院指揮系，要求全面瞭解艦艇構造，所以單一的艦艇維修並不能對我的學分提供太多幫助。而機甲維修卻是可以一個人包攬整台機甲的維修工作，它可以完整提升我機甲課程。而指揮系僅機甲方面就有三門學科。從學分上考慮，顯然這才是最合適的選擇。」

　　「只是為了學分？」

　　「我知道單純追求學分並不對，但作為一名學員，我覺得首先要考慮的依舊是把學分提上去，至於實際能力，有時候想得太遠未必是好事，而且我也需要全額的獎學金來支持我讀下去。」

　　「既然這樣，為什麼你要成為維修員而不是駕駛員？」

　　雷諾聳聳肩：「我倒是想成為駕駛員，前提是我要買得起機甲。」

　　女人的臉色變了。

　　雷諾不知道他再次捅到了面試官的G點。

　　這位面試官是位徹頭徹尾的態度決定論者，深信態度決定成敗。雷諾的回答無疑是在告訴她，他並不熱愛維修，這恰恰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再次出局。

　　雷諾並沒有洩氣，年輕人不夠圓滑，不會察言觀色的同時，也有著輕不言棄，和衝勁十足的勁頭。

　　他很快又敲開了第三家、第四家，乃至更多家維修廠的大門。

　　無一例外，雷諾面對的都是拒絕。

　　面試到第七家時，雷諾遇到了第一個肯招收他的。

　　「我們可以招收你，但你必須和我們簽十年合同。」

　　「十年？不，不，先生，我想你誤會了，我只是想找份兼職，我沒打算賣身！」

　　「抱歉，這是本公司簽下你的核心條件。要知道你現在還什麼都不會，你進入公司之後並不能為我們做出貢獻，我們還必須花大心血培養你。」

　　「花大心血培養我？」雷諾怒了：「你們在開什麼玩笑？我承認我現在進入公司的確不能做出什麼貢獻，但我不認為在我學習的過程中會需要你們付出什麼心血！我在旁邊看著就夠了，最多偶而問些問題請求回答，我會盡一個學徒應盡的本分，端茶送水、搬搬東西什麼的，只要我能幹的我都可以幹。而當我學成後我也會根據自己的能力為公司做出貢獻，為什麼要用到培養我付出心血這種說法。我看不到你們為此付出的任何東西可以用心血這個詞來形容！」

　　面試官面無表情：「你所學習的技術，使用的工具，教你的師傅，都是本公司產品，不可能無償使用。」

　　雷諾明白了：「你們就是想壓榨人，對嗎？學徒合同，十年？這簡直瘋了。」

　　「如果你幹得好，還是有機會轉為正式員工的。」

　　「這就是賣身合同上放的誘餌嗎？沒有正式約定，沒有法定約束，只有口頭承諾，合同上除了捆綁還是捆綁？我不會同意的。」

　　「那無所謂，反正有的是人會同意。」

　　「就算我再落魄，也不會淪落到賣身的地步！」雷諾起身就走。

　　這是第一次，他主動拒絕對方。

　　接下來的時間，雷諾繼續碰壁。

　　轉眼間一天時間過去，雷諾沒有找到任何一家維修公司肯要他。

　　他不得不找一家最便宜的小旅館住下。

　　躺在床上，怔怔地看著天花板，雷諾深深地歎了口氣，然後轉個身睡了。

　　第二天早上，雷諾振作精神繼續出發。

　　這一天，他拜訪了足足十八家公司，比昨天多了一倍，簡直是一路馬不停蹄。

　　可惜的是他依然失敗了。

　　雷諾也發現了自己失敗的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是阿爾法學院的學員。

　　身為學員，意味著他註定不可能在一家公司裡簽任何長約，沒有未來可以支付。

　　此外學員們的假期只有六十天。

　　六十天差不多正是雷諾實習有成，可以為公司創造效益的時間。

　　也就是說，當雷諾會在他真正能夠發揮價值的時候離開這裡，這對絕大部分維修公司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

　　這才是他失敗的核心關鍵。

　　整整三天，雷諾跑了上百家公司，卻沒有找到一家肯收他的。

　　儘管如此，雷諾依然不氣餒。

　　他相信，總有一家會例外。

　　後來克萊爾問雷諾，是什麼讓他堅持下來的。雷諾回答：「施格瓦尼有上萬家維修公司，就算是做慈善，要找到一家也不難吧？而我只跑了上百家，不過百分之一而已，有什麼理由放棄呢？」

　　那時，克萊爾看雷諾的眼神終於再次溫柔起來。

　　事情在第四天的時候出現轉機。

　　這一天他依舊跑了一整天，結果依然是失敗。

　　天色已漸黑，雷諾卻不放棄，沿著林蔭大道一路前行，然後他看到一家廠房。

　　廠房並不大，就坐落在林蔭道的後方，透過那林間疏影，隱隱還可看到幾台機甲正坐在平地上。

　　穿過樹蔭，雷諾進入大門。

　　大門前空無一人。

　　雷諾就這麼直直的走近去，然後他看到一片寬廣操場。

　　操場上坐落著幾台老舊的破損機甲，其中一臺上還趴著一個人，手裡拿著一把離子焊槍，正在對著機甲破損位進行修補。

　　「嘿！」雷諾發出一聲呼喊。

　　機甲上的人回頭，摘下護目鏡。

　　雷諾才看到，那是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

　　他從機甲上往下望，發出狐疑的聲音：「你是……？」

　　「你好，我叫雷諾，瓊尼．雷諾。我想問問你們這裡還招人嗎？」

　　「招人？」老人臉上露笑意：「你想到這裡來工作？」

　　「確切地說，是維修學徒。」雷諾回答。

　　老人抓住機甲的手臂往下一蕩，落在機甲膝蓋上，幾個起落來到地面。

　　他來到雷諾的身前，把手一伸：「把你的簡歷給我看看。」

　　雷諾遞過去，老人翻了一下：「原來是阿爾法學院的學員。你對機甲懂多少？」

　　「不是很多，實際上我只接觸了十天左右，不過我已經能開小型機甲，並瞭解了一些大型機甲的構造與主要性能……上面有我開機甲時的視頻。」

　　雷諾指指簡歷說。

　　簡歷是電子化的，影像信息被直接紀錄在簡歷上，可以直接看到，使得資料更加豐富而健全。

　　「我看到了，十天？那你的進步速度還算不錯。」老人微笑著說。

　　雷諾笑笑，在無數次的失敗後，雷諾已經總結出一些經驗教訓。他知道自己的實際操作經驗還遠遠不夠，強調時間短學習速度快就成為他唯一的法寶。

　　「我想我知道為什麼你會到我這兒來了。」老人點點頭說：「告訴我，你去過多少家維修公司了？」

　　雷諾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大概有一百多家，我來了四天了。」

　　老人看看他的腿：「走過來的？」

　　「學院裡不允許使用代步車，認為過多的生活助手會讓我們因安逸而懶散，意志下降，不思進取。」

　　老人點點頭：「我知道這個，但我更知道大多數學員不會在學院外也貫徹。」

　　雷諾聳聳肩：「我覺得是對的就做了。」

　　老人呵呵笑了起來：「成功者與失敗者的最大差別就是，前者總是做他們認為正確的事，而後者則總是做他們想做的事。那麼……你對成為機修工有什麼要求？」

　　「哦，沒什麼要求，我可以不要薪水，只要提供飲食與住宿就好。」

　　「果然是這樣。」老人把簡歷還給雷諾。

　　就在雷諾以為自己要面臨再一次失敗的時候，老人說：「如果不嫌棄這個廠太破的話，那就來吧。」

　　「什麼？」雷諾楞了一下。

　　「怎麼？」老人問：「你覺得還應該有什麼問題嗎？」

　　「哦，不。」雷諾搖搖頭：「我是說你不應該再問些什麼嗎？比如我是否瞭解你們公司？是否熱愛這一行？是否需要長約等等。」

　　老人用同情的眼神看著雷諾：「上帝啊，這些天你被那些白癡糟蹋成什麼樣了？我只是需要一個學徒幫手而已，能達到基本需要就成，需要瞭解更多做什麼？我又不收女婿。」

　　雷諾啞然。

　　老人伸出手：「那麼，歡迎來到貝爾加德機修廠。」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章　貝爾加德機修廠（中）

　　從這天起，雷諾就正式成為了貝爾加德機修廠的一員。

　　老人名叫貝爾，他還有個合作夥伴叫加德，兩個人的名字合起來，就是貝爾加德。

　　整個機修廠就是由以這兩個人為骨幹支撐起來的，以至於當雷諾瞭解到這一情況時，一度有種天上掉下來的不是餡餅而是鐵餅的感受。

　　除了貝爾和加德，機修廠還有兩名學徒，再加上雷諾，總計五人。

　　沒有財務，沒有運營，沒有安保，機修廠的每個人都身兼多職。貝爾負責技術，所有的機甲幾乎都是交給他來負責。加德則負責去外面接活兒，空閒的時候也會為廠裡做做帳。

　　這是一個留著兩撇濃密八字鬍的中年男人，全名叫伊莫金．加德。

　　他總是梳著油亮光潔的大背頭，將自己打理的一塵不染，並將衣服上的每一絲褶皺都燙平，喜歡抽煙斗，就像是一個活在十九世紀的人。

　　他最重視的還是他的那兩撇八字鬍，每天他都會很認真的打理他的鬍子，並在睡眠時給自己的鬍子戴上鬍鬚套。

　　用老貝爾的話說，激怒加德的最好辦法就是弄亂他的鬍子。

　　機修廠的兩名學徒，一個叫亞歷山大．拉德莫爾，一個叫伊克．戴維。

　　拉德莫爾是個看起來有些憨楞的年輕人，相比之下，戴維就明顯聰明得多。拉德莫爾總是被戴維支使著做這做那，而性情耿直的拉德莫爾從不計較。

　　儘管如此，伊克．戴維卻從來不滿意。

　　他總是抱怨，抱怨自己來錯了地方。以他的才華，本應該去那些更好的維修公司，學習更先進的技術，而不是呆在這破地方，修一些過時老舊的機甲，做各種粗笨的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老貝爾小氣的甚至連個雜務工都不肯請。」戴維如此對雷諾說：「總是讓我們幹這種沒有技術含量的工作。」

　　這已經是雷諾入廠三天來聽到的第十二次同樣的怨言了。

　　年輕人總是抱怨一切。

　　「如果你不想做的話，就讓我來吧。」雷諾笑著從戴維手裡接過那個大號扳手，從一台已經廢棄的機甲上拆零件。

　　從廢棄機甲拆零件再換到待修補機甲上是貝爾加德最常見的一種維修方式。

　　由於廠子太破，又沒什麼名氣的緣故，加德不得不用極低廉的價格去攬活兒，為了節約成本，他們從外面搞到一些廢棄機甲作為零部件來源。雖然這樣做的結果使得維修結果並不是太理想，但畢竟價錢便宜嘛。

　　其實老貝爾的維修水準還是相當不錯的，無論是什麼樣的機甲，只要到他手裡都能被救回來。只是由於缺乏優質零件，導致就算他修好了機甲，也無法維持長時間高烈度的使用，這使得廠子的名聲也很難因此打響。

　　一種惡性循環。

　　雷諾在心裡評價。

　　論技術，老貝爾算得上高手，論結果，他卻不能創造奇跡。

　　機修廠永遠都是半死不活的樣子，它不會倒閉，卻也不會帶來財富，也就難怪戴維永遠一臉欲求不滿的樣子了。

　　迅速俐落的把老貝爾需要的零件拆下來，雷諾送到老貝爾的身邊。

　　老頭正在和一台X350型號的機甲較勁。

　　這種老掉牙的型號在市面上已經很少見了，天知道加德從哪兒弄來的，最難得的是機甲主人竟然還奢望修好它。

　　「您要的節流器，貝爾先生。」站在機甲下面，雷諾喊。

　　六米高的機甲肩部探出貝爾花白的腦袋：「是雷諾啊，戴維那小子又偷懶讓你來做事了？」

　　雷諾笑笑：「沒有關係的，貝爾先生，你交代我的事已經做好了。」

　　「那好吧。」貝爾揮揮手：「上來吧，小夥子，看在你還算勤勉的份上，給你個獎勵。這台機甲的背部推進器出現嚴重故障，讓我來教教你怎樣才能在不更換推進器核心引擎的基礎上，讓推進器重新發揮作用，這可是我的絕活。」

　　「得了吧，老頭，這種絕活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那個推進器只要更換一個火花引擎就能修復，成本也不高。你所採用的方式根本省不了多少錢，卻要耗費大量的時間。有這精力都能修好三台同類機甲了。」戴維發出不滿的總結：「這也許是門技術，可它已經被淘汰了。」

　　「年輕人，你永遠不能保證在戰場上總能得到趁手的零件。」老貝爾正色回答：「技術不會被淘汰，它只是暫時的蟄伏與等待。」

　　「謝謝您，貝爾先生，我很願意學習這門技術。」雷諾已經爬上機甲。

　　從雷諾手裡接過節流器，老貝爾臉上現出笑意：「好樣的孩子，那麼來吧，看看這根線……」

　　他開始為雷諾詳細講解整部推進器的構造以及運行原理、解決問題的方法。

　　要想在不更換核心引擎的情況下讓推進器重新恢復動力需要的技術手段很複雜，老貝爾很耐心的操作著，雷諾則認真專注的聽講、學習。

　　時間過得很快。

　　轉眼間已近黃昏，老貝爾終於修好機甲。

　　他擦了擦手，問雷諾：「掌握的怎麼樣？」

　　雷諾思考了一下，很認真的回答：「如果再來一台這樣的機甲，我想我可以嘗試修復。」

　　「是嗎？那你學得還真快。」貝爾呵呵笑了幾聲，然後一屁股坐在機甲背上，歎了口氣：「不過那並沒有什麼用，這是已經被淘汰的技術。」

　　雷諾不解。

　　他看看貝爾：「我不明白，先生。您之前還說過，如果在戰場上，你不可能保證自己總能得到趁手的零件。」

　　貝爾呵呵笑了起來：「那只是我在強詞奪理而已。星際戰場上，每個士兵都有自己的維修包和維修機器人，能夠自動快速的進行維修。另外修理機器人體內含有一個微型4D列印設備，裡面包含有三百多種可凝結膠質材料，包括液體金屬。通過預存在裡面的程式進行列印，可以合成絕大多數零件，從而成為臨時替代品。只有在所有的基礎材料都用光的時候，我的技術才會派上作用。但是那並沒有任何意義，因為那種情況下，戰鬥通常已經結束，又或者直接報廢，根本沒有維修的價值與必要。」

　　他歎了口氣：「戴維沒有說錯，我的技術已經落伍了，不再適應這個時代。能夠更快，更大規模，更簡單方便的維修才是現代維修的基礎，我的技術就像是古老的手工藝匠人，早就被規模化與機械化代替了，被快速、簡單、直接的市場需求所打敗，這正是為什麼我會越來越落魄的原因。」

　　他搖著頭，發出無奈而略帶悲涼的感慨。

　　雷諾看著他，想了一會兒，才說：「那對我不重要，先生。我來只是為了瞭解機甲、駕馭機甲、熟練機甲，最後就是增加學分。在您這裡，雖然只有三天時間，但我感覺我已經學到了很多東西。這種從最原始層面的接觸與理解，正是我所需要的。所以先生，您看您還是極有價值的，您正在讓一個年輕人實現自己的夢想。」

　　貝爾微微怔怔住。

　　他看著雷諾，突然問：「你想開機甲？」

　　「是的。」雷諾回答：「不過我買不起，所以只能先從維修學徒開始。」

　　雷諾指指這場中的機甲：「每修好一台，我都可以上去開一下，以檢驗的名義。」

　　「可那遠遠不夠。」老貝爾說。他想想，突然道：「如果我給你一台機甲呢？」

　　這次輪到雷諾楞住了。

　　他看著貝爾。

　　貝爾嘿嘿笑道：「那麼來吧，孩子，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相信我，雖然我只是個過氣的老頭，但還是有些家底的。」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一章　貝爾加德機修廠（下）

　　跟著老貝爾向廠子的後方走去，雷諾來到一間庫房間。

　　進入庫房，雷諾看到一片巨大的遮雨布。

　　老貝爾對雷諾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上前把遮雨布扯下來。

　　雷諾有些猶豫，但是老貝爾的眼神鼓勵著他。

　　他終於走上前去，扯開雨布，在看到雨布下的東西那一刻，雷諾幾乎一眼就愛上了這件作品。

　　這是一件通體閃著銀色光澤的機甲，高約八米，機甲上還刻著精美的花紋，看起來像一具藝術品而多過像一件殺人利器，最令人驚訝的是在它的背部竟然還有一對翅膀。

　　「銀翼天使。」老貝爾說。

　　「它的名字？」雷諾問。

　　老貝爾點點頭。

　　雷諾走過去，看著這具機甲，喃喃道：「我從沒見過這種型號的機甲，銀翼天使，這名字真好。」

　　「這不是型號。」老貝爾回答。

　　「什麼？」雷諾驚訝轉頭。

　　老貝爾看著銀翼天使，目光中泛出一絲悵惘：「它是一台個人機甲。」

　　「個人機甲？你是說……」

　　「對，不是那種大規模生產的機甲型號，而是根據個人需求生產的私人機甲。」老貝爾回答。

　　老人歎了口氣，找了處空地坐了下來。

　　他對雷諾招招手：「過來，小夥子，讓老頭我來給你講講我過去的故事。」

　　雷諾走過來，坐在老人的身邊，開始聽老人講過去的故事。

　　原來貝爾年輕時，也曾是一位非常有名的機師，不僅如此，他還有著自己的機甲公司。他不僅能夠維修機甲，同樣也能設計機甲。

　　在很早的時候，貝爾就認定，機甲的發展必然要走上個人化、訂製化的道路。

　　正因為這個原因，在很早的時候，貝爾就開始進行機甲個人化的研究。

　　眾所周知，產品戰略上的轉型，對一家公司的影響是深遠而巨大的。

　　好的轉型可以讓一家公司一飛沖天，失敗的轉型則可能從此萬劫不復。

　　在機甲訂製方面，貝爾屬於極少數的吃螃蟹者，早早走上了這條道路。

　　必須承認，老貝爾的研究其實還是頗具成效的，他很早就設計了一套根據個人戰鬥習慣訂製機甲的生產體系，只要市場氣候得以形成，很快就可以進行大規模的訂製化生產。

　　但是機甲使用者的最大訂單提供者，軍方卻拒絕了這一嘗試。

　　失去軍方訂單無疑使得貝爾的公司遭遇了迎頭一棒，儘管如此他並不認輸，轉而將注意力投向民間機甲，希望能先在民間闖出一番天地來，而且民間也是最容易接受個人訂製的。

　　但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打破了貝爾的計畫，也使他的公司走入破產邊緣。

　　「發生了什麼事？」雷諾問。

　　老貝爾沒有說話，只是深深歎息了一聲。

　　他搖搖頭說：「公司破產了，所有的資產都被變賣，這台銀翼天使，是我當時剩下的唯一一件沒有被用來抵債的訂製作品。它曾經的主人沒有取走它，而是留給了我。我已經老了，已經開不動機甲了，就這樣把它一直放在這裡。」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濕潤，似是想起了什麼久遠的回憶，聲音也變得低沉起來。

　　過了一會兒，可能是重整了自己的情緒，老貝爾說：「唉，年紀大了，人已變得容易傷感起來。都過了這麼久的事，還有什麼可說的。總之呢，這台銀翼天使也算是我的一件收藏。當初訂製這台銀翼天使的人，個頭和你差不多，應該適合你。去吧，去試試。」

　　雷諾大喜，忙爬進銀翼天使的駕駛艙。

　　一進入駕駛艙，雷諾立刻感受到了這台銀翼天使不一樣的地方。

　　傳統的機甲操作是由神經元線連接人與機甲進行操控，一百四十八個神經元分別代表人體一百四十八個重要部位。而操作者主要通過控制自己的身體來控制機甲，神經元會把操作者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準確傳達到機甲上，從而形成機甲的快速動作。

　　正因為這個原因，其實操控機甲是一件極簡單的事，就像控制自己的身體一樣。

　　駕駛員真正訓練的不是如何讓機甲動起來，而是如何去適應機甲——通過神經元操作機甲對身體是極大的負擔，需要鍛煉與適應；

　　如何去精確操作機甲——機甲相當於外延的身體，身體突然變大許多倍，自然需要重新適應，真正優秀的機甲駕駛員能用機械手拿起一個玻璃杯，而新手就是走上一步路都會摔跤；

　　如何使用機甲功能——機甲上的各種火力設施，遠近戰利器都是身體不具備的功能，這意味著還需要通過一些額外的、專門的指令來下達；

　　如何為戰術需要服務——機甲是為戰鬥服務的，因此而產生的許多戰術需要學習。

　　但是在這台機甲中，神經元的數量卻降到了五十六處，而原本只是用來操控火器等外延設備的操作臺卻一下多出了至少數百個鍵位，看得雷諾頭都大了。

　　「銀翼天使和普通機甲最大的不同，就是它不是採用的傳統的神經元連接技術，而是神經元連接結合了控陣技術。」貝爾回答。

　　「控陣技術。」雷諾喃喃出聲。

　　對於控陣技術，雷諾當然聽說過。

　　這是機甲出現最早期的時候採用的技術，那個時候神經元連接技術還沒有現在發達，除非是像鋼鐵人戰衣那樣的機甲，稍微大一些的機甲，人們就無法使用。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製造商們發明了控陣技術，通過大量的鍵盤式操作來完成對大型機甲的控制。

　　老實說，這實在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技術。

　　人體的行動幅度可以分解出成千上萬套動作，要是只想簡單運用倒沒什麼問題，可要想完全展現就會很難。

　　而機甲之所以是機甲，就是因為雖然它厚重、高大，卻依然是最靈活的武器裝備。

　　像人一樣靈活！

　　做不到這點，機甲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正因此，最早期的機甲駕駛員非常難以培訓，機甲是真正的少數精英的寵兒。

　　一直到神經元技術的出現，人類像控制自身肢體的一樣控制機甲的夢想才得以實現，機甲的作用才真正被放大化，它靈活多變的戰鬥風格取代了所有曾經的中小型載具，成為重裝士兵的主流，從此以後，機甲大行其道。

　　可以說，神經元系統的意義，就在於它降低了人類掌握機甲的門檻，從而使得機甲得以成建制的存在。

　　但是現在，雷諾竟然看到了這種傳統中的傳統，老到沒法再老的控陣技術，這讓他詫異莫名。

　　他那驚訝的表情通過駕駛艙舷窗直接表露出來。

　　老貝爾悠悠說道：「這是我的那位客戶要求的，老實說當我聽到這個要求時，我和你一樣驚訝。但是不得不承認，他的想法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道理？」雷諾不解。

　　「是的。」老貝爾回答：「首先就是控陣技術的使用，大大減少了控制機甲需要的神經元數量。神經元數量的減少有這麼幾個好處。一是它對身體的負擔大大減少。」

　　通過神經元連接人體與機甲會對士兵造成極大的負擔，解決這問題的唯一方法就是刻苦的鍛煉與適應。正因此，每一名機甲士兵都要培養好自身強健的身體素質，諾拉更是每晚都要到地下加練。從一百四十八個神經元減少到五十六個，意味著精力負擔一下消減到原來的三分之一左右，其效果是相當驚人的。

　　這種體力上的巨大節省，帶來的並不是三倍時間的增長，而是十倍。

　　也就是說，同樣一個人，駕馭普通機甲可能只能支撐三四個小時，駕駛這種機甲卻可能一天一夜都沒事。

　　「這的確是個優勢。」雷諾點頭。

　　「第二個好處是神經元的減少使它可以有更快的出擊時間。」老貝爾說。

　　傳統的神經元有一百四十八個點，這也意味著駕駛員每次進入機甲，僅是連接神經元就要花費一些時間。

　　這些時間其實並不長，因為受智腦控制，通常連接一百四十八個點也只需要十秒左右。

　　但是數量縮減到五十六個神經元的銀翼天使卻只需要三秒鐘就能完成連接。

　　這七秒的差距，有時可能無足輕重，有時卻可能是分秒見生死。

　　「還有嗎？」雷諾問。

　　「當然。」老貝爾笑笑：「第三個好處就是它可以做到許多人體做不到的動作。」

　　傳統的以控制人體的方式控制機甲，固然帶來了機甲像人一樣的靈活性，但反過來說，人的靈活度也就是機甲靈活度的上限。

　　如果有一些動作人類做不出來，那麼機甲也就做不出來，哪怕這台機甲本身可以做到，但由於駕駛員的限制，就註定無法完成。

　　控陣系統卻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只要指令下達，它就能夠完成任何機體可以完成的動作。

　　只要你有足夠的操作能力，機甲本身又有相對應的靈活度設計，你可以控制著機甲把左手從背後繞過去摸到肚臍，右手揮舞激光劍，前胸放火，腿部發射導彈，最後還把腦袋轉到屁股後頭，舔自己的菊花。

　　而完成這一切只需要一秒鐘。

　　「最後就是它擁有更高的發揮上限。」

　　機甲的發揮受限於駕駛員的體質。

　　神經元系統的最大好處是降低了機甲的入門難度，卻也同時降低了機甲實力的上限。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太空機甲無法在近地空間使用，因為一旦接近地面，強大的重力會直接壓垮神經控制的駕駛員。

　　可如果使用的是控陣系統，那就無所謂這個問題了，因為負擔不再是由駕駛員承受，而是由機甲本身。

　　更持久、更快、可執行的戰略與戰術更多，變化更複雜，擁有更廣闊的提升空間，就是這套操作系統的強大之處。

　　「原來是這樣。」雷諾點點頭：「不過這也意味著需要對控陣系統足夠熟練才能發揮這些作用，否則連基本操作都無法完成，那麼所有的優勢都會變得沒意義。就算能夠完成基本操作，也未必比得上神經元系統。想想你可能要操作四五個鍵位才能完成一次揮臂，而神經元系統只要一次簡單的揮拳就能解決問題，兩者在反應速度上也完全沒法比。」

　　「的確是這樣。」老貝爾點頭說：「控陣系統的要求非常複雜，其實它比神經元系統更加精密，也更加有提升空間。但是它需要的培訓週期過長，而且就算完成訓練，短期內也不是神經元系統的對手，並不利於大規模生產和快速的需要，所以才會被時代淘汰。但是我的客人卻提出了兩者結合的需求。」

　　將兩者結合起來，大幅度減少神經元的同時，也大量減少了鍵位操作，再使兩者結合，從而形成新的操作系統。

　　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的確是頗具創意。

　　按照老爺子的說法，當初向他提出這個要求的人，本身就是一個極具才華天賦的年輕人，只可惜因為某種原因，身體素質不好，始終無法適應成為機甲駕駛員的需要。

　　在這種情況下，他構思出了這種雙系統的結合，並為此付出了大筆金錢給老貝爾。

　　而老貝爾也不負所托，還真讓他完成了這種雙系統的融合。

　　要知道這可不是簡單的一加一這麼簡單。

　　當駕駛員使用神經元系統操作時，本身就處在不斷的運動中。如何在這種情況下再使用控陣系統，本身就是個難點。

　　這就好比你不可能一邊打拳一邊按鍵一樣。

　　更何況客戶還提出了反應更靈敏、動作更複雜、戰力更強大等一系列要求。

　　在客戶的眼中，這台使用全新控制系統的機甲，應當成為未來機甲的王者，無人可以超越！

　　而為了達到這個目標，老貝爾也是想盡辦法。

　　這台銀翼天使就是老貝爾最終完成的作品。

　　「那為什麼那位客戶卻沒有帶走它？」雷諾不解。

　　老貝爾回答：「因為我實際上是失敗了……我的確做到了功能更多、速度更快、戰力更強。它的神經元系統和控陣系統完美結合，駕駛員在作出動作的同時，還能操作控陣系統，兩者相互結合。比如你通過神經元系統揮出手臂，在揮臂的同時，還可以操作手部控陣系統發出導彈，一次完成多次動作。但是這也使得它的操作變得更加複雜，甚至超過最原始的控陣系統。」

　　複雜程度超過最原始的控陣系統！

　　這正是老貝爾這件產品最大的失敗地方。

　　當老爺子把兩大系統結合起來上時，他以為自己簡化了步驟，卻忽略了這對駕駛員提出了更高的技術要求——沒有多少人能在揮拳的同時還玩剪刀石頭布的。

　　老貝爾的客戶在試過這台機甲後，最終失望離去。

　　他沒有提走機甲，也沒有支付剩餘的尾款。

　　把所有身家都押在了這台機甲上的老貝爾遭遇了最後的無情打擊。

　　結果就是他破產了。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二章　銀翼天使

　　老貝爾把銀翼天使借給了雷諾。

　　他沒有指望雷諾能完成這種被他命名為「神耀」的系統，不過五十六個神經元連接對雷諾也是一種歷練。事實上即使不使用控陣系統部分，僅憑五十六個神經元也能控制機甲。

　　畢竟這五十六個神經元控制的都是主幹核心部分，而控陣系統負責的是細節部分。

　　當然，這樣子的銀翼天使看起來就會顯得有些「大大咧咧」和「笨拙遲鈍」，雖然不符合實戰需要，卻至少符合訓練需要。

　　於是貝爾加德機修廠的午後，空閒無事的時候，經常就可以看到這樣的場面——一台銀色精美的機甲在機修廠後方的空地上步履​​艱難的行走著，就像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嬰兒，跌跌撞撞，磕磕碰碰，時不時還會摔倒。

　　它那笨拙的姿態與它那優美的體形完全不相吻合，以至於戴維每次看到都會發出不屑的鄙夷聲。

　　「我賭他一輩子也別想駕馭得了那個廢物。」坐在花壇上，吊著雙腿，戴維用這種方式評價銀翼天使。

　　在他眼裡，老貝爾把銀翼天使借給雷諾不是在幫他，而是在折磨他。

　　但是雷諾卻不以為意，他並沒有因為銀翼天使的難以駕馭而放棄，反而興致勃勃的努力學習著，適應著，無論失敗跌倒多少次，卻從未言過放棄。

　　砰！

　　又一次沉重的摔倒。

　　即便是將自己裹在厚重的鐵罐子裡，雷諾也被這震動弄得頭暈腦漲。

　　由於神經元太少，而雷諾還無法發揮控陣系統的作用，所以他暫時享受不到這套系統帶來的體力減少，反而被逼得調動所有精力去駕馭，導致勞累程度更高於普通機甲。

　　在一段時間的運用後，他的精神已崩到了極限，身體的各部分肌肉也感到無比的酸楚。

　　儘管如此，他卻還是咬咬牙站了起來。

　　放棄不是他的風格，瘋狗教官那沒人性的鍛煉更是讓他有了面對一切艱難的強大意志，哪怕下一刻就要昏倒，但只要還有精神，就要站起來！

　　這是教官的訓條，簡單，卻粗暴。

　　身為學員要做的就是執行它！

　　轟，他再次站了起來，繼續艱難的行走，並在下一秒後再度跌倒，然後繼續爬起……

　　「我倒覺得他能行。」耿直的拉德莫爾看著不服輸的雷諾說：「媽媽說，喜歡與堅持是成功的捷徑。」

　　「哦，是嗎？那麼拉德莫爾你喜歡維修機甲嗎？」戴維尖著嗓子問。

　　拉德莫爾摸摸腦袋回答：「當然，我喜歡這些大傢伙，當我看到它們在陸地行走，在天空飛翔的時候，我感覺棒極了。」

　　「可你現在甚至還不能修一台水泵！」戴維哈哈大笑。

　　拉德莫爾感到很不好意思：「我有些笨，學得慢。」

　　「所以說，天賦才是最重要的。拉德莫爾，你不是幹這行的料！」戴維很認真的回答。

　　「不！」聽到這話，拉德莫爾明顯憤怒了，他揮舞著巨大的拳頭說：「我不許你這麼說我。」

　　「嘿嘿，孩子們，又為了什麼吵起來了？」

　　好在這個時候，一個優雅的聲音傳了過來。

　　回頭看去，就見一個戴著禮帽，拿著煙斗，留著兩撇小鬍子的中年男人走過來。雖然是從滿地狼籍的操場上走來，他走路的樣子卻像在走過翩翩的舞池。

　　「加德！」看到中年男子，戴維連忙跑過來，藉機避開拉德莫爾，順便還不忘告狀：「我不過就是說了一句拉德莫爾不適合幹這個，他就激動生氣了。」

　　來人正是貝爾加德機修廠的另一位合夥人伊莫金．加德。

　　「哦，武斷的否定一個人所鍾愛的事業，這可的確不是什麼好事。」加德笑著說。

　　「我只是在實話實說。」戴維嘟囔：「拉德莫爾太笨了，他的確沒有這方面的天賦。」

　　「天賦從來不是決定成敗的關鍵，小伙子們，放下爭執，十年後回過來再看，也許才能確定誰才是正確的那個。」加德笑道。

　　遠處還在摔倒與行走間掙扎的銀翼天使終於停了下來。

　　雷諾從裡面出來。

　　雖然銀翼天使行動時步履蹣跚得像一個將要死去的老人，但是雷諾的頭上卻滿是汗水，就像是剛經歷了一場馬拉松長跑，走起路來腿都是飄的。

　　可他的雙眼卻依舊是那樣明亮、自信。

　　來到加德的身邊，他鞠了一躬：「加德先生，您來了。」

　　如果說老貝爾是機甲專家的話，那麼伊莫金．加德就是一個博學多才的人。

　　可惜這個博學多才的傢伙最初並沒有把自己的能力用在正道上——他曾經是個詐騙犯，最輝煌的紀錄是在一個月的時間同時進行了三十八場欺詐，並成功脫身而去。

　　而他之所以要同時進行這麼多場欺詐不是為了錢，僅僅是因為他想創造犯罪史上欺騙案的新紀錄。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在一次試圖衝擊更高紀錄的過程中，他落馬了。

　　那一年他只有二十三歲。

　　在牢獄裡度過了近二十個年頭後，伊莫金．加德終於獲得假釋。

　　不過面對這樣一個詐騙慣犯，很少有人敢用他。是老貝爾用了他，那個時候老貝爾還沒有破產。

　　老貝爾破產後，所有人都離開了他，唯有加德沒有離去。

　　恰恰相反，他開起了這個機修廠，並取名貝爾加德，然後請老貝爾來主持。雖然他是這個廠子真正的主人，但凡事卻都以貝爾為首。

　　「啊，是小雷諾，看起來你還真是勁頭十足呢。」加德晃著手裡的煙斗笑著說：「看來你對駕駛機甲的興趣很濃厚。」

　　「我的真正夢想是駕駛星艦，但也不排斥機甲，我個人把它們當做是專業與興趣的區別。」雷諾回答。

　　「那麼維修呢？專業還是興趣？」加德問。

　　雷諾想了想，回答：「這是份兼職，先生。」

　　加德哈哈笑了起來。

　　笑聲停止，他說：「那麼，有沒有興趣賺些別的外快呢？」

　　「別的外快？」雷諾不解。

　　他看看加德，遠處的老貝爾也把視線投了過來。

　　「是這樣的。」加德說：「你知道施格瓦尼每年都有數十場大大小小規格不等的機甲比賽。這些比賽各種各樣，什麼樣的比試都有，通常獲勝者能夠得到一定數量的獎金……」

　　「不，加德，別讓那孩子去參加比賽！」遠處的老貝爾已咆哮起來，他的臉上露出不滿的神色：「他還只是個初學者，什麼都不懂，什麼也不會，也不可能在比賽上獲得勝利！」

　　加德搖搖頭：「嘿，貝爾，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明白。我看過這孩子駕駛機甲的資料了，他很有天賦，學習速度飛快。瞧瞧，他學習使用銀翼天使才七天，就已經能把銀翼天使站起來走上幾步了。只要你肯把銀翼天使的神經元增加，再減少控陣系統的複雜性，憑藉銀翼天使的強大，這孩子完全可以參加一些小型比賽。不需要冠軍，只要獲得一定的名次就能夠拿到獎金，甚至於只要上場就有獎金，而我們也可以藉機做些宣傳。」

　　「神耀系統還可以增加神經元控制？」雷諾為貝爾製造的這台機甲感到震驚，如果那樣的話會讓他的操作難度大大降低。相比之下，在小型比賽里取得一些名次倒不是他關心的。

　　「但是那樣的比賽大都很危險，我是絕不會讓這孩子去冒險的，那是對他生命的不負責任。」

　　老頭說著氣沖沖走過來，把雷諾拉走。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加德無奈的搖頭：「該死的老頭，總是那麼固執。」

　　不管加德怎麼勸說，貝爾最終沒有同意讓雷諾去參加比賽。

　　不過雷諾倒是明白了增加神經元是怎麼回事。

　　這是貝爾有感於銀翼天使的過度複雜而設計出的一套訓練系統。

　　這套系統為神耀系統額外增添了九十一個神經元，使神耀系統的神經元達到一百四十七個，只比標準系統少一個。同時控陣系統也因此達到最簡化，只需要最簡單的幾次操作就能彌補缺損的那個神經元。

　　訓練者會從這個體系開始，一步步進行適應性訓練，隨著訓練強度增加，不斷減少神經元，增加控陣系統功能，漸漸適應這個雙系統。

　　不過當老貝爾設計出這套系統時，他已經破產了，他失去了原主的聯繫方式，這套訓練系統也未能再推銷出去。

　　但這套訓練系統還是被保留了下來。

　　貝爾之所以沒有把這套系統交給雷諾就是因為他很擔心雷諾會因此去參加比賽。

　　「聽我說孩子，我把天使借給你是因為我希望它能給你的訓練帶來幫助，而不是讓你去那些地下機甲格鬥賽拼命。你還年輕，有著遠大的前途，不應該為了一點錢就把自己的命運押在上面，那不是一個聰明人應有的選擇。加德不是壞人，但是他太想要錢了。對錢財的狂熱追求會讓人變得短視、急功近利，甚至讓心靈蒙上污染。」

　　「讓你的心靈保持純淨，孩子，這是一個老人給你的最大忠告！」

　　雷諾看著老貝爾，很認真的回答：「我答應你，貝爾先生，我絕不會隨隨便便就跑去參加那些機甲格鬥賽的。」

　　老貝爾沒有注意到，雷諾的話語中帶了一個小小陷阱，他只說不會隨隨便便去，卻沒說不會去。

　　雷諾並未想違背老貝爾的好意，他只是本能的覺得凡事要為自己留些退路。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三章　磨練

　　六十天的假期很快過去，雷諾要回學院了。

　　走的時候，雷諾對老貝爾很是捨不得。

　　在貝爾加德的這段時間，他從老貝爾的身上學到了許多東西。這些東西讓他獲益非淺，有些甚至是受益終身。

　　還是老貝爾笑著說：「嘿，傻孩子，不要以為離開了就是永別。這次結束了，你還有下個假期，下下個假期呢。你要在阿爾法學院待六年，你會有六個假期……好吧，最後一個可以不算。但是我們將會有五年的相處時光。就算不考慮假期，逢到禮拜的時候你也可以來看我，從鳳凰城到施格瓦尼並不需要太久。」

　　雷諾的臉上洋溢著開心的笑：「是的，先生，您說的對。只要我有時間我都會來看你。」

　　雷諾說著就要離開。

　　「等一等，孩子。」老貝爾突然交給雷諾一個箱子。

　　「這是……」雷諾不明白。

　　「神耀的訓練系統。」說話的是加德：「這段時間老傢夥一直在為你做這個。」

　　雷諾吃驚的看向貝爾。

　　老頭聳了聳肩：「別高興的太早，小子，這可是個非常磨人的系統，也許把它給你不會幫到你，反而害了你……它可能會分散你大部分的精力並最終害你一事無成。為此我猶豫了整整三天，最終我覺得應該把決定權交給你自己。如果你喜歡它，你就可以拿它去訓練。可如果你沒有信心，那就趁早放棄吧。」

　　「那如果我訓練成功了呢？」雷諾問。

　　老頭看著雷諾，半晌。

　　他說：「那麼天使就是你的。」

　　雷諾笑了。

　　銀翼天使，它就像是一匹桀驁不馴的烈馬，強大，威猛，兇悍，桀驁，難以駕馭，卻又給予人無限的遐想。

　　雷諾渴望有一天能真正駕馭它，就像馴服一個王者。

　　對著老貝爾深深鞠了一躬，雷諾離開。

　　看著雷諾離去的背影，老貝爾突然搖了搖頭：「也許我真的不該給他這套系統。」

　　加德笑說：「你已經做出了選擇，貝爾。從一開始你就看到了這小夥子的潛力。雖然你一再拒絕，但是相信我，總有一天，他會出現在機甲格鬥場的。」

　　「不！」老貝爾發出憤怒的低吼：「我不會讓他去那裡的。」

　　「那不是你能決定的，只有命運才能決定。」加德悠悠回答：「相信我，總有一天，他會駕馭著銀翼天使，打敗一個又一個對手，成為地下格鬥的王者。」

　　——————————

　　回到阿爾法學院，生活又回到了往日單調枯燥的學習狀態。

　　因為都是艦艇指揮系的學生，雷諾與克萊爾都是一樣的繁忙，這使兩人的交流變少，卻又顯得順理成章。

　　有時雷諾會想與克萊爾接近一些，可每當走得近了，他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們依然會有交流，可這種交流就像普通的同學與同學之間，感受不到更多的親近。

　　曾經發生的事就像是一張無形的隔膜，疏離了尚未正式建立感情的一對男女，忙碌的學習生活又再度拉大了彼此的距離。

　　這讓雷諾感到苦惱，卻又無法可想。

　　開學的三個月後，指揮系的機甲課程正式開課。

　　由於已經有了一段時間的練習基礎，雷諾的機甲課表現依然是碾壓眾人級的優秀，這讓許多人在羡慕的同時也感到無奈，只能在私下裡說雷諾是天才。

　　但是沒有人知道，這個所謂的天才在私下流出的汗水。

　　回到學院後，雷諾就把老貝爾給他的訓練系統裝在了國王公寓中的模擬艙中。每天晚上回到公寓，雷諾都會在模擬艙中泡上四個小時。

　　從減少一個神經元單位開始練習，然後不斷去降低神經元的數量，增加控陣系統的複雜度。

　　最開始的神經元替代是最簡單的。

　　只用了一個星期，雷諾就順利完成了第一個神經元的系統替代，但這沒有任何意義。

　　一個神經元的差異在實戰中展現不出任何效果，反倒是系統操作時偶爾的失誤會帶來不可預估的影響。這就好比人在走路時不小心摔倒的機率遠遠小於打字時不小心按錯鍵的機率。雖然雷諾將自己的失誤率降到了萬分之一以下，穩定性卻依舊遠遠比不上神經元系統。

　　這意味著每一萬個動作裡，他都會有一次小小的失誤。這種失誤可能影響不大，也可能成為致命失誤。

　　也就是說，雖然雷諾完成了一個神經元的替代，但它的實際應用效果還不如不替代。

　　這或許就是為什麼老貝爾要把神經元一直減到五十六個的原因，也只有達到這種程度的削減，才能真正體現出兩種系統功能上的差異，當然由此而產生的就是巨大的操作要求簡直令人髮指。

　　一個月後，雷諾完成了第三個神經元的替代。

　　三個月後是第五個，半年後第七個，一年後完成十個神經元的替代，

　　雷諾用了一年的時間完成了十個神經元的替代，這也是進步最快的一年，但同時他的失誤率也提升到了萬分之四。

　　第二個假期結束時，雷諾毫無懸念的再度成為本學期的第一名，拿到了全額獎學金，並在假期時再度前往貝爾加德機修廠，在那裡度過了一個繁忙而愉快的假期。

　　當阿爾法學院的第三個學年來到時，雷諾明顯感到了神經元遞減難度的增加。

　　這一年，他只完成了七個神經元的替代，失誤率卻升到了千分之一。

　　進入阿爾法的第四個學年，雷諾成功替代了四個神經元，失誤率提升到千分之三。

　　二十一個神經元遞減，終於讓雷諾的機甲操控表現出一些與其他機甲不同的地方。雷諾操控下的機甲可以做出許多普通機甲做不出來的動作，從而擁有更多的戰術變化，在這一點上大大強於其他機甲，不過相對遲緩的反應以及無可避免的失誤率卻也成為它的缺陷所在。

　　如果把機甲的戰鬥力劃分一個數值，其他人的數值是10，雷諾的數值就是5-15。

　　也就是說，在經歷了三年的艱苦訓練後，雷諾事實上並沒有在機甲操控上獲得什麼明顯優勢。考慮到他在這三年付出的心血，他還虧了，而且虧得很多——由於分散較多的精力在這上面，雷諾在其他方面的課程已經有了不同程度的下滑。

　　他已經不是第一了。

　　從這方面也就可以理解為什麼控陣系統最終會被神經元系統取代。

　　過高的准入門檻讓它註定無法成為機甲的主流。

　　這個情況讓馬休很開心。

　　他為此不斷放言，雷諾只是個驕傲自滿停止進步的傢夥，沒什麼值得在意的。至於雷諾的各科成績依舊穩定在總分前五，並繼續拿到獎學金這些事實，馬休就視而不見了。

　　儘管如此，雷諾依然堅持著訓練。

　　沒有什麼理由，那個時候的雷諾並沒有想過這種訓練會給自己帶來什麼，他只是覺得既然已經開始了，就沒道理輕易放棄。而且三年的訓練，也讓雷諾漸漸感受到了這種系統的強大之處——它有著無限美好的未來，理論上只要達到一定程度，甚至就可以做到在引力圈內使用太空機甲。

　　他開始熱愛上這種手腦並用的控制，熱愛上這種對自我極限的挑戰。

　　但是在內心深處，還有一個原因才是讓他如此堅持的真正理由。

　　那就是克萊爾。

　　四年了，他與克萊爾的感情始終是若即若離，既沒有疏遠，也沒有拉近，就好像兩個普通的熟人、朋友，所有的交情都建立在同學關係的基礎上。

　　不會再進一步，無法再進一步！

　　有時克萊爾也會和別的男學員說笑，每到那時，雷諾就會感到一種說不出來的痛。

　　他想要去阻止，卻找不到任何理由。

　　只能在那裡默默的看著。

　　相比克萊爾，雷諾與諾拉的接觸更少。

　　她總是把自己藏在厚厚的機甲中，在深層的地底，刻苦的訓練著，潛伏於暗處，用她那支狙擊槍，瞄準一切可能威脅到她妹妹的人。

　　但她再沒有瞄準過雷諾，沒有說過任何威脅的話。

　　莫名的心傷，唯有將自己專注於某件事中才能遺忘。

　　在這種情況下，雷諾只能選擇訓練，一種看不到盡頭的訓練。

　　或許這才是他當初選擇這條路的真正原因。

　　那個時候，雷諾甚至一度已經絕望，認為自己與克萊爾已不可能再有未來。

　　但就在第四學年假期將至的時候，學院裡發生了一件事。

　　馬歇爾院長要退休了。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四章　歡送會（上）

　　漢密爾頓．馬歇爾將軍生於7109年，現年140歲。

　　作為阿爾法學院的靈魂人物，馬歇爾將軍的一生是精彩的。

　　他本身就是阿爾法學院的畢業生。26歲那年，馬歇爾將軍以優異的成績從學院畢業，進入軍隊後成為一名少尉軍官。

　　7140年他參加了比格馬星戰役，在戰鬥中表現出色，榮升中尉突擊隊長。第二年他率領突擊隊奇襲敵軍後方，名聲大噪。

　　7152年，漢密爾頓．馬歇爾奉命前往南安爾伯星，此時他已經是一位輕型艦的少校艦長。在前進路上，他們路遇敵襲，面對三倍兵力，馬歇爾臨危不亂，指揮戰艦打出了一場漂亮的反擊戰，消滅兩艘戰艦，俘獲一艘。

　　7168年，馬歇爾上校在德普頓會戰中指揮自己的星艦先後擊沉敵四艘星艦，俘虜三艘。

　　次年，馬歇爾有了一個兒子，這一年他59歲，對於生育年齡普遍後延的人們而言屬於正當年。

　　7187年，拉美爾族爆發叛亂，對拉捨爾要塞發起進攻。面對七倍於己的兵力，馬歇爾少將指揮部隊不斷周旋，最終將戰鬥一直拖到援軍到來，保住了這座要塞。

　　7209年，度過一百歲生日的馬歇爾上將宣佈退役，並於退役當年宣佈參加星區議員的競選。憑藉英雄之名他競選成功，進入政界。五年後卻因土門事件而黯然離職。他是一位成功的將軍，卻也是一個失敗的政客。

　　7215年，馬歇爾將軍受邀成為阿爾法軍事學院的院長，直到今天。

　　在他掌管學院的這三十年裡，阿爾法學院發展得蒸蒸日上，成為近百年來最出色的學院，為聯邦培養了一大批的優秀軍人。

　　他們中許多人如今已成為軍隊中的棟樑骨幹，第七艦隊的漢尼拔將軍、血色要塞的布里斯班將軍、聯邦遠征軍的哈吉斯將軍等等一批英雄人物都是出自他的教導。

　　戰爭中的英雄，政壇上的失敗者，終於在阿爾法學院這個地方創造了自己的第二次輝煌，成為學院的靈魂人物。

　　然而在7236年，馬歇爾將軍卻迎來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打擊——他的兒子和媳婦死於拉克默脫會戰。

　　那是一場與神靈族之間發生的戰爭，人族在與神靈族打了二百年的戰爭後，從一開始的劣勢漸漸轉為優勢，他們開始自大起來，並認為自己能夠獲得勝利，拉克默脫會戰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打響的。

　　那是繼倫伯朗星戰役後最大的一次慘敗，迄今不到二十年，無數英勇將士戰死在那片星空中，其造成的傷痛直到現在還在影響著整個聯邦。

　　這場戰爭讓克萊爾和諾拉失去了她們的父母，也讓無數人失去了他們的親人，更讓聯邦妄圖最終解決神靈族的夢想破滅。曾經用無數英雄的鮮血建立起的優勢被一戰打光，戰爭再次陷入僵局。

　　這個打擊讓馬歇爾將軍幾乎崩潰了。

　　他畢竟年紀大了。

　　五千年來，人類的科技發展進步飛快，但是在生命科學上，始終進步緩慢。人類踏出了地球，衝出了太陽系，衝出的腳步千萬倍於以往，可是生命的進步卻只提升了一倍，二百歲幾乎就是人類壽命的極限。

　　然而儘管如此，他依舊努力工作著，從未有過半分懈怠，並最終挺過了那段難熬的時光。

　　誰也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宣佈退休。

　　馬歇爾將軍的退休對許多人而言是個遺憾。

　　三十年的執掌，讓阿爾法學院早就深深烙印上了馬歇爾將軍獨特的風格。

　　堅強，勇敢，睿智以及永不放棄！

　　馬歇爾就像是學院的靈魂，影響著學院中一代又一代的人。

　　然而如今靈魂卻要離開了，這讓許多人，尤其是艦艇指揮系的學員們感到不捨。

　　在剛剛得到消息的那刻，一些學員甚至哭了。

　　為了表彰老院長做過的傑出貢獻，院方在老院長離去的這天，召開了一個盛大的歡送宴會。一些優秀的學員，尤其是艦艇指揮系的學員都受邀參加了宴會。

　　馬歇爾將軍毫無意外地成為當晚宴會的核心，整場宴會下來他都處在被人群包圍的狀態中。老將軍一輩子都是在包圍與衝出包圍中度過的，終於有一天，他不用再考慮突圍，而是盡情享受人們為他送來的祝福了。

　　不顧除他之外，還有一個人同樣受到大家的關注。

　　那是一個留著八字鬍的中年男人，他的西裝熨得筆挺，沒有一絲褶皺，頭髮上塗的頭油光可鑒人。他的臉上總是掛著笑，這讓他看起來很是平易近人。

　　「那是誰？」斯菲爾德問雷諾。

　　「亞歷山卓．考特曼，我們的新院長。」雷諾回答。

　　李宗翰走過來，接了一句：「老院長的歡送會，同時也是新院長的見面會，標準的辭舊迎新。」

　　「嘿，夥計，你的口氣聽起來可不那麼讓人舒服。你好像不太喜歡新院長？」小不點過來問李宗翰。

　　李宗翰撇撇嘴：「那是因為你不瞭解我們的新院長是什麼人。」

　　「這麼說你知道他？」學員們來了興致，一起圍過來問，這邊的小小騷動同樣吸引了克萊爾和諾拉，她們向著這邊望來。

　　李宗翰哼了一聲，先深深看了那個中年人一眼，然後才壓低聲音說：「亞歷山卓．考特曼並不是軍人，他沒打過一天仗。」

　　「你說什麼？」大家都吃驚起來。

　　麻臉兒菲力．波爾已低喝起來：「這是在開什麼玩笑？這裡是軍事學院，院長卻不是軍人？」

　　「嘿，麻臉兒，你聲音輕點兒。」帥哥漢克斯有些緊張的看了遠處一眼，習慣性的甩了一下頭髮，然後才說：「不是軍人怎麼成為院長的？」

　　李宗翰回答：「這是學院委員會的安排。過去三十年來，馬歇爾將軍為聯邦培養了無數優秀的軍人，但也為學院帶來了一些麻煩。委員會認為，軍事學院需要的不僅僅是一個懂戰爭技能的院長，同樣也需要一個懂政治與大局，知道妥協的院長，懂得為學院未來考慮。所以他們找來了這個考特曼……他是個議員，一個地道的政客。」

　　「真見鬼。」所有人都發出無奈的低呼。

　　一個組織的領導者，就好比是它的靈魂，直接決定了這個組織的特點、品性。

　　沒有人知道讓一個政客領導軍事學院會帶來什麼樣的結果。

　　雷諾曾以為要很久以後才會看出差異，卻沒想到變化來得超乎他想像得快。

　　這天晚上，在歡送會快要結束的時候，馬歇爾和考特曼受邀上臺講話，首先講話的是馬歇爾。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五章　歡送會（中）

　　當馬歇爾走上台前時，台下爆以熱烈的掌聲。這掌聲發自內心，是人們對老人三十年治理的肯定。

　　站在臺上，馬歇爾對著大家揮了揮手，然後說：「感謝潘得採夫委員長和安娜理事官的安排，讓我得以在這個晚上以這樣的方式向大家道別。事實上這不是第一次。114年前的那個晚上，我從阿爾法學院畢業，也是站在這間禮堂裡，就在我現在所站的這個位置上，我作為學生代表向大家致辭。那時我以為那是我最後一次在學院裡講話，從未有過有朝一日我還會回來，而且在這一待就是三十年。這也是我人生生涯中最美好的三十年，在這裡我的最大發現就是培育學生得到的快樂遠遠超過消滅敵人。」

　　掌聲響起。

　　馬歇爾繼續說：「阿爾法是一座優秀的軍事學院，這裡集中了全宇宙最出色的人才，並給予他們最嚴格的訓練。在這裡我要列舉一些數據。每年從各大軍事院校星艦指揮系畢業的合格學員不少於十萬名，但是軍隊中卻沒有十萬個艦長的位置等他們。這意味著絕大多數學員在畢業後只能從中低層做起，其中運氣好一些的會在三年或者五年後成為艦長，更多的人則是一輩子都止步於此，再沒有機會指揮一艘星艦。但是在阿爾法，每年畢業的一百多名艦艇指揮系學員中，有超過一半的人在進入軍隊後的第一時間就能成為艦長副官，有百分之十的人剛畢業就能成為艦長，有百分之六十的學員在五年內成為艦長。最終無法成為艦長的學員，只占畢業學員的百分之五都不到……這就是阿爾法學院，有著偉大傳承的阿爾法學院。」

　　又一輪熱烈掌聲。

　　馬歇爾揮了揮手示意，掌聲略減。馬歇爾這才繼續說道：「這座學院的輝煌歷史是每個阿爾法人的驕傲。我們正是因為這些歷史的榮耀而來，而明天，當我們走出這所學院的時候，我們又將書寫新的歷史。這就是我們的使命。在這裡，作為一個過來人，我要給大家一個忠告。不管你們將來有什麼樣的成就，我希望你們能夠記住，你們都是阿爾法學院出來的學員。如果有一天，你迷惘了，你失落了，你成功了，你痛苦了，不管是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遭遇，只要你覺得你無處可去，就回到這裡來看看。當你走過曾經學習的課堂，踏過那曾經灑過汗水的操場，腦海裡想起老師們教過你們的話語時，你或許會有一些不一樣的感受，或許能找到你生命中在尋找的答案……這就是我這個老頭子對在座學員們的唯一期待。」

　　「我的話說完了。」

　　老人的話並不多，卻簡潔有力，場中再一次爆發出如雷震響。

　　隨著馬歇爾的走下，新院長考特曼走了上來。

　　站在臺上，他用洋溢著熱情的語調說：「就在剛才，一位英雄做完了他的落幕演說。我必須說，這是阿爾法學院的一大損失。漢密爾頓．馬歇爾將軍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他的一生波瀾壯闊充滿精彩，他帶給阿爾法學院的變化更是有目共睹。我很榮幸能夠繼這樣一位英雄人物之後，成為阿爾法學院的新任院長。老實說，這給我的壓力很大。但我並不會畏懼這份壓力，恰恰相反，我感到欣然，因為前輩的壓力正是督促後來者奮發向上的動力。」

　　「在過去的三十年裡，阿爾法學院經歷了一段欣欣向榮的上升期，但就像是一艘高速飛行星艦，當它進入超光速時，無可避免的會在飛行過程中留下深深的空間軌跡，並對發動機造成一定程度的不可逆轉傷害。幾乎每一個高速發展的組織，都會存在這樣或那樣的一些問題。這些問題或許並不顯眼，但隨著日積月累卻會漸漸放大。這就需要一個有著精密思維的人來將它們一點點解決。而這正是我的治院思路，在未來的日子裡，相信我會給大家帶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更加精密，更加細緻，更加的人性化，讓學院真正成為每一個學員的家。」

　　同樣是熱烈的掌聲響起。

　　不管人們對這位新院長的感觀如何，至少沖著那個位置，起碼的禮貌總是要有。

　　當然，也有不喜歡他的。

　　李宗翰低聲說：「老人回顧歷史，新人展望未來。肯定功績的背後，卻是對過去者的否定。」

　　小不點湊過來問：「我知道你尊敬老院長，不過我覺得你是不是對這傢夥有點偏見。」

　　「有沒有偏見試試就知道了。」李宗翰回答。

　　他突然舉手。

　　考特曼看到，示意他說話：「你有什麼問題嗎？」

　　李宗翰大聲問：「您剛才說，阿爾法學院高速發展的過程中難免存在一些問題，而您希望未來的阿爾法學院能夠更加精密，細緻和人性化。我想請問，有什麼具體做法嗎？」

　　考特曼點點頭：「當然。比如我聽說阿爾法學院在上課時存在暴力對待學員，甚至有將學員重傷的情況。其中一些教師因此受到投訴，卻一直沒有得到處理，比如我記得有一位叫丹迪．巴格的教師。學院裡有關他的投訴資料已經堆滿了一抽屜。」

　　雷諾立刻道：「丹迪．巴格是位好老師！」

　　「也許吧，但顯然不是每個學員都如這位學員這麼想。」考特曼微笑回答：「阿爾法學院雖然是軍事學院，但同樣要有人性化。我們不能讓暴力充斥校園，更要尊重大眾的意見。所以我已經決定辭退丹迪．巴格，事實上這一決定獲得了委員會的一致贊同。」

　　這句話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馬歇爾更是憤怒地看向學院委員長潘得採夫和那位理事官安娜女士。

　　這兩位學院大人物的臉上同時出現了尷尬之色，他們顯然沒想到考特曼會在這個時候宣佈這件事，但同時他們也意識到這恐怕就是考特曼有意為之。

　　馬歇爾在學院的影響力太大了，既然他人已經走了，影響力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裡。

　　開除丹迪．巴格是所有人一致的決定，他的教學方式早就引起過大批學員的反彈，如果不是馬歇爾保他，他早就被趕走了。

　　也就是因為類似這樣的原因，才讓委員會對馬歇爾不滿意。過度暴力的訓練方式導致大批學員退學，而每一個退學的學員都意味著學費上的巨大損失。

　　阿爾法學院需要好名聲，但也需要足夠的學員來維持，找個「懂政治」的人來管理學院就是在這個基礎上誕生的。

　　但是現在，這位懂政治的考特曼先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擊馬歇爾的威信。雖然他的話語說得很漂亮，但是他幹的事卻幾乎是踩著馬歇爾上去，並把學院委員會徹底推到馬歇爾的對立面。

　　事實上馬歇爾已經料到了自己走後，丹迪．巴格肯定會幹不長。

　　只是他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

　　然而事情並沒有結束。

　　「另外，學員們的一些行動也將受到限制。我聽說前不久有機甲分院的學員私下參加了施格瓦尼的機甲大賽，並不幸死於賽事中。這實在太可惜了，你們都是優秀的學員，不應該因為那樣的比賽而死去。學院應當盡好保護學員的義務，在你們學成之前，不應當允許你們去冒那樣的險。所以在我上任後，我也將禁止所有學員去參加類似機甲大賽這樣的比賽。」

　　人群中再次譁然。

　　艦艇指揮系的學員還好一些，機甲學院的學員就激動了。

　　要知道阿爾法學院機甲分院的學員可是機甲大賽的常客。他們通過參加各種各樣的機甲大賽鍛煉自己，獲得金錢，提高自身技能。

　　雖然機甲大賽的確具有一定的危險性，但這種危險被控制在了一定程度內。除非是無限制賽事，否則大多數比賽的安全控制做得還是不錯的，畢竟沒有哪個舉辦方會希望自己的比賽死人。

　　阿爾法學院本身就是禁止無限制賽事的，現在考特曼卻是要來個全面禁止了。

　　雷諾已經開始感覺到，隨著這位考特曼的上任，阿爾法學院註定要與眾不同。

　　然而這依然不是結束。

　　考特曼還在滔滔不絕。

　　他說：「我們需要做的還有許多。一直以來，阿爾法學院都秉承著嚴進嚴出的政策。在這個政策下，有太多渴望進入阿爾法學院的優秀人才只因一時的發揮不好就無緣學院，那些好不容易進來的學員可能只是無意中犯了一些錯誤，就被迫離開學院。嚴進嚴出的學院政策雖然使得學院的精英率大幅度提升，但是對學院的長期發展卻沒有益處。要知道每一個從學院畢業出去的學員，在未來成為將軍時，往往都會和他們的校友結成好朋友。阿爾法學院的最大問題就在於校友太少，導致始終無法在軍方形成有力的力量。看看這些人吧，漢尼拔將軍、布里斯班將軍、哈吉斯將軍，這些人都是軍方首屈一指的猛將，可他們中最優秀的也只能成為地方長官，無法成為統率全域的大人物。這也就使得阿爾法學院在軍方始終無法形成一個強有力的派系。解決這個問題的最好方法就是擴大學院規模，所以在下一年的招生中，我將會放寬標準，將招生量擴大三倍，同時放低畢業標準，提升畢業率。」

　　「擴大三倍招生，提升畢業率？」人群中立時一片譁然。

　　考特曼臉上依舊洋溢著得意的笑：「是的。」

　　有人舉手說：「可是學院現有的規模不足以容納這麼多的學員。」

　　「不必擔心。」考特曼回答：「沒有規模就擴大規模，有一些大集團有興趣投資這裡，學院將會因此擴大。」

　　「投資？軍事學院有什麼好投資的？」大家感到驚訝。

　　「我們將和這些集團展開一系列的合作。比如我們將使用對方制定的機甲和模擬艙進行訓練，開放一些特殊招生名額等等。」考特曼回答。

　　馬歇爾再也忍不住說道：「烈火II型或許不是目前最好的機甲，卻絕對是最全面的機甲，綜合性能高，功能全面，最適合學員訓練使用。那些集團指定的機甲或許有著更加突出的使用特點，但是無助於學員全方位瞭解機甲特性，星艦模擬艙也是一樣，他們是學員，不是你的生財工具。還有開放特殊名額是怎麼回事？這是在說只要有錢就能進入阿爾法學院嗎？我知道有一些集團他們會利用資本來打動各軍事學院，通過這種方式來給自己的子女鍍上一層金，並順利進入軍方高層，那麼阿爾法學院也打算這麼做嗎？」

　　考特曼彬彬有禮的回答：「對於您的問題，馬歇爾將軍，也許我應該給你這樣一份資料。在您的帶領下，阿爾法學院在過去三十年來固然湧現出了無數精英，但是學院的營收卻大幅度下降，是有史以來的最低點。」

　　那一刻，大家終於明白，馬歇爾為什麼會退休了。

　　很顯然，對於這種只搏名不得利的狀況，學院委員會已經忍無可忍。

　　那個時候，馬歇爾深深望了考特曼一眼，然後說：「也許你是對的，考特曼先生。我承認，在我作為院長的這些年，的確沒有給學院帶來什麼收益，但是我希望在座的各位能夠想一想倫伯朗星戰役，想想這場人類歷史最為慘重的失敗戰役。在那場戰役中我們之所以會敗得如此慘，除了有不瞭解神靈族實力的原因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當時的軍方有太多太多的將領，恰恰用的就是這種方法進入軍隊高層。他們出身顯赫，不學無術。依仗出身與財富，使用記憶輸入等作弊手段來獲得學位，用心於權勢和鉤心鬥角，佔據高位，堵塞優秀後輩的道路，並最終在戰場上因為他們的無能而讓數以百萬的優秀軍人慘死。而我們現在之所以能夠擋住神靈族，也是因為那場戰爭清理掉了太多的蛀蟲！現在，你卻要把阿爾法學院再次變成蛀蟲的養殖場嗎？」

　　考特曼面無表情：「也許您是對的，馬歇爾將軍，但是理想主義者註定無法成事……學院需要利潤。」

　　「可是軍人需要勝利！」馬歇爾回答：「你們現在對利潤的每一點追求，都是對戰場上士兵生命的不負責任！」

　　「抱歉，那不是我需要考慮的。我不為戰爭負責，我只為學院負責。而且我相信，一個阿爾法學院的變化也影響不了整個聯邦。另外你沒有必要把改變後的學院說得如此不堪，學員們來到這裡，依然會學到他們該學的一切。我們會教他們怎樣成為一個優秀的軍人。至於他們的未來，那應當源自他們自己的努力。就算是在您的帶領下，阿爾法學院不是也出過罪犯嗎？反過來，就算你再如何反對，我相信未來的阿爾法學院也依然會誕生優秀的軍人。」

　　「就憑你？一個政客？」馬歇爾搖了搖頭，苦笑起來。

　　他已經徹底絕望了。

　　他知道考特曼說得沒錯，無論阿爾法未來會變成什麼樣，對於整個聯邦都不會產生什麼巨大的影響，但是對阿爾法本身卻意義重大。

　　人們不會為了聯邦而犧牲自己的利益，這或許就是為什麼人類總是一朝起又一朝落的原因。

　　聽過考特曼的話，馬歇爾仿佛一下就老了十歲。

　　看著他的樣子，考特曼的表情終於緩和下來。

　　就像個勝利者一樣，他做出總結：「請不要小看政客，馬歇爾將軍。政治是一門藝術，需要很多學問，包括妥協。馬歇爾將軍，我承認您很優秀，但是您最大的問題就是不懂妥協。」

　　「也許吧。」馬歇爾回答：「因為我是軍人，而軍人……永不妥協！」

　　他轉身離開宴會大廳。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六章　歡送會（下）

　　宴會還在繼續著。

　　雖然歡送會的主角已經離開，但是新的主角粉墨登場，任何還打算在學院有所進步的人，不管是老師還是學員，都必須對此有所表示。

　　他們紛紛湊過去向考特曼問好，並就之前的議論發表意見。

　　當然，這些意見基本都是認同的。

　　與網路上只有反對者發聲不同，真實的生活中，往往只有支持者才會發聲。

　　反對者們通常都是默默地站在週邊，冷眼旁觀著這一切——除非他們打算大幹一場。

　　雷諾、李宗翰、斯菲爾德等一群艦艇指揮系的學員站在週邊。

　　他們是艦艇指揮系的優秀學員，並以自己的優秀而驕傲，不需要依靠媚骨讒言來收穫名利，因此也不屑於考特曼的論調。

　　這是老將軍打下的底氣，至少在現階段，有骨氣的人還有很多。

　　但是沒有人知道什麼時候這一切就會發生改變。

　　在有了這次的判斷錯誤後，雷諾已不敢奢望這一切會來得太晚。

　　除了他們，諾拉和克萊爾也在遠處默默的圍觀。她們本想和馬歇爾一起出去，卻被老人拒絕了。他想一個人走走，把兩個孫女留在了這裡。

　　雷諾看到她們，也看到了她們臉上掛著的濃濃擔憂。

　　那是對馬歇爾擔憂，她們可以不在意馬歇爾失去院長的位置，卻不能不在意這段話對馬歇爾的刺激。

　　他的年紀已不適合更大的刺激了。

　　雷諾想走過去安慰她們，卻不知該怎麼說。

　　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卻看到馬休走了過來。

　　作為將軍的兒子，馬休自然也是有資格參加這次宴會的。憑心而論，雖然這個傢夥比起雷諾來是無能了些，但是能夠憑著自己的實力考進學院，他也是有幾分本事的。至少他背書的本事就不錯，能把書上教的那些條例、規定、戰術都都背得滾瓜爛熟。

　　看到馬休過來，雷諾心中微微一動。

　　他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幾步，來到一根柱子後，悄悄靠近馬休。

　　馬休的說話聲傳來。

　　「過幾天我要在家裡辦一個宴會，會邀請一些朋友到我家裡。嘉，我希望妳也能參加。」

　　克萊爾有些驚訝的看看馬休，然後她說：「抱歉，我和你並不是很熟。我是說……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邀請我。」

　　馬休笑笑。

　　他向四周看了看，似是在找什麼人，卻沒有找到，有些失望。

　　然後他回過頭來看克萊爾，說：「考特曼院長也會參加宴會。」

　　克萊爾皺起好看的眉頭：「那又怎麼樣？這和我沒關係。」

　　馬休吃吃笑了起來，他低聲說：「得了吧，嘉，這關係可大著呢。妳們姐妹之前是院長的孫女，所以在這學院裡想幹什麼都行。但是世道變了，這裡再不是妳們可以得意的時候了。哦，對了，忘了告訴妳們，考特曼和我父親是好朋友。」

　　他說著回身對著考特曼舉了一下酒杯，考特曼同樣回以一個禮貌的微笑。

　　克萊爾有些明白了：「你覺得我們失勢了，然後就來找我們的麻煩……不，是找雷諾的麻煩。」

　　她也轉身望去找雷諾。

　　雷諾把身體往柱子後藏得再嚴實些。

　　馬休像看不到這一切般輕笑說：「隨妳怎麼想，我只是希望妳能認清現實。克萊爾……請允許我這麼叫妳，妳是個聰明姑娘。如果妳還想在學院裡像以前那樣逍遙，那最好就別得罪我。」

　　克萊爾憤怒低喝：「我從沒濫用過我爺爺的權利，就算他不再是院長，這對我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得了吧，妳真以為自己就是清白的嗎？學院圖書館在過了封館時間後是誰還可以繼續在那裡面讀書？機甲分院的地下訓練室又是誰可以肆無忌憚不分日夜的使用？學院行政樓又是哪對姐妹可以旁若無人的自由出入？妳們享受這樣的待遇已經太長時間，以至於以為這是妳們天經地義的對嗎？但是很遺憾，事實不是這樣。」

　　克萊爾啞然。

　　是的，馬休說得沒錯。

　　無論是她還是諾拉，其實都有一定程度的違反學院規定。儘管這些規定只是為了更好的學習，也沒有傷害什麼人，但不可否認，違反就是違反。

　　而隨著馬歇爾的離去，這些福利也都註定將會消失。

　　她們再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

　　然後克萊爾聳了下肩：「就算是這樣吧，不過那又怎麼樣？不過是一些額外福利，就算失去也不會對我們形成什麼影響。」

　　「問題是也許妳們失去的不僅是福利呢？」馬休笑著問：「沒人能保證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妳們會不會失去更多。我們都知道星艦模擬艙和訓練機甲總是沒有學員多，大家都得輪流使用。以前妳們是最優先使用的，現在卻可能是最後使用的，甚至於可能排隊都輪不到妳們……瞧，世事有時就是這樣公平，曾經妳們是天之嬌女，得到的比什麼人都多。但當妳們失去時，妳們也可能會付出更多的代價。」

　　「你這該死的混蛋！」諾拉咬著牙喊起來。

　　她衝過去就想打馬休，卻被克萊爾一把抱住。

　　「放開我，克萊爾。」諾拉叫道。

　　「諾拉，妳得克制自己，這裡可不是打架的地方。」克萊爾連忙說。

　　已經有人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開始向這邊看過來。

　　諾拉不得不停下動作。

　　馬休有些遺憾的整了整衣領：「真可惜，看來妳們是不打算向我低頭了。其實這完全沒有必要，克萊爾，我不否認我有藉妳向雷諾報復的計畫，但不可否認妳依然是個美麗姑娘，值得我為妳動心。以前妳有那個老頭的庇護，可以無視我，但是現在，妳需要一個新的保護神。」

　　「但不會是你。」

　　一個聲音突然傳來。

　　馬休愕然抬頭，然後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雷諾？你終於出來了嗎？你這該死的懦夫膽小鬼……」

　　沒等他話說完，雷諾已大步走過來。

　　然後他做了一件事。

　　他舉起自己的右拳，狠狠向馬休的臉上打去。

　　砰！

　　馬休被一拳打飛，正撞在身後餐桌上，一整盆的水果落在他身上。

　　「該死的！」馬休憤怒叫喊著爬起來，他想回擊，但迎來的是雷諾又一記兇狠的重拳。

　　歡送會上場面立刻亂了起來。

　　考特曼此時正和圍著他的一群人說話，發表自己的看法：「過於嚴厲的管理方式並不利於學員的成長，我們應該給予學員犯錯的空間，因為一些小事而動輒把人逐出學院是不正確的做法……見鬼，發生了什麼事？」

　　他回頭望去，正看到雷諾像毆打一隻小雞崽般痛毆馬休。

　　「哦，不！」考特曼大叫著衝過去，拉住雷諾大喊道：「你在幹什麼？我要開除你！」

　　「抱歉，在今天結束前，您還不是院長。」雷諾回答。

　　雖然馬歇爾的歡送會已經召開，但考特曼要到明天才能正式上任，因此從理論上說，現在的學院依然歸馬歇爾管。

　　「就算是這樣，明天我也可以處罰你！」考特曼惡狠狠的說。

　　不過下一刻，一聲更淒厲的慘叫打破了考特曼的宣言。

　　馬休捂著臉發出有史以來他最痛苦的叫聲，在他身旁站著的諾拉正面無表情的拋玩著一個小東西。

　　馬休的眼珠。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七章　陣亡

　　歡送會過後，雷諾獲得了他自進入學院最嚴重的一次處罰——禁閉三天。

　　是的，就是讓他在屋子關上三天，其他什麼都沒有。

　　他沒有被開除，因為馬歇爾回來了。

　　老院長執掌學院三十年，從來都是大公無私，但是這一次，在他執教生涯的最後一天，他濫用職權了。

　　對於毆打馬休這件事，他用最蠻橫最霸道最不講理的方式解決了問題：雷諾禁閉三天，諾拉禁閉七天。

　　事情解決！

　　考慮到馬歇爾在學院留下的威望以及他馬上就要離開的事實，學院委員會接受了他的處理決定——他們不想在這件事上再生枝節，萬一老院長突然又不想退休了才是真正的麻煩。

　　反正政治是妥協的藝術，你們不妥協誰妥協。

　　至於馬休，感謝先進的科技帶來的醫療手段。現代醫學可以通過促進和控制細胞分裂來使斷肢再生，當然也可以讓失去的眼珠再長出來。

　　不過由於眼部結構太過複雜，要求精細，它是所有再生手段中風險最大，失敗率最高的。

　　馬休的運氣不錯，在醫療艙裡躺了整整四天後，他的眼睛終於恢復。

　　儘管如此，他的眼還是落下了一些後遺症，他的右眼從此有了見風流淚的毛病，每當風起時，眼淚就會嘩嘩的流。

　　無法治癒。

　　諾拉的名聲也因此大噪，學員們都知道沒事別去惹這個看起來像冰山一樣的女孩。不是因為她強，而是因為沒什麼她不敢做的。

　　在處理過這件事後，馬歇爾終於退休。

　　隨著新任院長的上任，阿爾法學院開始出現悄然的變化。

　　正如考特曼在歡送會上所說的那樣，他開始擴大學院規模，引入豪門集團和特招生，增加訓練用的機甲與模擬艙，全部都是贊助商贊助。這些贊助商非常精明，他們很清楚培養一批專門使用自家產品的軍官意味著什麼，在未來，這些人會給他們帶來源源不斷的訂單。

　　與此同時，丹迪．巴格也不出意外的被辭退了。

　　在考特曼上任後的第四天。

　　丹迪．巴格走的那天，沒有幾個人過來送他。

　　這位魔鬼教官雖然帶給學員真正的成長，但是卻沒有幾個人會感激他。

　　雷諾、斯菲爾德、李宗翰還有克萊爾、諾拉等幾個是少數過來送行的人。

　　小不點本來不想來，他在訓練時可沒少被巴格折騰，卻被雷諾拉著過來。

　　看著來送行的寥寥幾個學員，丹迪．巴格那張醜陋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他嘿嘿笑著說：「我曾以為不會有人過來送我，沒想到還能看到你們幾個。我是說，看起來我的人緣沒有我想得那麼差。」

　　「一個優秀的軍人需要在意的不是有多少人喜歡他，而是有多少人害怕他。」雷諾回答。

　　這話不是他的發明，原話的主人正是眼前的這個瘸子。

　　那是有一次有人受不了瘸子的訓練而大聲詛咒他是個可悲的沒人疼的孤家寡人時，瘸子的回答。

　　聽到雷諾使用自己的話來回答自己，瘸子笑了。

　　他拍拍雷諾的肩，聲音低沉著說：「你是我教過的最優秀的學員。不是因為你的格鬥能力，而是因為那種勇敢而堅強的品質。記住，孩子，不管在什麼樣的絕境下，都不要放棄。軍人的使命，就是永不放棄的去戰鬥！」

　　「是的教官，我記住了。」雷諾認真回答。

　　然後瘸子看看大家。

　　他笑說：「好了孩子們，都別送了，讓我一個人靜靜的離開吧。不用擔心我，就算沒了這份工作，我也還有一份退役士兵的傷殘津貼呢，夠我過日子了。至於現在，我要去個安逸的地方，找幾個姑娘好好開心一下。見鬼，自從教了你們這幫壞小子以後，我就再沒法出去風流了，現在我終於自由了。」

　　他哈哈笑著，向大家揮了揮手，向後退去。

　　「記得保持聯繫，教官！」李宗翰指指終端說，在大家的終端裡，都已留下瘸子的號碼。

　　瘸子仰天哈哈笑了一聲，轉頭離開。

　　雷諾他們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走。

　　斯菲爾德突然說：「他的心情很糟。」

　　「當然，我們都看得出來。」小不點回答。

　　「瘸子是個好教官……可惜了。」李宗翰說。

　　「希望時間能平復他的傷痛。」克萊爾接口。

　　諾拉則什麼也沒說。

　　在最後望了丹迪．巴格一眼後，他們往學院走去。

　　他們並不知道，在他們回院的時候，丹迪．巴格也停下了腳步。

　　他回頭看他們，眼神中露出欣慰的色彩。

　　然後他拖著自己那條殘缺的腿，一步一步向著遠方走去。

　　這一走，就是一天。

　　從白天一直走到黑夜。

　　路上偶爾有好心人會停下車問他是否需要搭車。

　　丹迪．巴格卻只是搖頭。

　　他背著一個小包，在漫漫長路上步行，就像是從遠古叢林中走出來的原始人，孤獨的走在看不到一個行人的公路上。

　　路很長，長到看不見盡頭。

　　夜深了。

　　丹迪．巴格在路旁的草地上坐下。

　　他生起一堆篝火，坐在火堆旁。

　　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看著篝火。跳動的火焰映著他的臉，忽明忽暗。

　　火焰跳動，凝聚出一幅又一幅的慘烈畫面。

　　神靈戰場上，到處是鐳射槍的光芒。能量的閃光劃破天際，炮火的轟鳴震響，耳邊迴蕩著的是戰友們臨終前的呼喊：

　　「神靈族上來了，是他們的黑暗武士，天啊，我看不見它，啊……」

　　「快撤退，敵人太多了，這裡到處都是蟲子！」

　　「堅持住，記住我們是硬漢機甲團，硬漢永不妥協，永不放棄！」

　　「能量艙損毀，我沒有彈藥了……」

　　「我的腿……上帝啊，救救我，我的腿斷了……長官，長官！」

　　「長官，援兵在哪裡？為什麼援兵還沒有來？」

　　「不會有援兵了，對嗎？長官。」

　　丹迪．巴格閉上了眼睛。

　　他的身體微微顫抖著，口中呢喃出一個個名字：「埃爾、喬利、布萊德尼、巴羅曼、錢德勒……」

　　直過了好久，他才結束這種呢喃。

　　然後他好像做了什麼決定般，從身上取出一個黑色小本子。

　　這是一本真正的紙而非電子紙做成的本子，從工藝上看，很粗糙，就像是荒蕪年代的手工製品。

　　然後丹迪．巴格取出一支筆，在本子上慢慢寫了起來。

　　寫完後，他把筆和本子放在一個袋子裡，放在身旁，用石頭壓住。

　　然後他從身上掏出一把槍，對準下巴。

　　望著遠方，他說：「硬漢機甲團，全員陣亡！」

　　開槍。

　　——————————

　　雷諾是在上體能課的時候接到巴格死亡的消息的，當時他正在做格鬥訓練。

　　他把自己和對練的學員重重摔倒在地上，把那學員直接摔到悶過去。這讓新來的體能教官很不滿意，把他重重訓斥了一番，並要他下次出手輕點兒。

　　出手輕點兒！

　　該死！

　　這裡是軍事學院，而我們都是軍人！

　　但是雷諾沒有任何選擇，他只能從命。

　　一名學員從遠方跑過來，他大聲喊：「誰是瓊尼．雷諾？」

　　「我就是。」雷諾回答。

　　那學員看看他，然後說：「請跟我來一下，有個律師找你。」

　　這話讓所有人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請問有什麼事嗎？」雷諾依舊鎮定。

　　學員回答：「丹迪．巴格死了……自殺。」

第一部　自由之心的成立　第六十八章　遺產（上）

　　「瓊尼．雷諾？」一名看起來有些瘦弱，看起來就像是好久沒吃過飽飯的律師坐在雷諾的對面問。

　　「是的，是我。」雷諾回答。

　　「我叫肯納德，蘭頓事務所的律師，我受爵士鎮警局的委託，把這個東西交給你。」肯納德律師從他的隨身行李機器人身上取出一個黑色小本子，交給雷諾。

　　「這是……」雷諾看了一眼，問。

　　「丹迪．巴格留給你的，上面有你的名字，指名交給你。」律師將本子推過去。

　　雷諾接過來，打開看了一下，果然在封面上寫著「請把它交給瓊尼．雷諾」，下面還有瓊尼．雷諾的地址。

　　雷諾並沒有打開本子，只是看向律師：「能告訴我他死前的情況嗎？」

　　「昨天傍晚，有人在二十七號公路旁發現了他的屍體，經確認為自殺，死亡時間大約為三天。」

　　「他死了三天才被發現？」

　　「這並不奇怪，大多數人不會在地面上開車。二十七號公路平均每七天會有一輛車從地面駛過。他死前沒有留下什麼東西，只留下了這個本子。裡面有份遺囑，上面聲明把他的遺產留給你。」

　　「他的遺產？」

　　「是的。」肯納德回答：「丹迪．巴格沒有親人，他一生都沒有結婚，沒有子女。不過他也同樣沒有什麼財產，他有酗酒的習慣，他所有的財產幾乎都用來買酒了……除了紐倫市的一間小屋，這是房子的鑰匙。」

　　律師把鑰匙遞過來。

　　就在雷諾要接過來的時候，肯納德說：「不過你得為它支付八萬聯邦幣。」

　　雷諾楞了一下：「八萬？為什麼這麼多？」

　　「那套房子並不值錢，但位置還算不錯，按照估價大約值三十萬左右，根據規定你必須交納百分之三十的遺產稅，也就是九萬。由於你是軍校學員，根據法律規定，你可以得到一定程度的減免，我為你爭取了兩萬的減免，但你得為此支付我一萬費用。」

　　雷諾搖搖頭：「我沒有這麼多錢。」

　　「這我並不奇怪。」肯納德說：「在來之前我已經對你做過調查，你來自支列敦星，父母曾是軍人，卻在退役後死於海盜之手。你靠救濟長大，考上了阿爾法學院。你和丹迪．巴格一樣，都是舉目無親，現在依靠獎學金生活……一個優等生。」

　　雷諾冷冷看著他：「既然你知道了這麼多，那你還來找我？」

　　「我只是忠於委託而已。」肯納德回答：「而且這件事也並不是沒有辦法。」

　　「什麼辦法？」

　　「把房子賣掉。我可以個人出資把房子買下，這樣你就能得到一筆現金，而不用再擔心稅的問題。當然我不會出全額的費用。我可以為那間房出……二十萬，怎麼樣？你可以寫一份聲明，把你的繼承權直接賣給我，很方便的。」

　　雷諾看看律師，沒有回答，只是拿起本子掀開。

　　本子上是丹迪留下的話語。

　　「瓊尼．雷諾，當你看到這段話時，我已經死了。不用為我悲傷，生命總會消亡，我只是走出了早就該走出的那一步。我的靈魂早在戰場的時候就已死亡，現在不過是讓我的軀殼跟上它應有的節奏。」

　　「感謝馬歇爾為我所做的一切，每個人都以為他把我找來是為了讓我教導你們，只有我知道，他是在挽救我的生命，讓我找到存在的感覺，也緊緊的束縛住了我。感謝有你們，讓我看到了生命中還有曙光，讓我尋到活下去的意義。」

　　「但是現在，我不再是你們的教官了。我可以放下一切負擔，盡情地奔向自由，奔向那宇宙的盡頭，我知道在那裡，有我的夥伴在等待我。你相信人死後靈魂會有新的歸宿嗎？我不知道，但是神靈相信有。他們告訴我，每一個神靈死後，都會有自己的靈魂歸宿。也許他們是對的，我仿佛看到了我的戰友正在向我召喚……他們在等我。」

　　「我沒有親人，雷諾。我把我在紐倫市的房子留給你，辛斯頓大街162號，那是我用一隻眼睛和一條腿換到的。裡面有一些東西，也許對你有用。鑰匙就在我的衣兜裡，我想警察會幫你找到的。」

　　「再見，孩子。丹迪．巴格。」

　　看完遺囑，雷諾抬起頭，看向律師。

　　肯納德律師還在微笑。

　　他說：「考慮得怎麼樣？」

　　雷諾搖了搖頭：「抱歉，我不打算出售那套房子。」

　　「好吧，我承認二十萬的出價有些低了。」肯納德無所謂的攤攤手：「但是如果沒有便宜占的話，誰會去買呢？好吧我可以再讓你一步，二十一萬怎麼樣？」

　　雷諾搖頭：「這是丹迪用自己的命換來的，而且他在遺囑上說給我留了些東西，我不會賣掉的。」

　　「啊！」肯納德笑了起來：「他只是一個窮鬼，除了一套房子一無所有，他不可能留給你什麼值錢的寶貝。好吧好吧，我出二十五萬。」

　　雷諾依舊搖頭，他說：「八萬塊是吧？我會想辦法籌齊這筆錢的。」

　　肯納德有些急了：「嘿，小子，我是在幫你，你不可能湊出這麼多錢來。」

　　「那是我的事，肯納德先生。」雷諾收起黑皮本和鑰匙，擺出送客的姿態。

　　「見鬼！」肯納德叫了一聲。

　　他大聲道：「好吧，誰叫我是個好心人呢，二十八萬總可以了吧？」

　　雷諾起身向門外走去。

　　肯納德大急：「三十萬！就出三十萬！」

　　雷諾停下腳步。

　　他回頭望向肯納德，他說：「我想我明白了。」

　　「什麼？」肯納德一楞。

　　「那房子不止三十萬，對嗎？」

　　肯納德的臉僵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嘿嘿笑了起來：「你很聰明，小夥子。不過這對你未必是好事。你最好明白，房子的價錢越高，你所需要支付的稅款就越多。」

　　「我會付清的。」雷諾回答。

　　他向屋外走去。

　　「你不可能做到！」肯納德大聲說：「這份遺囑的執行有效期是三個月，而你不可能在三個月內湊到一百萬聯邦貨幣。」

　　「你說什麼？」雷諾吃驚的回看肯納德。

　　肯納德聳聳肩：「你沒有聽錯，那房子值三百多萬。你這幸運而又倒楣的傢夥，沒有我的運作，你只能以原價來接手它。」

　　雷諾從牙齒縫裡蹦出幾個字：「你真是個貪婪的惡棍！」

　　——————————

　　回去的路上，雷諾看到一個人向他走來。

　　是考特曼。

　　他攔在雷諾的前面，說：「我聽說了丹迪．巴格的事，這真令人遺憾。」

　　雷諾看著他，神情冷漠，什麼也沒說。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考特曼說：「你認為是我害死了他？見鬼，我可不知道他會那麼做。如果我知道是那種結果，我絕對不會辭退他！我怎麼知道一個老兵竟然會自殺！」

　　「那是因為你從來都不懂軍人，考特曼先生，你不是軍人。」雷諾冷冷回答。

　　他繞過考特曼想要離開。

　　考特曼一伸手抓住他的手臂：「也許你說得是對的，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就沒有良知。我承認在有關學院管理的問題上我考慮得可能過於現實了些，但這不代表我就是個殺人犯，我從沒想過要他死！」

　　「那又怎麼樣？人已經死了，你跟我說這些沒有意義。」雷諾回答。

　　「至少我能從你這裡獲得一些原諒和理解。」考特曼很認真的回答。

　　看著他認真的表情，雷諾在那一刻被打動了。

　　有那麼一瞬他真的想說我可以原諒你。

　　但就在那時，他的腦海中突然閃過肯納得的形像。

　　在他向自己建議把繼承權賣給他的時候，他表現得是那樣的淡然。

　　如果不是因為他不想辜負丹迪．巴格，那麼他就已經上當了。

　　他看著考特曼「真誠」的面容，想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想我恐怕不能原諒你。」

　　「為什麼？」考特曼向後退了一步，顯得很震驚。

　　雷諾緩緩說：「你之所以出現在這裡，乞求我的原諒，也許不是因為你的良知，而是因為其他一些原因。就在剛才我突然想到，丹迪的死也許會帶給你一些不好的影響。現在應該有很多人認為是你逼死了丹迪，這對你的聲譽影響很壞，對嗎？所以你找上我，因為你知道丹迪指定了我來做繼承人。只要我肯原諒你，理解你，那就意味著很多人都會原諒你，理解你。」

　　考特曼的臉色一下子蒼白起來。

　　雷諾輕輕晃了一下手臂，從考特曼的掌握中掙脫開來。

　　他向前走去。

　　「瓊尼．雷諾，不管怎麼說，我都是這所學院的院長。和一個院長做朋友，總好過和他做敵人！」

　　雷諾停了一下腳步，他回頭看向考特曼：「我剛才只是猜測，但現在終於可以肯定了。」

　　考特曼的身體滯住。

　　然後雷諾笑了：「很顯然，你的良知沒有你自以為的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