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70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3 21:10
卷一 塞上雪 第七十九章 騎虎難下(1/3)


    楊守文顯得很平靜,並沒有流露出慌亂之色。

    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這件事。陳一必須死!在他得知陳一已經投靠了盧永成的那一刻,心裏面就有了決斷。陳一不死,等到盧永成回來,勢必會給三班衙役帶來更多的混亂。老爹辛辛苦苦十數年才打下的根基,絕不能就這樣被盧永成毀掉。若三班衙役亂了,老爹在昌平的話語權也會隨之削弱很多。

    所以,不管是黃七還是陳一,楊守文從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

    “你這小子,為何不能滿足一下我的心願呢?”

    楊承烈見楊守文這副模樣,啞然失笑,臉上的冷色隨即消失。

    “浮誇!”楊守文笑道。

    “哦?”

    “阿爹剛才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是在惱我。”

    楊承烈聞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把手裏的文稿放在書案上,“趕快往下寫,我還等著看呢。

    洗漱一下,待會兒到書房找我,我有話要和你說。對了,把二郎也叫過來吧。”

    楊承烈說完,便出門而去。

    楊守文苦笑著搖了搖頭,被老爹這一打岔,倒是驅散了噩夢給他帶來的種種疑惑。

    幼娘,又怎會殺我?

    楊守文笑著搖搖頭,自言自語了一句,便走出房間。

    門廊上,擺放著水盆和一應洗漱用具。毛巾整整齊齊放在一旁,上面還有一塊雕刻成小狗模樣的皂角。楊守文一眼看出,這東西絕對是幼娘為他准備的。真是怪了,我怎麽會做那麽一個古怪的夢?好端端的,幼娘又怎麽可能會來殺我呢?

    他再次啞然,蹲下身子洗漱起來。

    ++++++++++++++++++++++++++++++++++++++++++

    早飯,是昨晚剩下的胡麻飯,配上一碗熱粥。

    楊守文吃完早飯,就叫上了楊瑞,一同走進楊承烈的書房。

    “大兄,陳一……”

    楊瑞顯然已經猜到了什麽,在前往書房的路上,忍不住低聲詢問。

    昨夜楊守文找他打聽關于陳一的事情,今天一早就聽說陳一在和平坊的巷子裏被人殺害。

    楊瑞又不是傻子,怎能猜不出其中的奧妙?

    不過,內心裏對楊守文更多了一分懼意。

    “多聽,少說,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陳一是誰?”

    楊守文瞪了楊瑞一眼,也讓楊瑞心裏咯噔了一下。

    他連忙道:“我就是隨便說說,聽說昨天晚上,陳一被人殺了。”

    “殺就殺了呗,二五仔從來不會有好下場,難不成你和他關系不錯,感覺難過?”

    “呸呸呸,我都不認識這個人。不過,二五仔是什麽意思?”

    “叛徒!”

    楊守文說完這句話,兩人已經來到了楊承烈的書房外。

    他上前一步,輕輕叩響門扉,就聽到裏面傳來楊承烈沈冷的聲音:“兕子,二郎,進來吧。”

    楊守文連忙拉開門,和楊瑞走進書房。

    楊承烈坐在書案前,示意兩人坐下。

    “昨夜陳一被殺,顯然是得罪了什麽人。我聽說,他和昌平許多團頭有牽連,所以昨天夜裏我得到消息之後,就立刻命人突襲各坊,將可疑之人全都抓了起來。

    最近兩日,城裏會有些動蕩。

    盧主簿不在,我要經常在衙門裏值守,所以沒有功夫照顧家裏,你二人要多用心。”

    楊守文,笑了!

    老爹果然是心有靈犀。

    自己前腳動手,老爹後腳就展開了行動。

    想必這時候,那蓋老軍也聽到風聲了吧……這樣最好,也能讓蓋老軍徹底安心。

    楊瑞則愣了一下,旋即就反應過來。

    當日楊守文和蓋老軍談判的時候,他就在旁邊。

    蓋老軍提出要求,希望楊承烈出手整治七坊團頭,給他騰出時間來整頓昌平的地下世界。楊瑞還想著,楊承烈會怎麽動手。可沒想到,就這樣簡簡單單解決了。

    他心情有些複雜的看了楊守文一眼,心裏或多或少有些失落感。

    想當初,他制造謠言,然後成為楊承烈身前執衣。雖然有他的小心思,但未嘗沒有想去為楊承烈排憂解難的想法。可現在,大兄清醒過來以後,輕而易舉就解決了麻煩。之前他對楊守文畏懼大于敬佩。可現在,他對大兄,已是徹底敬佩。

    “二郎,待會兒你去城門值守時,代我與蓋二郎說一聲。

    你就讓他轉告老軍,就說你大兄答應他的事情,我已經做到;現在,是他履行承諾的時候。”

    “孩兒明白。”

    楊瑞心裏清楚,從現在開始,他在家中充當的角色,會是一個傳話筒。

    雖然與他所期望的有些差距,但至少他已經開始為家裏做事,總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另外,讓蓋二郎告訴老軍,動靜小一點,不要鬧得滿城風雨。”

    “喏!”

    楊承烈點點頭,目光轉向了楊守文。

    他沈吟片刻,輕聲道:“昨夜,縣尊突然找我吃酒。”

    “哦?”

    楊承烈把那副地圖拿出來,放在書案上道:“你前幾日讓我找縣尊討要地圖,他還給我了。不過,他昨夜表現的非常古怪,還與我說:保持現狀,莫要做出改變。”

    楊守文聽罷不由得一愣,臉上露出詫異之色。

    “保持現狀?”

    他看著楊承烈道:“難道說,縣尊不准備和盧永成鬥了嗎?”

    “我不知道。”

    楊承烈不禁苦笑,輕輕搖頭道:“也許縣尊覺得無趣,不想再與盧永成爭鬥;亦或者他想置身事外,讓我和盧永成鹬蚌相爭,他得漁人之利。可不管他是什麽想法,問題在于,我都必須和盧永成爭鬥下去,否則的話,早晚被盧永成給架空。”

    說著話,他站起身來。

    “這裏面,或許還有太原王家的意思。

    五姓七宗,盤根錯節,相互之間的關系頗為複雜。而今聖人對世族不滿,一直以來多有打壓之舉,也使得各大家族更加團結。王家也許不希望因為這件事而惡了和盧家的關系。而盧永成就算是真的得勢,盧家也未必會太過為難縣尊。”

    說到這裏,楊承烈不禁輕柔太陽穴,臉上苦色更濃。

    “可這樣一來,卻把我害苦了!

    我絕不會放手三班衙役,否則日後在昌平,會更難立足。所以,不管怎樣,我都會和盧永成鬥到底。不過……”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5-10-23 21:12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3 21:11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章 後路(2/3)


    說到這裏,楊承烈不禁輕柔太陽穴,臉上苦色更濃。

    “可這樣一來,卻把我害苦了!

    我絕不會放手三班衙役,否則日後在昌平,會更難立足。所以,不管怎樣,我都會和盧永成鬥到底。不過……”

    楊承烈歎了口氣,看看楊守文,又看了看楊瑞。

    “我必須要最壞的准備,所以我想要讓你去一遭荥陽。”

    “啊?”

    楊瑞失聲,詫異看著楊承烈,“阿爹,讓大兄去荥陽作甚?”

    楊承烈沒有理睬楊瑞,而是看著楊守文道:“我要你去荥陽找你舅舅,請他設法收留。”

    “大兄的舅舅?”

    楊瑞一臉茫然之色,扭頭看向楊守文。

    楊守文的身世,除了楊承烈和楊守文父子之外,也只有已經故去的楊大方知道。

    楊瑞從來不知道,自家大兄還有一個舅舅。

    聽老爹話語裏的意思,大兄的舅舅好像很有能量?

    楊守文眉頭一蹙,目光炯炯,凝視楊承烈。

    良久,他突然道:“阿爹,我不去。”

    “為什麽?”

    “你現在的情況不好,我更不能離開……你別說話,聽我說完。阿爹你的心意,孩兒知道,更不勝感激。但問題是,我若是離開,你身邊可還有信得過的人?”

    “我……”

    “別和我說二郎!”

    楊守文不等楊承烈開口,就立刻打斷了他。

    “二郎聰慧,我從不否認。

    但問題是,二郎年紀還小,很多事情根本無法幫到你。而且他在明處,大家都會盯著他,所以根本無法做事。孩兒雖不才,卻有幾分蠻力,更無人會關注我。

    阿爹在明處,我在暗處……處理些許腌臜事,更不會有人在意。

    我留下來,讓二郎去荥陽!若舅舅肯接納我們,二郎去也是一樣;若舅舅不願接納,就算我去也沒有用處。阿爹,你說過,我們是一家人!就算舅舅收留了我,我一個人在荥陽也不會快活。總之,孩兒不孝,這件事絕不會遂了阿爹的心思。”

    楊瑞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沒想到,大兄說話會如此不客氣。

    看看楊守文,又看了看楊承烈。

    楊瑞終于意識到,自家大兄絕不是他想象的那樣。在大兄身上,絕對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你這孩子,這時候還這麽固執?”

    楊承烈勃然大怒,可是楊守文卻毫不退讓。

    他梗著脖子,看著楊承烈,“若孩兒還是渾渾噩噩,阿爹送我走絕無怨言。

    可現在,孩兒清醒,阿爹又面臨困境。若孩兒這時候離開昌平,那才是不孝。”

    “你……”

    楊承烈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說下去。

    半晌,他指著楊瑞道:“二郎年紀小,荥陽距離昌平更有千裏之遙。”

    “讓宋安帶他去,實在不行再帶上茉莉。

    宋安那老小子雖然身無所長,而且喜歡搬弄是非,可他對二郎確是忠心耿耿。有他跟著二郎,二郎也不會太吃虧。再加上茉莉的勇武,路上定不會有什麽風險。”

    “這個……”

    楊承烈有些猶豫,向楊瑞看去。

    “大兄,你剛才在說什麽?”

    楊瑞這時候已經徹底糊塗,看著楊守文,期期艾艾問道。

    楊守文瞪了他一眼,沈聲道:“讓你去搬救兵……若你能搬來救兵,則阿爹在昌平,便穩如泰山。如果你搬不來救兵,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荥陽,休再回來。”

    “我不去!”

    楊瑞要是還聽不懂,那就真辜負了‘聰慧’二字。

    不過,楊守文卻冷聲道:“你不去,我就弄死你。”

    “大兄……”

    “我可不是和你玩笑,你要是不相信,不妨試試。

    反正大家都要死,你到時候死在別人手裏,倒不如死在我手裏。現在,你去不去。”

    出人意料的是,當楊守文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楊承烈沒有阻止。

    相反,他臉上露出了笑容。

    兩個兒子,都是好孩子……不管是楊守文也好,楊瑞也罷,都沒想過抛棄家庭。

    “二郎,此事就聽你大兄的。”

    在刹那間,楊承烈思緒百轉。

    楊守文說的沒錯,他留在昌平,多少能夠給自己一定的幫助。

    二郎相比,終究還是嫩了一些……而且,正如楊守文所說,如果荥陽鄭氏願意幫忙,楊守文去不去都會幫忙;可如果他們不願意幫忙,楊守文去了也沒有用處。

    沒錯,荥陽鄭家同為五姓七宗之一,不比範陽盧家的門戶低。

    可問題是,鄭家願意為自己,得罪了盧家嗎?

    在這一點上,楊承烈不敢保證。

    如果到最後他真的輸給盧永成,憑他和楊守文的武力,離開昌平另起爐竈,不在話下。

    想到這裏,楊承烈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

    正如楊守文猜測的那樣,在楊承烈收押抓捕了七坊團頭之後,蓋老軍立刻展開了行動。

    地下世界的爭鬥,比之官場上的鬥爭更加血腥。

    在官場上,大家至少還需要師出有名,有一個借口。可是在地下世界,那就是誰的拳頭大誰有道理,赤裸裸以實力為尊。蓋老軍在昌平多年,雖然表面上看去很和善,但能夠把持昌平這麽多年,又豈是善與之輩?他盤踞蟒山坊,一副與世無爭的模樣,甚至整天呆在老軍客棧裏,讓人覺著他似乎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可沒有特別之處,蓋老軍何來那麽多的家業?

    老軍客棧表面上是一個客棧,但實際上卻是藏龍臥虎。

    那些混不下去的亡命之徒,只要到了老軍客棧就不必再去擔心沒有著落。老軍客棧不會給他們什麽金銀財寶,卻可以給他們平安。就算仇人找上門,蓋老軍也會為他們出頭。那些亡命之徒來了走,走了來……這許多年過去,有的死了,有的卻轉了運。不管怎樣,這份人情留下來,也為老軍客棧積攢了不少能量。

    之前,那些團頭在,蓋老軍不好發作。

    可現在,那些團頭已經成了階下之囚,蓋老軍立刻露出了獠牙。

    僅一天功夫,昌平八坊悄然蒸發了幾十條人命。那些原本隸屬七坊團頭手下的混混,更變得人心惶惶。可是,沒有用處!七大團頭被關在大牢裏,而一些比較凶狠的小團頭,也都離奇失蹤。沒有人知道他們去了什麽地方,但所有人都清楚,那些小團頭,如今怕都變成了死人,不曉得丟在什麽地方,被虎狼吞食。

    楊守文沒有再去理睬這件事,因為他很清楚,蓋老軍和楊承烈已經結成了同盟。

    蓋老軍能夠盤踞昌平多年,不是不曉得輕重的人。

    倒目前為止,衙門裏沒有接到一樁命案,那就說明,蓋老軍處理的非常得體。

    沒有命案,衙門自然不會理財。

    相信等那七大團頭從牢裏出來的時候,會發現昔日的地盤,已經被蓋老軍接手。

    “二郎,還沒有想明白嗎?”

    當晚,楊守文拉著楊瑞,坐在門廊上。

    楊瑞的臉上,好像寫著‘我很不高興’幾個字,坐在他身旁,撅著嘴一言不發。

    他還在生氣,老爹和大兄就這樣把他趕去荥陽。

    雖然知道老爹和大兄是好意,但是在楊瑞看來,他這樣做無異于臨陣脫逃的逃兵。

    這,也讓他感到非常不滿!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4 03:21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一章 盧永成歸來(上)3/3


    從清醒以來至今,差不多快一個月了。

    楊守文發現,自己變得越來越像一個保姆。要幫助老爹穩定局勢,要安撫後媽的玻璃心,要哄勸小自己很多快一半的妹妹,更要時不時開導一下楊瑞這個兄弟。

    看楊瑞不高興,楊守文又怎能不明白問題的關鍵?

    “阿爹也好,我也罷,從沒有看不起你。”

    “那為什麽在這個時候,讓我去荥陽?大兄,我也是楊家人,我想為阿爹排憂解難。”

    楊瑞不等楊守文說完,便搶先開口。

    楊守文笑道:“那你能幫阿爹做什麽?”

    “我……”

    “論武力,你不如我;論見識,你不如我;更不要說論年紀,你也比我小太多。你現在文不成武不就,能給阿爹什麽幫助?難不成整天跑腿,就是排憂解難?”

    這話一出口,楊瑞頓時閉上了嘴巴。

    臉上,露出頹然之色,他低著頭,默默不語。

    “二郎,你很聰明。”楊守文伸手,揉了揉楊瑞的腦袋,“可現在並非是你施展才華的時候。昌平太小,根本沒有你施展才幹的空間。我要你去荥陽,一方面是希望你能為阿爹求來荥陽鄭家的幫助,另一方面也是為你的將來著想……

    君不聞,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你書未讀過萬卷,何不行萬裏路去領略各地風光?等再過幾年,你年紀大了,就算你不想為阿爹排憂解難,我都不會讓你繼續逍遙快活。”

    “可那荥陽鄭家……”

    楊守文想了想,輕聲道:“對于荥陽鄭家的情況,說實話我也不甚了解。

    你也知道,我並未見過我那舅父,也不知道他在鄭家是否有足夠的話語權。此次讓你前去,更多是想你增長見識。至于昌平這邊,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困難。

    阿爹好歹也做了十幾年的縣尉,盧永成就算有些手段,也不會做的太絕。只要他有分寸,阿爹就有騰挪的余地。再不濟,我們離開昌平,照樣能過的逍遙自在。”

    楊守文說完,盯著楊瑞。

    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他按住楊瑞的肩膀,沈聲道:“二郎,阿爹和我看重的是你的未來,而不是現在。

    話,我就說這麽多,你自己好好想想。

    如果你還是執意要留下來,我會去勸說阿爹。”

    說完,他起身往外走。

    一步、兩步、三步……楊守文心裏算著時間。

    “大兄!”

    楊瑞在身後突然叫喊。

    楊守文頓時松了口氣,暗道一聲:搞定!

    這小孩子,必須要哄著來。似楊瑞這種年紀的孩子,難免心高氣傲。你若是一味的打壓他的積極性,必然會讓他産生逆反心理。倒不如捧著他,給他一個高遠的目標。

    楊守文覺得,他快要變成一個心理專家了。

    “我聽阿爹和大兄的話,此次前往荥陽,必不辜負大兄的期望。”

    “量力而行,要知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殊為不智。你這次去荥陽,最重要的是要去拉近咱們楊家和鄭家的關系。就算我舅舅不願意幫忙,你也不要去強求。”

    “二郎明白了!”

    楊瑞脹紅了臉,一臉的堅定。

    遠處,楊青奴疑惑看著手舞足蹈的楊瑞,忍不住擡頭問道:“阿娘,二兄這是怎麽了?”

    宋氏臉上浮現出一抹古怪的笑容,“不用理他,你大兄再哄猴子呢。”

    楊承烈做出的決定,宋氏自然知道。

    她也沒想到楊守文的舅舅,居然是荥陽鄭家的人!荥陽鄭氏,那可是不屬于範陽盧氏的存在。五姓七宗這種門閥貴胄,對于普通百姓而言,絕對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宋氏當然願意楊瑞能夠和鄭家搭上關系,這對楊瑞而言,絕對有天大的好處。

    同時,她也更加感激楊守文。

    因為她知道,是楊守文給了楊瑞這樣的機會。如果沒有楊守文的存在,楊瑞想要和鄭家搭上關系,天曉得要等什麽時候。更重要的是,宋氏發現,她對自家的枕邊人,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麽了解。楊守文的舅舅是鄭家人,那麽楊承烈又是什麽人?

    一想到這裏,宋氏就有些擔憂。

    她一個商賈之女,如何能夠配得上高門貴胄?

    宋氏目送楊守文離開,突然道:“奴奴,以後要記得,對你大兄更多敬重。從現在開始,咱們這個家除了你阿爹之外,便是你大兄!記住,且不可有半點怠慢。”

    楊青奴聞聽,露出茫然之色。

    不過她還是順從的點點頭,輕聲道:“阿娘放心,奴奴以後一定聽大兄的話。”

    ++++++++++++++++++++++++++++++++++++++

    楊瑞決定前往荥陽,但也不可能馬上動身。

    畢竟,和荥陽鄭家太久沒有聯絡過,也需要做一些准備。似荥陽鄭家這種數百年高門貴胄,自有一番規矩。如果不懂得規矩就冒然登門,很容易被對方恥笑。

    楊守文再三叮咛,你這次去荥陽,代表的是我楊家的臉面。

    這也讓楊瑞有些緊張,甚至感到忐忑不安。

    高門貴胄是什麽樣子?

    他不知道……自幼在昌平長大,楊瑞去過最遠的地方,恐怕就是薊縣。不過按照母親的說法,薊縣最厲害的田家,在鄭家面前也算不得什麽。這更讓楊瑞感覺壓力倍增。

    好在,楊承烈當年也算是貴胄子弟,對于高門貴胄的規矩,了然于胸。

    在閑暇時,他就會教導楊瑞一些關于鄭家的規矩。

    不僅是楊瑞要學,就連隨同楊瑞一同前去的宋安也要學習規矩。

    不知不覺,兩天過去。

    這天,楊守文正坐在家裏給幼娘和青奴講故事,楊瑞突然間從外面慌裏慌張跑進來。

    “大兄,大事不好了。”

    “怎麽了?”

    楊守文擡起頭,看著姿容有些狼狽的楊瑞,咳嗽一聲道:“姿容,姿容!二郎,阿爹和你說過多少次,一定要注意姿容。將來你到了荥陽,這麽慌張定會被人恥笑。

    阿爹不是說過,要有泰山壓頂,面不改色的風範。”

    這兩日,楊承烈教導楊瑞規矩的時候,楊守文有時候也會在一旁聆聽。

    在他看來,所謂名士風範絕壁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看著楊瑞眉頭坐臥行走都要遵循規矩的模樣,他就暗自慶幸,沒有答應老爹的要求。否則現在難受的,怕就是他楊守文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4 19:03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二章 盧永成歸來(下)


    楊瑞啼笑皆非,“大兄,你還有心情調笑?”

    “怎麽了?”

    “盧永成回來了!”

    “哦?”楊守文站起身,示意幼娘和青奴去一邊玩耍。

    “回就回來,又何至于如此慌張?”

    楊守文走到楊瑞身邊,輕聲笑道:“再說了那盧永成是昌平主簿,他回來又有什麽稀奇?”

    “不是,那盧永成……”

    楊瑞連連搖頭,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之後,低聲道:“盧永成這次回來,還帶了不少人。我剛才聽人說,有什麽都督府的長史也來了,如今他們已經到了縣衙。”

    都督府長史?

    楊守文一怔,臉上的笑容隨即隱去。

    這幽州都督府的前身,是由隋文帝設立的幽州總管府,專門為抵禦突厥而建。

    隋炀帝大敗突厥之後,北方壓力驟減,曾一度撤銷總管府。

    然而在隋末唐初,**趁中原混戰,東山再起,一度成為威脅唐王朝的心腹之患。所以,唐高祖李淵在建唐之初,就承隋制重開幽州總管府。其首任大總管,也就是後世人耳熟能詳的羅藝,轄幽、易、平、檀、燕、北燕、營、遼八州之地。

    北到長城,東至營州,包括關外之地,形成了一條與長城平行的帶狀防禦區域。

    在武德七年,總管府更名都督府。

    當時的太子李建成更坐鎮幽州,成為第一任大都督。

    之後,太宗李世民開創貞觀之治,為北方帶來了近四十年的和平。然則從高宗李治末年開始,**再次興起,數次寇邊。萬歲通天元年,也就是公元696年,契丹人攻陷營州,威逼幽州。武則天為加強防禦,更賦予了都督府極大權力。

    現任幽州大都督名叫張仁願,也是武則天一手提拔起來的名將。

    此人是武則天開創武舉後,第二個武狀元。不但勇武過人,同時更精通兵法。

    都督府長史前來,絕對是受張仁願差遣。

    可是,張仁願為什麽派人前來?楊守文心裏面,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

    “老虎,縣城裏這兩日還算平靜,不過城外的難民卻越來越多。

    黃七去了薊縣到現在也沒有回來;陳一又出了意外……我想讓你這幾日多留意城外的難民,城裏的事情暫時由我擔著。等黃七回來之後,你再回城巡查,如何?”

    班房裏,楊承烈一臉無奈之色,與管虎商議事情。

    他已經知道,管虎似乎大有來頭。

    這讓楊承烈不禁多了幾分小心,同時又不想和他翻臉,于是就想了這調虎離山的計策。

    快手捕班,是楊承烈的嫡系。

    之前一直交由管虎帶領,他也就沒有插手其中。

    可現在,管虎已經不值得他繼續信任,楊承烈就有了插手捕班的想法。

    但他又不能做的太明顯,否則很可能會引起管虎的懷疑,到時候反而會弄巧成拙。

    畢竟,管虎背後來曆不明,讓他也不敢輕易下手。

    正好城外人手不足,楊承烈就想了這辦法,暫時讓管虎從捕班裏脫身出去。只要管虎不在捕班,楊承烈就有足夠的理由接手捕班。到時候就算管虎再回來,他已經控制了局面。

    管虎愣了一下,輕聲道:“可是陳一的案子……”

    “陳一的案子不用擔心,我會親自處理。

    其實這案子應該不複雜,我聽說陳一這人平日裏囂張跋扈,更口無遮攔,說不定得罪了誰。只要把方向找對,自可以找到凶手。”

    “可是……”

    “好了,這件事就這麽決定。”

    楊承烈不給管虎拒絕的功夫,笑著道:“其實我現在更擔心城外的情況。那慕容玄崱謀反,靜難軍陳兵居庸關外,虎視眈眈。萬一那難民營裏有叛賊的細作,到時候很可能會給昌平惹來滅頂之災。你先把注意力放在那邊,等局勢平靜,再回來查找凶手。”

    楊承烈的理由很充足,管虎竟不知道該如何拒絕。

    無奈之下,他只好點頭答應。

    只是管虎隱隱覺得,這幾日楊承烈雖然對他依舊親切,可不知怎地,總有一種疏離感。

    “縣尉,我……”

    他正要開口,忽聽外面一陣騷亂。

    楊承烈眉頭一蹙,連忙起身走出房間,就看到一隊軍卒衝進了縣衙,迅速將左廂包圍。

    盧永成施施然,走進了左廂。

    “盧主簿,你回來了?這是怎麽回事?”

    楊承烈上前,厲聲喝問。

    看起來,這盧永成來者不善啊!

    雖然不清楚他究竟要做什麽,可身為昌平四巨頭之一的楊承烈,必須要做出姿態。

    “文宣休怒,我先介紹一下。”

    盧永成並沒有因為楊承烈的怒斥而露出不滿之色,與楊承烈拱手見禮後,他側過身子,讓出站在他身後之人。

    “這位是都督府的王長史,也是太原王氏族人。”

    “啊?”

    楊承烈聞聽越發感到奇怪,不過也不敢怠慢,忙拱手見禮,“卑下見過王長史。”

    那王長史並沒有理睬楊承烈,態度顯得格外冷淡。

    “大庵,休要耽擱,帶我前去抓捕賊人。”

    說著話,他上前一步,就想要推開楊承烈。

    楊承烈眉頭一蹙,正要開口。卻見盧永成把他拉到一旁,“文宣,你我雖然有些矛盾,但說起來也不過是私人恩怨。我今日絕無任何針對你的意思,而且這件事你也插手不得……王長史今日的目的並非你我,而是咱們的那位縣尊老爺。”

    “大庵,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楊承烈感到一頭霧水,茫然看著盧永成。

    而這時候,王長史已經帶著人,衝進了縣令平日裏公幹的房間。

    “那賊人何在?”

    “哪個賊人?”

    楊承烈忍不住問道。

    王長史則厲聲道:“自然是那殺人滅口之後,又冒名頂替的賊人,王賀。”

    “你說縣尊是賊人?”

    楊承烈聞聽,頓時懵了。

    一旁盧永成則苦笑道:“文宣,你我都上當了,被個賊人欺瞞了三年。”

    “慢著慢著,到底是怎麽回事?”

    楊承烈這時候已經徹底糊塗了,這好端端,怎麽縣尊變成了賊人?而且,王賀不是太原王家的人嗎?王長史也是太原王氏族人,何以口口聲聲稱呼王賀為賊人呢?

    盧永成耐著性子道:“莫說文宣沒想到,便是我也沒有想到。

    王長史乃新任都督府長史,他與我族中叔父有舊。我叔父聽聞我最近與縣尊有龌龊,所以把我叫去訓斥。哪知道與王長史一番交談,才覺察到咱們的縣尊竟非王長史口中所說的族人。我立刻意識到,咱們的縣尊很可能是賊人冒名頂替。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5 01:13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三章 變天了(上)


    楊承烈只覺腦袋嗡的一聲,子亂成了一鍋粥。

    王縣令是假的?是冒名頂替?

    他有些反應不過來,腦子裏也是亂哄哄的,以至于盧永成後面說了些什麽,都沒有聽得清楚。

    縣令王賀,竟然是個冒名頂替的西貝貨嗎?

    刹那間,許多以前感到困惑的事情,好像都有了答案。

    王賀上任以來,三年未曾返家探親;他平日裏深居簡出,也很少與別人進行接觸。

    在發生命案之後,王賀出人意料的想要甯事息人,不願意把案子鬧大……

    不是他不願意回家,而是他根本不敢回家;不是他不想和人接觸,而是他擔心接觸之後,會露出破綻。乃至于發生命案以後,王賀始終不願意把事情鬧大。真的是他擔心受到牽制嗎?說穿了,他只是害怕露出馬腳,被人看出是西貝貨。

    “大庵,你確定?”

    楊承烈終究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很快冷靜來。

    盧永成嘴角微微一翹,沈聲道:“這種事情,我又豈能亂說?

    沒看王長史好像發瘋了一樣,全無往日的風範。昌平縣鬧出這麽一樁事情來,勢必會成為一個笑話,將來傳到洛陽,他太原王家說不定也會因此受到牽累。”

    是啊,如果這件事是真的,那麽整個昌平縣,都會成為幽州官場上的笑柄。:黑||岩||閣即可免費無彈窗觀看

    一個西貝貨,在昌平做了三年的縣令。

    這種事情傳揚出去,整個幽州官場都會受到牽累,甚至包括那個王長史身後的王家,日子也不會好過。

    楊承烈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冷靜來。

    他仔細回憶,自己和王賀之間,好像也沒有太多的交集。

    雖然最近一段時間走的比較近,但整體而言,還是保持一定的距離。

    “楊縣尉,王縣令今在何處?”

    就在楊承烈沈思的時候,那王長史卻來到他的面前,神色猙獰的看著他,厲聲喝問。

    楊承烈眸光一凝,但表面上卻顯得非常平靜。

    “我怎知道王縣令在哪裏?他是縣尊,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縣尉,如何能管得了他的行動?”

    說完,他扭頭對盧主簿道:“盧主簿,出這麽大事情,我看還是要通知李縣丞為好。若你所說確實,李縣丞如今就是昌平的主事者。以前沒有什麽事情的時候,李縣丞臥病在床也就不必去煩勞。可現在,就不能不請李縣丞出面主持大局。”

    “這個,也有道理。”

    盧永成想了想,對楊承烈的話也表示贊成。

    這個時候,多找個人出來分擔責任,自己身上的責任就會少一些。

    縣令若是假的,那李縣丞就是昌平縣如今最大的官員,這時候自然需要他來出面。

    想到這裏,盧永成便找來一人,讓他前去請李縣丞來。

    同時,他又攔住了幾欲發怒的王長史,“長史休怒,楊縣尉所言倒也不差,那賊人不管怎樣都是縣令,楊縣尉是他的屬,又焉能知曉賊人的去處?不如,咱們直接到後衙尋找。”

    王長史惡狠狠瞪了楊承烈一眼,點頭表示贊成。

    他和盧永成走在前面,而楊承烈則跟在兩人身後,自有一幹軍士隨行在左右。

    看得出來,盧永成在故意向人展現他和王長史之間的關系。

    而楊承烈雖然為昌平四巨頭之一,在不知不覺中,氣勢已經被那盧永成所壓制。

    原本想要絕地反擊,沒想到鬧出這麽一樁事情來。

    楊承烈不認為盧永成會無中生有的造謠,他既然敢這麽做,絕對是已經經過確認。只是目前還不清楚盧永成是怎麽確認的這件事情,不過這對楊承烈而言,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盧永成此次與幽州都督府的王長史攜手前來,絕不會善罷甘休。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範陽盧家和太陽王家很可能已經達成了條件。發生了這種事情,不管是盧家也好,王家也罷,恐怕都不會願意張揚出去。所以,盧永成並沒有通禀幽州刺史,而是直接通過幽州都督府來解決,意欲把影響減到最低。

    楊承烈好歹也是豪門出身,他的前妻更是荥陽鄭家的女兒,怎可能猜不出端倪?

    只是這樣一來,自己在昌平的布局只怕會前功盡棄。

    即便他把這件事張揚出去,也不可能對局勢産生影響,甚至有可能會更加惡劣。

    相信幽州刺史,也不願意張揚此事吧。

    甚至包括洛陽的門省中書省,都未必願意把這種事傳出去。

    所以不管是什麽結果,盧永成勢必會把持昌平的大權。而王長史出現在這裏,只怕也是為了幫助盧永成壓制自己。那樣一來的話,情況恐怕就真的不妙了……

    楊承烈一路上沈默不語,思緒卻在刹那間百轉千回。

    擡頭,看著前面盧永成兩人的背影,嘴角勾勒出一抹苦澀笑意:還真是機關算盡,到頭來卻一場空啊。

    盧永成和王長史闖入後衙,立刻命軍士封鎖起來。

    幾個平日裏在後衙服侍王賀的小厮被帶過來,盧永成和王長史對視一眼之後,走上前沈聲問道:“你們誰知道,縣尊今在何處?”

    幾個小厮面如土色,齊刷刷把目光落在一個少年身上。

    那少年,是王賀的書僮。

    他連忙顫聲回答:“回主簿的話,縣尊前兩日受了風寒,今天一早出門,說是去醫館抓藥,可是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小人幾個都不清楚縣尊的去想,不過他臨出門的時候說,讓我們不必等他回來。”

    “什麽?”

    盧永成和王長史相視一眼,立刻道:“可知道他去了哪家醫館?”

    只是,不等那小厮開口,楊承烈臉色一變,猛然轉身喝道:“管虎,你立刻去城門打探消息,看縣尊是否已經出城?”

    管虎之前和楊承烈商議事情,後來盧永成等人抵達,他便跟著楊承烈一起來到後衙。

    只是,管虎還沒弄清楚是怎麽回事,聽聞楊承烈的吩咐,本能道:“喏!”

    “慢著,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離開。”

    王長史厲聲喊喝,卻見那盧永成再次將他攔住。

    “管班頭,你立刻前去打探。”

    說完,他向楊承烈看去,輕聲道:“文宣,你覺得那賊人聽到風聲,已經跑了嗎?” 本帖最後由 16883 於 2015-10-25 02:30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6 00:46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四章 變天了(下)


    楊承烈搔搔頭,苦笑道:“我不知道!

    只是這幾日縣尊看起來頗有些古怪,讓我覺得,他很可能已經覺察到了什麽風聲。盧主簿,若想確認,不妨到他臥室看看,看他的隨身衣物是不是不見了?”

    盧永成點點頭,連忙叫上書僮,闖進了王賀的臥室。

    片刻之後,他走出來,臉色鐵青。

    “賊人的隨身衣物已經不見,還有他喜愛的筆硯等一應物品,都被帶走了……看樣子,他肯定是覺察到了什麽。我和他打了三年交道,對他也算有些了解。這個人,頗有才幹,而且做事頗為缜密和謹慎。他若覺察到不妙,一定會立刻逃走。”

    “該死!”

    王長史聞聽,狠狠頓足,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

    +++++++++++++++++++++++++++++++++++++++++++++

    “這麽說來,那個假縣令倒是有些本事。”

    昌平縣鬧出這麽一件醜聞出來,衙門裏自然是亂成一鍋粥。好在,很多人並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而那些知道內幕的人,則被盧永成和王長史軟禁起來。

    楊承烈和這件事沒有太大關系,盧永成倒是沒有去找他麻煩。

    不過,楊承烈覺得他不不想找自己的麻煩,而是還沒有騰出手來。至于李縣丞,楊承烈從頭到尾都沒有指望他能出什麽力。也正如他所猜測的那樣,李縣丞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之後,便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畢竟,連幽州州府都知道他一直臥病在床,根本不參與昌平的事務。想要讓他幫忙,基本上沒太大可能。

    這一天對楊承烈而言,絕對是漫長的一天。

    晚上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到亥時。不過楊守文還在等他,顯然也聽到些許風聲。

    楊承烈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之後,楊守文同樣是目瞪口呆。

    “誰說不是,這厮的確有些手段,居然能預感到不對,然後就逃離了昌平。

    據看守城門的民壯武侯說,就在盧永成回來前的半個時辰,他從東門出去,便不知去向。如今,盧永成再想要抓住他,恐怕不太容易,說不定這會兒他已經過了潞水。只要他離開幽州,再想把他捉拿歸案便不可能,王家也只能吃啞巴虧。”

    說到這裏,楊承烈言語中不禁流露出一絲敬佩。

    事實上,不止是楊承烈,就連楊守文都覺得這個‘王賀’的確是一個人才。

    天曉得他是怎麽冒名頂替!按照楊承烈的說法,那王賀三年前只身前來,一應手續俱全,誰又會懷疑他的身份?他在昌平三年,政績頗為不俗。萬歲通天元年,契丹人李盡忠兵臨昌平城外,王賀率衆抵禦契丹人三日,並最終將之擊退。

    那時候,甚至連當時的幽州大都督狄仁傑,對表示過對王賀的贊賞。

    三年來,昌平雖然算不得風調雨順,但大體上還算不錯。至少沒有出過什麽災禍,百姓對王賀的認可度也不低。可惜這樣一個人才,誰又料想到會是個假的?

    楊守文忍不住呵呵笑起來,這倒是讓他想起,前世在另一個時空,似乎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

    “阿爹,那現在該怎麽辦?”

    楊承烈露出迷茫之色,搖搖頭道:“我也不是很清楚……短期內,盧永成應該不會和我撕破臉皮。但他這次顯然是得了盧家的支持,更有王長史前來,說明太原王家,很可能和盧家達成了合作。鬧出這種事,王家顔面無光,定不希望四處張揚。如此一來,他一定會鼎力支持盧永成,到時候我想要與之相爭,實在困難。”

    說到這裏,楊承烈歎了口氣,身子一軟,就癱在胡床上,目光散亂,顯得無精打采。

    真的是機關算盡卻不及天數!

    原本以為已經智珠在握,誰料想……

    王賀這件事一出,此前種種安排都白費了心思。

    楊承烈很清楚,一旦盧永成穩住陣腳,接下來必然會對他發動最為凶猛的攻勢。

    在下一任縣令到來前,盧永成會想方設法把三班衙役掌控在手。

    這樣一來,就算是換了縣令,他照樣可以大權在握。有盧家在背後默默支持,盧永成主簿的位子就不會出現動搖。說不定,盧家還有可能再讓他提升一級。

    主簿變縣丞,正九品變從八品。

    到那時候,誰還能撼動盧永成在昌平的地位?

    可是,楊承烈的心裏,又有那麽一絲絲不甘!

    “阿爹准備放棄了?”

    “不放棄,又能如何?”

    楊承烈苦笑一聲,看著楊守文道:“有那王長史坐鎮昌平,我又怎可能鬥得過他?”

    “如果王長史走了呢?”

    “什麽意思?”

    楊守文站起身,給楊承烈滿上一杯酒水。

    “阿爹所懼者,無非是王長史給盧永成撐腰,再加上盧家在背後暗中發力。

    其實,王長史那邊倒不必擔心。他或許會給予阿爹一些打壓,卻未必真的願意出力。王家出了這麽一檔子事,想必他也無心在昌平久留。想辦法讓他離開,阿爹你的對手只剩下一個盧永成。如今縣令沒了,李縣丞又不管事,盧永成所依靠者無非就是範陽盧氏。只要阿爹守好三班衙役,他盧永成又能奈何得了你?”

    楊承烈眼睛一眯,坐直了身體。

    “你的意思是,還有挽回余地?”

    “可以試試。”

    “怎麽試?”

    楊守文沈吟片刻,輕聲道:“盧永成暗中收買七坊團頭,如今回來,怕還沒有顧得上他們。那七坊團頭若放出去,再加上盧永成背後支持,蓋老軍未必能撐住。”

    楊承烈點頭表示贊同,不過目光中仍帶著疑惑。

    “阿爹,老軍父子是咱們的盟友,若是他撐不住,就會投靠盧永成,到時候便折了阿爹一條臂膀。三班衙役要保,蓋老軍更要保!阿爹何不展露一下手段呢?”

    “你是說……”

    “七坊團頭還在大牢裏吧。”

    “嗯。”

    “等盧永成穩下來之後,一定會逼迫阿爹釋放七坊團頭。”

    楊承烈道:“那是自然。”

    “那七坊團頭,是盧永成的爪牙,絕不能放出來。

    此前阿爹是想要靠著王賀。可現在王賀既然靠不住,那就只有用最原始的手段。”

    楊守文喝了一口水,盯著楊承烈。

    “阿爹,殺了那七坊團頭。”

    “什麽?”

    楊守文俊秀的臉上,透出一抹冷意,“光腳的怕不要命的!用七條人命警告盧永成,同時也是警告那姓王的,別把咱爺們兒惹急了,到最後大不了就是同歸于盡。”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6 00:49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五章 最淩厲的反擊(上)


    燭光搖曳,忽暗忽明。

    楊守文的面龐在燭光裏,更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森然之意。

    楊承烈呆呆看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明白楊守文的意思,無非就是殺雞儆猴。如果楊守文是一個久經風雨的成年人說出這番話,楊承烈不會有任何意外。可問題是,楊守文還未成丁,不過中男的年紀,竟然能做到如此殺伐決斷,的確讓他有些無法接受。

    楊承烈知道,楊守文殺過人。

    可不管是小彌勒寺淩厲一擊,亦或者是從孤竹歸途的絕命搏殺,大都有不得已的原因。

    而現在,他開口就要七個人的性命。

    那語氣森冷,仿佛對那七條性命漠不關心,讓楊承烈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觸。

    “阿爹,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我知道你不忍殺人,但有的時候,你我都是迫不得已。那七個人不死,蓋老軍就不會安甯,盧永成就不會恐懼。你經營昌平十余載,一直都是與人為善。可到頭來呢?管虎來曆不明,黃七和陳一更背你而去。說到底,阿爹你有時候太善良。”

    楊守文說著話,走到楊承烈身邊。

    “馬瘦被人騎,人善被人欺,阿爹你考慮清楚。”

    楊承烈閉上眼睛,努力消化著楊守文說的這些話。

    半晌,他突然苦澀一笑,輕聲道:“兕子,你阿娘生前曾說過我,心狠手不辣……沒想到十幾年後,又從你口中說出同樣的話語,我這個當爹的,還真是失敗啊。”

    眼中多出了幾分冷意,他深吸一口氣,仿佛做出了決定。

    他和盧永成之間,沒有個人恩怨,只有權力之爭。說穿了,如果楊承烈不想爭名奪利,甘心做盧永成的爪牙,一切都好說。可問題是,他楊承烈怎能心甘情願?

    “那王長史怎麽辦?”

    “此人,絕不能讓他留在昌平。”

    “沒錯!”

    楊承烈擡起頭,看著楊守文。

    “可問題是,怎麽把他趕走?他今天既然來了,恐怕沒那麽容易離開昌平縣城。”

    “若是他不得不離開呢?”

    楊守文說著話,從隨身的挎包裏,取出了那張地圖。

    “這張地圖,應該是默啜進軍中原的行軍圖。

    默啜此次,絕非單純的寇邊,而是意圖打入河北道,效仿當年契丹人李盡忠的作為。若阿爹把這張地圖交給張都督,想必定能引起張都督的關注。到時候,王長史身為都督府長史,也會被召回薊縣……我想,那王長史也未必真要幫助盧永成。”

    楊承烈說過,高門貴胄,盤根錯節,但是又彼此防範。

    莫以為王家和盧家達成了協議,王家就會心甘情願的幫助盧家。

    事實上,王家現在鬧出這麽大的醜聞,說不定更願意看盧家也跟著丟了臉面呢。

    “可是,怎麽送到張都督手裏?”

    楊守文笑了。

    而楊承烈在愣了一下之後,也笑了。

    “你的意思是,讓伯玉送信?”

    “陳家叔父如今還在昌平。他雖然已經辭去了幽州都督府監軍一職,可畢竟在都督府待了兩年,人脈猶在。有他出面,想必這份地圖會很容易送到張都督案前。”

    陳子昂在中秋之後,隨楊承烈一起來到昌平。

    不過,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陳子昂並沒有急于離開,而是一直住在昌平的驿站之中。楊守文不無惡意的猜想,那陳子昂說不定是因為沒有完成任務,所以不得不暫時留在城裏。不過,陳子昂這幾日沒有來楊府,也沒有和楊承烈有交集。

    楊承烈輕輕點頭,對楊守文的這個主意頗為贊賞。

    他了解陳子昂,如果這張地圖是真的,那麽陳子昂絕不會袖手旁觀,一定會轉交幽州都督張仁願。

    沒有了王長史,盧永成想要打壓楊承烈,絕非一樁易事。

    就算盧永成背後有盧家幫忙……楊承烈想到這裏,冷笑一聲。

    若盧家表現的太過明顯,說不得那位洛陽的聖人,會很高興再扒了盧家一層皮。

    要知道,聖母神皇對高門貴胄可是從無好感。

    “兕子,你通知一下二郎,讓他准備好,明日一早動身。”

    “啊?”楊守文愣住了,問道:“不是說要再等幾日,這麽急就讓二郎動身走嗎?”

    “他留在昌平也沒甚大用,倒不如早些離開。”

    “那好,我立刻通知他。”

    “另外,設法保持和蓋老軍的聯絡。告訴他,只要我楊承烈在昌平一日,就不會讓他難做。”

    “喏!”

    楊守文立刻躬身一揖,轉身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楊承烈的眼神很複雜。

    那個十七年來渾渾噩噩的傻小子,終于長大了,終于清醒了……只是他這清醒,卻變得讓人難以接受。別的不說,只說楊守文那殺伐果決的性子,到底隨誰呢?

    楊承烈行伍出身,正如鄭氏當年所說,心狠手不辣。

    而鄭氏,更是一個文文靜靜,溫婉賢淑的女子,更見不得殺生,是個菩薩般的心腸。

    可就是這麽兩個人,居然會有這樣一個兒子。

    楊承烈不知道是應該高興還是應該難過,他總覺得,在楊守文身上隱藏了很多秘密。

    那一手顔筋柳骨的楷書,那一部堪稱奇文的《西遊》。

    楊承烈突然間傻笑起來,喃喃自語道:“別人都盼著兒孫好,偏我兒子如此厲害,我卻總是胡思亂想。賤骨頭,熙雯你說的一點都沒有錯,我還真是個賤骨頭呢。”

    +++++++++++++++++++++++++++++++++++++++++++++

    楊承烈連夜離開楊府,直奔縣衙。

    第二天一早,他去了一趟驿站,再回家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

    匆匆一頓午飯之後,楊承烈就離開家,返回縣衙。王賀失蹤,昌平縣群龍無首。哪怕有盧永成回來,也需要一定的時間來穩定局面。他身為昌平縣尉,正是要刷存在感的時候。而且,楊承烈可不想讓盧永成找到借口,到時候免得落了下風。

    午飯時,他和楊守文沒有交談太多。

    不過,從他的神色中,楊守文卻讀出了楊承烈的意思。

    楊承烈離開之後,他就把楊瑞楊茉莉和宋安叫過來,反反複複的交代了一番之後,才帶著他們走出楊府。三匹馬已經准備好,楊瑞三人牽著馬,跟著楊守文一直來到城門口。

    “二郎,到了荥陽多小心。

    那是中原腹地,爭執只怕更多。你到了之後,少說多聽,千萬不要在那裏逞強鬥狠。

    遇事,多聽宋安的話。

    若有危險,楊茉莉會護你周全……總之,你這次去荥陽,早去早回,莫讓爹娘牽挂。”

    “我知道了!”

    楊瑞在城門口校驗戶貫,而後三人在城外上馬。

    楊守文站在城門下,目送三人漸行漸遠,一直到看不到他們的影子。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6 00:52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六章 最淩厲的反擊(下)1/3


    長出一口氣,楊守文轉身往回走。

    路過關卡的時候,他看到了正在一旁值守的蓋嘉運,便使了個眼色,而後才離開。

    在距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有一家酒肆。

    搭著棚子,打著一杆布幡,在微風中飄擺。

    酒肆裏很冷清,沒什麽人。這原本是供那些販夫走卒歇腳的地方,不過由于最近局勢比較緊張,販夫走卒都少了很多,以至于酒肆也不複早些時日的熱鬧景象。

    楊守文走進棚子,在角落裏坐下。

    他要了一碗湯餅,兩個小菜,不慌不忙的吃起來。

    不一會兒,從外面走進來一個人。那人站在棚子下看了一眼,徑自來到他的桌前。

    “沒想到楊大郎居然會在這裏吃這些粗鄙的食物,而且還吃的津津有味。”

    蓋嘉運說著話,把刀放在桌案上。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笑呵呵說道:“食物沒有粗鄙或者高貴,只是因為人的內心,所以才有高低之分。二郎不妨嘗嘗這湯餅,用料很實在,滋味嘛也算是不錯。”

    “謝了,我天天吃這些。”

    蓋嘉運說完,讓酒肆的夥計送來一盤烤肉。

    “大郎,我阿爹讓我問你,縣衙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怎地從昨天開始,就變得神神秘秘?”

    “沒什麽,出了些岔子。”

    楊守文慢條斯理吃完湯餅,把碗往旁邊一放,抹了一把嘴。

    “衙門裏出事了,縣尊下落不明,如今是盧永成當家作主。”

    他不認為這種事應該隱瞞,不過在言語的時候,還是可以把王賀的事情給淡化了。

    “縣尊下落不明?”

    蓋嘉運聞聽,大吃一驚。

    楊守文點頭道:“不過,你轉告老軍,就說之前的協議不會有變化。而且,七坊團頭活不過今晚,讓他不必擔心手中的地盤。短期之內,盧永成還不會對你父子下手。我阿爹只要還是昌平縣尉,就保你老軍客棧無虞……現在,就看老軍想要怎樣抉擇。”

    蓋嘉運沈默了,低著頭一言不發。

    楊守文話裏的意思非常清楚,不管盧永成怎麽樣,楊承烈始終都是昌平的縣尉。

    現在,是你蓋老軍選擇站隊的時候了!

    蓋嘉運揉了揉鼻子,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了。

    這種事情,他不像楊守文那樣,在短短時間內,已經讓楊承烈認可,並且獲得了一定程度的話語權。昌平地下世界,做主的人是蓋老軍,而不是他蓋嘉運蓋二郎。

    而且,楊守文的消息裏,信息量太大,也讓他不好做出表態。

    沈吟良久,蓋嘉運苦笑道:“大郎,這件事我要轉告老爹,才能給你最後的答案。”

    “明天!”

    “嗯?”

    楊守文眯起眼睛,凝視著蓋嘉運。

    “明天晌午,我還會在這裏吃飯,到時候我要聽到最後的答案。”

    “就一晚上?”蓋嘉運駭然看著楊守文,覺得楊守文太兒戲,居然只給他一晚的時間。

    這時候,酒肆的夥計送來酒肉,擺在桌上。

    楊守文也不客氣,抓起一塊烤肉,便放進了口中。

    “一晚上已經不少了……你要知道,一個晚上,可以讓很多人丟了性命,怎麽會少嗯?

    嗯,這家烤肉不錯,明天定要再來品嘗。

    對了,今天算你請客,明天我請……呵呵,希望到了明天,我能聽到一個好消息。”

    說完,楊守文起身離開。

    蓋嘉運坐在酒肆裏,腦袋還有些發昏。

    半晌後,他突然苦笑一聲。

    老爹說的不錯,自己和楊守文,還真不是一個層面上的對手。

    在楊守文的面前,蓋嘉運根本搶不到話語的主導權。今天這一番交談,可說是都掌控在楊守文的節奏之中。這家夥,以前真是癡漢嗎?蓋嘉運覺得,楊守文以前的癡傻,恐怕是裝出來的。楊家只怕是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楊守文?也許就是楊承烈手中的奇兵。

    嗯,這件事,必須要和老爹好好商議……

    ++++++++++++++++++++++++++++++++++++

    王賀的事情,引發了整個昌平縣的動蕩。

    雖然很多人都還不清楚這其中的真相,但是卻能隱隱感受到,一場風暴即將到來。

    只是很多人不明白,以前明明是王賀與盧永成之間的爭鬥,怎麽一下子變成了楊承烈和盧永成相爭?楊承烈,一個外來戶。雖然在昌平做了十幾年的縣尉,但終究是外來戶。而盧永成呢?則是道地的地頭蛇。他在昌平做了二十載主簿,而且又是範陽盧氏的族人。從這一點來說,楊承烈想勝過盧永成,幾乎是沒有可能。

    “所以,大哥以為,我們應該投靠盧永成嗎?”

    蟒山坊,老軍客棧。

    夜已經深了,老軍客棧的大廳裏,冷冷清清,不複往日喧囂。

    蓋老軍仍靠在那張榻床上,看著身前的兩個兒子,臉上露出一種非常古怪的笑容。

    他口中的‘大哥’,是他的長子蓋嘉行。

    相較蓋老軍的粗豪,蓋嘉行似乎帶著一種書卷氣。

    他點頭道:“阿爹,我以為楊承烈決不可能是盧永成的對手,若再與他合作,只怕會受到牽累。”

    “可是大兄,如果咱們背叛,只怕楊承烈還沒倒,咱們就完了。”

    “他敢!”蓋嘉行怒道。

    蓋嘉運歎了口氣,輕聲道:“就算楊承烈不敢,但他的兒子絕對敢……那楊守文不是個簡單的角色。雖然這家夥一直以癡漢面目示人,可手段確是非常的狠辣。”

    “可沒有楊承烈,他什麽都不是。”

    “大兄,我並不是要和你爭辯他是否依靠楊承烈,我只是告訴你一個事實。在咱們眼中,楊承烈鬥不過盧永成。可是在楊承烈眼中,恐怕你我更算不得什麽人物。”

    蓋家兄弟爭論不休,蓋老軍卻不阻止。

    他猛然轉過頭,看著坐在他身邊,輕輕為他揉腿的胡姬。

    “斡哥岱,在突厥語裏,斡哥岱是聰明的意思。現在,我需要你用你聰明的頭腦思考一下,然後告訴我,我們應該如何選擇呢?”

    胡姬斡哥岱擡起頭,一雙碧綠的眸子,在燭光裏透著幾分詭谲氣息。

    不管是蓋嘉運還是蓋嘉行,在斡哥岱擡頭的一刹那,全都閉上了嘴巴,不敢說話。

    表面上,斡哥岱只是個胡姬。

    但蓋家兄弟卻知道,她更是蓋老軍的智囊和殺手。

    這個女人,絕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女人,而且對蓋老軍忠心耿耿。

    據說,當年蓋老軍在塞外救了斡哥岱,之後斡哥岱就跟隨在蓋老軍身邊,不離不棄。

    她臉上蒙著一面輕紗,朱唇輕啓,聲音悅耳動聽。

    “老軍,盧主簿高門貴胄子弟,焉能與你結交?而且,如果你薄了楊縣尉的面子,老軍客棧能否撐過明晚,都是一個問題。雖說客棧裏有些好手,對付那些下三濫,他們不會拒絕。可若是對抗官府,又有幾個能留下?楊承烈,始終是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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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6 21:31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七章 絕不退讓(上)2/3


    斡哥岱的話,讓大廳裏陷入了沈寂。

    蓋老軍又閉上了眼睛,躺在榻上一動不動。蓋嘉行和蓋嘉運兄弟二人則相互凝視,半晌後蓋嘉行苦笑一聲,搖搖頭便不再說話。斡哥岱說的沒錯,楊承烈始終是朝廷的官。哪怕那只是一個從九品的小官,也能夠輕而易舉讓他們家破人亡。

    至于盧永成……

    高門貴胄子弟,又怎可能和他們結交?

    說穿了,盧永成就算是收留他們,也是為了利用他們。

    那寇書生的前車之鑒,值得老軍一家深思。盧永成利用完了寇書生,說殺就殺。甚至連跟隨盧永成多年的盧青,還不是命喪黃泉?蓋老軍,能比得盧青的份量嗎?

    良久,蓋老軍坐起來。

    “斡哥岱,截殺黃七的人,是哪個?”

    斡哥岱輕聲道:“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妾身讓阿布思吉達前往。”

    蓋老軍聞聽,嘴角微微一翹,打量斡哥岱兩眼後,笑道:“突騎施的戰矛出手,一定可以馬到功成。想必明天吉達就會回來,到時候你讓他去拜會一下楊大郎。”

    “阿郎何意?”

    斡哥岱身子一顫,輕聲問道。

    蓋老軍歎了口氣,“吉達武藝高強,留在我身邊不免委屈。

    他雖然沒有說過他的來曆,但我卻知道,他一定有他的故事。與其跟在我身邊,做個見不得光的刺客,倒不如給他找個前程。楊縣尉一家雖然不是高門貴胄,但人倒也不錯。大丈夫當搏殺疆場,就算戰死亦不亦快哉。我想讓他投靠楊縣尉,也算是我的見面禮。如今楊縣尉情況不妙,也許正需要吉達這樣的人才。”

    斡哥岱沈默了,但並沒有表示反對。

    昌平縣大團頭?

    說到底就是個社團頭目。

    見不得光,就是見不得光……否則蓋老軍也不至于這麽多年待在蟒山坊,縮在這老軍客棧之中。

    “二郎,你明日去見楊大郎,就說我們之前的協議仍在。

    大郎,你要加快安撫七坊,莫要讓那些小家夥沒了主心骨,再鬧出什麽麻煩出來。”

    “孩兒遵命。”

    蓋嘉行兄弟二人連忙躬身行禮,而蓋老軍又躺下來,臉上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

    “斡哥岱,不知道咱們這悠閑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斡哥岱那雙碧綠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柔情,“不管多久,斡哥岱都會在老軍身邊。”

    +++++++++++++++++++++++++++++++++++++++++

    次日,大雨。

    入秋之後的雨水很涼,氣溫也隨之降低很多。

    楊守文清早起床後,拉開房門,忍不住激靈靈打了個寒蟬。

    菩提帶著四只小狗跑過來,圍著楊守文打轉。比之剛收留它一家的時候,菩提一家如今胖了不少,四只小狗更在幼娘和青奴的照顧下,變得圓嘟嘟,好像皮球一樣。

    今天的氣溫,估計只有十幾度吧。

    楊守文走出房間,站在門廊上伸了個懶腰。

    人都說幽州苦寒,果然不假……看起來今年要想辦法弄些取暖的玩意,否則還真有些頂不住。

    雖然說楊府的房間比之普通人家的屋子好很多,可論及這保暖來,還是有些簡陋。到了冬天,無非就是火盆子取暖。炭火點燃的時候倒還好,火一熄滅,屋子裏的溫度很快就會降下來。

    楊守文在門廊上徘徊片刻,心裏面已經有了些頭緒。

    楊守文起床的時候,天剛剛亮。

    不過楊承烈已經離家去了縣衙,家裏面變得冷清不少。

    宋安不在,楊瑞不在,楊茉莉也不在……家裏面只剩下楊守文一個男丁,也讓楊守文感覺到,壓力倍增。

    老胡頭最近被宋氏拉著,改良釀酒的蒸餾器。

    楊守文此前制作的蒸餾器太簡陋,小家作坊裏用著還馬馬虎虎,可一旦要鋪開來做,就顯得難以維系。如今,家裏有楊守文做主,宋氏把更多的精力,都投放到了蒸餾酒的上面。等這個嚴冬過去之後,她就會開始生産,並且要盡快推廣開來。

    “嬸娘,我出去一趟。”

    楊守文用過了早餐,便准備出門。

    楊氏蹙眉道:“這麽大的雨,又跑出去做什麽?”

    楊守文則笑了笑,沒有回答,而是逗了逗幼娘和青奴,便打著油紙傘走出楊府大門。

    時局混亂,再加上縣令失蹤,足以讓昌平百姓人心惶惶。

    楊守文一路走來,就看到街上行人稀少。

    沿途倒是不時有民壯武侯巡邏,可看上去也都是沒精打采,一個個顯得是有氣無力。

    也難怪,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就算是民壯武侯也感到迷茫。

    靜難軍還在居庸關外,也許不用考慮。可縣令王賀突然失蹤,再加上陳一在和平坊被人刺殺,兩件事加起來,足以讓大家茫然……

    楊守文來到那座酒肆,就聞到一股烤肉的香味。

    他走進去坐下,要了兩盤烤肉和兩張蒸餅,然後坐在棚子裏一邊吃,一邊等待。

    沒多久,蓋嘉運就來了。

    他在食案旁坐下,也不說話,只對著那兩盤烤肉一頓狼吞虎咽。

    楊守文笑了笑,更沒有去打攪他,只是靜靜的看著蓋嘉運吃完,然後取出一串開元通寶,放在食案上。

    “我先回去了。”

    蓋嘉運愕然擡起頭,疑惑看著楊守文。

    “我什麽都還沒說呢。”

    楊守文輕聲道:“二郎今日過來,就已經告訴了我答案。

    代我向老軍轉一句話:老軍不負楊家,楊家不負老軍……這昌平,總有咱們一席之地。”

    “你這人,真沒意思。”

    蓋嘉運聽楊守文說完,也忍不住笑了。

    楊守文點點頭道:“過兩日我會讓父親設法把你調到衙門裏,這樣彼此間聯絡就能方便不少。且先做個白直吧,事情不多,比較清閑,一個月下來也能有兩百文收入。”

    “好!”

    蓋嘉運心中一喜,連連點頭。

    所謂白直,在南北朝的時候,泛指諸王或鎮帥出行時,夾車護衛的武士。不過在入唐之後,白直泛指官府的額外差役。這是個不入流的職務,但比之之前楊瑞的執衣,卻要強上一些。至少在收入上,白直的收入要比執衣高出一倍還要多。

    蓋嘉運入白直,也就代表著楊家徹底接納蓋家。

    而這一點,估計是盧永成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他身為高門貴胄子弟,身邊的白直和執衣,再怎地也要身家清白,品行良好。似蓋嘉運這種混黑出身的人,根本不可能考慮。

    就在楊守文和蓋嘉運會面的時候,縣衙左廂裏,卻是劍拔弩張,火藥味極其濃郁。

    盧永成怒視著楊承烈,咬牙切齒道:“文宣,這好端端的人,為什麽一夜間全都死了?而且都是自盡身亡,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若是不說清楚,我絕不會就此罷休。”

    返回昌平的第一天,盧永成並不知道七坊團頭被抓的事情。

    他在處理完了手中的事務之後,才聽人說起,昌平七坊團頭被楊承烈一網打盡的消息。

    不過,盧永成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了解楊承烈,也知道楊承烈是個什麽樣的人。

    所以,盧永成決定先緩一緩,等第二天再讓楊承烈把人放出來。

    他需要向昌平釋放一個信號,那就是你只要跟隨我,我就可以保你無憂。在盧永成想來,這並不是什麽難事。楊承烈這個時候,未必會為這種事情和他反目。

    畢竟,盧永成挾薊縣歸來之勢,實力大增。

    他背後有盧家支持,更有太原王氏協助,想必楊承烈也不敢反抗。

    可沒想到……

    當他找到楊承烈,讓他釋放七坊團頭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消息:昨夜那七坊團頭在大牢內懸梁自盡!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0-26 21:32
卷一 塞上雪 第八十八章 絕不退讓(下)3/3


    一個人懸梁自盡也就罷了,七個人一同懸梁自盡?

    盧永成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楊承烈嘴角一撇,露出一抹古怪笑容,“大庵這話說的……那幾個人想必是私下裏與王賀……哦,不對,我們現在還不知道他的真實名字。那假冒縣令的賊子勾結。聽聞假冒縣令的賊人逃走,他們也感到了驚慌,故而昨天晚上畏罪自殺。”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在一旁端坐的王長史。

    “其實,下官早就覺察到那賊子不太對勁。

    哪有說上任三年,不見回家探親,而家中也沒有人前來聯系的事情?這似乎不太合人倫道理。所以盧主簿走之後,我就秘密將那七人抓捕。可就在准備審問他們的時候,盧主簿突然返回,更驚走了那個賊人,以至于我此前種種安排都付之東流。”

    倒打一耙!

    楊承烈這是妥妥的倒打一耙,讓盧永成更加惱怒。

    他這番話,話裏話外透著盧永成和‘王賀’勾結的意思。反正現在王賀跑了,所有的髒水只管往他身上潑就是。楊承烈心裏很清楚,只要他不放棄昌平縣的武裝力量,他和盧永成之間,就不可能有緩和的余地。這樣的話,又何必與他客氣?

    王長史臉色鐵青,盯著楊承烈,眼睛裏好像要噴出火一樣。

    楊承烈那一番話,還順帶著嘲諷了他一頓。

    你太原王氏的族人失蹤,被人冒名頂替三年,你王家竟然沒有察覺?簡直可笑!

    如果這傳到了朝堂上,王家不但顔面盡失,更會被武則天再趁機打壓。

    所以,楊承烈這一席話,妥妥戳在王長史的傷口上。

    “楊承烈,你休得胡言亂語,明明是你殺了那七個人。”

    “哈,王長史這話未免有些可笑。我與那七個人無冤無仇,有什麽理由要殺他們?”

    “你,你與那賊人勾結。”

    “王長史,你這話可有證據?”楊承烈勃然大怒,長身而起。

    他行伍出身,一米八幾的大個,體態魁梧,更透著一股子煞氣。王長史雖然出身高貴,但卻是個弱不禁風的體格。當楊承烈發怒時,王長史不禁嚇得身體一縮。

    “文宣,文宣息怒,這又何必呢?”

    盧永成見狀,連忙上前攔住了楊承烈,臉上露出笑容,把他又按坐下來,“王長史並無惡意,只是家中發生這種事情,親族到現在下落不明,所以不免有些生氣。

    坐,文宣你先坐……你看你,這麽大年紀脾氣還這麽暴躁。你我同僚十余載,我還能不相信你嗎?只是這種時候,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恐怕傳出去對你名聲有礙。”

    楊承烈順勢坐下,冷笑道:“我怕什麽?無非就是一頓斥責,難不成還能要我性命?”

    “這當然不可能。”

    盧永成發現,楊承烈此刻活脫脫是一個刺猬,根本就碰不得。

    他強壓火氣,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文宣不用急,我並不是說想要威脅你。

    只是,現如今衙門裏剛出了這檔子事,現在又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傳出去終究不好聽,百姓們也會為之惶恐。我的意思是,總要給個交代出去不是?而且,那賊人也不能放過。如此一來,事情不免繁雜,我的意思是文宣何不專注抓賊?”

    “哦?”

    楊承烈眼睛一眯,“大庵什麽意思?”

    盧永成深吸一口氣,沈聲道:“我的意思是,文宣不如專注抓賊,城裏的事情可以暫時不用理睬。不過,最近一段時間城中不太平靖,我的意思是,不如由我暫領民壯,維持城中治安。等抓到了賊人之後,文宣再回來接掌民壯武侯,如何?”

    站班皂隸,幾十個人。

    快手捕班,也不過十幾個人。

    昌平最重的武力,就是民壯武侯,有三百人之多。

    盧永成一上來就想拿走三班衙役之中最重要的一班,楊承烈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

    說一千道一萬,你不就是想要我手中兵權?

    楊承烈冷笑一聲道:“盧主簿不用費心,賊我會抓,更不敢煩勞主簿費心民壯。若主簿想要奪走民壯,不如呈報州府,請州府罷免了我縣尉一職。”

    “诶,文宣這話又從何說起,你我合作日久,我又何曾說過,要罷你職務?”

    “哼。”

    楊承烈看了盧永成一眼,又看了看王長史。

    “好了,我還要去忙著抓賊,兩位只管在這裏慢慢說話,我先告辭了。”

    說完,楊承烈起身就走。

    盧永成臉色變了變,想要攔住他,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回去,臉色越發陰沈。

    “大庵,此人忒狂妄。”

    “我知道……”盧永成嘴角一撇,勾勒出一絲冷意,“我倒是一直小觑了這田舍漢。原本以為不過是一介莽夫,不想竟如此果斷。本想著可以輕而易舉讓他低頭,結果……那七個人哪裏是什麽畏罪自盡,分明是這田舍漢向我發出警告。”

    “那怎麽辦?”

    王長史眉頭一蹙,輕聲道:“此次盧王兩家合作,你我都身負使命。

    此前,武逆鷹犬田雨生從黑沙城盜走了書信,雖斃命于虎谷山,但那書信卻至今下落不明。若這次任務再失敗,恐怕族裏對你我都會不滿,到時候必然會更麻煩。”

    盧永成聞聽,臉色更苦。

    “這也是我為什麽一定要掌控昌平的緣由。

    若不能把持住民壯武侯,一旦發生什麽變故,你我就要陷入困境。以前還不知道,楊承烈是個狠角色。他不怕和我們兩敗俱傷,我們卻不能在這時候再出意外。實在不行,先把他調到城外,不過那樣一來,就少不得要麻煩叔道你的人馬。”

    “這楊承烈一看就知道是個桀骜之人,他會乖乖去城外嗎?”

    盧永成想了想,輕聲道:“我雖然調動他不得,可是這昌平縣裏,總有人能調動他。”

    “你是說……”

    盧永成點點頭,然後苦笑道:“了不起,給那老兒些好處,他定會出頭。”

    +++++++++++++++++++++++++++++++++++++++++

    是夜,楊承烈沒有回家。

    晚飯時,楊守文假借送飯為名,在縣衙裏和楊承烈交流了一下。

    從外面看,縣衙裏是一片和氣,楊承烈和盧永成也是相安無事,沒有發生什麽衝突。

    甚至楊承烈殺死了七坊團頭,盧永成也沒有太過追究。

    可越是如此,楊守文就越發感覺到,這平靜下面隱藏的詭谲。

    “讓蓋嘉運入白直倒也不難,不過我覺得,盧永成不會善罷甘休。

    兕子,我有種預感,盧永成似乎想要把持昌平鄉勇,奪走我手中的民壯武侯。這有些不太正常。按道理說,他要把持縣衙,理應先從站班皂隸入手,可是現在……”

    楊承烈沈吟良久,輕聲道:“你代我再傳話蓋老軍,讓他幫我盯著寶香閣。”

    “寶香閣?”

    楊守文詫異不解道:“不是查過了,那寶香閣沒有可疑之處嗎?”

    “之前查過沒有線索,不代表以後還會沒有線索。

    此前假獠子被殺,之後我縣衙遇襲,無不說明這裏面有大文章,而且和盧家有關聯。如果盧永成奪不走我手中的三班衙役,難保他還有後招。兕子,讓老軍給我盯死寶香閣!如果盧永成找幫手來的話,肯定還是要通過寶香閣的渠道過來。”

    “孩兒明白!”

    “好了,你回去吧。

    這兩日我會坐鎮縣衙,看那盧永成會使出什麽手段。

    至于姓王的,倒不用太擔心。伯玉現在怕已抵達薊縣,姓王的在昌平也待不了太久。”

    大家已開始背後博弈,但願得這兩日,不要再有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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