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重生潛入夢 作者:第十個名字(薩瓦斯托波爾)(已完成)

 
Babcorn 2015-8-6 13:20:02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08 446492


【作者概要】:第十個名字

【小說類型】:都市重生

【內容簡介】:我們的個性都是圓的,

    紅旗下孕育著新的生命,

    在新時代成長的新一代。

    生於70年代的主角,再次踏上了一條他從未走過的人生路,假如這一天來臨,假如時光能倒流,在這個變革的年代裡,路實在是太多了,讓人眼花繚亂。

    看著荊棘密佈的不見得就難走,看著平坦的不一定是通途,路得走過才知道,我們跟著主角一起上路吧,看看他能走到哪裡去。

    如果你喜歡,請關注作者另一個筆名,薩瓦斯托波爾!

【其他作品】:游釣天下   http://ck101.com/thread-2921313-1-1.html 本帖最後由 joa1317 於 2015-11-12 10:1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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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1
第一章 糖甜不?

    1976年,農曆丙辰年,也就是龍年。按照中國老式說法,屬十二地支(生肖)之龍者,不管是年月日之地支還是人之生肖,既本應該是最好的又可能是最壞的:你有福就助你,無福就損你;該屬你的就對你有利,不該屬你的就對你有害。

    在1976年這一年,好的事、不好的事,人類社會的、自然界的,都很多、也很大,簡直是風雨如磐、風雨如晦,大風大雨、大起大伏,波瀾壯闊、驚天動地。

    這一年對於生活在當時的每個中國人來說,恐怕可以銘記一生。因為這一年發生了好幾件大事,先是在1月份,為新中國操勞了一生的周總理去世了,當全國人民還沒從巨大的悲痛中舒緩過來,朱德總司令又在7月份逝世,緊接著在7月底,短短的23秒震動,就奪走了河北唐山幾十萬人的生命,讓全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有點措手不及。

    不過這還不算完,時隔不到2個月,中央又傳來噩耗,毛澤東於當年9月9日也逝世於北京。主席、總理、總司令,國家的三巨頭在一年之內先後撒手人寰,同時新中國又遭受了建國以來最大的自然災害,幾乎整個唐山都被一場大地震夷為平地,稱之為國殤一點不為過,全國上下都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同年9月份某一天,北京,天氣極其陰霾,空中還飄著牛毛細雨。這天有很多單位和街道,都不約而同的組織起來,走上不同的街道,哀悼剛剛去世不久的毛澤東。在東城區北新橋大街上,也走著一隊哀悼的隊伍,這個隊伍很特別,都是由幼兒園的小朋友們組成的,最大的不過5、6歲,最小的也就3、4歲。

    走在隊伍最前面的是兩個風格迥異的小朋友,左邊的是個大胖子,白胖白胖的,他這種身材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是很稀少的;在他身邊的另一位小朋友則長得瘦高瘦高,幾乎比同齡的小朋友高出一頭。

    幼兒園的老師們也算是充分利用了他們兩個的身材優勢,白胖子後背上背著一個小花圈,說小,但是放在幼兒園小朋友身上,應該就算很大了,如果不是他這個身材,恐怕來陣風就得連人帶花圈一起刮跑,而那個瘦高個則舉著一面小紅旗,上面寫著:沉痛哀悼偉大領袖毛澤東,新開路托兒所。

    此時街道上同行的還有不少遊行隊伍,但都是成年人,他們知道這是什麼時刻,應該有什麼樣的表情。但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們卻還不太懂這些,雖然老師們臨出來的時候已經連嚇唬帶拍唬了一通,但是這些小孩子連一站地都沒走完,臉上裝出來的嚴肅認真就沒影了。男孩子們開始邊走邊打鬧,女孩子們因為新衣服、新鞋被雨水淋濕,眼睛裡都含著淚水,年紀更小的乾脆扯開嗓子哇哇哭上了。

    和隊伍裡的這些小孩子相比,走在隊伍前面那個舉著旗子的瘦高個男孩,卻是一臉的茫然,眼神都沒什麼焦距,讓人看上去就好像真的悲憤過度了一樣,這讓旁邊已經處於暴走邊緣的幼兒園女老師還算是稍微舒了一口氣,至少還有一個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國家總算是沒白教育他們!

    這個瘦高個小男孩,就是我們的主角,也就是那個釣魚被雷劈的洪濤。

    其實被雷劈的時候,洪濤並沒什麼感覺,他都不知道有雷劈下來了,大風颳著天幕馬上要起飛的樣子,他正死死的抱著天幕桿和風暴搏鬥呢,可是眼前突然一片白光,然後他舉著天幕桿就出現在這條街道上了,哦對,不是天幕桿了,是舉著一面旗子。

    當他發現自己好像縮成了一個小孩,也正和一幫小孩在大街上遊行時,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但是這個夢做得挺有水平,邊上那個白胖子還偷偷塞給自己一顆糖,味道很不錯,而跟在自己後面那個女孩子也狠狠的推了他一把,因為他腳下一遲疑,腳步有點慢,踩倒了她的腳,把她的紅花小布鞋給踩髒了。

    整個畫面給他的感覺就三個字:舊、暗、親!就像在看一部描寫歷史的黑白電影,街道兩邊都是低矮的房屋,唯一的高大建築就是左前方的北新橋商場,2層!大多數房屋都是用那種青色的磚蓋的,建築風格也更接近民國時代。街上的行人也好、遊行隊伍也好,除了舉著的紅旗之外,全都是藍青這種深色和白色,偶爾駛過的一兩輛圓頭圓腦的公交車和方頭方腦的綠色吉普車,看著那麼滑稽,但是又那麼親切。

    夢裡的這兩個小孩洪濤都認識,那個胖子就住在雍和宮對面小吃店旁邊那個門裡,叫張大江,而後面那個長得和芭比娃娃一樣的小女孩就住自己家樓上,叫金月,她爸爸是個退役軍官。

    可惜這不是夢,只走了不到50步,冰冷的雨絲就讓洪濤清醒了過來,大概知道自己怎麼了,他穿越了!穿越到了他的小時候!上托兒所的時候!這段記憶他一直都沒忘,現在自己應該是4歲多,正在上托兒所中班,他還清楚的記得,在這次遊行中旗子上寫的字被雨水給淋濕了,結果滴了自己一身黑點,把他新買的白汗衫給弄髒了,而且還洗不掉,回家以後被母親一頓罵,然後父親還和母親因為這件事兒吵架了。

    「小月,看看我後背上是不是弄髒了?」洪濤想到這裡,歪著頭想看看自己的肩膀,但是看不見,只好回頭去問金月。

    「都是小黑點,該!晚上回家之後我去告你爸去,你把我的鞋踩髒了!」金月的嘴還撅著呢,正在為她花布鞋上的一個泥腳印發愁。

    「你大爺的!還是反應慢了,這件衣服算是報銷了!」洪濤小聲罵了一句,他雖然沒有記憶母親為何和他發脾氣然後又和父親吵架,但是他隱約知道,自己家裡在這段時間經濟條件不算好,估計母親就是因為心疼這件白襯衫吧。

    「糖甜不?我爺爺給了3塊……」旁邊的大江聽到洪濤在說話,但是沒聽清說什麼以為他是在問糖的事情。

    「甜!改天我也請你吃!」洪濤看著2尺之外那個留著清鼻涕的胖臉,心裡莫名的一熱,這個胖子在他記憶裡是個悲劇人物,他的腦筋有點少,在托兒所裡不受老師待見,小朋友們也老欺負他,之後上了小學,他還和洪濤一個班,洪濤也曾很缺德的欺負過他,想起自己當初把他摔在沙坑裡,他頂著一頭沙子哇哇哭的情景,洪濤嘴裡這塊糖都變苦了。

    「……我爺爺說誰和我玩就給誰糖吃……你陪我玩嗎?騎馬打仗,我不當馬……」胖大江讓洪濤給說愣了,他顯然不太習慣洪濤這種大人的口氣,不過他的腦筋少到不允許他多想洪濤的問題,只能想他自己的問題。

    「成,回去我就背你!」洪濤咬了咬牙,下了下狠心,答應了胖大江的這個要求,不是他小氣,主要是胖大江這身材太為難了,自己能不能背動他是個很大的問題。

    遊行很快就結束了,準確的說是新開路托兒所的遊行結束了,一群小孩子本來就不好管,天上又下著雨,雖然這時候的孩子比後世裡的孩子皮實多了,但孩子畢竟還是孩子,體力有限,累了之後蹲地上就哭,幾個托兒所老師的懷裡已經抱滿了,只能打道回府。

    新開路托兒所就在新開胡同裡,在雍和宮的東面,現在依舊有這個胡同,模樣格局也沒什麼大的變化,托兒所的那個院子也在,只不過已經改成別的用途,至於這個托兒所去哪裡了,洪濤也不清楚。

    這時候的孩子就是皮實,回到幼兒園之後,老師們只是簡單的給每個小孩用小毛巾擦擦頭髮就算完事了,然後就按照班級組織孩子們在院子裡的大棚下面做遊戲。這時的托兒所和後世的幼兒園根本不是一個概念,整天做的就是三件事兒,遊戲、吃午飯、睡午覺,基本沒有學習任務。

    老師們的責任就是把孩子從家長手裡接過來,然後別讓他們亂跑,等晚上家長下班的時候再把孩子全須全尾的交給家長,什麼蹭破塊皮、腦袋上磕了個包啥的,根本不算事兒。再苛刻的家長也不會因為這個責怪老師,也不會有家長埋怨老師沒教他們孩子知識,按照當時的習慣思維,托兒所就是幫自家看孩子的,教育是學校的事情。

    而且這時的托兒所也不難進,更不用交贊助費和托關係,很多家裡有老人的家庭都不願意去花這個冤枉錢,雖然一年只交5塊錢,但當時的工資水平很低,學徒工一個月只有18塊錢,普通工人二級工也就34塊8,所以5塊錢已經是一筆很大的開銷了。

    更主要的是,當時還沒把計畫生育定為基本國策,只是剛剛有這個說法,誰聽啊。一家2、3個孩子算是少的,4、5的一抓一大把,7、8個也不是很稀罕。所以家庭的負擔不光是一個上托兒所的孩子,說不定要同時擔負3、4個孩子的費用,既然家裡的老人能帶孩子,這5塊錢能省還是省了吧。
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2
第二章 我的托兒所

     托兒所裡的遊戲可以用老三樣概括,最長玩的就是丟手絹,一群孩子搬著小椅子臉向內圍坐成一個大圓圈,然後由一個小孩先站出來,拿著一個手絹圍著圓圈的外面跑,大家一起唱:

    「丟啊!丟啊!丟手絹!輕輕的放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抓住他!快點、快點、抓住他!」

    那個跑圈的孩子要在大家唱完歌謠之前,把手絹悄悄的放在一個小朋友的身後,然後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如果在坐下之前被那個小朋友發現了手絹,並且抓住了,就得接著跑圈扔手絹。

    其實這個遊戲主要是考驗小朋友們的人緣,當手絹被扔在自己身後的時候,如果你人緣好,對面的小朋友就會用眼神提醒你,如果你人緣不好,誰也不提醒你,全假裝看不見,那你就等著跑圈吧。

    還有就是老鷹抓小雞了,這個遊戲就別介紹了,大家都玩過或者見過,像張大江這個樣的胖子,是當母雞的不二人選,有他這堵肉牆在前面擋著,再厲害的老鷹也的愁死,但是他可不能去當老鷹,這麼胖的鷹還去抓雞!這不是要鷹的命嘛!

    另外一個集體遊戲就要分性別了,男孩子玩的是騎馬打仗,女孩子玩丟沙包。丟沙包咱就別講了,洪濤小時候也沒玩過。騎馬打仗可以介紹介紹,就是一個孩子當馬,一個孩子當騎兵,馬馱著騎兵互相撞擊、拉扯,只要騎兵的腳一沾地,那就算輸了。

    張大江是整個托兒所裡最好的馬,連大班的孩子也沒他合適,但同時他又是最差的騎兵,那匹馬要是背上這麼一個騎兵,別等敵人來撞、來拉扯了,能自己走到戰場的都算是寶馬良駒。

    現在洪濤就是這匹寶馬良駒,他回到托兒所之後,老師為了讓孩子們都出出汗,驅一驅身上的寒氣,就開始組織大家玩騎馬打仗,而且還是混戰,除了小班的孩子太小之外,中班和大班的孩子混在一起玩。

    「大江,你給我當馬!」

    「大江,過來,這次該你背我了!」

    一說玩騎馬打仗,幾十個小男孩裡,立馬就冒出幾個比較橫的,吆喝著讓大江給他們當馬,其他小孩其實心裡也想,但是膽子小一些,只能放棄了爭奪最好戰馬的權利。

    「一邊去!今天我當大江的馬,有誰不樂意的嗎?」這時洪濤站了出來,走到一臉傻笑的大江跟前,扶著膝蓋一哈腰,等著大江上馬,那些孩子都愣了,不光孩子愣了,一邊負責看著孩子做遊戲的老師都愣了。

    洪濤有這個本事鎮住托兒所裡的這些孩子嗎?回答是肯定的,必須有!這倒不是因為他是穿越過來的,而是他用自身實力換來的,算是威望吧!一個4歲多的孩子,有個屁的威望?洪濤還真有,這得從他進入托兒所那天說起。

    這個時代的托兒所,對於每個孩子的入托是有條件限制的,而且都是硬性條件,第一點就是戶口必須在托兒所所在的街道,第二點就是必須夠3歲,太小了托兒所不收,沒法照顧。

    洪濤的戶口肯定是在北新橋街道,他的家就住在托兒所北邊,穿過一條胡同就是,距離200米,走著幾分鐘就到。他從小在姥姥家裡長大,姥姥家就住在他們家旁邊幾十米的地方,是個大雜院。這到不是洪濤的父母不管他,一是因為洪濤的父母是雙職工,兩個人都要上班,二是因為他父母的工作稍微有點特殊。

    洪濤的父親是位大學老師,在首都鋼鐵學院教高等數學,也就是現在北京科技大學的前身。而洪濤的母親是位醫生,在北京結核病研究所工作。從表面上看,洪濤算是知識分子家庭了,父母的工作都很好。不過這是以現在的眼光來看,要是放在70年代,尤其是76年以前,洪濤的父親就是一個標準的臭老九。

    事實上他父親還就是臭老九,教書肯定是不可能了,從洪濤記事起,父親就被下放到首鋼去勞動改造,每天天不亮就得蹬著他那輛二八加重自行車從東城區一直騎到石景山去,來回要50公里左右。你還別遲到,遲到了就是改造態度不好,說批鬥一下就得批鬥一下,土飛機一坐就是1小時。

    而洪濤的母親由於他父親的緣故,也被派到農村去當赤腳醫生了,專門到北京的郊區去給當地農民看病,那時候的交通不發達,從密雲農村趕回城裡,需要坐著往城裡送菜的馬車一大早就出發,然後再換乘長途車,再倒公共汽車才能到家,所以他母親一週只能回來1、2次,家裡就沒人照看洪濤了,只能託付給洪濤的姥姥。至於洪濤的爺爺奶奶呢,他們都死得早,從小洪濤就沒見過。

    洪濤的姥姥就是一個小腳老太太,大字不識一個,看到一叫扁擔,所以也教不了洪濤什麼文化知識。姥姥家孩子比較多,他有2個姨2個舅舅,最小的舅舅只比他大8歲,所以老太太也沒法整天看著他,基本就是放養。洪濤從小就跟著他這個小舅舅一起玩,而且小舅舅還不是什麼省油的燈,調皮搗蛋都出了圈了,是他姥姥家這幾條胡同裡年齡差不多孩子的頭,結果洪濤這個性子也就跟著玩野了。

    這些情況洪濤的父母也都看在眼裡,急在心中,但是一點轍都沒有。他們自身都顧不過來,總不能天天背著自己兒子上台挨批鬥去吧,更不能讓他母親天天背著他上山下鄉去。

    但是當洪濤剛3歲之後,洪濤的父親就堅決要把洪濤送到托兒所去。為了這件事兒,洪濤的父親還和洪濤的姥姥姥爺吵了好幾次,按照姥姥姥爺的觀念,自己家孩子還是放在自己家裡看著放心,送到托兒所裡怕洪濤受欺負。但最終還是沒說服洪濤的父母,他還是被送到了托兒所裡。

    不過洪濤很給他的姥姥姥爺爭氣,在第一天入托的時候,打死也不去托兒所,抱著床腳就不松手啊,哭得滿樓的人都出來勸他父親,以為他父親大早上的正打孩子玩呢。

    這一天洪濤的母親沒回來,就剩洪濤父親一個人,眼看自己上班就要遲到,想一想在台上坐著土飛機挨斗的情景,洪濤他父親也顧不上什麼說服教育了,直接把洪濤捆了起來,然後拿自行車馱著就送到了托兒所裡。

    托兒所的老師估計還是頭一次看到被家長捆著送來的小孩,她們倒也沒說什麼,那時候的人大概都知道誰家裡是個什麼情況,畢竟都住這一片。她們把洪濤弄進了院子,連哄帶勸帶嚇唬,結果愣是沒把洪濤鎮乎住,當她們鬆開洪濤身上的繩子後,洪濤撒腿就往院門跑,他要破門而逃。

    這下老師們沒轍了,只好把他抓回來,鎖在教室的裡屋,讓他一個人反省反省,而老師們則帶著其他小朋友在外屋玩遊戲。洪濤在裡屋越待越急,然後就把和他小舅舅學來的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百五勁頭兒拿出來了,抄起一把小椅子,用椅子腿照著屋門就是一下。

    那時候的門都是用木頭做一個框架,中間在搭上兩根木樑,然後用一種纖維板糊上的。也加上那種纖維板不太結實,洪濤這一椅子腿就把纖維板給砸漏了,把外屋的老師嚇了一跳,很多小孩也被嚇哭了。老師一看門都砸漏了,趕緊就把門給打開了,準備教訓教訓洪濤,誰想到門剛開開,一個小椅子就從裡面飛了出來,後面還跟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椅子很準確的砸到了老師的腿上,洪濤清楚的記得那個老師留著一根直到屁股長的大辮子,也就20多歲吧,這一椅子就把老師給砸倒了,此時洪濤已經奪門而出,趁著院子裡沒人,拉開院門就跑了。

    托兒所裡亂成什麼樣洪濤是不知道,他一路狂奔,跑回了姥姥家,但是他沒敢進屋,他也知道自己闖禍了,把老師給砸壞了,於是跑到煤棚裡躲了起來。沒過一會兒,托兒所的人就來了,可是姥姥真的不知道洪濤跑哪兒去了,一聽說托兒所把洪濤給弄丟了,哭著喊著要讓托兒所的人賠自己的外孫子,還把院子裡的老街坊都給叫了出來,不讓托兒所的人走。

    折騰了好久,洪濤的父親也從單位趕了回來,大家正商量著去派出所報案找孩子呢,洪濤自己從煤棚裡鑽出來投案自首了,主要是他怕警察叔叔,這也是拜他那個小舅舅所賜,他們那幫淘氣孩子都怕警察。

    那天是洪濤第一次挨揍,而且打得還挺狠。由於洪濤的父親是老師,他一直主張要說服教育孩子,不能打罵。而洪濤的姥爺特別疼小孩,還有比較嚴重的重男輕女思想,在姥姥家裡有好吃的先給洪濤吃,他小舅舅一邊看著,打罵就更不允許了,不光自己家裡人不許打罵,外面的人也不許,孩子就算再討厭,你也不能打,連嚇唬都不成,否則就上你們家和你玩命,整個這幾條胡同都知道,洪濤的姥爺是個護犢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3
第三章 怪胎

    不過今天洪濤的父親算是破了戒,用巴掌打完了還不解氣,拿起掃把還要接著打,結果讓托兒所的人和洪濤他姥姥給拉住了。這次洪濤是真害怕了,連哭都不敢哭了,乖乖的跟著托兒所的人回去了。至於洪濤的父母給人家托兒所大辮子老師怎麼賠禮道歉洪濤就不知道了,反正那個老師的小腿迎面骨上好幾天都有一團淤青。

    自從這天之後,整個托兒所都知道洪濤是個性子極野的孩子,而且下手還狠,再加上他姥爺晚上下班回家聽說這件事之後,第二天直接就打上了托兒所,差點把托兒所的所長也給打了。於是老師們都把洪濤當負擔,只要他不搗亂、不淘得太出格,老師都不搭理他,拿他當臭狗屎。而那些小朋友們自然也是跟著老師一頭的,都不愛和洪濤玩,也都怕他。估計那些孩子的家長回家也都和孩子說了,洪濤打老師就是壞孩子,不許和壞孩子一起玩!

    「那我真……上了啊!」張大江是為數不多不怕洪濤的小朋友,他其實不是不怕洪濤,他誰都怕,托兒所的女孩子都能欺負他,所以在他那個單純的腦子裡,洪濤和其他小孩沒什麼差別。而且洪濤比其他小孩更親切一點,因為整個托兒所裡就他和洪濤兩個孩子算是異類,一個是腦子缺根弦,一個是被人當臭狗屎,同病相憐。

    「趕緊上,你別往上竄啊!慢慢上!」洪濤想起張大江那個肥屁股,兩條腿直哆嗦,他真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背的動他!

    「衝啊!!!」張大江很聽話的慢慢爬上洪濤的後背,當感覺洪濤晃晃悠悠站起來時,他高興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估計這是他這4年的人生裡,除了他父母之外,遇到的第一個願意背著他玩的同齡人。

    「你大爺個頭的!你壓死老子了!這就算是我前世裡欠你的,該著老子受罪!」洪濤咬著牙,背著一座肉山,向已經打成一片的戰場裡挪去,只能是挪,如果非要跑也成,但是肯定得摔一個狗吃屎,慣性太大,只能慢慢走。

    「殺啊!駕……駕……追上他……追他!」張大江在洪濤背上神勇異常,他其實力氣非常大,如果真打起來,3個洪濤也不是他的對手,但他的膽子太小,誰也不敢惹。不過這次他不一樣了,好像騎在洪濤身上還能壯膽,只要有讓他抓住的小孩,必須是一個回合就給拽下馬來,有時候連人帶馬一起拽到,所到之處遍地哀嚎。

    「追你大爺!」洪濤牙都快咬碎了,那些孩子們變得越來越聰明,知道打不過洪濤和張大江,於是開始躲著他們倆個,看到他們過來就跑。洪濤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最終沒等別人打,自己就撒開抱著張大江那兩條肥腿的手,把張大江給放了下來。

    「我來背你吧!」張大江並不傻,一看洪濤那個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就知道自己這匹馬恐怕是不成了,但是他正玩得上癮,寧願當馬也想繼續戰鬥。

    「我……我沒勁兒了……你找他們玩吧……」洪濤喘得連話都說不利落了,一屁股就坐在地上,太陽穴的血管崩崩的跳。

    「最後一塊糖了,你吃吧……」張大江從兜裡又掏出一塊糖來,撥開糖紙,遞給洪濤。

    「……你自己吃吧……」洪濤哪兒還有心思吃糖,連眼皮都沒抬。

    「一人一半!」張大江張開嘴,嘎嘣一下把糖咬成兩瓣,然後把手裡的一半遞給洪濤。

    「成……一人一半。」洪濤看了看張大江那張真誠的胖臉,伸手接過那半塊還帶著口水的糖,塞進了嘴裡,連含都沒敢含,趕緊湊合嚼兩口就給嚥了,太噁心了!

    「我也不玩了,你晚上上我家玩去吧,我家裡還有糖呢!」張大江也一屁股坐在洪濤旁邊,繼續拿糖來誘惑洪濤,估計在他看來,能有一個陪自己玩的小夥伴,比吃糖幸福多了。

    「……我爸不讓我晚上出來……明天我給你帶把紙槍,送你了。」洪濤看著張大江那個期盼的眼神,真沒法去拒絕他,但是他真不想去他們家裡玩,先不說人家家長歡迎不歡迎吧,和他能玩啥啊?撒尿和泥、放屁崩坑?

    「我明天給你帶糖。」張大江並沒失望,他很喜歡洪濤帶來過的那種槍,其他小男孩也喜歡,但是那種槍很難做,是用作業本的紙疊成一個一個小零件,然後組裝起來的。其實那也不是洪濤做的,而是他小舅舅做的,他偷拿出來顯擺顯擺,只玩了一天,就被他小舅舅拿走了。不過洪濤現在不用再去求他小舅舅了,他自己也會疊,當年上小學的時候,他沒少疊那種玩具。

    「張老師,你看那個洪濤好像突然變了,他看人的眼神都不對了,是不是又要出事兒啊!」一邊看著孩子們玩的,正是那個被洪濤用椅子砸傷,然後又被洪濤姥爺罵了一頓的大辮子老師,她已經落下毛病了,總會有意無意的關注洪濤,估計是怕他什麼時候再發瘋。

    「沒事兒,上次我和他父親聊了聊,這孩子不壞,就是家長老不在身邊玩野了,上次他父親揍了他一次,這不都一年多了,他也什麼事兒都沒有嗎。」另一位年紀長一些的老師並沒當回事,隨便安慰了安慰大辮子老師,就去另一邊解決兩個小孩之間的糾紛去了。

    「大學老師也能教育出這種孩子!怪胎!」大辮子老師剛要把心放到肚子裡,忽然看到那個叫洪濤的小孩向她看來,那種眼神根本就不像一個小孩的眼神,而且嘴角還帶著一絲詭異的笑容,大辮子老師本來想去叫其他老師過來看看,但是洪濤衝她咧了咧嘴,就把頭轉過去了,她猶豫了片刻沒有動,只是暗自在心裡小聲的罵了一句。

    當第一個家長出現在托兒所門口時,洪濤知道,放學的時間該到了,托兒所可不管晚飯,這裡的每個小孩都在等著自己的父母出現,然後揮手和小夥伴以及老師告別,跟著父母回家。這時的托兒所門口看不到後世裡熙熙攘攘的情景,每個孩子的家長來接孩子的時間都不太一樣,家裡有老人的就會來得早點,父母是雙職工又沒老人的,就會來得晚一點。

    只要過了4點半,孩子們的家長隨時都可以進入托兒所,和老師說一聲,然後把在屋子裡翹首企盼的孩子接走。當然接走的必須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別人家的孩子最好是別動,而且也沒人會動這個心思,在這個時代,最不值錢的就是孩子。

    因為大多數人家都不止一個孩子,本身就沒什麼需求,偷孩子往哪兒賣很成問題。而且這時的一切生活物資都是配給制,再加上戶籍制度太嚴格,你不能給孩子上上戶口,連孩子的口糧都沒地方買去。而且你還不能把孩子弄殘廢了上街乞討,在這個時代是不允許有乞丐的,也不能去地鐵裡賣藝,更不能挖了角膜、腎臟去換錢,根本沒這個市場。只有家裡的老人會時不時喊一句:就在胡同裡玩啊!別亂跑!跑遠了老馬猴會把你抓走!

    而且這個時代裡還不同擔心出車禍,別說在胡同沒有汽車,你就算跑到東西長安街上,也看不到多少汽車。一般能在胡同看到的最nb、體積最大的就是一種拉煤、拉菜,外表像汽車,但實際上是個三輪摩托車的傢伙。這種車一般開得很慢,噪聲又大,隔老遠就知道它來了。所以說在這個時代裡,大部分人根本就沒有擔心孩子安全出問題這個意識。

    來接洪濤的人很不固定,有時候他母親回城了,說不定下午3點就會把兒子接回家去,有時候姥姥犯懶了,就會派他那個小舅舅或者小姨來。當洪濤的大舅出現在教室門口時,洪濤都不用去看牆上掛著的月曆牌就知道,今天是星期六,因為只有在星期六下午,在北太平莊軍隊測繪大院裡的大舅才回到姥姥家,過完週日之後週一早上再回去。

    洪濤的姥姥家姓胡,大舅叫胡世忠,排行第二,上面還一個姐姐,也就是洪濤的大姨,她已經出嫁了,姨夫是個旗人,在房管所上班,他們家就住在北京的郊區,地名叫做高粱橋。這個地方就在北京動物園的北牆外面,也就是西直門外,交通大學的西邊一點。

    放到後世裡,這裡就是市中心,但是在70年代,這裡就是郊區,這時的北京城區還不大,北城的話就是沿著現在的二環路為界,出了二環就都是田地或者亂墳崗子,坐公交車你都得做3xx開頭的,那叫郊區車。南城也一樣,過了永定門再往南,就算出了城了,什麼方莊、大紅門在當時都是一片綠油油的莊稼地。

    大舅下面就是二個妹妹和一個弟弟了,洪濤的母親是大妹妹,另一個小姨是二妹妹,小舅舅就是姥姥家裡的小兒子,地位排在第二,除了洪濤之外,他是最受姥爺疼愛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4
第四章 坐地戶

    這時候的北京城裡,坐地戶一般都是一個大家庭,坐地戶的意思就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不是隨著全國解放而跟隨政府部門和軍隊遷進來的。這些坐地戶大家庭裡基本都還保留著沒被破除乾淨的四舊,四舊就是:舊思想、舊習慣、舊風俗、舊文化。具體表現在洪濤他姥爺身上的就是大家長制度、大男子主義!

    洪濤的姥爺是個小老頭,個頭不高,但很彪悍。他在大山子那邊的電子管廠上班,就是一個普通鉗工,文化也不高,頂多是能看懂報紙啥的。這個彪悍體現在哪兒呢?首先就是他的身體彪悍,他每天早上4點就起床,先去地壇公園裡打太極拳,然後找準一棵大樹把全身上下都撞一個遍,再步行一路向東,穿過東直門直奔酒仙橋大山子一帶。

    這個距離有多遠呢?就等於是從地壇公園走到望京小區,單程9公里左右,中途在東直門的早點鋪裡來一頓包子炒肝,中午吃飯盒裡帶著的午飯,晚上下班之後再一路走回來,順便給家裡的孩子買點零嘴什麼的。這個孩子指的就是洪濤和洪濤的小舅舅,至於那個比洪濤也只大了12歲的小姨,在他姥爺眼里根本不能算小孩,更不能給買零嘴,家裡的男孩子才算孩子,女孩子都是給別人家養的,湊合喂活了就完事!多吃一口都是嚴重的浪費!

    如果光是不給買零食也就湊合了,但這只是很小的一個細節,在洪濤的姥姥家裡,姥爺下班回來的鐘點,就是開晚飯的時刻,老頭兒每天幾乎都是同一個時間到家,所以他進屋之後,喝兩口熱茶,酒菜就必須上桌了,晚一分鐘都不成,如果晚了姥姥就得落埋怨,負責幫助姥姥做飯的小姨就得挨罵,趕上洪濤的母親回來三個女人全得數落,要是洪濤的大姨和大姨夫也回來了,那就把4個女人包一塊罵!

    但是這種數落也好、埋怨也好、罵也好,只限於家裡的女人,像洪濤的父親、大姨夫、大舅、小舅包括洪濤自己,是不會挨罵的,老頭兒從心眼裡由衷的感覺就是,家裡的男人都是上班掙錢的,女人就是洗洗涮涮、做飯看孩子的,如果他上班沒上好,工資沒拿回來,那是他的問題,除去這個之外,一切問題都是女人的問題,必須教育!

    老頭兒不抽菸,但是每頓飯必須喝2盅白酒,小瓷盅,北京叫八錢杯,一盅不到一兩酒。姥姥家吃飯的順序是這樣的,先上酒菜,平時也就是拌個蘿蔔絲、白菜心之類的,趕上老頭兒高興,他可能會從下班的路上帶回一兩二兩的豬頭肉或者羊雜碎,用黃色的油紙包著,揣在兜裡,吃飯的時候掏出來,往桌上一放,香氣能飄滿一院子。

    等酒喝得差不多時,主菜、熱菜就該上了,無非也就是白菜燉土豆、蘿蔔燉土豆、炒黃瓜、燜扁豆之類的,頂多再攤一小盤雞蛋。當時的北京大部分家庭都是這樣的,冬天就是白菜、蘿蔔、土豆,夏天把白菜去掉,換上黃瓜、扁豆,一年四季如此,每個月再包幾次餃子或者包子,要不弄個炸醬麵什麼的,裡面放上點肉末。

    上菜必須有順序,吃飯的人也得按順序排著隊來。能和姥爺同桌吃飯的,只有家裡的男人。姑爺排在第一位,因為按照北京的老禮,姑爺算是客人,得尊重,一般就只有洪濤的父親,他的大姨夫家住的遠,不逢年過節是不會來的;小男孩排在第二位,就是洪濤和他那個小舅舅;剩下的成年男孩子排在最末,但是如果裡面有能和老頭兒一塊喝一口兒的,位置可以前移。可惜的是包括洪濤他父親在內,全家人除了老頭兒,都不喝酒。

    男人們吃完了,一般就是等姥爺吃完了,抹抹嘴離開了桌子,家裡的女人們才能上桌吃飯,這時候桌上的好菜和那麼一丁點肉都被洪濤和他那個小舅舅給吃光了。洪濤小時候並沒覺得這種習慣有什麼問題,他的腦子也根本沒往這方面想過,等他大了之後,娶了媳婦,才知道當初的姥爺在精神層面上過得是多麼的富裕。從他那一輩兒人起,北京男人的地位是直線下滑,誰敢這麼對待媳婦,那就等著離婚吧。

    跟著大舅回到姥姥家之後,姥爺還沒下班回來,屋子裡只有姥姥和小姨在包餃子。大舅把洪濤帶進這個院子,就算完成了他的工作,也去洗手幫姥姥幹活了。在姥姥家裡,除了姥爺、姥姥和小舅舅之外,沒人喜歡洪濤,因為他太淘氣了,用北京老話說,都淘出圈了。

    他能因為小姨不讓他揪小辮,就懷恨在心,然後在院門口挖了一個小陷阱,裡面用水和了一堆泥,然後站在一邊等小姨放學回來想把她腳陷進去,把她的鞋弄髒。結果小姨沒陷進去,院裡的邰大爺陷進去了。他還能因為胡同的小女孩不和他一起玩,就把人家的沙包踢上房,要不就把人家的皮筋兒弄斷,反正沒有一天不去外面惹禍的,幾乎天天有家長帶著自己孩子來家裡告狀。

    不過洪濤沒因為這些惡習遭受過一次處罰,因為他有一個彪悍的姥爺和一個比他還討厭的小舅舅做靠山。他姥爺的對於那些家裡孩子被洪濤欺負了的家長,只有一個回答:男孩子哪兒有不討厭的,不討厭的那是傻子!你家孩子被欺負了那是你家孩子廢物!玩不到一塊兒以後就別一起玩了!

    你還別和洪濤的姥爺多說,說多了老頭就急眼,擼胳膊挽袖子就要和人家家長幹架,胡同裡的人誰願意和一個50歲的老頭打架啊,而且你還真打不過他,只能是叮囑自己家孩子沒事別和洪濤玩,要不就拿自己家孩子出氣,罵幾句打兩下。

    他那個小舅舅雖然對付不了別的孩子的家長,但是他能對付別的孩子的哥哥姐姐,每當附近其他小孩被洪濤欺負了,找來人家的哥哥姐姐幫著報仇時,洪濤能跑就會往家跑,一邊跑一邊喊他小舅舅,然後他小舅舅就會從院子裡竄出來,往胡同裡一站,手裡拎著半塊板磚,誰不服就拍誰!

    如果洪濤沒跑掉,被人家的哥哥姐姐給揍了,那他小舅舅就會在第二天或者之後的幾天,糾集一群和他一樣不好好上學,整天調皮搗蛋的孩子去人家學校門口或者半路上攔截,再把洪濤吃得虧給找回來。

    小舅舅為啥這麼護著洪濤呢?他的動機和洪濤的姥爺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洪濤的姥爺就是天性喜歡自己家的孩子,再加上護犢子,這是天生的,改不了。洪濤的小舅舅動機很不純潔,他是為了從洪濤這裡騙錢花,騙好東西吃,才如此賣力幫洪濤出氣。因為洪濤的姥爺經常會塞給洪濤一個二分鋼鏰,讓洪濤自己去買糖吃。

    就這個問題洪濤的父母和老頭兒說過無數次了,別給孩子錢,他還太小!但是洪濤的姥爺一個字都沒往耳朵裡聽,該給還是給!而這些錢就成了洪濤小舅舅的活動經費,洪濤基本上一分也花不出去,全給他小舅舅攢著呢,只要他小舅舅有什麼好玩的不帶著他,他就掏出兩個鋼鏰,事情就會圓滿解決。

    生於80年代之後的孩子,恐怕會很不理解幾分錢能幹嘛,放到現在,地上掉個幾分錢,大部分人都不會彎腰去撿,包括洪濤自己。但是在70年代裡,別說一個還沒上學的小屁孩,你拉住一個高中生,問問他,兜裡有5分錢嗎?估計多一半都沒有。

    當時的5分錢能幹嘛呢?可干的事情多了!

    首先就是買冰棍,當年的北京夏天可熱了,家裡又沒空調、冰箱,連電扇都不多見,唯一能夠解渴祛暑的東西就是冰棍。每當你熱得滿頭大汗、口乾舌燥的時候,你看到邊上有個小夥伴拿著一根雪白的奶油冰棍,難道你不饞嗎?他還不一口一口的吃下去,而是用舌頭舔、嘴唇吸,把方形的冰棍生生弄成一個圓形的,如果在趕上喜歡吧唧嘴的孩子,你有沒有上去把他一腳踹倒,然後把冰棍搶過來自己吃的衝動!

    而這種奶油冰棍,正好是5分錢一根。這還是比較高檔的,一般的孩子不會去買,他們的主攻目標是3分錢一根的小豆冰棍和紅果冰棍,如果買冰棍的大媽冰棍車裡有快化的,她會5分錢賣你兩根。

    除了冰棍之外,當時小吃店裡的粥只有2、3分錢一碗,啤酒1毛錢一杯,月餅1毛錢一塊,洗個澡也是5分錢,還可以買10塊沒有糖紙包著的糖塊,40個小鞭炮,4個二踢腳,一塊泡泡糖和若干根零散售賣的香菸等等,或者花6分錢去買兩張電影票,當時很多電影院的學生票都是3分錢一張。

    小舅舅已經13歲了,雖然還沒到什麼情竇初開的年齡,但是也已經知道有小女孩和自己一起玩是個很光彩的事情。於是一塊糖啊、一根冰棍啊、一塊小橡皮啊,就是他和他們班女同學交往的手段,而這些錢大部分都得從洪濤這裡騙,洪濤的姥爺一般不會給他錢花。
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4
第五章 姥姥家

    今天洪濤回到姥姥家之後,沒再急急忙忙的跑出去玩,也沒再去調皮搗蛋,而是坐在院子裡的大樹下,看著地上的兩撥螞蟻在爭奪地盤。

    「小忠,濤濤今天怎麼了?在托兒所裡受誰欺負了?怎麼一回家就蔫了?」姥姥一邊包餃子,一邊從窗戶裡看著自己的外孫子,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於是就開始詢問二兒子。

    「我哪兒知道啊!誰敢欺負他?他連老師都敢打!」洪濤的大舅很不待見洪濤,他是個很老實的孩子,為了躲避上山下鄉,他學沒上完就被招工到那家軍隊開的印刷廠裡上班,開始掙工資養家了,對於洪濤這種孩子很看不慣。

    「那也比你強!你上小學的時候還尿炕呢,去,給濤濤和一碗糕乾粉去,估計孩子是餓了,今天開飯晚!」姥姥和姥爺不愧是一家人,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嘛,姥爺是看不得外孫子受欺負,姥姥是聽不得外孫子不好,連自己兒子說都不成,搟面棍往案板上一扔,開始對大舅打擊報復。

    糕乾粉是那個時代的一種嬰兒食品,模樣有點像奶粉,但不是奶粉,裝在一個牛皮紙袋子裡,吃的方法和吃黑芝麻糊一樣,先用水合開,再煮開,就能吃了,也可以放到牛奶裡一起吃,這樣顯得更濃稠一點。

    洪濤從小就是喝牛奶長大的,每天一玻璃瓶牛奶,也就是半磅,不夠的話就得靠這種糕乾粉騙肚子。由於他長身體長得太快,所以又瘦又高,母親老懷疑他缺少營養,尤其是鈣,所以還給他找了點鈣片,弄碎了放到糕乾粉裡一起吃。

    其實那個時代的小孩都缺營養,除了蔬菜和米面之外,吃不到什麼副食品,肉類、蛋奶也吃不到多少。但是明白這個事情的人不多,能吃飽肚子也已經不錯了,誰還管什麼營養不營養的。

    看看姥姥家屋裡的牆壁,就知道洪濤小時候都在幹嘛,他經常躺在床上扣牆皮吃,把牆皮扣得到處是窟窿。而他那個小舅舅也不甘落後,洪濤扣牆皮,他撕窗戶紙,看到沒人注意,就塞嘴裡。按照洪濤母親所說,這都是體內缺少微量元素的表現。可是知道歸知道,誰也沒招兒,洪濤的母親還是醫生呢,也幫不了洪濤和他小舅舅什麼,只能是從自己單位裡找一些維生素、鈣片回來給孩子吃,這還不是老能找到。

    「洪濤!過來吃糕乾粉了!」大舅撅著嘴,極度不情願的給洪濤熬好糕乾粉,然後衝著大樹下發呆的洪濤吼了一句。

    「大舅,我不吃,你吃了吧,我不餓!」洪濤頭都沒抬,他確實不太餓,就算餓他也不想去吃那個漿糊了,白不呲咧的一點味道都沒有。

    「媽,他說不餓,不吃!」大舅端著小奶鍋回到大屋裡,向洪濤的姥姥匯報。

    「這孩子,今天這是怎麼了,一會兒等你爸回來再說吧。給你妹妹喝了吧,可惜了的!」姥姥也聽見洪濤的回答了,老太太沒功夫去琢磨孩子怎麼想,不吃就不吃吧,反正也浪費不了,這個年代只要是能吃的東西,全都會被吃進肚子裡。

    洪濤並不是在研究到底是大樹下的螞蟻能夠保衛家園,還是從台階下面遠征的螞蟻能夠攻城掠寨,他此時沒功夫去琢磨螞蟻,他是在想自己該怎麼辦!以後該怎麼去活!

    歷史的走向他一清二楚,但是這對他目前的狀況毫無幫助,一個4歲的孩子,在這個到處都有規則的年代裡,還能翻出什麼浪花來嗎?回答是很不可能!就算洪濤現在能馬上把手機造出來,國家也沒人會相信他,而且錢在這個時代,只是生活必需品中的一種,還不是最重要的那一種,所以想要用掙錢來迷惑別人,後果會很慘的,大家都會把你當成異類,除之而後快。

    在這年代裡,幾乎買任何生活必需品都需要各種票,這也是配給制度的一個原則。你買白面得花面票,買大米需要米票,買肉有肉票,買糖、麻將什麼的也有票。除了吃的東西之外,你買工業品需要工業卷,買布得用布票,買整盒的香菸也的用香菸卷,如果沒有這些票票卷卷的,你有錢也花不出去。

    所以對於洪濤現在這個4歲的狀態,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一個能活得更滋潤的方法來,限制太多了。不過他到也沒白琢磨,最終他得出一個結論,不管怎麼活,反正是不能再去托兒所了。到不是托兒所不好,相反,那裡吃的午飯比家裡還要強一些,每頓都有雞蛋或者雞蛋羹吃。但是洪濤無法忍受整天和一大群小孩兒混在一起,肉體上可以忍饑挨餓,精神上他受不了這種刺激。

    可是不去托兒所得有一個過硬的理由,當初他就曾經反抗過,結果換來的是一頓臭揍,如果再毫無緣由的反抗父親的決定,洪濤估計換來的很可能還是一頓臭揍。雖然自己的大腦是40多歲的成年人,但身體卻還是百分百的小孩兒,被人揍肯定疼,想不挨揍就得講道理。

    洪濤的父親是一個很講道理的人,可能是由於工作的原因,他非常不喜歡打罵孩子,總是希望能用道理來讓孩子明白如何做是對的、如何做是錯的,他相信只有這樣,才會更有效更長遠。但人總是有脾氣的,尤其是他父親目前的處境,不可能永遠保持一個平和的心態,所以在洪濤的記憶中,他還是挨過幾次揍的,甚至一直到初中快畢業,還挨過一次。

    父親每次揍洪濤,都是對他自己思想的否定,也是一種絕望,他在看不到自己兒子能通情達理、能有一個正常人的思維之後,對他自己的教育方式感到了絕望。但是揍過之後,他又能慢慢調整自己,再次燃起更高的希望,總是希望兒子有一天能明白所有道理,希望自己能成功。

    這些東西洪濤在30歲之前一直都沒想明白,或者說沒感覺到,他一直覺得父親想讓自己按照他劃定的人生路去走,所以越讓他幹什麼他就越不想幹什麼。直到自己結婚那一天,有了媳婦、有了家庭,他才在某一天突然想明白了,父親並不是在限制他的自由,老人家只是想給他找一條更平坦、更容易的路去走。

    在這條路上,磕磕碰碰可能會少一些,坑坑窪窪也可能會少一些,因為父親已經用他前半生的時間,把很多磕磕碰碰、坑坑窪窪都給探索過了,並且仔細的標註出來,就是想讓後代能走得更輕鬆、更遠。這也不是洪濤父親的專利,基本上世上每一個父親都是這麼幹的,只不過傳達的方式方法不太一樣罷了,有的可能用言語、有的可能用巴掌、有的可能用自己的行動……

    「洪濤,你在這兒幹嘛呢?」洪濤正看著螞蟻琢磨自己如何能說服父親可以讓自己不去托兒所那個折磨成年人心智的地方,院門口走進來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一身中山裝,還是4個兜的,裡面是一個雪白的汗衫,只露在中山裝領口的地方露出一道白邊,腳上穿著一雙三接頭皮鞋,擦得很乾淨,但亮是亮不了了,皮子上有些地方已經掉色了。

    男人個頭挺高,1米7以上,這個個頭放在後世一抓一大把,但是在70年代,已經算高個了,那時候比較講究的女孩子找對象,第一個條件就是身高,不夠1米7的都被稱為二等殘廢。他長得也很精神,標準的濃眉大眼,臉龐消瘦但是很有棱角,下巴和兩腮上都是刮得鐵青的鬍子茬。

    「……爸……您回來啦!」洪濤愣了好幾秒鐘,才把爸這個詞兒叫了出來。

    「你在這兒幹嘛呢?是不是又闖禍了?」洪濤的父親也覺出孩子好像不太對,於是按照慣例,擔憂的向屋裡望去,生怕碰上來告狀的家長。他可沒有洪濤姥爺的本事,能把黑的說成白的,急了還能和別人動手,每次別人家長來,他都得陪著笑臉給人家道歉,順便還得聽人家挖苦幾句。

    「炳瑞啊,今兒回來的早啊,我說你這個人啊,就是膽小,幸虧小濤沒隨了你,闖禍怎麼了?又沒偷又沒搶,那個孩子不淘氣啊!男孩子就得淘氣,不淘氣的那都是傻子!」還沒等洪濤回答,院門口又走進一個人來,穿著一件對襟白布褂子和一條藍色褲子,腳上踩著一雙千層底黑布鞋,年紀大概50多歲,頭髮雖然已經不多了,門牙也缺了一個,但是胸脯厚實、胳膊腿很粗壯,一看身體就很好。

    「哦,爸,您回來啦。」這就是洪濤的姥爺,胡老爺子,洪濤的父親也顧不上教育洪濤了,伸手接過老頭手中的飯盒。

    「小濤,來看姥爺給你帶什麼回來了,糖耳朵!」老頭沒再搭理洪濤的父親,從上衣兜裡掏出一個小紙包,裡面包著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
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5
第六章 賊小子

   「謝謝爺爺,爸,我幫您撣土。」洪濤從小就管姥爺叫爺爺,剛開始沒板過來,叫幾年之後就叫習慣了,想改也改不回來,大家也就不和他費這個勁兒了。姥爺回家有一個習慣,要拿起掛在屋門外面的一個用馬尾巴做的浮塵抽打衣褲,免得把浮土帶進屋裡去,洪濤這次主動了點,把浮塵拿了下來,先幫姥爺在褲子上抽打了抽打,又開始幫著父親抽打。

    「嘿嘿嘿嘿……你還想要什麼樣的兒子啊?世明這麼大了,也沒給我撣過一次土,知足吧。」洪濤雖然只是揮舞著撢子隨便抽打了幾下,好多地方都沒撣到,但是老頭卻很高興,對他來講,早一天能享受到小輩兒的伺候,這一輩子就算沒白活。

    「媽,今天小濤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這孩子我怎麼感覺有點怪啊!」洪濤的父親進屋之後,還沒從洪濤的怪異表現裡反過蒙來,他是當教師的,善於對學生察言觀色,對自己兒子也一樣,可是他又說不出來那裡怪,只能問洪濤的姥姥。

    「是世忠接他回來的,沒聽說有什麼事兒啊!這孩子今天是不一樣,回來就跑院子裡坐著去了,讓他喝糕乾粉他也不喝,你早上送孩子去托兒所的時候沒嚇唬他吧?」洪濤的姥姥善於倒打一耙,只要洪濤有不對的地方,很快就能聯繫到洪濤父親身上去。

    「我早上都沒和他說話,他也沒說不願意去托兒所,還說今天要去遊行,讓我把他的新襯衫找出來穿上了。」洪濤的父親沒法和老家兒拌嘴,只好自己給自己辯解。

    「我知道了,他把新襯衫弄髒了,怕挨姐夫揍,所以裝老實!」洪濤的小姨比較鬼,他發現洪濤脫在床上的白襯衫上都是小黑點,馬上揭發了外甥,對於這個無惡不作的外甥,當小姨最高興的就是看著他挨揍,可惜這種機會很少。

    「這孩子,新襯衫就給弄髒了,這是什麼玩意?那來的墨水啊!」洪濤的父親把襯衫接過去看了看,好像明白洪濤今天為何這麼反常了。

    「嗨,一件衣服,髒了就髒了吧,玉梅,你拿去給洗洗,多拿胰子揉揉,實在不成弄點鹼面,洗乾淨不就完了嘛。」洪濤的姥爺一看外孫子又要倒霉,趕緊站出來保護,順便把洗衣服的活兒派給了小姨,怪她多嘴。

    「又讓我幹活……我還有作業呢!」小姨沒想到最終的結果還是自己吃虧,嘴撅得老高,但是又不敢違反老爹的話,磨磨蹭蹭的從床底下拿出洗衣盆,準備去給洪濤洗衣服。

    「姨,給我我自己洗吧,這兒有多半個糖耳朵,我吃了一點,這個給你和我小舅。」洪濤待在屋裡很彆扭,想趁著洗衣服的機會跑到院子裡再想想到底該怎麼逃避上托兒所的厄運。

    「去,一邊玩去,你會洗個屁的衣服,你不把衣服弄壞了就不錯了,先別吃呢,馬上就吃飯了,趕緊洗去!」姥姥一把就把洪濤給提溜回來了,重新把臉盆放到小姨手中,然後把小姨手裡的糖耳朵也給拿了回來,放到案板上。

    「重男輕女!老封建!」小姨先是讓洪濤的動作和話給弄懵了,剛要吃一口甜甜的糖耳朵,結果馬上又被媽給搶走了。

    剛剛十幾歲的小姨也還是個孩子,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氣鼓鼓的抱著臉盆出去了。至於那多半個糖耳朵,小姨自己都知道,她肯定是吃不到了,一會兒她弟弟也就是洪濤的小舅回來,全得便宜他,至於是不是馬上吃飯,不能吃零食什麼的,這個規矩只對她生效,換到家裡的男孩子身上,立馬失效。

    「小濤,來,撮一口,嘿嘿嘿……辣不辣?」當家的回來了,煮不煮餃子先放一邊,涼菜和酒杯擺上桌,姥爺開始自斟自飲,洪濤的父親光抽菸不喝酒,自己坐在床上看報紙,洪濤讓老頭抱在腿上,用筷子頭沾著白酒給孩子嘴裡嘗,這是他姥爺每天最高興的時候。

    「爸,您別給孩子喝酒,他歲數太小!」洪濤的父親連頭都沒抬,就知道老頭在幹嗎,不過他也管不了洪濤的姥爺,這個問題幾乎天天說,但是老頭天天犯,不光堅決不改,連錯都不認。

    「大老爺們,哪能連酒都不喝!不能學你,整天抽菸!喝酒活血化瘀,抽菸有用嗎?你媳婦還是醫生呢,你問問她去!」果然,洪濤的父親再次遭到了洪濤姥爺的鎮壓,一句話就被窩了回去,繼續看報紙,不敢再吱聲。

    「爸!媽!姐夫!我姐回來啦!還帶著好多東西呢,就在胡同口!」房門突然被人撞開了,小姨一手肥皂沫的站在門口,大聲沖屋裡嚷著。

    「我去看看去!」洪濤的姥姥一聽二閨女回來了,把搟麵杖一扔,邁著小腳就往門口走。

    「你去幹嘛去!世忠,去接你姐去!」老頭連屁股都沒動地方,衝著廚房喊了一嗓子,洪濤的大舅就耷拉著腦袋不情不願的被派了差事。

    「媽……爸……我帶回來點魚,還有點瓜子和山裡紅。」洪濤的母親滿頭大汗的從屋外走了進來,身後的大舅和小姨一人拖著一個大麻袋,正從院子裡往屋裡拽,看樣子不輕。

    「他媽,先煮餃子吧,玉芝大老遠跑回來一趟不容易,玉芝,你這是從哪兒回來啊!」老頭看著女兒這個樣子,也有點心疼了,破例沒喝完酒就允許上主食。

    「從密雲水庫,那兒的老鄉正好進城送魚,我坐他們的拖拉機回來的,這身上都是腥味了,我先回家換件衣服去,小濤,去院子看看,好多大魚呢!」洪濤的媽媽根本就沒待著,和老頭說了幾句話,就嫌自己身上腥味太重,趕著要回家換衣服。

    洪濤的母親由於職業的關係,有點潔癖,年輕的時候還好點,主要是那會兒條件差,想講究也講究不起來,但是隨著年齡的增大和生活條件的改善,對於家庭衛生的要求越來越高,等洪濤結婚的時候,洪濤的媳婦曾經私下裡和洪濤提出唯一一個要求,就是不能和洪濤的父母住一起,她絕對受不了每天像檢疫一樣的生活。

    「小濤,把屋裡的大盆拿出來,魚還活著呢!」院子裡傳來了小姨的尖叫聲,這個年月除了逢年過節可以買到帶魚吃,其它的魚肉雞蛋之類的很少見,小姨這一嗓子,不光把洪濤給叫了出來,院子裡的七姑八大姨也都出來了,圍在院子中央對那一麻袋活魚評頭論足。

    有說這些魚怎麼做好吃的,有爭論這些到底都是什麼魚的,還有誇獎洪濤母親有本事的,能搞來這麼多活魚,這玩意有錢都沒地方買去,然後埋怨自己家男人沒本事,連個魚毛都搞不來,反正大雜院嘛,關係好的、關係不好的都有,說什麼的也都有。

    「爸,都是白鰱,不好吃,就有2條草魚還湊合!」洪濤也趴在屋門口看熱鬧,當小姨和大舅把麻袋裡的魚都倒進大澡盆裡時,他一眼就認出大部分都是2、3斤重的鰱子,還是白鰱,這玩意北方人基本不吃,刺太多了,北方人性子都急,沒功夫去和那些小毛刺作鬥爭。

    「你懂什麼魚不魚的,別瞎摻合!」洪濤的父親對於兒子的話根本沒信,也沒往心裡去。

    「你還別說,小濤說的還真沒錯,全是倒霉鰱子,就2條草魚。小濤,去把那兩條草魚給爺爺拿廚房去,剩下的都分了吧,刺多也是肉,好歹嘗個腥味。」洪濤的姥爺背著手站在窗戶後面向外瞧了兩眼,然後指派小外孫出頭去搶魚,如果由大人出面把好魚都拿走,把破魚留下分給老街坊,這未免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但是由洪濤出手,這誰也說不出什麼來。

    「得嘞!」洪濤可算得到露一手的機會了,他邁著小短腿就跑到了院子中間,直接伸手就探進了那條還張著嘴倒氣的草魚嘴裡,然後手指一彎,就扣住了裡面的頜骨,3斤多重的一條魚就被他給提了出來,然後照方抓藥,把另一條草魚也給提了出來,雖然他的個子小,手臂也沒那麼大力氣,不能把魚全都提起來,但是魚尾巴拖在地上一樣可以走,直接就把兩條魚給拖到自己家廚房裡去了。

    「嘿,你個小子,這個眼真賊啊!就這麼兩條能燉著吃的魚,你全給拿跑了,也不知道給你邰爺爺留一條!」院子裡圍著的老街坊裡,一個滿臉都是麻子坑的中年人看到洪濤的舉動,立馬喊了起來。這是裡院的邰家老爺子,年紀比洪濤的姥姥小一點,管洪濤的姥姥和姥爺叫老嫂子和老哥哥,因為他是蒙古族,所以洪濤的姥姥和姥爺都管他叫小韃子,胡同裡比他年長的也都這麼叫。

    「你還別說,小濤子抓魚這一手還真利落,也不知道誰教給他的,男孩子就是該膽子大,活魚他也敢把手伸嘴裡去,老嫂子,你家這個外孫子沒白疼啊,這麼點年紀,就知道護著家裡了。」又一個和邰爺爺差不多年紀的人說話了,他姓張,洪濤也得叫爺爺,都是和姥姥姥爺一個輩分的人,就住洪濤姥姥家隔壁。
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6
第七章 邁出第一步

    「瞎說,這小子就是二百五,小祖宗,別讓魚給咬著……」洪濤的姥姥顧不上看魚了,挪著小腳去追洪濤,怕外孫子被魚給咬傷,到底那個魚嘴裡有沒有牙,能不能咬人,老太太根本不知道,她認為是個活物就該能咬人。

    「媽!我回來啦!今兒晚上吃什麼啊?餓死我啦!……哎,姐,這是誰家的魚啊,這麼多!」這時院門口又走進一個小夥子來,身上穿的綠軍裝太大,都快趕上大褂了,藍布書包挎在脖子上晃了晃蕩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學生,這位就是洪濤的那個正在上初中的小舅。

    「咱家的,二姐帶回來的,還有瓜子和山裡紅呢,你又上哪兒討厭去了,你看這個褲子髒的!」洪濤的小姨對待洪濤和洪濤的小舅還是有親疏之分的,畢竟是她親弟弟,即使再不省心,也比一個更調皮的外甥親。

    「媽……爸……咱們晚上吃魚吧!姐夫,大哥!」小舅根本沒管褲子髒不髒,進屋把書包往床上一扔,爬到桌子上就伸手去抓菜吃。

    「混蛋玩意!洗手去!案板上有糖耳朵,是小濤專門給你留的,小濤都比你懂事兒,還知道給你留吃的,趕明你別老帶著他出去瞎跑去,聽見沒!」姥爺用筷子敲了小舅腦袋一下,一邊說自己的小兒子,一邊用眼角瞟著洪濤父親。老頭這句話就是說給洪濤父親聽呢,雖然洪濤的父親嘴上沒說過,但是他一直怕洪濤讓這個小舅給帶壞了,這是誰都清楚的。

    「姐夫,上次你給我那個大鋼片子還有沒有了?再給我弄一根唄,那根讓我給丟了!」小舅根本沒聽他老爹的話,手也沒洗,一把抓起那多半個糖耳朵就往嘴裡塞,然後湊到洪濤父親邊上,腆著臉要東西。

    「那東西是給家裡磨菜刀用的,你知道那是什麼嗎?那是鋒鋼鋸條,專門鋸鐵塊的東西,你要它幹嘛用?」洪濤的父親可不糊塗,一聽自己從首鋼工廠帶回來的鋒鋼鋸條讓內弟給拿走了,立馬追問起來。

    「我就是……當尺子用的……」洪濤的小舅子眼珠一轉,瞎話張嘴就來。

    「爸,你可不能讓世明拿著那玩意出去,那東西磨一磨就是一把好刀,砍鐵絲都不卷刃,世明要那東西幹嘛!」洪濤的父親雖然知道說了也沒用,但還是得說,他這個內弟什麼德性他很清楚。

    「嗨,世明沒那個膽子,他媽,餃子煮好沒有啊,世忠,吃飯!吃飯!」洪濤的姥爺一聽洪濤的父親說自己兒子的壞話,立馬就不樂意了,根本沒管的意思。

    「爸……媽……我想和你們商量個事兒。」飯桌上,洪濤終於想起該如何向父母提出不上托兒所的要求了,這還得感謝他那個小舅舅,還是他的一樣兒東西提醒了。什麼東西呢?就是那個書包。

    洪濤的父親在他剛懂事的時候,就和他聊起了關於理想的問題,當然洪濤還聽不懂什麼叫理想,只知道老爸在問自己長大了到底想幹什麼。洪濤的回答也讓他父親很滿意,洪濤說自己長大了要做科學家。這個回答可真不是洪濤早熟、懂事的原因,主要是拜他老爹的灌輸,在洪濤父親看來,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這個孩子,你又教他什麼了,說話怎麼這麼彆扭啊!」洪濤的母親雖然剛回來沒一會兒,但是也不太習慣自己兒子的說話口氣,以為是洪濤父親這些日子裡又教兒子什麼了呢。

    「你說吧……」洪濤的父親一邊往嘴裡塞餃子,一邊隨意回答著。

    「我想在家複習功課,不想去托兒所了……您先聽我說完!我可以自己學小學的課本,我小舅那裡就有,您給我佈置作業,如果我學不好,我自覺去上托兒所,如果我完成作業了,那就不去托兒所,成不成?」洪濤剛說出頭半句話來,他父親眼珠子就瞪圓了,洪濤趕緊攔住要發火的父親,把後半句話也說了出來。他不是不想學小孩的說話口氣,他是實在學不會,只能就這麼湊合說了,愛奇怪不奇怪吧。

    「我可沒書給你讀,早讓我撕了,不過我可以給你去借幾本,姐夫,小濤不願去托兒所就別去了,我小時候也沒去過托兒所,還不是該上學上學,我們班去過托兒所的也沒見比我學習能好多少。」洪濤的小舅舅立馬對洪濤給予嚴重支持,還拿自己來當例子,他的學習確實還可以,至少算是中游偏上。

    「你閉嘴,不去托兒所那還不整天玩瘋了,你那個破成績也好意思拿出來顯擺,小濤將來是要考大學的,你別老帶著他四處瞎跑!」洪濤的母親也忍不住開口了,話裡話外的意思還是責怪自己弟弟把自己兒子帶壞了。

    「我看啊,小濤說得有道理,那個破托兒所有什麼可上的,還得花錢,有那個錢不如給小濤買點吃的補補,你看這個身子瘦的,當初你們幾個誰上托兒所了,不都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了嘛。」洪濤的姥姥一直都反對把洪濤送到托兒所去,主要是老太太心疼那5塊錢,在她看來,家裡養孩子是天經地義,一個是養,一堆也是養,犯不著花這錢送別人那裡養去。

    「這些話是誰教你的?」洪濤的父親也不往嘴裡塞餃子了,他讓洪濤給說愣了,左看看右看看,誰都不像能教出洪濤說這些話的人,只能直接問洪濤。

    「沒人教我,我覺得上托兒所是浪費時間,整天除了吃飯就是睡覺,要不就在院子裡玩丟手絹,而且那些小孩也不愛和我玩,我覺得與其在那裡受罪,不如自己先學點東西,等上小學的時候能用的上。」洪濤為了實現自己不去托兒所、不遭受精神上摧殘的目的,也顧不上這些話是不是應該從一個4歲小孩嘴裡說出來了,讓自己父母懷疑並沒什麼可怕的,總比和一群流著鼻涕還尿床的小朋友天天混一起好多了。

    「你真能自己學習?我……我……」洪濤的父親連說話都結巴了,其實洪濤剛才說的話已經深深的打動了他,這正是他希望兒子目前能過的最好生活狀態,但是他實在是沒時間來輔導兒子自學,為了不讓他在姥姥家裡把性子玩野,影響以後上小學,才不得不把他送到托兒所裡悶著。可是昨天還四處調皮搗蛋的兒子突然在一天之間變性子了,說起話來還這麼有條理,這讓他很難接受,我了半天,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成不成可以試試,不用多,就試3天,如果我沒完成這3天的作業,那從第4天開始,我就回托兒所去,我姥爺可以給我作證,說話算數!」洪濤看出來父親已經動心了,後世裡他父親也是這樣,只要是一說和學習有關的事情,讓他掏錢就掏錢,讓他出力就出力,讓他這個愛面子的人出去求人都成,只要洪濤肯學習,就是他的死穴,一點一個准。

    「成,書你也不用去借了,金叔叔家裡肯定有,我給你去借,我這就給你借去!」洪濤的父親終於還是沒抗住兒子主動要求學習的慾望,把飯碗一扔,站起身來就走,給洪濤借小學課本去了。

    他嘴裡所說的那個金叔叔,就是遊行時走在洪濤屁股後面按個小丫頭金月的爸爸,他家還有一個姐姐,叫金星,和洪濤的小舅舅差不多年紀,一般女孩子讀書都仔細,而且家裡還一個妹妹,應該還留著小學的課本。

    吃過晚飯,洪濤又賴在姥姥家不走了,最終在姥姥姥爺的干涉下,成功的睡在了姥爺床上。他並不是喜歡和姥爺睡,這個老頭睡覺打呼嚕,早上天不亮就起床,根本就讓人睡不踏實,但是為了避開和父母睡一張床,尤其是和母親挨著睡,他只好忍了。他不是和母親不親近,但是一個有著40多歲心理年齡的人,就算變成一個嬰兒,也肯定不願意和母親在睡在一起。

    第二天洪濤起了一個大早,想不早也不成,姥爺打了一宿呼嚕,然後在鳥兒剛剛躍上枝頭的時候,他老人家也從床上一躍而下了。常年的早睡早起已經在他老人家體內形成了嚴謹的生物鐘,晚上9點半準時躺下,早上4點準時睜眼,根本不用上鬧鈴。

    其實也沒鬧鈴可以上,家裡一共只有2塊表,一塊在大屋裡,是個木頭的座鐘,每逢整點就會自動鐺鐺鐺的敲鐘,每逢半點就鐺的一聲響一下。另一塊表在姥爺手上戴著呢,是塊老上海表,型號是a581,已經戴了快20年了,姥爺準備自己退休的時候把這塊表一起傳給小舅舅,讓他戴著自己的手錶去接他的班。

    手錶這個物件在70年代還屬於奢侈品,像這樣一塊國內仿製瑞士塞爾卡機芯的上海牌手錶,在50年代需要70塊錢人民幣才能買下來,這差不多相當於姥爺一個人半年的工資了,還得是不吃不喝。到了70年代,這樣的一塊表需要120元左右,像姥爺這樣已經帶了徒弟的老鉗工,一個月工資也就70多塊錢。
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7
第八章 大公雞姥爺

    老頭起得早,洪濤也睡不著了,乾脆也就別睡了,後世他有早上去公園裡跑步的習慣,正好這一世也別改了,繼續跑吧。姥爺對洪濤這小屁孩打算和他一起去公園裡鍛鍊身體感到很吃驚,但是老頭沒攔著,很高興的帶著外孫子一起踏上了前往地壇公園的路。

    76年的時候,二環路上還沒有地鐵,具體是那年修的地鐵二號線洪濤記不清了,但是他知道肯定是在他上了小學之後的事情,因為修地鐵的時候二環路邊上被整個刨開了,變成了一道大溝,嚴重影響了他帶著他的小隊去地壇公里裡玩耍,結果他帶頭從大溝上面的一跟鐵管子上爬過去,讓施工的工人給抓住了,告到了學校裡,結果好不容易混上的小隊長一道槓也給擼了。

    那時候的二環路也沒後世裡這麼寬,更沒高架橋和立交橋,就是一條普通的馬路,兩邊都是那種木頭做的電線杆子,上面刷著黑乎乎的瀝青油防腐。過了二環路就是護城河,和二環路一樣,那時候的護城河也沒有水泥堤岸,就是一條破河溝子,不到1米深,兩岸都是兩個人環抱的大柳樹,相隔幾米就是一棵,沿著河岸一直延續下去,一眼望不到邊。

    這種柳樹老人們都叫官柳,剛開始洪濤也是這麼跟著叫的,後來長大了,他無意中想起這個名字,還特意跑到網上查了查,然後才明白,官柳根本不是柳樹的種類或者名字,而是對官府種植的、或者成批種植的柳樹的一種俗稱,據說這個名字的由來可以上溯到晉代。

    地壇公園就在二環路外邊一點,當時還不叫公園,就叫地壇,這是清代皇家祭拜土地神的地方,解放之後改成了公園,但是不像北海、中山公園、頤和園那樣是北京市民公認的公園,基本沒什麼人來這裡,也沒有賣門票的,就是一個大荒園子,四面有高高的磚牆圍著,誰想進誰進。公園南門外就是一片空地,左右兩邊都是軍營,一座小鐵橋就建在這裡,正對著地壇公園的南門。

    那時候的人沒有晨練這個習慣,大多數人都要早起上班,留在家裡的不是老頭就是老太太要不就是小孩子。而且那個年代大家剛剛能吃飽飯,肚子裡沒啥油水,也沒人擔心會得什麼糖尿病、痛風、高血脂之類的富貴病,連胖子都少。

    至於說早上起來跑跑步、打打拳、跳跳舞什麼的,不是一個人沒有,但是非常非常少。因為活動多了肚子就會餓的快,家裡又沒啥零食可以吃,一般家庭一天就是三頓飯,頓頓吃得精光,不趕上過節過年,根本就沒有可以吃的東西,所以很少有人會閒的沒事跑公園裡鍛鍊身體。

    但這並不是說當時的人不注重身體鍛鍊,正相反,當時的人比現在要熱衷於體育運動。只要是正規的單位,不管是機關、廠礦還是學校,每天上班之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站到操場或者空地上去做廣播體操,每天只要到了8點鐘左右,你就聽吧,到處都是電台裡放的廣播體操音樂。

    而且那時候的工會也不是光發電影票和婦女用品,他們會組織各種各樣的體育比賽,有系統內部的、街道之間的、警民之間的、軍民之間的,乒乓球、羽毛球、籃球、排球、足球這些運動隊伍,每個單位都有,而且水平不低。在80年代的時候,很多國家隊裡的隊員,都是從各個單位廠礦抽調上去的,湊一起捏合捏合就是國家隊了,那時候才叫全民健身。

    今年的地壇公園裡很熱鬧,還沒到正門呢,就能看到公園門口的人出出進進,什麼模樣的都有,什麼年紀的都有。這些人不是來公園裡鍛鍊的,他們的家就住在公園裡,準確的說是他們臨時的家,或者叫地震棚。

    地震棚這個名字,生於70年代的北京人都會清晰的記得,因為它是那個時代北京的一個城市特徵。為什麼叫地震棚呢?就是因為76年唐山大地震也影響了到了北京,雖然房倒屋塌砸死人的情況很少,但是很多老房子都出現了裂縫。市政府怕再遭受餘震,於是就調撥了很多木材、油氈之類的建築材料,由街道統一安排,在空曠的地帶給老百姓搭建臨時住所,讓大家先搬到臨時住所裡忍一些時間,等地震的餘波完全過去再說。

    由於地震是發生在7月,正是夏季,所以地震棚也不用蓋那麼複雜,幾根木方子或者杉篙一豎,上面搭一塊雨布,用繩子綁上大磚頭一壓就ok了,主要是為了防雨,不用防寒。

    當時的北京城區裡基本沒高樓,空地也多的是,每個街道都是就近選擇搭建地震棚,洪濤他們家距離地壇公園近,這裡已經空曠得不能再空曠了,所以他們街道的地震棚就搭在地壇公園裡。洪濤還記得他小時候最喜歡到地震棚裡住,因為地壇公園裡好玩啊,到處都是大樹,白天躲在樹蔭下面也不熱,而且這裡有各種各樣的小孩玩具,比如說漫天飛舞的蜻蜓、從早叫到晚的知了、把窩就建在樹上的喜鵲和老鴰、牆縫裡的蛐蛐、草叢裡的螞蚱等等。

    可是洪濤記得他只在地震棚裡住了2天,然後就被老爹給揪回家了,因為姥姥家的院子以前是個廟,房屋建的很結實,青磚大瓦的,根本沒受地震的影響,頂多是掉了一點土。而洪濤家則是住在一幢三層小樓裡,這幢樓是前兩年工程兵的兵營,也蓋得很結實,地震的時候除了感覺搖晃,連土都沒掉,所以洪濤家和姥姥家都不用去住地震棚,洪濤也就享受不到這種樂趣了,這一直都是他的一大憾事。

    現在從地壇公園裡進進出出的,就是附近的街坊,他們有的是房子質量不太好,出現了裂縫不敢在家住,有的是房子沒出問題,但心理出現問題了,太怕死,所以寧肯在地震棚裡多受幾天罪,也不敢回家去住。不過這種情況很快就要改變了,因為進入秋天之後,天氣逐漸冷了,住在地震棚裡越來越難受,而且餘震也不可能震好幾個月,公園裡剩下的人很快也得回家住去了。

    「老胡啊,這是誰家孩子啊!」有和姥爺認識的街坊,看到姥爺帶著一個小孩大早上往公園裡跑,挺奇怪,老遠就扯著嗓子打招呼。

    「我二閨女的兒子,我大外孫!叫劉爺爺!」姥爺一邊回答著,一邊讓洪濤叫人。

    「劉爺爺早上好!」洪濤看了看那個說話的人,年紀也就不到50,自己都40多了,還得管他叫爺爺,這上哪兒說理去啊!不過北京人講究一個面子,或者叫禮貌,不管兩人是不是不對付,只要認識,當著外人,見面必須打個招呼,還得按照輩份兒稱呼,該叫爺爺的不能叫叔叔,這是罵人!該叫叔叔的也不能叫爺爺,這更是罵人!

    至於這個輩份怎麼論,沒有統一標準,一般都是單論,很少互相攀比,除非是大家湊到一起了,這才會按照父輩或者爺爺輩的往下排。

    「嗨!好孩子,有禮貌,幾歲啦!」人家和你說話,你就不能再往前走了,這樣不禮貌,洪濤的姥爺也就帶著洪濤停下了腳步,打算聊幾句再走。

    「4歲!」

    「4歲就長這麼高了,我以為都上小學了呢!你這一大早和你姥爺跑公園裡幹嘛來了?」這個老頭是個碎嘴子,廢話太多了,抓住洪濤問個沒完。

    「鍛鍊身體,保衛自己!劉爺爺您這個肚子也該練練了,都快趕上蟈蟈了!您看我爺爺,渾身都是腱子肉!」洪濤說著說著嘴就開始跑偏,後世裡喜歡調侃人的毛病一時半會改不了了。

    「哈哈哈……哈哈哈……」洪濤這句話一出口,旁邊的人全樂了。

    「老胡啊,你們家這個外孫子是誰教的啊!沒事敢拿他劉爺爺開涮了!」劉老頭和沒生氣,誰和一個小孩認真,就是閒著磨嘴皮子玩。

    「你還別說,你這一身囊膪是該練練了,走吧,乖孫子,不和你劉爺爺逗殼子了,咱們練肌肉去!」洪濤的姥爺看自己外孫子什麼都好,包括罵人和擠兌人,不光不批評,還幫著一塊兒說。

    「你就護犢子吧!」李老頭在身後笑罵著。

    「廢話!我們家孫子我不護誰護啊!回見啊!」洪濤的姥爺絲毫沒把護犢子這個貶義詞當貶義詞聽,他覺得這是對他作為一家之主工作的肯定,大公雞還知道在老鷹來的時候把小雞崽子擋在翅膀底下呢,何況人乎。

    此時的地壇公園裡很荒涼、很空曠,除了那幾座破破爛爛的殿堂,剩下全是樹林和荒草地,也沒有什麼柏油路和水泥路,全是人趟出來的土路。洪濤沒敢跑步,因為他還穿著塑料涼鞋呢,在這種路上跑不了200米,鞋就得完蛋。不能跑步,不見得就不能鍛鍊,洪濤決定和他姥爺學打太極拳,至於是不是正宗誰去管它,目的不就是活動身體嘛,又不是想當武林高手。
Babcorn 發表於 2015-8-6 13:38
第九章 金月

    很正宗!這是洪濤對他姥爺這個太極拳的最終評價。理論依據就是自己照貓畫虎的打10多分鐘,渾身就開始出汗了,胳膊腿也開始發酸了,這就說明達到了活動筋骨的目的。老頭並沒把洪濤學拳什麼的當回事,小孩子都是三天熱乎勁兒,他連正經教都沒教,洪濤只是跟著他屁股後面瞎比劃了一通。

    「小子!姥爺帶你去上班吧,姥爺單位裡有好多好玩的東西,一會兒咱爺倆去東直門吃早點,然後中午還有肉,去不?」老頭兒挺享受帶著外孫子一起活動的感覺,而且感覺還沒享受夠,又開始鼓動洪濤跟他一起去上班,估計是想去單位顯擺顯擺自己有個大外孫子。

    那時候的人沒啥可拿得出手顯擺的東西,大家的日子過得都差不多,你家吃白菜,他家也就是土豆,誰也比誰強不了哪兒去,所以唯一能有區別的,就是各家的孩子。誰家閨女長得好看、誰家小子長得壯實、誰家孫子腦子聰明、也包括誰家孩子長得高,這些都是優點,完全可以拿出來顯擺顯擺。

    「我還得完成我爸的作業呢,要不就還得去托兒所,以後再去您單位吧。」洪濤壓根沒想去姥爺的單位,主要是太遠了,坐車要倒2、3次,下車之後還得走一大段路,他後世上中學的時候去過,是幫姥爺報銷醫藥費去了,差點沒累屁嘍。

    「你還真想在家自己學習啊!誰教你啊!你要是不想上托兒所,我和你爸說去!別看你爸是個大學老師,我一瞪眼他也得怕!」洪濤的姥爺並不看好洪濤的學習計畫,他雖然也沒什麼知識,但也知道,一個4歲的小屁孩,想靠自己看書自學,也不是什麼靠譜的事情,如果沒人教的話,總不能天生就認字吧,那不成妖怪了!

    「我想試試,我可以去小舅舅的學校裡聽講,我不進教室,就在樓道里聽。」洪濤早就把藉口想好了,他們家樓後面就是雍和宮中學,這座學校從小學到高中都有,洪濤的小舅就在裡面上初中,洪濤經常去學校裡找小舅告狀,門衛看他是個小孩,根本就不管他的進出。

    「……你爸看來是有盼兒了,他生了個好兒子啊!成!姥爺不攔著你,以後好好學,給你爸也爭口氣,咱家除了你爸,還沒正經出過大學生呢,說不定祖墳上冒青煙了,你就是第一個!給,姥爺獎勵你的,買冰棍吃!」洪濤的姥爺也讓洪濤給說愣了,他摸著洪濤的腦袋瓜子,琢磨了半天,也沒琢磨出來這個外孫子到底是從那兒想來的這個主意。

    不過老頭並不糊塗,雖然他並不看好洪濤他爸那種臭老九以後還能翻身,但是中國自古以來,歷朝歷代都沒虧待過讀書人,就算是被打成了臭老九,洪濤他爸每月掙的工資也比普通工人多一大截,這點老頭心裡清楚,多讀書肯定不是壞事!於是洪濤兜裡又多了一個鋼鏰,還是5分錢的大鏰!

    從地壇公園裡出來,洪濤跟著姥爺回到了自己家的樓前,姥爺直接就從這兒上班去了,洪濤站在樓前的空地上,仰頭看著這座三層小樓,久久沒有動地方。

    這裡就是他在小學6年級之前生活的地方,基本上算是他所有的童年了,每一扇窗戶後面,都有他的記憶。而且不光是童年的記憶,當他結婚的時候,他和妻子又搬回這裡住了,一直到他穿越之前,又住了10多年。到不是家裡沒有房,主要是他不想和父母住在一起,另外他的姥姥姥爺雖然已經去世了,但是小舅舅還住在原來姥姥的院子裡,他覺得住在這裡比住在父母家還舒服,懶得做飯了,就去小舅家蹭一頓。

    現在這座樓的前後都是空地,比籃球場還寬,到了後世的時候,這裡就都蓋上房子了,連一輛汽車都進不來。旁邊的胡同也一樣,這時從郊區拉白菜的全掛大解放都能在胡同裡隨便走,等到了後世,一半的胡同都變成了停車場,趕上一個手潮的司機進來,開一半就不敢開了,百分百就得堵車。而且街坊鄰居們經常因為停車位的問題吵嘴,洪濤也遇到過,那時的胡同裡已經沒有了童年的味道,雖然叫胡同,但和大馬路沒什麼區別。

    「哇……哇哇哇……」就在洪濤站在這裡發愣的時候,一單元的樓門裡走出一個中年女人,她沖洪濤比劃著手勢,然後嘴裡哇哇的叫著。

    「知道啦,這就去!」洪濤也衝她比劃著手勢,這是他家的鄰居,兩口子都是聾啞人,這座樓總共有兩個單元,一單元靠近胡同街面,屬於民政局管理,二單元靠近學校的後門,屬於房管局管理。洪濤從小就和這兩家聾啞人住鄰居,簡單的比劃他還會,剛才那個阿姨正問他怎麼沒去托兒所。

    「小濤!我爸要送我去托兒所了,你和我們一起走嗎!」這時一個小女孩從2單元門裡飛了出來,雖然只是綠褲子和一件帶花邊領子的白上衣,但還是像個花蝴蝶。

    「我比你大,你應該叫濤哥,另外告訴金叔叔,別再給你吃四環素了,要不以後牙就會變黑!」洪濤看著小姑娘,想像著她長大成年時的模樣,咕咚一聲嚥了一口口水,然後笑得像只大灰狼。

    這個小姑娘就是金月,她和她的姐姐金星長得完全不一樣,而且和大部分小孩都不一樣。她長了一頭自來卷的頭髮,就像燙了大波浪一樣,還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眼睫毛特別長,和洋娃娃一樣。洪濤小時候還不知道什麼叫混血兒,只是覺得金月長得漂亮,倒是周圍鄰居經常說她是老毛子的種兒,因為她和他媽他爸長得一點兒都不像。

    不過這個謠言在洪濤結婚之後重新搬回小樓裡住的時候,就不攻自破了,因為已經30多歲的金月越長越像她的母親了,也不再像原來那個漂亮的洋娃娃了,唯一不變的是她那一口四環素牙。

    稍微介紹一下,四環素牙也是6、70年代的特產,當時沒有什麼特效消炎藥,四環素族藥物是治療各種發炎感染的特效藥。不過後來才發現,吃這種藥會引起很多副作用,其中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會讓牙齒變得爛糟糟的,而且還黑乎乎的,被稱為四環素牙。所以你如果發現一個6、70年代出生的人,他的牙齒很糟糕,那不一定是他保護牙齒不利,說不定就是這種四環素牙。

    「你是壞孩子,我才不叫你哥呢,爸!小濤欺負我,說我的牙會變黑!」是個女孩子都不喜歡別人說她不漂亮,從1歲到100歲都這樣,所以洪濤的話引起了金月的強烈反感,撅著嘴開始沖樓門裡向她爸求救。

    「小濤啊,你再欺負你妹妹,我就揍你,你爸捨不得打我可一點不客氣,對了,我聽你爸說你不去托兒所,要在家自己學習,你這是出什麼幺蛾子啊?你爸也是,你說他就信,你就那麼不喜歡去托兒所?非得在家裡亂跑?」金月的爸爸從樓門裡走出來,一邊推自行車一邊教訓洪濤。

    他爸爸是個退役軍官,據說還參加過抗美援朝,負過傷。他和洪濤的父親關係比較好,是洪濤父親為數不多可以聊天的鄰居,兩家的走動也比較多。金月的父親經常能弄來一些軍隊裡特供的東西,尤其是香菸,而洪濤的父親可以給金月的姐姐補習功課。

    這個金叔叔還是洪濤為數不多比較怕的人,他有強烈的軍人性格,說一不二,很不講情面,而且下手很重。洪濤曾經因為揪著金月的小辮子把金月欺負哭了,結果讓他按在大腿上一頓狠抽,以後再也不敢去直接欺負金月了。

    「我可不是在家瞎跑,我是自學,等金月也能上小學的時候,我說不定把一年級的課本就學完了,到時候我肯定比金月學習好。」洪濤儘量把語氣往小孩那邊靠,說話不要把條理說得太清楚,但效果不太好,一時半會學不會。

    「洪哥!你們家出了妖怪了,還自學!你也就騙騙你爸,你金叔這麼和你說吧,如果你真能自學成功,我把金月送你們家來給你當學生,天天給你們買大雪糕吃!如果你要是學不好,我天天押著你去托兒所!」金叔叔扯開大嗓門衝著洪濤家的窗戶喊了兩嗓子,然後一把就把洪濤抱了起來,放到了自行車大樑上,打算幫洪濤的父親把洪濤弄到托兒所去。

    「小濤啊,書我給你借來了,是你金星姐姐的,你可要愛護著看啊,別給弄髒了,更不能撕了、丟了,你今天的作業就是認第一頁拼音字,我不要求你全背下來,能背多少背多少,晚上回來我考你。另外昨天晚上我讓你小子給說暈了,你必須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自學,如果說不出個一二三來,看到沒,我和你金叔叔一起送你去托兒所。」洪濤的父親也從屋裡走了出來,把自行車從樓道里推出來,然後和金叔叔並排站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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