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重生之小說巨匠 作者:李白不白(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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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pd 2015-7-22 21:14:21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91 326519
bpd 發表於 2015-7-22 23:14
第三十章 史上最正經的回應

  「中華文學綿延數千年,從四書五經到唐詩宋詞乃至二十四史,全部是先賢前輩們智慧的結晶,如許燦爛遺產鑄就了中華文壇的盛世。」

  「然而,時代發展至今,人們似乎對文壇失去了某種應有的敬畏,寫個帖子就進入文壇了?一首打油詩?一首兒歌?抑或是胡編亂造,完全不具備任何文學性的所謂武俠小說?」

  「真是荒天下之大謬,文壇是何等神聖的地方,承載著何等崇高的歷史使命,先賢曾有明斷,指出文以載道,可謂一語道破文學之真諦,這等文章,豈是隨隨便便的人所能寫出的?」

  ……

  「我捏著鼻子強行讀了兩章最近正當紅的什麼《龍虎鬥京華》,什麼《七劍下天山》,只看這種書名,就能推測出作者譁眾取寵的心態,看了內容之後,更是撲面腥臭,不忍卒讀,不要以為我沒讀完這些書就沒資格評論,有個比喻相信識字的人都知道(當然,不包括這兩本書的作者),這個比喻是這樣說的,臭雞蛋聞一聞就知道是臭的,根本不用去吃。」

  「所以當我發現一小撮不明真相的讀者為這種東西著迷的時候,心中有大困惑,有大不解,仔細一想,或許就如同狗肉一樣,雖然有香味,但是永世上不了檯面,當然,這兩篇東西尚且比不了狗肉,因為狗肉起碼有明確的斤兩,此兩書之作者胡扯八道一點東西之後,就聲稱要開闢什麼新局面,堂而皇之地進入文壇,那就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斤兩了。」

  ……

  周載道先生的文章,迅速成為圍攻古庸生及其小說的綱領性宣言,專家出手果然非同凡響,直接就把古庸生逐出文壇。

  狂熱的網友激烈地叫喊著:「古庸生,滾出文壇!」

  「打倒一身腥臭的古庸生!」

  「古庸生,文學界的恥辱,小說界的敗類!」

  「沽名釣譽的古庸生,不懂寫字,智商捉急,侮辱中華文字!」

  「看了古庸生的小說,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大腦受傷,靈魂被污染,趕緊逃跑才是正經!」

  「大家要時刻警惕文壇毒草《龍虎鬥京華》和《七劍下天山》!」

  ……

  ……

  「很顯然,這是一次有組織有預謀的惡意抹黑,真沒想到連周載道也加入了,可是他寫這篇東西是為了自黑嗎?」

  陸藝籌在WC員工群裡調侃了一句。

  「周載道是黃河文藝的作者,難道說這次抹黑行動是黃河文藝幕後操縱?」公關部經理提出自己的疑問。

  「應該不會,崔嵩還不至於做這種事,看了一下網上攻擊言論,普遍無腦,嚴重暴露智商,應該是職業水軍和一些年齡偏小的狂熱粉絲。」

  「薛慕亮!」

  「這種事不必下斷言,也無須揭穿,公關部暫時先不做回應,讓他們好好歡騰幾天。」

  「好的。」

  ……

  文學界罪人,全民公敵,文壇敗類古庸生,即柳敬亭,這個時候正在換衣服,今天他約了女朋友彌琥吃飯,作為一個半百萬富翁,請女孩子吃飯,自然要選一個上檔次的飯店,柳敬亭皺著眉頭,嘴裡喃喃盤算著:「到底是沙.縣小吃還是蘭州拉麵呢?」

  剛換好衣服,正要出門,電話突然響起來,彌琥來點,柳敬亭按了通話鍵:

  「剛換好衣服,正要出門,你準備好了沒有?」

  「嗯?」彌琥有些詫異,道:「你,你沒事?」

  「嗯?」柳敬亭有些詫異,道:「我,我有什麼事?」

  「你上網了沒?」

  「剛下。」

  「那,那你沒看到網上對你新書的評價?」

  「噢,看到了。」

  「那你還要請我吃飯,今天?」

  「要啊,特別要,我看到有個老幾指責我不會寫感情戲,完全不懂怎麼塑造女人,心裡非常受啟發,決定增加一下跟女孩子相處的經驗,以便提高我以後的寫作能力。」

  「我沒有跟你開玩笑,柳敬亭,網上的那些言論對你本人以及你的新書影響非常惡劣,據說現在已經有人在組織焚燒你書活動,所以,我想你今天可能沒有心情吃飯。」

  柳敬亭悠悠道:「這樣啊,聽你這麼一說,突然心情好低落,要不一起去吃個飯,你當面開導一下我吧,按計劃行事,我出門打車,拜~」

  一個小時零十五分鐘後。

  「你不要假裝無所謂了,」兩人剛一見面,彌琥就安慰起柳敬亭,「我知道你心裡一定很難受。」

  「啊?」

  「因為我有過這種經歷,當初《留鳥》剛出來的時候,我上網看評論,結果看到好多人罵我,我趴在鍵盤上哭了一個小時,之後的一個月我都不敢上網。」

  「嗯,不過我有一個疑問。」柳敬亭認真地看著彌琥問道。

  「你問。」

  「就是,你哭了一個小時,會一直流眼淚嗎?」

  「嗯?」

  「我是說,我們人類的眼淚可以持續流多久?」

  彌琥瞪著眼睛望著柳敬亭,問:「你是故意的吧,還是你真的沒有抓住我說話的重點?嗯?」

  柳敬亭哈哈大笑起來,作勢要去拉一拉彌琥的手,被斷然拒絕。

  「走吧,去吃飯吧。」柳敬亭轉身就走。

  「柳敬亭,你真的一點不在意?」本來賭氣不走的彌琥,看到男孩走得如此堅決,只好跟過去,伸著腦袋追問道。

  柳敬亭邊走邊答道:「十年,三年,一年,或者半年之後,基本就沒有誰會記得或者關注這場跳樑小丑般的抹黑,但《龍虎鬥京華》和《七劍下天山》將會永存!」

  柳敬亭的聲音不是特別大,臉上的表情也依舊平和,但是彌琥卻聽得十分觸動。

  「比如,現在還會有人購買你的《留鳥》,會被你的故事感動,會為你的某句話而會心一笑,但當初罵你的那些人和那些話呢?」

  彌琥跟上了柳敬亭的步伐,像一個小學生一樣安靜地思考起來。

  「作者最不需要回應的就是謾罵和蓄意詆毀,因為有那個時間,為什麼不出來陪女朋友吃飯呢?」柳敬亭又笑了起來,這一次,彌琥也跟著笑了。

  「不過,按照程序,千紅應該會找你出面回應。」

  「到時再說吧,陸藝籌多麼精明的人物,這樣的話題他求之不得,估計他會刻意延緩幾天才做回應,我完全無所謂,對了,你喜歡吃什麼?」

  新晉土豪柳敬亭最後選擇了一家裝修簡潔的炒菜館,這麼做倒不是他心中對那些高端洋氣的場所有什麼排斥感,而是,他意欲裝逼,卻不懂點菜。

  「我只是不明白,你不過是寫了兩個小說而已,又沒有殺那些人的父母,他們為什麼說那麼多難聽的話?」彌琥兀自憤憤不平地說道。

  柳敬亭翻著菜單輕輕一笑,問道:「有什麼忌諱,不能吃的?」

  「即便是其他作者搞下三濫競爭,抹黑作品就好了,也不至於人身攻擊吧?」

  柳敬亭只好合上菜單,解釋道:「你就把他們當做是嫉妒你啊,看不慣就刪除拉黑嘛,我們正常歡樂的生活總不能被一兩個學狗咬人的臭傻.逼破壞吧,點菜啦。」

  彌琥聽到柳敬亭說了一句髒話,怔了一下,撇撇嘴,說了句「女士優先」奪過柳敬亭手中的菜單。

  ……

  ……

  網絡上對古庸生的攻擊依舊在持續,有意思的是,時間和地點都特別集中,比如五點豆芽讀書,七點半微型博客,九點江湖人論壇……

  不過遺憾的是,這批人似乎對古庸生的書不是特別熟悉,關於書的攻擊,詞彙逐漸匱乏,於是他們改變策略,開始集中攻擊古庸生這個人,於是,在某一個時刻,江湖人論壇首頁接連出現十幾條內容相似的帖子:「為作者智商捉急……」

  十幾個帖子排列整齊,觸目驚心!

  柳敬亭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為什麼這個世界忽然出現這麼多人同時關心起他的智商來。

  6月13日,周載道再發《狗肉的斤兩II》,從歷史學的角度對《七劍》和《龍虎》進行第二輪抨擊,不知是為了激起對方的反應還是周老師覺得自己的這個文章標題太機智,第二篇文章中,他又一次情不自禁地運用了這個比喻。

  這一次,千紅方面終於做出回應,而且是直接放大招,陸藝籌親自撰寫文章,駁斥周載道,陸藝籌於6月13日晚上,在微型博客上放出一篇《答周載道老師》,以幽默俏皮的語言把周老師好好地調戲了一番:

  「周老師在他的文章中提到文學,兄弟我看了一下,表示十分不贊同,但是,這個並不能怪周老師,因為縱觀中華文藝界,懂文學是什麼的不出一手指數,不過周老師的文學觀居然還停留在小學二年級的水平,的確給了我一個驚喜。」

  「這裡,我就先給周老師普及一下常識先,文學自然和周老師提到的四書五經以及唐詩宋詞沒有一根毛的關係,四書五經屬於哲學、歷史學以及實踐學範疇,唐詩宋詞屬於詩歌範疇,那麼文學是什麼呢?」

  「這個問題提得很好,在老陸我看來,文學就是小說,而小說就是故事的工藝,所以,文學的定義就是,編故事的工藝。」

  「說到這裡,可能有同學會問,那應該怎麼判斷文學的優劣呢,在我看來,就兩個方面,一個好故事,一個把這個故事呈現出來的好手段,概括來說就是,故事好,活好。」

  「以這個標準來看的話,周老師還沒有達標哦。接著再說文壇,周老師鐵口直斷,單槍匹馬地把天才寫作者古庸生逐出文壇,恍惚間讓兄弟我有種錯覺,文壇難道就是周老師家的鹹菜壇?他可以順便拉人,逐人?」

  「最後,我再來說說『文以載道』這個詞,我用一句話來概括一下,中華文學發展至今,『文以載道』這四個字從頭至尾都扮演著一根**毛的角色,小說是夢想家的樂園,是虛擬的世界,是人們悲苦靈魂的棲居地,在那個純淨的世界,還載道,載個**啊!」

  陸藝籌這篇痞裡痞氣的文章讓周載道芳心大動,氣得渾身發抖地立即寫文章回擊,不過他的反擊文章還沒發出,陸藝籌就在自己的微型博客上更新了一條狀態:「兄弟我剛做了一個統計,周老師出道至今,所有書加起來的銷量快趕上古庸生一本書銷量的一半了,其中包括送人的哦,周老師加油!

  周老師發抖地更加厲害,在文章中直斥陸藝籌是「文化販子,有辱斯文」。

  6月15日,韓朔發表公告,他的雜誌《原上草》正式上市,他閃亮進入雜誌壇!

  這條公告明顯是隱射地調侃了周載道的「文壇論」,於是網絡上響起了另一個聲音,千紅文化公司聯合所有作者,以多欺少,圍攻知名作家周載道先生,周老師是一個……

  於是,這場論戰的規模繼續擴大,不停有「知名XX」加入,他們不好直接攻擊陸藝籌和韓朔,只好拿一直沉默不語的古庸生為切入口,粉墨站隊。

  於是,除了網絡上的低劣謾罵之外,古庸生開始在出現在各種類型的大V文字中,隨之而來的是他多了一些新的身份:「歷史投機者」、「宣揚暴力的陰險分子」、「帶壞未成年兒童的毒瘤」……

  6月17號,千紅文化發表聲明指出,明天上午九點,本次論戰當事人古庸生,將對這場論戰做出自己的回應。

  論戰雙方以及圍觀網友都對古庸生明天的回應表示期待,因為不論如何,大家爭吵了這麼久,當事人一直保持沉默,實在讓這場論戰有些尷尬,他必須要出來給出自己的態度。

  另外,這場紛爭最初的目的本就是要激出古庸生,讓他憤怒,讓他回應,因為憤怒的人的回應通常會留下漏洞和把柄,那麼他們可以抓住把柄,繼續新一輪的攻擊,不過可惜的是,古庸生居然如此沉得住氣,直到整個網絡都在為他爭吵,他才悠悠地表示出來回應。

  千紅髮出聲明之後,論戰雙方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大家都在等著當事人的反應。

  一直置身事外,隔岸觀火的薛慕亮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表示目前正忙於新書,對這場論戰完全沒有瞭解,第二天早晨,他卻早早登錄了微型博客,一臉戲謔地等待著那個可憐傢伙的長篇辯解書。

  6月18日上午九點,古庸生通過千紅文化的官方微型博客發出回應,回應標題很長:

  【對於近期網絡上關於我新小說的論戰的正兒八經的回應】

  回應的內容很短:

  【呵呵。】

  ……

  回應內容僅此二字!

bpd 發表於 2015-7-23 17:30
第三十一章 呵呵,是一種態度

  有關古庸生及其作品的大討論,從一場智商明顯不高的水軍抹黑開始,因為規模過於盛大,過程過於熱鬧,很多不甘寂寞卻一直被迫寂寞的碼字寫手和所謂評論家門很快抓住這個表現自己的機會。

  有人從文學角度出手。

  有人從歷史角度出手。

  有人從群體現象的研究出手。

  ……

  可謂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而他們的目的無非只有一個,發出自己的聲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然後,這場水軍運動最終變成觀點鮮明的的兩派鬥爭,主要論點落在武俠小說的地位上。

  以周載道為首的一方認為,武俠小說是徹頭徹尾的狗肉,雖然香,但是不登大雅之堂,不能歸為文學一道,最多算是娛樂文字。

  以陸藝籌為首的一方則堅定不移地論證武俠小說和其他所有類型的小說一樣,具有無法掩蓋的文學特性。

  兩方論戰最終演化到周方攻擊陸方長著一副商人嘴臉,本質是文字販子,陸方嘲笑周方依靠納稅人的錢,可憐地維持著所謂正統作家的地位。

  這也是暢銷文學和傳統文學經久不息的矛盾,這個論題彷彿一個很大的蛋,不停地有人走上前去扯兩下。

  當然,中間不乏一部分理智而且見識高超的冷靜人士,他們扮演的是中立角色,固定台詞是,「兩方都有正確的地方和偏頗的地方,在我看來……」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場維持了將近半個月的論戰,終於迎來了一直保持沉默的當事人的回應。

  令人所有人更加沒想到的是,這個回應居然只有簡單的兩個字。

  呵呵。

  這個回應出來之後,兩方的人集體愣住,說好的萬字長篇自白書呢?說好的言辭激烈,破口大罵呢?說好的黯然自敘,憂傷致歉呢?

  不要說周載道一方的人,就是陸藝籌一方的人都沒有搞明白這個回應的意思,呵呵?呵的是什麼?

  最先對古庸生的回應做出反應的是圍觀的讀者,他們非常不滿地指責古庸生太不尊重人,太敷衍大眾,認為這是一種目中無人的行為。

  這也難怪觀眾們發怒,這場論戰前戲了這麼久,眼見就到高潮,結果古庸生殘忍地用兩個字將高潮扼殺在即將噴射時。

  而論戰雙方感受到的更多是尷尬,他們旁徵博引,他們據理力爭,他們縱橫捭闔,他們言之灼灼……可是最後只換來一句呵呵。

  多麼傷人啊。

  周載道一方反應過來之後,立即表示他們完全不在乎古庸生的如何回應,他們參與這場辯論,是為了公理,是為了文學的健康發展,他們認為古庸生這種看似有個性的回應其實是一種理屈詞窮的表現。

  至於陸藝籌一方,則表現得相對相對寬容和風趣,主要是因為陸藝籌提前看到這則別出心裁的回應後,有意識地調整了自己的觀點,有意識地把論戰風格往輕鬆愉快上引領,因此當古庸生呵呵的時候,陸方不約而同地追隨其後,眾人齊呵呵。

  「武俠小說自古就是閒書,偏門小道,不值一駁。」

  「呵呵。」

  「古庸生不過就是一個稍通文墨的江湖賣唱郎中。」

  「呵呵。」

  「古庸生既無起碼的歷史修養,又不具備生活閱歷,全靠胡編亂造。」

  「呵呵。」

  ……

  一個渺小的人用拳頭去擊打山巒的時候,無疑於蜉蝣撼大樹,但是,打得久了,畢竟會稍稍蕩去一層山灰,甚至打掉一塊石皮,然而當他用拳頭去擊打海水的時候,除了「啪啪啪,小浪花」之外,毫無用處。

  古庸生的「呵呵」顯然具備海水的某種無恥特點。

  這場論戰進行到這裡,基本可以宣告結束。

  陸藝籌慵懶而大度地寫了一個總結陳詞,先是熱情地感謝熱心讀者和正義作者的仗義執言,其次,表達了對對方某些辯友的尊重和另一些辯友的嘲諷。

  最後則是不可避免的廣告時間,帶著某種刻意含蓄的語氣公佈《龍虎鬥京華》傲人的銷量,然後是繼續為《七劍下天山》做吆喝,順便提了兩句韓朔正在熱銷的新雜誌《原上草》。

  ……

  ……

  時間到了6月20號之後,柳敬亭必須要返回學校,因為一年一度的中考即將來臨,老師們會有應試技巧講解以及重磅押題等大招放出。

  押題這種事情屬於可遇不可求,幾年可能只能押中一題,但押中一題就可以用來說幾年,一中老校長,五年前押中中考數學試卷倒數第二道大題的神跡,陪伴了幾代學生的成長。

  回學校的前一天,柳敬亭和彌琥有一場對話,當時夜深人靜,柳敬亭剛寫完日記的最後一句話:「窗外有蟲,夜夜笙歌,欣欣然不知人間憂樂,思及凡人凡事諸多苦惱哀愁,大多自作。當以天予之時機,成夢寐之功德。」

  「自己的日記有必要還這麼文藝裝逼范嗎?」柳敬亭自嘲一聲,然後合上日記本,電話適時響起。

  「這麼晚打你電話,先說聲抱歉,不過我真的是有些好奇,好奇地要命,你現在到底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彌琥接通電話,直接開問。

  「呃……剛洗完澡,寫了一篇頗有文采的日記,然後準備去睡覺,你呢?」

  「我發現跟你聊天時,你特擅長驢唇不對馬嘴,」彌琥不滿道:「我是想知道你那個『呵呵』究竟是幾個意思?」

  「就是類似嘻嘻,哈哈,吼吼一類的擬聲詞,表示笑聲,或者說是一種符號吧。」

  「大家圍繞你吵了半個月,相關的文字沒有百萬也有九十萬,最後你傲嬌地給出了一句呵呵,顯得如此不負責任。」彌琥嘴上這麼說,語氣中卻沒有半點指責的意思。

  「你做過編輯,一定知道眾口難調的意思,這個宇宙中任何一個作者,都不能保證說自己可以寫一部人人愛看的小說,任何一部作品出世之後,都必然要面臨褒貶兩種聲音,他們互相發表觀點,試圖說服彼此,但他們吵了一萬年,仍舊不會有任何結果。」

  柳敬亭語氣中開始夾著一絲微嘲,「喜歡的有一百個理由,討厭的立即找到第一百零一個理由,客觀說一句,這其實是好事。」

  「人身攻擊的部分呢?」彌琥問。

  「我不是心理學家,至今猜不透這種讀者或者說這種人的心態,不過這次網上罵我的帖子明顯都是水軍,所以也就等同於不存在,這種事情計較不來,我關注的地方在於批評文本的讀者,當然,還有讚美我個人的讀者,哈哈……」

  「看來你已經達到深度自戀的地步,沒治了。」

  「我又不是什麼聖人,有喜怒哀樂不是很正常?看到有些傢伙,明明就連我書皮是什麼顏色都不知道,偏要在那誇誇其談,我看著他們的評論,好茫然,感覺他們就是在編什麼段子,陰陽怪氣,故作幽默,等等,讓我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所以你最後選擇了呵呵來回擊他們?」

  「嗯……其實我有特別認真地想過,寫一篇正經的回應文章,我可以給他們回顧歷史,我更可以給他們暢想未來,不過後來轉念一想,不管我回應文章寫得如何誠懇,如何詳盡,結局還是一樣,攻擊的人們會抓住新的戰機繼續攻擊,支持我的朋友仍然會繼續支持。」

  「至少可以跟支持朋友表達謝意。」少女彌琥擁有的,自然是少女心態。

  柳敬亭從椅子上挪到床上,用枕頭墊著腦袋,靠在牆上,悠然答道:「我始終認為,真正的感謝讀者,是用心給出更好的故事,話說琥琥,我們在這樣一個夜深人靜的時刻,孤男寡女地……打著電話,一定要聊這麼沉重的話題嗎?」

  「呸,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哎,剛才你用驢唇不對馬嘴的比喻時,我就已經想提醒你,可是一想到,咳咳,那個我們曾經對過一次,就……」

  「呸,你再胡扯八道,我就掛掉啦。」

  「我就是緩解一下氣氛嘛,你也知道,最近一段時間,我日子過得有多麼糟糕,每天面對那麼多人的攻擊和謾罵,常常午夜夢迴間,輾轉反側,黯然神傷,說起來,咱們可不可以聊一點輕鬆的話題?」

  「當然可以,還有幾天就中考了啊!」

  「胡小米!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電話裡傳來彌琥得意的笑聲,兩人突然都沒有了話。

  柳敬亭有過許多次夜裡跟女孩子通電話的經驗,大一第二學期,一個關係特好的女性朋友來例假,肚子疼得厲害,於是打他電話尋求安慰,一直聊到月偏西。

  那種感覺還是比較有趣的,深深的夜,那麼嬌俏的聲音就在耳邊……

  「我明天要去學校了,中考的話,我不怕的,到時我就報考你們高中吧?」

  「啊?嗯,好啊。」

  「好啊,要睡覺了。」

  「是噢,晚安。」

  彌琥擱下手機,推開窗戶,伸出腦袋對著燦爛星空,大聲地「呵呵」了一下,西墜的半月聽得莫名其妙。

  ……

  就在彌琥和柳敬亭各自掛了電話去睡覺的時候,在某座城市的某個角落,一個二十幾歲的小青年,正在發一個匿名懺悔貼:一個水軍的自白(持續更新)。

bpd 發表於 2015-7-23 17:35
第三十二章 自白、考試以及漫畫

  「今天發了這個帖子,鼓足了很大的勇氣,不過大家不用懷疑我的動機,也求各位大能不要對我進行人肉,我純粹就是良心不安,想出來發洩一下,我不會戰鬥任何人,也不會揭露任何單位,大家如果有什麼疑問,可以在看完帖子之後,在下面留言,我會一一作答。」

  「我今年二十七歲,大學畢業已經兩年,目前在老家鄉政府做公務員,沒錯,我就是傳說中的人民的公僕,樓主大學學的是中文專業,也就是被人稱為毫無前途的文科專業之一。」

  「有人可能會覺得文科生的女孩子比較多,男生只要稍有姿色,必然成群女生圍在周圍,我只能說,有這種想法的同學太傻太天真,真實情況是,即便偶爾有女同學圍在周圍,也絕不是被你懷舊年代的文藝氣質所吸引,而是要聯合起來告訴你,作為文科男生,你有多麼的不值得被托付終身。」

  「悲劇地是,每當你要奮起反擊兩句的時候,她們立即拿出官方統一就業率數據,上面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就業率最低的十個行業,文科獨佔其九。」

  「搞笑的地方在於,這些文科女在設定男朋友的時候,第一條就是對方必須死理工科男生,對此,我有心咆哮,但全無底氣,因為我們樂隊(樓主是貝斯手)一學土木工程的哥們在大四第一學期就接到三份offer,每份年薪都是八到十萬左右,而樓主目前這份工作,則是在鑽了無數次人菜市場之後,在父母親的勸說下,毅然閉窗苦讀半年,參加考試,各方奔走之後,才得來的,個中艱辛與屈辱,不足為外人道也。」

  「相信很多朋友對公務員存有諸多誤解,認為我們每天就是上班看看報紙,然後坐等下班,在這裡我要鄭重地闢謠,我作為一個公務員,上班從來不看報紙,純粹地坐等下班。」

  「以上是簡單吐槽和背景,下面進入正題,樓主因為平時工作非常閒得蛋疼,於是就琢磨著找一些兼職,賺賺外快,不過由於樓主閑習慣了,突然讓樓主去搬磚,實在吃不消,而且有辱公務員身份,所以我進入了網絡世界去,企圖靠我的智慧換取報酬。」

  「然後我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一名光榮的水軍,其實,說起來,我成為水軍的過程還是非常偶然的,記得當時在逛一個遊戲論壇,看到一個帖子提到即將到來的金片獎,大家都知道,這一屆金片獎最佳女主角的競爭非常激烈,特別是XX和XXX,然後我就手賤點了那個帖子的鏈接,然後進入了另外一個版塊,然後一個神秘人就給我發了一條私信……」

  「為節省大家時間,樓主初次的細節,就不詳說了,因為一旦說出來,肯定被XX的粉絲噴成糞團,總之,樓主從此開始了水軍的生涯。」

  「然後我來詳細說一下這次古庸生的事情,其實,在這之前,樓主大大小小接過不下一百個任務,有企業、有明星、有所謂的網絡名人,當然也有作者,樓主寫的帖子,回復的留言加起來,可以出一本書,不過不建議大家來買這本書,因為內容雷同的太多。」

  「大概十多天前,組長給我留言,說有新任務,要我趕緊上網瞭解一下古庸生這個人,以及《龍虎鬥京華》和《七劍下天山》兩篇小說,看到這個留言,樓主特別興奮,毫無壓力,因為樓主可是鐵桿的武俠迷,《龍虎》剛在《大江湖》連載的時候,樓主就開始看了,成書之後,樓主更是第一批把書買到手,看完之後,在豆芽上寫過一篇長評。所以樓主對這個任務充滿信心。」

  「然而,第二天組長告訴我,這一次是要往死裡黑古庸生大大和這兩個小說,你們能想像到樓主當時的心情。」

  「樓主的心情非常糟糕,一度產生放棄這個任務的衝動,但是組長告訴我,這個任務,一個帖子一塊錢,千字及以上且涉及故事情節的長貼按照質量,五到十塊錢不等,直接挖作者老底,能對作者本人進行沉重打擊的帖子不低於十五塊錢一條,當時我就傻了,媽的,這是遇到土豪了。」

  「大家知道,我們水軍又稱**,平時的任務發帖,頂貼最多也就這個數,長貼也很少有超過五塊的,除非我們組長那種特別專業的,什麼行業都能煞有其事頭頭是道地分析一番,大家不要嘲笑樓主,樓主雖然身為公務員,但工資真心不高,面對這樣一個機會,樓主稍作掙扎便立即投入到黑古大的行列,不過請大家和古大放心,樓主屬於那種,髒話從嘴出,古大心中留的類型,小聲地跟大家透露一個消息,樓主是一邊無腦黑,一邊有腦挺,所以……」

  ……

  「看到很多留言問這次事件的僱主,在這裡,我只能跟大家說聲抱歉,行業有行業的規矩,我不能透露任何一絲僱主的信息,大家留言猜測的,我全當沒看到。」

  「下面繼續講述這次圍攻古庸生的事情,經常逛論壇的朋友肯定知道我們水軍的作戰方式,大致就是集中力量,集中時間地點,刷帖,回帖,群而攻之,可能有人會覺得我們的攻擊非常傻.逼,非常無腦,其實我們自己也知道,因為這本就是無腦戰術,大家都明白一個道理,人都是感情的動物,而且非聖賢,幾乎沒有人在這種赤裸裸的攻擊下還能保持平和,他們會憤怒,會抓狂,會回罵,我們要的就是這些。」

  「一個憤怒抓狂的人,他的話一定不能做到滴水不漏,只要他表現出那些氣急敗壞的情緒,他的完美形象必然受損,甚至還有些狼狽,大家想想,他的粉絲看到這一幕會不會有些顛覆呢?」

  「此外,我們爆論壇、貼吧,還將消滅那些讚美的聲音,人們都有慣性思維,當我們滿眼都是關於某個人的污言穢語時,心裡會不自覺地產生這種浮想,也就是腦補,比如我說餃子是狗屎,餃子是狗屎,說的人多了,你吃餃子的時候,會不會覺得它們有那麼一點面目可憎?」

  ……

  「看到有人說我們的做法卑鄙,這就有些搞笑了,做水軍如果還攜帶節操這種東西,那就太不敬業了,我們要對得起老闆付得每一分錢,實際上這次幹《龍虎》和《七劍》,上面是直接發了話的,說是搞到臭大街,不過我心裡清楚,根本做不到這一點,後來大家也看到了,專家什麼的都出場了,最後被古大一句呵呵,呵得一點脾氣沒有。」

  「發這個帖子絕對沒有爆料或者洗白的意思,也懇求各位不要人肉我,我會繼續水軍這份有前途的職業,謝謝大家。」

  雖然樓主在刻意扮演客觀,但是帖子裡透露出來的某種傾向還是非常明顯,跟帖者的觀點照例分成兩派,有的認為這是千紅公司的洗白,有人化身考證派,敏銳地捕捉蛛絲馬跡,分析僱主的真實身份。

  ……

  回到學校的柳敬亭自然是沒時間看這個帖子,因為學校不僅掐斷了網絡,甚至還要求畢業班的同學們這幾天不要跟外界聯繫,所謂保持絕對的心平氣和云云。

  穿越了整整一個世界,柳敬亭仍舊看到人們面對考試時的如臨大敵之感,看來夢魘這種東西,真是永遠如影隨形,不受時空所限。

  當然也有好的一面,比如姚主編和唐南都極有默契地沒有催稿,而且還特別細心地給柳敬亭留言:考試加油!

  在那個世界,柳敬亭從小學一路升到大學,大試小試考過不知多少場,可謂身經百戰,他做的試卷可以繞地球兩圈。

  所以當他坐在考場裡,面對中考試卷的時候,表情輕鬆地彷彿一個自暴自棄的差等生,讀過書的同學一定能體會到他那種心情,小學時候讓你為難地抓耳撓腮的某個字,某道數學題,多年之後再回去看時,會覺得它們如此簡單,如此一目瞭然。

  同理,大學生柳敬亭重新做起中學試卷時,第一次生出考試這件事原來可以這麼輕鬆愉快加可愛,不過在寫作文的時候,還是遇到了一些難題,因為他必須要控制作文的質量,不能超出中學生水平太多,否則可能會引起批改試卷老師的懷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對現在的柳敬亭來說,升學已經不能算作第一等大事,更多的是為了完成某種社會角色以及滿足自己內心對某些特定樂趣的追求。

  最後一門考試是外語,但在柳敬亭眼裡,竟然比語文還要簡單,可見外語考試這種技能在當前教育制度下被錘煉的境界。

  ……

  這場號稱「沒有硝煙的戰爭」囊括了幾百萬十三四歲的少年少女,但,絕不是全部。

  喬可麗今年十三歲,按照正常規劃來說,今年她本來也要參加這場聲勢浩大的考試,不過她沒有,因為十年前,當所有人都認為她應該開口講話時,她選擇沉默寡言,即便是這十年加起來,她說的話也屈指可數,而且一單音節和重複他人的話為主。

  她是顯而易見的美人胚子,她有同齡人遠遠無法企及的美術天賦,所以小氣的上帝或者說公平的上帝讓她孤獨,讓她關閉了自己。

  喬可麗畫過很多畫,包括人物、大樓、花朵、森林、山海以及動物,算是一個全面的小畫家,但不久之前她突然喜歡上了畫老鼠,而且是兩隻老鼠,一隻穿著白色的飛行服,一隻穿著藍色的坦克服。

  這兩隻老鼠和她本人一樣,都有著一雙大眼睛,看上去活潑可愛,充滿著討喜的正義感。

  這兩隻老鼠的原型來自她正在追看的一本雜誌《少兒文藝》,老鼠的名字分別叫做舒克和貝塔。

bpd 發表於 2015-7-23 17:40
第三十三章 一起去旅行

  喬可麗第一次看到《舒克和貝塔》是在六一兒童節那天,當時學校買了一摞《少兒文藝》,照顧她的菁菁老師給她讀了那個故事,一向對外界保持足夠鈍感的小女孩聽到這個故事時,突然有了一絲與以往都不相同的情緒。

  故事讀完之後,可麗同學焦急地看著菁菁老師,扯著老師的衣服,不停地點著那本雜誌,說:「菁菁老師,讀故事給你聽。」

  這句話的意思是,「讀故事給我聽」,小女孩在分辨人稱的時候有些混淆,比如每天放學之後,菁菁老師跟她說:「跟同學們說再見,可麗。」

  她就會揮著手一一跟大家說:「再見,可麗……」

  那個時候,難得她對某件事物變現出興趣,菁菁老師非常開心,趕緊找來其他幾期的雜誌,把《舒克和貝塔》連載的部分全部讀完。

  下午放學的時候,喬可麗的媽媽來學校接女兒,菁菁老師就把這個情況反映給喬媽媽,喬媽媽聽了之後,自然大為開心,因為女兒自懂事以來,除了對畫畫著迷之外,對其他事物都提不起來興趣,於是鄭而重之地記住《舒克和貝塔》這個書名。

  當天回到家裡之後,喬可麗就開始畫老鼠、飛機和坦克,學校裡有各種類型的飛機和坦克的玩具,老鼠的形象在圖片和動畫片了見到過。

  起初她給老鼠畫的衣服非常簡單,大致類似於人類的T恤,頭上少不了加幾朵小紅花,後來在媽媽的指點下,終於完成了飛行服和坦克服的創作。

  做工程師的爸爸以為自己的女兒喜歡上了飛機坦克,心裡想果然不愧是我的女兒,隨即到玩具店把所有模式的飛機坦克都買了一遍,當把一箱子玩具擺放在女兒面前的時候,女兒卻指著自己畫上的老鼠,說:「飛機,舒克,坦克,貝塔。」

  舒克和貝塔的故事才剛剛開始,雖然麥麥編輯曾跟柳敬亭提過周邊開發事宜,但由於故事尚短,人氣和知名度還沒普及到那麼廣泛的領域,所以雜誌和柳敬亭兩方都不著急。

  喬工程師卻開始有些著急,他可以站在一棟高聳入雲的大廈面前,指揮若定,但在面對女兒的請求時,他永遠不能保持從容。

  他經常跟同事說,如果哪天女兒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一定會認真考慮修一個通天的梯子。

  喬工程師從雜誌封底找到雜誌社的電話,非常誠懇地去電詢問相關情況,得知玩具還沒有開發,難掩失望之情,總工程師的語氣和眼光立即遮掩不住,給雜誌提了六七條潛力開發項目。

  掛了電話之後,立即給一個玩具商朋友打電話。

  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建築、學校、圖書館、玩具、故事,之所以出現,往往就是因為某個父親要給孩子一個禮物。

  喬媽媽自然也不會閒著,和很多其他媽媽做的一樣,給《少兒文藝》主編留言,要求《舒克和貝塔》的連載加長,隱晦地暗示自己可以出重金購買後面的故事。

  喬氏夫婦和其他許多夫婦一樣,得到雜誌社飽含歉意的解釋,作為各自行業的精英人物,他們自然能從對方的回話中得到某些無可厚非的推論,無奈接受事實。

  六月到了尾巴的地方,喬工程師恰好完成了一個大工程,於是夫妻倆商量帶女兒出去旅遊,他們照例拿出旅遊畫冊,放到女兒面前,讓她挑選。

  這一次,喬可麗同學選擇了桂林,因為她覺得那個大象的鼻子很有趣。

  ……

  同時在挑選旅遊地點的還有千紅公司的行政部,那個自白帖子發出來之後,關於古庸生的討論算是獲得了徹底的勝利,另外,韓朔《原上草》的銷量火爆得一塌糊塗,和《大江湖》一道奔著《鼎小說》的菊花狂飆突進而去。

  老闆陸藝籌心情大悅,立即給行政部下任務,額外策劃一次旅遊活動。

  行政部挑選了幾個地方,放到工作群裡供大家討論,其中有桂林、麗江、鳳凰以及西部大草原。

  經過大家將近一個上午的討論之後,備選方案變成了桂林和草原,大家排除麗江和鳳凰的原因是,前者被文藝氣息熏染得有些文藝過敏,本就一身文藝細菌的編輯們為了避嫌,淘汰掉;後者相對冤枉,因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那個地方成為了國內旅遊區一夜情發生率最高的地方,這個噱頭對那些男編輯們自然有著莫大的吸引力,但矜持的女編輯們則不遺餘力地進行反對。

  接著,以韓朔為首的《原上草》團隊大力推薦西部草原,原因不言自明,韓朔在千紅是當之無愧的一哥,地位崇高,他的團隊提出這個意見之後,其他人自然要給出足夠的重視,不好再提反對意見,當然除了一個人,伊水安。

  很少在群裡說話的伊水安可能受到大家喜悅氣氛的感染,罕見地提了一句:「草原可以等再熱些時候去,當做避暑,現在去桂林,可以去攀爬古東瀑布、坐竹筏。」

  伊水安剛說完,韓朔第一個出來表示贊同,這也就意味著這次額外旅遊的地點就此確定。

  一直在默默關注大家討論的老闆陸藝籌大氣地說:「那就先去桂林爬瀑布,今年夏天的例行旅遊就去草原騎馬。」

  「對了,記得邀請古庸生。」陸藝籌補充道。

  老闆一錘定音,大家立即歡快地排隊撒花。

  ……

  「我們書本上說桂林山水甲天下,風景美得很,就一起去咯。」

  考完試的柳敬亭經過一番篩選之後,也選擇去桂林玩,吃飯的時候,在努力說服爸媽。

  「現在單位正忙,請不了假。」

  聽了兒子的建議,爸爸媽媽倒也不反對,不過專門請假去旅遊顯然不太符合他們的觀念。

  「嗯……週末我跟你爸帶你去市中心公園逛逛。」看到兒子失望的表情,媽媽忙接道。

  柳敬亭突然好想把五十萬的存款往桌子上一摔,豪氣干雲地說一句,「咱們什麼工作都不要做了,只管去玩。」轉念又想到,把錢拿出來,麻煩事又是一大堆,依照媽媽的脾氣,不出三天,他的名字就傳遍整個鎮子,然後肯定是接二連三的親戚鄰居、鄉鎮領導前來參觀自己。

  柳敬亭把失望的表情加重,嘟囔道:「老爸你不是總跟我說勞逸結合嘛,這工作反正也做不完。」

  「馬上七一了,鎮上要組織活動,文化站有一大堆工作要做,老爸是真走不了,要不這樣,八月份,就你開學之前,老爸答應你,一定帶你和你媽出去玩一趟,咱們去黃山。」

  柳敬亭只好答應,腦子裡轉過一個念頭,要不要約上彌琥一起?

  還沒來得及給彌琥打電話,先接到了唐南的電話:

  「過幾天,公司準備去桂林旅遊,不知道您有沒有時間?」

  「這麼巧的,」柳敬亭笑道:「彌琥會一起嗎?」

  「呃,一起的。」

  計劃中自然沒有彌琥,不過公司當紅作者問到,他本人又和彌琥關係不錯,所以自作主張地應承下來。

  「那好啊。」柳敬亭欣然答應。

  ……

  夏日天,孩子臉,一天要變三遍,早晨出大太陽,下午下暴雨的情況在這個炎熱的季節一點都不罕見。

  「他是古庸生?」除了陸藝籌利彌琥,大家看到那個背著藍色的小男孩笑瞇瞇地走過來時,全都流露出震驚的表情。

  「沒錯,他就是一句呵呵,呵退百萬敵兵的古庸生本尊了。」陸藝籌笑著解釋一句,快步迎上前。

  「對不起,讓大家久等了。」古庸生不好意思地跟眾人道歉。

  「沒事,遲到是我們千紅男作家的特色。」陸藝籌道,「我來給你介紹一下。」

  「伊水安。」陸藝籌走到一個身穿青色衣裙的女子身旁說道。

  那女子大約二十三四歲,臉色沉靜,淡雅宜人,淺淺一笑,對柳敬亭頷首示意,柳敬亭忙謙虛道:「久仰。」

  「墨陽。」陸藝籌繼續介紹餘下的人。

  ……

  「我是匡衡。」一個男生不等老闆介紹,主動做起自我介紹:「我是第一批看過你《龍虎鬥京華》的編輯,令人驚嘆。」

  柳敬亭越發不好意思,謙虛幾句。

  「不好意思,來晚了。」陸藝籌正要介紹最後一個女孩,韓朔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習慣了。」幾個編輯接道。

  「這位不會是……」韓朔走到柳敬亭跟前,也是一臉難以置信,「不會是古庸生吧?」

  「是的。」柳敬亭轉頭看著韓朔,輕聲應道。

  「韓朔,久仰大名。」韓朔主動伸出手來。

  「同仰。」柳敬亭也客氣地伸出手。

  現場很多編輯包括陸藝籌在內,紛紛掏出手機,記錄下了這一幕。

  這可是曾經橫空出世並一直維持超高人氣的少年天才韓朔,和即將巔峰崛起的另一位少年天才古庸生的首次握手!

  見到大家在拍照,古庸生感到一陣不適。

  「請大家不要把照片放到網上。」陸藝籌鑒貌辨色,看到古庸生欲言又止,立即明白這個有些害羞的小男孩的意思。

  「照片只能在內部流傳,不是開玩笑啊。」

  在場的要麼是久經職場的老鳥,要麼是極擅長觀察的作者,他們當然聽得出陸藝籌不是開玩笑。

  「好的。」大家認真答道。

  「嗯,那咱們出發吧!」

bpd 發表於 2015-7-23 17:45
第三十四章 亂流中的狗血論和童話故事

  「剛剛一直沒來得及跟你說話,不過我保證我一直在瞄著你。」

  上了車之後,柳敬亭和彌琥坐到一起,開玩笑道。

  彌琥並不在意,道:「這是傳統啦,作者第一次到公司,自然要先跟各位編輯打招呼,我怎麼沒看到你瞄著我?」

  「偷偷地嘛,對了,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房車了吧?」

  彌琥笑道:「我也是第一次坐這樣的車。」

  「比拖拉機豪華太多,」柳敬亭嘖嘖道:「我現在才發現我真是滿腔俗血,你知道我腦子裡在想什麼嗎?」

  「你要買一輛?」

  「是要買一輛,我想著以後賺了錢,買一輛這種車,平時沒事的時候,邀幾個好朋友出去兜風,曬太陽,喝酒聊天。」

  「你應該沒問題。」彌琥居然沒有嘲笑他。

  二人說笑的聲音剛好有個停頓,一道極清和的聲音道:「古庸生,可以聊聊?」

  「安大。」

  雖然在見面之初就表達了對偶像伊水安的喜愛,這時見到對方主動過來,彌琥還是覺得開心,不過她點名要跟小屁孩聊天,自己做聽眾吧。

  伊水安回叫一聲「彌琥。」

  柳敬亭忙往彌琥身邊挪了挪,道:「請坐。」

  淡妝素服的伊水安微微一笑,在古庸生身旁坐下,側頭瞧著古庸生,問道:「你今年多大?」

  縮短距離看一個人,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發現,比如此時的柳敬亭,當他如此近距離地看著伊水安時,第一次感受到,原來真的有人可以將認真的神情表現得如此接近實質。

  伊水安的年紀比這個世界的他大很多,即便是他體內那個穿越而來的靈魂,也要比眼前這個女子小一兩歲,所以,儘管那種屬於女性身上的淡淡清香不停地入侵自己的嗅覺,儘管如蘭的吐息不住地拂過自己的臉面,柳敬依然無法生出關於男女方面的某種遐想。

  或者,伊水安那種由內而外散發出來的寧靜和純粹的氣質不容他胡思亂想也說不定。

  「十四歲,再過半個月十五。」柳敬亭答道。

  「十五?真的不可思議。」

  「我第一次見到他也是這種感覺。」彌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句。

  伊水安點點頭,道:「半個月到十五,這麼說,你也是巨蟹座?」

  古庸生笑著點頭,他對星座的東西不是特別精通,當初讀大學時,為了尋求和女生的共同話題,倒也在網上瀏覽過一些相關分析之類的東西。

  「安大說『也是』的意思?」

  「我的生日還有九天。」伊水安笑道:「也是巨蟹座,你們男生似乎不信這個?」

  「星座學啊,」柳敬亭出自本能地裝起逼,「應該屬於統計學和心理學的一個分支或者變種吧,我覺得。」

  伊水安十分贊同,道:「我也是這個看法,當我們看星座分析的時候,會本能地迴避掉那些我們不願意接受的信息,而放大那些我們希望接受的,這是心理學的部分。」

  「那些關於人類共性的統計則是統計學,比如我經常看到有人寫星座分析會寫到,某某座有雙重性格,仔細一想,哪個人能只保持一重性格呢?再比如,我看到有人說巨蟹座的人比較戀家,可是誰不戀家?」

  伊水安微笑頷首,道:「我們會主動地為那些我們期望的性格分析尋找例子,像你說的那個雙重性格的例子,我看到的話,馬上會回想到我生氣的時候是什麼性格,愉快的時候是什麼性格,這兩種不同的情緒,可不就是雙重性格?」

  柳敬亭點頭,隨即轉過身對彌琥說:「你是天蠍噢。」

  「是啊。」

  「據扯,天蠍和巨蟹很容易成為好朋友,這麼說,還真有些道理。」

  伊水安輕輕一笑,彌琥也不承認也不否認,瞪了柳敬亭一眼。

  其實他們三個都知道,星座書上說的是巨蟹和天蠍是五星絕配。

  「每當看到有分析說,我的星座和某個漂亮女孩的星座比較合拍的時候,我就特別認可星座這種說法。」柳敬亭最終還是沒能忍住幽了一默,本性難移。

  伊水安難得笑出聲,彌琥暗暗地掐了柳敬亭一下。

  「本來我還有些好奇你這樣年紀,怎麼可能寫出那樣老道的故事,現在我似乎有了些答案,馬上到機場了,有空再聊。」伊水安起身與二人道別。

  伊水安走後,彌琥似笑非笑地說:「不要想多了,人家有男朋友。」

  「吃醋?」

  「滾!」

  柳敬亭立即一本正經地說道:「你是小說和偶像劇看多了吧,看到一男一女有過愉快的聊天記錄,就馬上能腦補一個新鮮熱辣的愛情故事出來,拜託胡編劇考慮一下年齡差距。」柳敬亭說到這裡,似乎意識到什麼,不著痕跡地補充道:「男女主角的年齡差距最多不能超過三歲!」

  彌琥不以為然道:「虧你還是一個寫故事的,這種老掉牙的論調還說得這麼大聲。」

  「機場到了!」有人高聲提醒了一句。

  「飛機上繼續吵。」

  ……

  即便是一個成年人,第一次進入飛機場,也會覺得好奇,或者感嘆一句那樣宏偉的建築,本就充滿好奇心態的孩子更不用說,一定是東張西望個不停,問個不停。

  喬可麗卻不會這樣,她任由爸爸媽媽牽著自己的手,沉默地走進機場,沉默地進行安檢,沉默地跟著父母登機……

  剛到位子上坐好,喬可麗轉身拉住媽媽的衣服,一雙大眼睛睜得十分無辜,說:「媽媽,請問你要看書嗎?」

  喬媽媽笑著點頭,伸手入包,沒有摸到書,猛然記起,最新一期的《少兒文藝》放到大行李箱裡托運了,喬媽媽懊惱而擔憂地看了丈夫一眼。

  喬爸爸輕聲提示道:「先把畫筆給她。」說著按了一下頭頂上的按鈕,一個漂亮的空乘走過來,俯身問:「請問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的?」

  「我想請問一下,你們有最新一期的《少兒文藝》嗎?」

  那位空乘抱歉地回答道:「對不起,先生,我們飛機上只有一些航空類的雜誌和一些報紙,」空乘看了一眼小女孩,道:「我匯報給乘務長,廣播替您問一下。」

  「謝謝。」

  ……

  「其實有個問題一直想問你,但是又有些擔心,」彌琥扣好安全帶,偏著腦袋問柳敬亭:「你之前說看過我的小說,嗯,我想知道你心裡真實的想法是什麼?」

  柳敬亭狡猾地笑笑,搖頭道:「不可說。」

  彌琥俏臉一繃,道:「這不是更讓人難堪?」

  柳敬亭斂起笑意,靜靜地看著彌琥,過來一會,道:「我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這個比喻,說寫小說就好像建造一座辟邪的城堡,當這座城堡竣工之後,也就是從裡面的宮殿到圍牆都完美地按照圖紙完成,是不是說這座城堡就已經無可挑剔,就是一座合格的城堡?」

  彌琥思考了一會,道:「關鍵是能不能辟邪吧?」

  「對,說明你在認真地聽我說話,」柳敬亭又笑起來,「即便這座城堡全部建好之後,他仍舊不能算是一座合格的辟邪城堡,因為它根本不能辟邪,跟沒有它的存在一樣,沒有意義。」

  「你指的是,還缺少東西?」

  「聰明!的確是還缺少東西,你再猜猜缺什麼?」

  「不會是道士的符吧?」

  柳敬亭搖頭,笑道:「不是,要不要再猜?」

  「不喜歡看你這樣故弄玄虛的樣子,你直接告訴我還缺什麼?」

  「一盆狗血!」

  「嗯?」

  「城堡建好之後,要在大門上潑上一盆狗血,這樣才算完成。」

  「這,這跟我的書有什麼關係?」彌琥迷糊問道。

  「宮殿是故事的架構和過程,本來並不存在,是人們按照某種規則和建築原理組合起來的,如果不能噴點熱血,那麼這個故事是冰冷的,結果是無人問津。」

  「你是說我的故事不夠狗血?」

  「不,不,這裡的狗血是指熱血,一個比喻,然後,你的故事有狗血,但是後面的建築略微脆弱。」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彌琥沉吟了一會,道:「技巧不足。」

  柳敬亭自得一笑,道:「所以說我這個人很有做老師的潛質。」

  「老祖宗教育我們說,人之患,在好為人師!」

  「我覺得應該是『文之患』。」

  這個時候,廣播裡傳來一道溫柔醉耳的聲音:「親愛的女士們先生們,飛機馬上就要起飛,請大家耐心等待,現在插播一條求書啟事,帶女兒去旅遊的喬先生急需一本七月刊的《少兒文藝》,請攜帶此書的乘客跟空乘小姐聯繫,謝謝!」

  ……

  飛機起飛的時候,喬先生的書仍舊沒有找到,而女兒的情緒越來越焦躁,按照夫妻兩過去的經驗,此時任何的安撫措施都是沒有作用的,他們只能盼望飛機趕緊到站,遺憾的是,這架飛機似乎故意要跟他們作對,一個小時之後,飛機遭遇到一股亂流。

  機身開始顛簸,一些乘客開始驚慌失措地大叫,乘務長鎮定的語氣即時響起:「女士們,先生們,飛機正在遭遇一股亂流,請大家繫好安全帶,不要驚慌,很快就會渡過。」

  「老鷹!老鷹!」喬可麗臉色慘白,尖聲叫道,喬媽媽拚命把女兒摟在懷裡,不停地安慰道:「寶貝不要害怕,爸爸會把老鷹打跑。」

  「貝塔,打老鷹!貝塔,打老鷹!」喬可麗繼續叫道,坐在旁邊的一個中學模樣的男孩聽到這句話,好奇地轉過頭,看到受到極大驚嚇的女孩,立即跟著叫道:「老鷹被打走啦,老鷹被坦克打走啦!」

  喬可麗轉過頭看著跟她一起叫喊的男孩,又叫了一句「貝塔打老鷹!」

  那男孩回應道:「老鷹被坦克打跑啦!」

  好像是某種魔咒,喬可麗聽到男孩的話,恐懼的情緒竟然有所平復,旁邊正手足無措的父親感激地看了男孩一眼,然後那雙如山一樣深沉的目光回到女兒身上,輕聲道:「老鷹被坦克打跑啦!」

  這時,飛機恰好渡過亂流,機身逐漸恢復平穩。

  喬可麗怔怔地瞧著那個男孩,臉色仍舊蒼白的可怕,那男孩衝她一笑,問道:「你要聽《舒克和貝塔》的故事嗎?」

bpd 發表於 2015-7-23 17:51
第三十五章 不是每次相遇都導致狗血

  「貝塔穿上了救生衣。衝舒克笑笑,這時,坦克艙裡的水已經快滿了。貝塔戀戀不捨地看看自己心愛的坦克,打開了艙蓋,舒克和貝塔鑽出坦克,向上游去,把頭露出水面……」

  剛才跟喬可麗喊話的男孩當然就是柳敬亭,此時,他坐在喬先生的位子上,用盡量和藹的語氣跟驚懼未消的女孩講故事。

  喬可麗靠在媽媽的懷裡,低著頭,安靜地聽著,自始至終沒有再抬頭看柳敬亭一眼,好像講故事的那個人只是一台收音機。

  「池塘四周都是看熱鬧的貓。他們看見舒克和貝塔,叫起來,幾隻貓跑去拿來打魚的大網,把舒克和貝塔罩住了。」

  柳敬亭講到這裡,喬可麗終於抬起頭,清澈的眼睛裡有些緊張的情緒,握著媽媽的兩隻手攥得更緊了。

  喬夫人忙接了一句:「舒克和貝塔是不會有危險的對吧?」邊說邊給柳敬亭使了個眼色。

  柳敬亭非常認真地點頭,道:「這個王國的貓從來沒有見過老鼠,他們對舒克和貝塔非常友好,還幫貝塔把坦克打撈了上來。」

  ……

  江海到桂林只有兩個多小時的航程,柳敬亭幾乎是壓住亂流之後的時間給喬可麗講完了第十章的故事,乘務員通知飛機即將著落時,柳敬亭恰好結束一章故事,嘴巴終究還是比手要快一些。

  「非常感謝你,真的很感謝,」喬夫人誠懇地道謝,順手從包包裡拿出幾百塊錢遞到柳敬亭面前,「阿姨沒有帶什麼禮物,你拿著這些錢,到桂林買點東西和好吃的。」

  柳敬亭微微一笑,擺擺手,道:「老師教導我們說,做好事不求回報。」柳敬亭自然不會覺得這位媽媽給他錢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因為真誠的這種東西,根本沒辦法表演,說到底不過就是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開學的時候,我們會寫一篇作文,《暑假發生的一件事》,如果我收了阿姨的錢,我的作文會得零分而且別的同學也會笑話我,再見啦。」既然人家把自己當做一個淳樸的中學生,那就配合一下吧。

  「嗯,再見,」喬夫人忽然意識到什麼,低頭看著女兒道:「跟哥哥說再見,寶貝兒。」

  「再見,寶貝。」喬可麗不帶任何情緒地說了一句。

  「她不喜歡說話。」喬先生微笑著解釋了一句。

  「沒關係。」柳敬亭燦爛一笑。

  ……

  千紅公司是在陽朔西街訂的酒店,因為,幾乎所有關於桂林的旅遊攻略都會大肆讚美一番西街的夜景。

  「桂林沒有高樓,」陸藝籌帶著眾人浩浩蕩蕩地往酒店走去,指著不遠處的一座山說道:「因為這座城市滿眼的風景,所謂生怕高樓遮望眼。」

  「和地質也有關係。」伊水安輕聲細語地接了一句。

  走在最後的彌琥和柳敬亭也在小聲地說著話。

  「你給那女孩說了那麼久故事,她爸爸媽媽居然都沒懷疑你?」

  「一則,他們的注意力全在女兒身上,一則對於他們那種見多識廣的人來說,一個會背書的聰明小男孩沒什麼值得懷疑的啊。」

  「那女孩長得很漂亮,不過好像……」

  柳敬亭苦笑打斷彌琥的話,說:「應該是自閉一類的問題,心底很難對人產生感情,甚至包括父母,哎。」

  「為什麼這麼大感慨?」

  「嘿,我是覺得造物主他老人家,有時候真的喜歡弄人呢。」

  「應該會有其他過人的天賦吧?好像《雨人》那樣。」

  「那個電影讓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幕,不是他們兄弟兩去拉斯維加斯賭錢,而是最後雨人坐火車離去的場景,看到那裡,我矛盾得要死。」

  「怎麼說?」

  「感情上,我特別希望雨人能抬起頭透過窗戶看一眼自己的弟弟,可是理智上我又心知肚明,如果那樣做的話,這個電影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俗套狗血,而且違背科學邏輯。」

  「這就是這個電影偉大的地方吧,噢,我明白你剛才為什麼會有感慨了。」

  柳敬亭聳肩笑笑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沉默稍頃,彌琥問道:「剛才飛機遭遇亂流的時候,你居然那麼鎮定,你不是說自己是第一次坐飛機嗎?」

  「裝的。」柳敬亭坦白道。

  實際上,飛機遭遇亂流時,柳敬亭心裡生出極大的恐懼,那樣的情況下,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甚至以為,這是要他返回那個世界的特意安排,想到這裡的時候,心情反而沉靜下來,不過這個自然不能跟彌琥解釋。

  按照公司安排,大家先回酒店放行李洗澡,之後一起吃飯,晚飯後,在西街自由活動。

  「我來這裡主要就是想吃一頓啤酒魚。」一個年紀稍大的作家笑著說道。

  ……

  「桂林山水甲天下,陽朔風景甲桂林,晚上的西街應該是甲陽朔吧?」

  大家吃完飯,從酒店出來,看到古色古香的街道,看到眼前如游龍一般的燈籠,有人忍不住讚了一句。

  走在最前面的陸藝籌轉身面向眾人,道:「大家拉幫結派,各自去逛吧。」

  隊伍就此散開。

  女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要去買紀念品,男孩子呼呼喝喝地去吃小吃,千紅一哥一姐韓朔和伊水安並肩走在大理石路面上,交流著做主編的心得。

  外來戶彌琥和新人作者柳敬亭自然而然的自組二人小組,彌琥從書包裡拿出單反相機時,柳敬亭立即驚呼:「原來,原來,您真的是土豪啊,幸虧我們已經是朋友了。」

  彌琥瞪了他一眼,道:「現在我封你為御用攝影師,拿著。」

  彌琥把相機遞過去,柳敬亭做誠惶誠恐狀,慚愧地說道:「我,不會用啊。」

  這句話卻是實話,大學的時候,寢室有個哥們是名副其實的單反控,同寢兩年,那傢伙幾乎每一天都要給室友們普及一下單反常識,不過柳敬亭至今仍是保持不明覺厲的水平。

  「這是入門版,會自動調焦距,只要知道怎麼按快門就行了,然後就是,手要穩。」

  「手要穩」這三個字正是那哥們的口頭禪。

  於是兩人開始一路拍照的逛街,兩人的對話因此變成這個模式:

  「頭再歪一點,笑得自然點,好,一,二,三!」

  「這什麼啊,你會不會照相啊,我哪有這麼胖?」

  「不、要、剪、刀、手!」

  「你有沒有搞錯,雙下巴,你居然給我拍出雙下巴,我的鎖骨被你拍哪裡去了?」

  「這張照的比你還黑,天哪,柳敬亭,我真是服死你了。」

  ……

  兩人一路拍照一路吵,走到一座橋上的時候,恰好碰到伊水安和韓朔,自以為學有所成的柳敬亭走上前,自信說道:「你們擺一個po色,我來給你們拍張照。」

  「你得了吧,害我一個人還不夠,還要去害別人啊。」彌琥揉著眉心走了過來,看著韓伊二人道:「這傢伙所有天賦都集中到寫字上去了,拍的照片簡直不忍直視。」

  韓伊二人莞爾一笑。

  伊水安道:「韓朔是攝影高手。」

  柳敬亭一聽,立即把相機遞給韓朔,說道:「那麻煩韓大給那位姑娘拍張照片,否則她會抱怨我一年。」

  彌琥心裡莫名地升起一絲恚怒,狠狠地剜了柳敬亭一眼,忙道:「不用麻煩啦。」

  韓朔接過相機道:「沒事,你們合照?」

  彌琥道:「不跟他合照。」

  柳敬亭撇撇嘴,指著遠處的那座山,道:「就以那座山為背景吧。」

  韓朔點頭,示意彌琥走過去,彌琥只覺一陣煩躁,不過還是走了過去,強笑著對著鏡頭。

  伊水安輕輕拍了一下柳敬亭的肩膀,道:「有個問題想問你一下。」

  「受問若驚,您說。」

  伊水安又是一笑,道:「剛剛跟韓朔聊雜誌logo的問題,話題扯到符號跟象徵的區別,不知你有什麼看法?」

  柳敬亭略作沉吟,想到彼世的某位大大似乎有過類似論斷,於是依照模糊的記憶解釋道:「這個說起來有些抽象,我舉個例子吧,比如說,韓朔大大是《原上草》的象徵,但是我們不能說《原上草》就是韓朔,這就是象徵,我這麼理解的。」

  伊水安頷首,問:「那符號呢?」

  「符號啊,柳敬亭努力思考了一會,道:「符號應該是一種濃縮出來的代表性事物,還是要舉例說明,比如『山』這個字的象形文字,那就類似於一種符號,可以代表所有山的概念。」

  「也就是說,象徵是不可逆的,符號是可逆的,類似於數學上的充分必要條件之類的東西?」

  「對,是這樣。」

  伊水安滿意地點頭,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注視著柳敬亭,問道:「你讀了高中?」

  柳敬亭也猛然意識到「充分必要條件」的知識點是高中的內容,不慌不忙地解釋道:「中考完了之後,我提前預習了一下高中的知識。」

  「難怪。」

  ……

  「你們在聊什麼?」

  拍完照片的彌琥和韓朔走了過來。

  柳敬亭道:「我剛剛說,只看一下我跟韓大手持相機的方式就立即能判斷出誰高誰低,哎,我承認我攝影天賦無限趨近零點零零。」

  「熟能生巧吧。」

  韓朔把相機還給柳敬亭,被彌琥半路截住,「像他這種攝影技術的人吧,基本就告別了相機。」

  柳敬亭哈哈大笑,道:「這是實話。」彌琥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前面走幾百米,往左邊拐,有一家肯德基,我們過去吃點東西,聊聊天吧。」韓朔提議道。

  「好啊。」

  伊水安和韓朔走在前面,柳敬亭笑嘻嘻地請求看韓朔拍的照片,彌琥怒道:「總之比你拍得好看一百倍,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

  「所以我要學習嘛。」

  彌琥心中有氣沒能發洩,自然不會答應柳敬亭,擰著頭往前走。

  「你不會因為我沒經過你同意把相機給韓朔,就生我氣了吧?」

  彌琥「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心裡卻隱約抓到自己生氣的原因,他那麼無所謂地就把拍攝自己的權力讓出去,而且還是讓給一個男性,這讓她非常不滿。

  另外一個讓她難以理解的是,儘管韓朔的攝影技術比柳敬亭高幾百倍,無論光線的調整、角度的把握,還是背景的選擇,都遠非柳敬亭所能比擬,可是比對兩人拍攝的照片時,第一感覺仍是偏愛柳敬亭的,雖然說不上來,但是那些照片裡就是多了一種東西。

  彌琥正心煩意亂地想著,柳敬亭忽然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小聲道:「你看吧,這個世界不是男生就是女生,並不是每對有過交集的男女,都必然走向不可逆轉的狗血言情劇套路中。」

bpd 發表於 2015-7-23 17:56
第三十六章 即將陰謀

  聽到柳敬亭的話,彌琥恍然一怔,皺眉想了一會,似乎明白了什麼,語氣輕鬆起來,道:「你這個人講話前後矛盾,懶得理你。」

  「照片給我看下?」

  彌琥沒有繼續拒絕,把相機給了柳敬亭,柳敬亭看了幾張照片,忽然得意地說:「韓朔的技術無可挑剔,照片效果也都比我好,但是,你不得不承認,我鏡頭中的你更好看,你明白我的意思?」

  彌琥自然不會承認這一點,快步趕上前面的伊水安和韓朔,柳敬亭端起相機對著前面的三個人又來了一張。

  ……

  四個人進了肯德基,點了半盒蛋撻,一份大份薯條,一對烤翅,一對辣翅,兩杯雪頂咖啡,兩杯果汁,然後找了一個靠窗的座位。

  「啤酒魚的味道是不錯,可是眼睜睜地看著被宰還是覺得不爽啊。」韓朔捏著一根薯條,沾了一點番茄醬,「相比下來,肯德基的價錢就很平穩。」

  「可能是肯德基沒特色的原因,」柳敬亭接道:「而且,肯德基的價錢本身就不低。」

  韓朔點點頭,道:「儘管在我們國家一直是外來和尚好唸經,儘管肯德基分店已經遍佈全國,但是它們創造的GDP總和,未必比得過咱們的狗不理包子或者蘭州拉麵。」

  面對眼前這個組合,坐在一旁的彌琥突然生出不真實的感覺,因為曾經做過編輯,她對眼前這三位作者的份量有著非常深刻的認識,韓朔和伊水安不用說,是當之無愧的超一線人氣作家,柳敬亭更是前途不可限量的潛力作者,如果他寫童話的身份被正式曝光,不知道會引起多大的震動。

  「前面一段時間有人說你是《舒克和貝塔》的作者,這事情是怎麼傳出來的?」伊水安好似猜中彌琥的心事一般,順口問道。

  柳敬亭不好意思地笑笑,撇撇嘴道:「你們懂得,那個時候那兩隻老鼠正當紅,恰好名字有投機取巧的機會,想抱大腿嘛。」

  韓朔和伊水安深有體會地點點頭。

  彌琥偷偷瞄了柳敬亭一眼,心道:「這傢伙真狡猾。」

  「說起來,我有個問題想問一下你們三個,難得這麼好的機會。」彌琥認真說道,順便把話題轉移掉。

  柳敬亭笑著看著她,大喇喇道:「有問題儘管問,我多半是也不知道,兩位大大肯定會給你最好的答案。」

  韓朔微微一笑,繼續吃薯條,伊水安喝了一口果汁,抬頭道:「我說古庸生同學,你能不能不要張口閉口大大大大地叫。」

  柳敬亭立即受教,改正道:「韓老師、伊老師。」

  韓朔道:「不要叫我老師,我一個大學肄業生可承擔不起,叫名字吧。」

  「那就韓哥安姐吧——」

  韓朔和伊水安沒有再發表意見,彌琥卻大為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柳敬亭忙伸手做請的姿態:「您請。」

  韓朔和伊水安一起看向彌琥,彌琥來不及瞪柳敬亭,忙鄭重地拋出自己的問題:「我是想請問兩位前輩,你們是怎樣把腦子裡的想法轉換成書面上的語言的?」

  「這個問題可以再具體一點。」伊水安引導道。

  「因為我之前也寫過小說,後來又嘗試過幾次,不過情況很差勁,我明明有一腦子的東西想寫,彷彿眼前有一片偌大的森林,各種各樣的背景設定和人物設定、妙語連珠的對話、令人激情澎湃的故事情節……它們在我腦袋裡時,全都活靈活現、栩栩如生,讓我一刻也坐不住,必須拿筆把他們寫出來才罷休,可是當我當真拿起筆的時候,我發現我竟然連開頭都寫不好,即便勉強寫完整個故事,發現一切都變味了,沒有任何閃光點可言,令人厭憎。」

  「所以我想請問一下,這個問題該怎麼解決?」

  韓朔看著伊水安笑道:「你先說。」

  伊水安點點頭,道:「我特別明白彌琥你的困擾,因為這幾乎是所有作者都遇到過的問題,包括那些大家,不瞞你們說,我現在也會有寫不出東西的痛苦,甚至變成了一種常態,那種感覺特別不好,我為此哭過很多場。」

  「最近的一次在五月份,不知怎麼回事,腦子像空了一樣,我知道催稿編輯就站在門外,可是我就是一個字都寫不出,趴在桌子上大哭,感覺自己根本不是寫作的材料。」

  包括韓朔在內,三個人都聽得驚訝不已,誰能想到像伊水安這樣一個一本書百萬銷量的頂級暢銷書作者,居然會卡文卡到哭。

  「你們肯定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不過這卻是事實。」

  「那你是怎麼處理這種情況的?」彌琥問。

  「哭啊,就哭。」伊水安淺淺一笑,道:「然後說你問的問題,按照文學理論上的說法,那就是抽象思維和形象思維的轉換問題,故事的輪廓出現的時候,大腦會自動補足世界觀和背景,比如你幻想兩個人在一座城堡裡對話,你的大腦會立即浮現出一座建築古樸神秘的城堡,但當你述諸於筆的時候,會覺得無從下筆,因為根本不知道從哪裡落筆。」

  「我遇到這種情況時,選擇的解決方法是留白,揀幾處典型的地方寫一下,其他的交給讀者,他們會進行二次創作。」

  彌琥點頭受教。

  伊水安說完看向韓朔,韓朔用手摸了摸下巴,說:「我在小說裡很少進行場景描寫,全是簡單交代一下,用書裡面的話說就是簡筆勾勒,事實是我根本不擅長寫那些東西,藏拙。」

  「而且,我覺得一個作者不必要費那麼大力氣把背景都給寫出來,關鍵是故事要出來,情懷要出來,要有幽默感。」

  彌琥點頭。

  「古庸生呢,你有什麼要說的?」伊水安看了柳敬亭一眼,問道。

  柳敬亭自然不會有這個問題,但是他腦子裡既然存儲了那麼多驚世之作,相關理論見解自然也是水漲船高,柳敬亭也不裝模作樣,直接說道:「好像那句爛大街的話,這種東西也沒有什麼捷徑,就是拿起筆去寫,不停地寫,不停地寫,直到有一天,你發現這些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就成了。」

  「我不知道別人怎麼說,但是,我一直堅持寫作是需要天賦的。」韓朔接道。

  柳敬亭點頭同意,道:「彌琥你之前那本《留鳥》已經展現出了你的天賦,也就是我說的狗血,你的敘述非常坦白和直率,儘管有模仿安姐的痕跡,但完全遮掩不住你四處亂竄的才氣。」

  這是旅行以來,彌琥聽到柳敬亭說得最中聽的一句話,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就喜歡誇人。」

  「狗血?為什麼寫作這麼文雅的事情要說得那麼血腥暴力?」韓朔開玩笑道。

  「當然是比喻,」柳敬亭笑著說,「不會真的要去殺狗啦。」

  聽了柳敬亭搞笑的解釋,大家都笑了起來。

  ……

  ……

  「哈哈,小亮你把寫書那一套用到拍馬屁上,真虧你想得出。」崔嵩滿臉通紅,指著薛慕亮打趣道。

  今天是黃河文藝副社長莫之余的生日,生日酒宴上,薛慕亮在祝壽詞中說:「我覺得,現在整個出版界都在慶祝莫姐生日,而且是絕對真誠地祝賀,大家都在盼望著她可以早點退休,因為她在出版社多待一天,別人就只能遠遠跟在後面看。」

  聽了崔社長的玩笑,薛慕亮搖頭大笑,道:「嵩爺你可以笑我拍馬屁,但是不能不承認我說的話,你跟莫姐在出版界留的山太高太大,而我們後輩只能壓力山大。」

  聽了薛慕亮機智的解釋,滿桌大笑。

  壽星莫之余止住笑,瞧著薛慕亮道:「小亮,你覺得我和崔社讓你們壓力山大,你有沒有想過,你送給我的那個愛馬仕包包何嘗不讓我亞壓力倍增,徒呼奈何。」

  在座的諸位都知道薛慕亮送禮物向來手筆很大,所以他們聽到莫之余的話,一點也不覺得驚訝。

  薛慕亮正色道:「莫姐你拿著那只包出門,我想不管是誰看到,都只能閉嘴。」

  這話倒也不算是馬屁,莫之余在出版界的地位絕對是女王級別,她跟崔嵩組成的黃金搭檔,不知推出過多少超級暢銷書以及名家名作。

  如今的暢銷天王、出版界的奇蹟薛慕亮也是他們聯手栽培出來的,由此可見其他。

  莫之余也不再謙虛,道:「吃完飯別急著走,聊點事。」

  薛慕亮點頭答應,然後叫過服務員訂了一間安靜的VIP休息室。

  酒宴進行了將近兩個小時才結束,眾人散場後,薛慕亮、崔嵩和莫之余進入休息室。

  向來高高在上的薛慕亮此時變成一個跟班小弟,他先自己去調了一下空調溫度,然後又倒了三杯茶,貼心地送到崔莫二人面前,做好這些後,非常有禮貌地在沙發尾部坐下。

  「6月的統計數據已經出來了,大概兩天後會公佈。」莫之余看著薛慕亮,語氣略有些沉重。

  「我也一直在跟數據,我們一直領先,除了《少兒文藝》。」薛慕亮謹慎道。

  莫之余點點頭,道:「是險勝,不過差距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特別是《原上草》,十幾號才發的雜誌,如果六月才晚幾天結束,《鼎小說》必輸無疑。」

  聽到「輸」字,薛慕亮臉色微變,道:「因為他是首發,而且推遲十幾天明顯是飢餓營銷,從我們這學的,真正決勝負是他們的第二本。」

  「《原上草》是以書代刊,這是違法的行為。」坐在沙發中間的崔嵩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語氣中不見一絲酒氣,冷靜地讓人心生寒意。

  「那個先不說,像小亮說的那樣,因為是韓朔的第一本雜誌,有些好奇和新鮮因素,我看了一下風評,有兩個結論,一則《原上草》的讀者群和《鼎小說》不重合,一則雜誌因為種種原因,並沒有符合讀者的期待,威脅不大。」

  莫之余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今天想說的是《大江湖》,更確切點說,我想說的是古庸生這個人。」

bpd 發表於 2015-7-23 18:01
第三十七章 馬上舉報

  六月份雜誌的銷量之爭已經落下帷幕,《少兒文藝》以不可撼動的姿態取得名副其實的第一,因為領先優勢過於明顯,早在六月中旬的時候,其他雜誌就把《少兒文藝》排除在競爭之外。

  這也是很常見的一個現象,人們會自動屏蔽掉那些遙不可及的差距,比如我們絕不會嫉妒比爾蓋茨的財富,但是我們會因為某個朋友或鄰居的突然發跡而感到憤憤不平。

  《鼎小說》面對著《原上草》和《大江湖》的窮追猛打,這種憤憤不平表現得尤為真切,特別是那本已然江河日下的《大江湖》。

  「古庸生,」薛慕亮調整了一下坐姿,略作思考,道:「我關注了一下他那本《龍虎鬥京華》的數據,大概二十萬冊左右吧,相當於我們公司一個二三流作者的水平。」

  莫之余審視地看著薛慕亮,道:「小亮,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在生氣?」

  薛慕亮下意識地避開莫社長的注視,道:「瞞不過莫姐,我是有點鬱悶。」

  莫之余笑著點點頭,道:「是那個自白的帖子還是《大江湖》?」

  「都有。」

  「嗯,帖子的事情怎麼處理的?」

  「封口。」

  「這事瞞不過陸藝籌那隻狐狸,」崔社長插了一句,「不過依照他自詡清高的性格,他應該不會追查,封口是很好的做法,不至於跟這些無名角色有太多糾纏。」

  薛慕亮認真點頭。

  「另外,要關注這個古庸生,此人不簡單。」可能是想起那個奇怪的回應,崔社長輕笑了一下,繼續說:「如果可以,想辦法把他弄過來。」

  莫之余忙道:「今天我要說的最重要的內容就是這個,我大致有了一個計劃,說出來你們給我參詳一下。」

  崔嵩和薛慕亮聽到這句話,會心一笑,他們太知道這位出版界女諸葛的手段了。

  「先說價值,我是認真地看了古庸生兩部作品的,一句話,完全符合我們簽作者的理念,有特色,有文筆,有底蘊,有潛力,這『四有』一項不落。」

  「關鍵在特色。」崔社長補充一句。

  「對的,第一本我就不說了,就說正在《大江湖》連載那本《七劍下天山》,單看書名就讓人心生好奇,詩情畫意,意境悠遠,有一股那種蒼茫的江湖味,確實有獨到之處。」

  「難得的是內容也不錯,」崔嵩接道:「我也瀏覽了一下,作者文筆也是很好的。」

  「莫姐的計劃是……」

  薛慕亮是三人中最早看到這本書的,以他的眼光,自然明白這本書的價值,只是作者既然是陸藝籌的人,他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拉過來的,所以他選擇無視,就像無視韓朔一樣,如今兩位大佬都動了挖人的心思,薛慕亮當然喜出望外,積極踴躍。

  莫之余莫測高深一笑,說道:「我們既然要伸手,自然是要千紅放手。」

  崔嵩道:「就怕陸藝籌那老小子沒那麼容易放手。」

  「所以我們來幫他放手,崔社剛才說了,他們的那本《原上草》刊號還沒批下來,」莫之余技術性地頓了一下,抿了一口茶,若無其事道:「那我們就給陸藝籌出個難題,看他是要《原上草》的刊號,還是要一個尚未成名的作者。」

  崔嵩頷首微笑,薛慕亮卻聽得倒吸一口涼氣,他心裡清楚,這簡單的一句話裡包含著多少黑幕,同時心中也暗暗慶幸自己當初做的選擇是多麼正確。

  「古人說俠以武犯禁,雖然現在已經沒有這種提法,但是作為一本娛樂性的武俠小說,如果出現扭曲歷史、宣揚暴力、鼓吹拳頭這種破壞和諧的元素,我們也不能坐視不理,畢竟這種書對那些未成年的中學生也有一定的影響力,讓他們看到這些刀光劍影,爭勇鬥狠的故事,三觀肯定會受到衝擊。」

  莫之余意味深長地說完這段話,三人相視一笑,各自端起茶杯。

  ……

  千紅公司真正的遊覽應該是從第二天開始,游輪游漓江、象鼻山前合影、大榕樹下許願、探險蝴蝶泉……

  不知是不是平時在電腦旁邊坐太久,又或許是如斯風景激起他們的創作靈感,這群宅男奼女一路上談笑風生,指點江山,十分之高調,泛水漓江的時候,幾個老大甚至對著群山唱起歌謠。

  然後,韓朔不幸被對面一艘游輪的乘客認出。

  「那個戴墨鏡的人長得好像韓朔。」

  「就是韓朔吧,旁邊那個不是陸藝籌嗎?啊,是韓朔!」

  「韓朔!」

  「撞過去!啊不,開過去!」

  這幾聲叫喊立即引起其他竹筏、游輪遊客的注意,於是一陣小騷亂在漓江水面、群山之間蕩漾開去。

  韓朔摘了墨鏡,走到游輪船頭,跟大家打招呼,並煞有其事地叫道:「大家注意安全,不要撞過來!這是Z計劃,還沒到這一步!」

  江面上頓時爆發出一陣大笑,大家紛紛拿出手機拍照。

  「羨慕嗎?」彌琥拍拍柳敬亭的肩膀問道。

  「這個問題怎麼回答都不妥啊,我如果說不羨慕,你肯定說虛偽,我若說羨慕,你會說我虛榮,所以我是既羨慕又不羨慕。」

  「你是承認自己既虛偽又虛榮啦?」

  柳敬亭聳肩,然後指著遠處一座雲霧繚繞的山說道:「你看那座山會想到什麼?」

  「人間仙境?不,奇幻小說中的神秘宗派?」

  柳敬亭笑道:「我想到一句詩。」

  「切,假裝文藝,陸總都說了,今天不聊文學只談風月——什麼詩?」

  柳敬亭長身而起,左手背負,右手前伸,陶醉道:「我觀青山多英俊,料青山觀我亦如是。」

  彌琥:「……」

  旁邊一個三十多歲的青年作者笑道:「小古這首詩改的好,自戀境界頗有我年輕時的風韻。」

  類似「被認出」的事件在之後的旅途中時有發生,甚至連一向低調的伊水安都被認出過幾次,在大榕樹下的時候,伊水安正跟一個編輯聊天,一個讀者默默地走到她身旁,遞過來一個本子,說:「安安,幫我簽名,否則我就叫了……」

  不遠處,陸藝籌正在跟幾個作者聊他的宏偉大志。

  「公司以後要涉足影視,這是必然的,我們有最好的作家,最精彩的故事,所以,拯救國產電影的重任,我們願意承擔。」

  陸藝籌看上去文質彬彬,但是他演講時,自信從容的態度加上時而露出的鋒芒,頗有感染人的力量。

  ……

  這個時候,江海一座中學的操場上,一個魁梧的中學生也在做演講,不過他演講的內容不是拯救電影或者文化,而是打架。

  「你們五個拿鋼管,其他的用自行車鏈,看到他出校門口,直接堵住,然後圍起來。」

  十幾個中學生臉上都是躍躍欲試的表情,欺負老實學生,對這些壞學生來說,早已經是家常便飯,但這次是打老師啊,畢竟是第一次。

  全國成千上萬座中學校,老師和學生們的恩怨一直在持續,上學期間,老師修理學生,放假之後,畢業生報復老師,橋頭這一幕不過是無數相似場景的一個縮影,可以稱之為「放學走著瞧」文化。

  那個一貫嚴肅,手段嚴酷的倒霉老師,完全不知情地推著自行車從學校裡往外走,他怎麼也不會想到,剛出校門,就被一群流氓少年給圍住,頭上被套了一個麻袋,然後身上各處頓時傳來堅硬的痛楚,耳朵裡面聽著一群混亂粗俗的痛罵聲,是屬於那種正處於變聲期的少年的嗓音。

  不用猜,一定是新一屆記恨自己的畢業生。

  ……

  這次圍毆老師事件,第二天出現在江海早報上的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那十幾個完全沒有趨避監控錄像經驗的中學生,很快被派出所抓住,然後派出所通知家長帶著醫藥費和罰金來領孩子。

  看上去這只是一出非常尋常的少年群毆事件,人們看到這則新聞,最多譴責兩句,痛心一下,然後就會把目光挪到更吸引眼球的新聞上。

  然而,有一個人看到這則新聞時,沒有一眼帶過,而是陷入沉思之中,片刻之後,此人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微笑,然後拿起電話。

  這個人就是黃河文藝公關部經理品格,昨天晚上,上面下了秘密任務,他思考了一夜也沒有什麼合適的頭緒,直到看到那則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新聞。

  ……

  千紅公司在桂林玩了三天之後,開始返程,回去的飛機上,柳敬亭又跟彌琥爭論起文藝作品中的巧合和現實世界中巧合的聯繫和區別。

  柳敬亭指著左前方的一個打扮入時的女孩說:「如果在小說或者電視劇裡面,我上前跟那位姑娘搭訕,按照劇情發展,之後我跟她之間肯定還會有再次巧合,直到結局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但是現在我如果上前跟她搭訕,很可能被她或者她男朋友給揍成豬頭三。」

  「你怎麼知道她有男朋友?」

  「就是一個例子嘛,而且你看她手腕上的那個手環腕帶,是湖人隊科比的裝飾,應該是她男朋友送她的。」

  兩個小時四十分鐘後,飛機在江海降落,回到江海,陸藝籌又請大家吃了一頓飯,之後,作者跟編輯告別,留下「下次再聚」的承諾。

  當陸藝籌和自己的員工回到公司後,留守公司的副總不等陸總稍喘一口氣,向他匯報了兩個重要的消息:

  第一個是,上面關於《原上草》以書代刊的行為發出嚴肅警告;

  第二,江海某中學畢業生因看了古庸生的武俠小說,意圖模仿小說中大俠們的英雄行為,夥同其他同伴,把一位優秀的人民教師打成重傷。

bpd 發表於 2015-7-23 18:06
第三十八章 憤怒和卑鄙的選擇題(上)

  「媒體素來有無冕之王的稱謂,被稱為真相的傳聲筒,黑幕的剋星,一定程度上平衡了信息資源的不平衡現象,微弱地增強了普通民眾的知情權,這是它們存在的價值。

  然而,和民意一樣,媒體也是最容易被操弄和利用的,讓網民的支持率達到九層,他們就會達到九層,讓半數以上的網友表示反對,就會有六層網友出來反對。

  在血統等級逐漸淡化的年代,金錢和權力重新確立了階級,金子塔頂層的這部分人隨之掌握了讓風向轉變的能力。」

  ……

  以上這段話節選自韓朔的雜文《風往哪裡吹》,作為少年得志的天才作家,和薛慕亮一樣,他有著豐富的和媒體打交道的經驗,所以他自然明白這把雙刃劍的趣味和特點。

  韓朔兩年前寫這篇文章的時候,肯定不會想到兩年後,他的同行或者說師弟——柳敬亭同學,不幸地親身驗證了他的觀點。

  「武俠小說宣揚暴力和拳頭,對未成年中小學生進行極為惡劣的價值引導,使得同學圍毆老師,年輕人打群架的事件頻繁發生。」

  「作家進行創作,應該遵循起碼的道德底線,以及保持對歷史傳統的足夠尊重,隨意歪曲歷史,挑戰史實,視嚴肅的史料記載為無物,會對年輕人的歷史觀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

  「百年前,民族英雄林則徐打過一場鴉片戰爭,據學生圍毆教師這一事件看來,另一種鴉片又悄然蔓延開來,這種鴉片叫做精神鴉片,又稱武俠小說。」

  ……

  「這一幫人對文藝的進步做不出任何貢獻,說到如何去阻礙文藝發展,他們卻是花樣百出,手段頻繁,真是一群無恥敗類,還特麼精神鴉片,我看他們是腦子裡灌了鴉片渣。」

  陸藝籌面對著對古庸生及其小說鋪天蓋地的聲討,第一次失去文藝商人的風度,破口大罵起來,公司副總侯磊、公關經理洪明、圖書總編輯魏無知各自安靜地坐在一旁,面色沉重,一言不發。

  潑髒水這種事情,在同行之間,向來不是什麼新鮮事,但是把髒水潑到如此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就讓人忍不住發飆了。

  「很明顯,這是有人在藉機挑事,隨著《原上草》的熱銷,《大江湖》的重新崛起,肯定有人眼紅。」公關經理洪明分析道。

  「中學生老師算什麼新聞,換句話說,現在有些衣冠楚楚的老師難道不該被打嗎?」副總跟陸總同氣連枝,生氣的節奏自然也一樣,「借這個事來弄我們,不是太幼稚了點?」

  「越是簡單的手段越是有效,」一直沉默不語的魏總編開口說道:「如果只是某同行氣急敗壞的蠢招,純粹就是想順口氣,那就好辦,不過我看這次媒體的統一口徑,搞事的人所謀不小。」

  在座的四個中年男人任何一個都稱得上職場老妖,加在一塊,智慧非同小可。

  「這是在給我出選擇題。」陸藝籌發完脾氣,恢復冷靜,「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兩天,某部門會把通知發過來,韓朔的雜誌或者古庸生,肯定要處理一個。」

  「有人要挖人?」侯磊訝然道。

  陸藝籌點點頭。

  「是哪一家?」

  陸藝籌不屑道:「能布這種局的人,業內找不出三個,哼,敢對我下手的,又能有誰?」

  「黃河文藝!」其他三人異口同聲道。

  「按照他們的思維邏輯,我是必然要保韓朔的,所以他們的目標是古庸生。」

  「這樣說的話,我們更加不能放人。」魏無知微怒說道。

  「當然,」陸藝籌皺眉沉思一下,「不過《七劍》可能要停幾期,嗯,他們一定會趁這段時間去見古庸生,挑撥利誘這種事他們最拿手了。」

  「所以,這件事情的關鍵在於古庸生的態度,可是……」洪明猶豫道:「古庸生還那麼小啊。」

  「他們有青春類最暢銷雜誌《鼎小說》做平台,他們有龐大的作者服務團隊,最重要的是,他們有最強大的後台。」侯副總客觀道。

  「噢?」陸藝籌語氣掩飾不住的嘲諷,「我們很快能摧毀他們的平台,我們會有更專業更人性的作者服務團隊,好吧,最後這一項,算他們贏。」

  「目前看來,最後一項偏偏是最致命的。」魏總編一針見血。

  「安撫古庸生的工作,我會親自去做,公關部可以動起來了,聯繫我們的媒體朋友,開始還擊,還擊分兩個方向,一是指出中學生打架的普遍性,跟看不看書沒有半個毛的關係,甚至可以找出幾個例子證明,很多人看了古庸生的武俠小說後,寫作水平得到明顯提高;另外一個是,咱們也談下他們薛慕亮小說的價值導向問題,他那本什麼《悲傷森林》就有很多值得一聊的東西嘛。」

  ……

  在出版界兩大巨頭展開角力的時候,又一次成為當事人的柳敬亭對此毫不知情,他跟一群小夥伴騎著自行車,沿著筆直的馬路一路向北,那裡有一條尚未被污染完全的小河,每到夏天,小鎮的人會成群結隊去游泳。

  直到傍晚時分,大家起著自行車,從河邊回家,一路上小夥伴比拚速度、比拚大撒把(騎自行車的時候,雙手不抓車把)。

  張愛玲曾經說過,人生中最可愛的當兒就是那一撒手之間。

  且不去探討「趁早成名」的女作家說這話時的寂寞和從容,只說空手騎車這件事,實在是每個男孩子少年時代最燦爛的回憶片段之一。

  柳敬亭在回家的半途中遇到了來找他的父親,父親興高采烈的,手裡提著一大袋葡萄,柳敬亭率先下車,其他小朋友也紛紛下車,跟柳父打招呼。

  柳爸爸喜氣洋洋地分發葡萄,柳敬亭本來有些錯愕,不過他略一計算,總算想起今天是中考出分數的日子,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另外一個小朋友搶先道:「二叔這麼高興,是不是我亭哥的中考分數出來啦?」

  柳爸爸笑得更加開心,道:「出來啦,632分,全鎮第一,哈哈……」

  柳敬亭心道:「如果不是考試的時候,控制了一下,哪裡就這點分數。」此時自然也要做做出喜不自禁地樣子,道:「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進月河一中啦。」

  ……

  柳敬亭中考第一的消息很快在小鎮上傳開,前來道喜的親戚鄰居接二連三,因為據傳說,進了月河一中,就相當於一隻腳踏入名牌大學。

  柳敬亭抽空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彌琥,半真半假地說:「終於可以正正經經地來一場,說談就談的校園戀愛。」

  彌琥潑冷水地回到:「我馬上就要高考了,如何正經?」

  柳敬亭回到:「那就不正經……」

  彌琥回了一個「毆打」的表情,緊接著補充道:「還有幾天你就生日了,準備怎麼慶祝?」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彌琥特別樂意柳敬亭快點進入高中,快點長大一歲,或者是好奇這樣一個妖孽長大之後會不會成精,或者是因為別的什麼古怪心理在作祟。

  柳敬亭想了一下,回道:「那就買條花褲子吧。」

  彌琥:「……」

  其實彌琥很想問柳敬亭,他準備如何應對這次危機,但是聽到對方說話的語氣,似乎完全不在乎這件事,因為有過上次的經歷,彌琥也不想亂操心,於是她也一個字沒提,然而憑藉她做編輯的經驗來看,這一次柳敬亭面對的問題,絕不可能「呵呵」以對。

  ……

  知道分數的第二天,柳敬亭接到陸藝籌的電話,說是約他見個面,掛了電話不久,家裡忽然來了一個陌生的年輕男子。

  「請問這裡是古庸生的家嗎?」

  柳敬亭瞧著那個青年,答道:「我就是,您是……」

  「你好,我叫徐小中,《鼎小說》運營總監,這是我的名片。」青年邊說邊客氣地遞過來一張名片。

  柳敬亭飛快地在腦子裡回顧自己和《鼎小說》的聯繫,然後他想到北鶴堂,然後再到匡衡,這就沒錯了,他給《大江湖》寄的稿子用的就是家裡的地址,匡衡既然表達過對自己的賞識,自然會留心到這一點。

  「《鼎小說》?嗯,所以徐總監你來找我是為了……」

  「談合作。」徐小中長得白白淨淨,穿著十分得體,說話時語氣輕柔,卻彰顯出特別清晰的思路。

  「我現在正在跟千紅合作,這個你應該也知道噢。」

  徐小中訝然看著柳敬亭,道:「您,不關注自己的新聞?」

  「關注啊,我剛剛知道自己的中考分數,全鎮第一。」

  「不,那個,我是說你小說的新聞。」徐小中看著眼前這個一身草根息的少年,滿頭冒黑線。

  柳敬亭記起剛才陸藝籌的那個電話,心道:「難道千紅單方面宣佈和我解約啦?」

  「我可能要先上網看一下情況。」

  徐小中忙道:「不用啦,我可以邊聊邊把情況解釋給你聽。」

  柳敬亭這才意識到,他還沒請客人坐下。

  「那我們坐下聊吧,要喝開水嗎?」

bpd 發表於 2015-7-23 18:11
第三十九章 憤怒和卑鄙的選擇題(下)

  徐小中已經很久沒喝過純粹的白開水了,在公司,上到老闆下到一個小編輯,大家統一喝咖啡,或者茶葉,這倒也不是全為了追求高洋上或者裝小資,而是因為他們長期坐在電腦面前,缺乏有效的運動,容易疲憊。

  當然,偶爾來一句,「我和咖啡不喜歡放糖和奶」還是很能彰顯生活品質的。

  柳敬亭把半瓷杯開水放到徐小中的面前,在他對面坐下,輕描淡寫地說:「我跟千紅是簽了合約的,聽你剛才說話的語氣那麼胸有成竹,莫非你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

  徐小中道:「我們沒有任何協議,實際上,我們跟千紅永遠不會有什麼協議,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柳敬亭微微頷首,表示理解,這個細微的動作落在徐小中的眼裡,延伸出了別的意義,按理說,一個十四五歲的小男孩不該有那麼成熟的動作表情。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沒看新聞,江海市前一段時間某個學校的畢業生在校門口把他們的班主任給揍了一頓,結果被派出所拘留,媒體去採訪的時候,領頭的那個學生說他是看了你的武俠小說,受到裡面人物的啟發,才想起和同學們一起去打抱不平的,說是要弘揚正義云云。」

  徐小中邊說邊不動聲色地看著柳敬亭的反應,柳敬亭一直笑吟吟的,即便聽到這條明顯不利於自己的新聞也沒有表現出如何的憤慨,這讓徐小中不由得暗生警惕。

  「打架這種事,每年都在發生吧,」柳敬亭端起面前的瓷杯喝了一口水,笑著搖搖頭,道:「而且,聽他們這句話的意思,他們去打老師完全是為了弘揚正義啊,和武俠小說本身沒有多少聯繫吧?」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啊,」徐小中非常謹慎地措辭,「媒體抓住這一點,大做文章,家長和老師們群起而攻之,有些激進的家長還組團到街口去焚燒你的書,宣稱這是銷煙運動。」

  「又燒啊……」柳敬亭失笑道:「看來秦始皇當初焚書的運動真的深入人心,不過銷煙又從何說起?」

  「他們說你的書是大煙,鴉片。」徐小中合理地控制著自己的語氣,說這句話時,他表現出來的狀態是無稽和不以為然。

  「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還要過來找我?你們不擔心引火燒身?」

  徐小中再次驚訝於對方居然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震怒,反而敏銳地捕捉到自己今天過來找他的蹊蹺,他自然不會驚慌,談判時這種臨場變化,他遇到過太多次。

  「我們有辦法把這次輿論風潮壓下去。」

  「千紅難道沒有這點公關能力?」

  徐小中適時笑道:「你知道他們上個月發了一本叫《原上草》的雜誌吧?」

  柳敬亭點頭,道:「韓朔主編。」

  「對,就是那本,可是你應該知道,韓朔的身份在某些部門是非常敏感的,自從他成名之後,在陸藝籌的有意識地運作之下,一手把他打造成一個意見領袖,之後,他以筆做刀,針砭時弊,不時發出標新立異的聲音,吸引大家注意,所以,他現在的身份在某些部門是非常敏感的。」

  在桂林,柳敬亭跟韓朔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發現韓朔本人和他的文字完全是不同的風格,他本人溫和有禮貌,很難招人討厭。

  「我看過他之前的文章,說實話,我挺喜歡的,先不論對錯,至少他在獨立思考。」

  「這個自然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不過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我想講的是,因為他身份的敏感,所以他主編的《原上草》至今沒申請到刊號,之前出的那一本是以書代刊,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違法行為了。」

  柳敬亭在彼世聽到過這個名詞,他知道相關部門對雜誌刊號管得非常嚴格,所以聽到《原上草》沒有申請到刊號,並不覺得如何奇怪,他奇怪的是,這和他又有什麼半毛錢的關係?

  柳敬亭沒有問出這個問題,用疑惑的眼睛看著徐小中。

  徐小中解釋道:「如果他們要繼續把雜誌辦下去,他們必須在下本雜誌出來之前申請到刊號,可惜在這個關鍵時刻,又出了你這件事,所以……」徐小中用一個惋惜的表情結束他的解釋。

  柳敬亭微嘲道:「我的事情,不會真有人覺得這是我的事情吧?」

  徐小中還要說話,柳敬亭打斷道:「而且,說起來,我真的很佩服你。」

  「佩服我?」徐小中一臉優雅的不解。

  「這個是很明顯的事情啊,中學生打架,媒體把根源問題歸結到小說身上,這種手段想起來只有同行能使得出嘛,縱觀目前的出版界,格局是非常明朗的一超兩強的局面,黃河文藝是當之無愧的老大,千紅和琢玉各勝擅場,敢這麼堂而皇之地挖千紅的人,答案還不呼之欲出嗎?就是你們幹的啊。」

  儘管在見到眼前這個小男孩的時候,他逐漸在提高自己的警戒心,但是當他聽完對方的分析,還是被深深地震撼到。

  徐小中臉色微變,咳了兩聲,道:「這算是無憑無據的誣陷咯。」

  柳敬亭攤手,道:「這是合情合理的推斷。」

  徐小中鎮靜下來,輕輕用手指彈了一下瓷杯,發出「噹」地一聲脆響,杯子裡的水蕩起一絲漣漪。

  「每個行業都有所謂的深水區,許多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又何必要以身試水,而且現在你面前正有一瘦強大的遊艇,只要你願意,完全可以站在遊艇上,閒庭信步般地渡過這段深水區,何樂而不為呢,你說是不是?」徐小中說這話,等同於默認這件事。

  柳敬亭只覺得非常荒謬,道:「這樣說,你們是完全有把握讓千紅在雜誌刊號和我之間做出選擇?」

  徐小中不答,即默認。

  「你們想用這種手段挖我或者韓朔?不好意思,不知我有沒有自恃過高。」

  「沒有,一點都沒有,實際上,我們薛總,乃至崔社和莫社對你都是非常的欣賞,其實你自己也可以做個衡量,到了我們這邊,你將會享有目前行業最完善的作家關懷項目,你會擁有最專業的編輯團隊,最重要的是,你的每一部作品都會得到最大的收益。」

  「臨來的時候,薛總跟我透露過,如果你同意加入我們,將來的某一天,你也可以像他和韓朔一樣,成為一本雜誌的主編。」

  徐小中放出的這幾個條件對任何一個作家,都擁有著不可阻擋的誘惑力,所以他說完這段話,臉上呈現出非常自信的表情。

  「如果你們單獨找我談,跟我提這些條件,我肯定會特別認真地考慮,因為說到底我也是一個大俗人,甚至可以等和千紅合約到期,然後跟你們合作,可是,」柳敬亭撇了撇嘴,「可是你們用了這種可以稱之為骯髒的手段,我是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你的提議,你可以說我是假清高,都隨便你們。」

  徐小中為之愕然,提醒道:「你可能還沒親自去瞭解新聞,或者說你對我們的實力瞭解得還不夠清楚,如果這次你拒絕和我們的合作,估計後果會非常讓人難以接受。」

  柳敬亭燦爛地笑起來,起身道:「這就不勞費心了,最多我把文字發到網上,供大家免費閱讀。」

  徐小中見對方有送客的意思,也不好繼續坐下去,起身瞧著柳敬亭,難以置信地說道:「事關你的前程大事,我想你最好和你家裡人商量一下。」

  柳敬亭笑而不語,擺明送客。

  徐小中還待說兩句威逼利誘的話,不過他看著男孩臉上非常不以為然的表情,知道多說無益,不知是嘲諷還是無奈,輕笑一聲,轉身走了。

  ……

  「能寫書的都不會是笨蛋,他們肯定會有自己的判斷,選擇什麼是對自己最有利,他們心裡都有桿秤。」薛慕亮左手握著手機,右手端著咖啡,在自己的辦公室內來悠閒地踱步,他正在跟莫之余通話。

  「嗯,我明白了,莫姐,你放心吧。」

  薛慕亮掛了電話,喝了一口咖啡,逕自走出辦公室,對著正在埋頭審稿的編輯們問了一句:「小中還沒回來?」

  一個編輯立即答道:「還沒。」

  「還沒」兩個字還沒落音,徐小中從外面走進來,薛慕亮看到他的表情,眉頭微皺,問道:「沒成?」

  徐小中擔憂地點點頭,薛慕亮臉色一沉,轉身走進辦公室。

  ……

  柳敬亭跟徐小中見面的三個小時之後,又去了市裡和陸藝籌見面,這次他們沒去茶城,也沒去月巴克,他們約在市中心的地一廣場見面,兩個人繞著廣場散步,邊走邊聊。

  陸藝籌一見柳敬亭就立即表達了自己的歉意,並十分堅決地表示,他會很快處理好這件事。

  「《鼎小說》的人過來跟我聊過,」柳敬亭輕描淡寫地開口道:「聊得什麼你大概能猜到,我就不說了,我只關心一件事,故事還能不能繼續寫下去?」

  「為什麼不能?」陸藝籌倏然駐足,轉身望著柳敬亭,語氣無比肯定地說道:「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擋你完成這個故事。」

  「然而……」柳敬亭不慌不忙地回看著陸藝籌,等待他的轉折。

  果然,陸藝籌悲憤地哼了一聲,道:「《七劍》的連載可能要停幾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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