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80
1月23 發表於 2015-11-4 19:25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一夜(終)

  回到楊府時,已過了子時。

  當楊守文敲開大門時,一家人都迎上來,臉上流露緊張之色。

  「兕子哥哥,你沒事吧。」

  小幼娘帶著菩提跑上前,拉住了楊守文的手。

  楊守文則略顯疲乏,朝幼娘笑了笑,而後對楊氏和宋氏道:「阿娘,嬸娘,去歇息吧。」

  聽到他這一句話,楊府眾人全都露出了笑容。

  「兕子,你受傷了?」

  「些許皮肉之傷,不值掛念。」

  「說的甚話,趕快坐下來診治一下……老胡頭,你去關上大門。楊嬸,去把那勞什子繃帶取來。青奴別在這裡晃悠,去把田村正送的金創藥拿來,沒看你兄長在流血嗎?」

  積壓在心頭多日的陰影,似乎都散去了。

  這些天,宋氏也好,楊氏也罷,都感覺到很壓抑。

  可是現在,她們可以鬆一口氣。哪怕明知道天亮後就將面臨一場惡戰,但在這個時候,她們還是願意輕鬆一些。

  「你說,這盧主簿到底怎麼想的,好端端卻要跑去勾結獠子?」

  楊氏取來繃帶,為楊守文清理胳膊上的傷口。

  幼娘則在一旁看著,不時在楊守文的傷口上吹兩口氣,想要驅散楊守文的疼痛感。

  「身不由己吧。」

  楊守文笑了笑,然後揉了揉幼娘的腦袋。

  宋氏點點頭,但臉上旋即又露出憂慮之色,「兕子,你說這一次,咱們能守住嗎?」

  「嗯?」

  「上次有王縣令主持大局,如今這縣城裡……

  你父親雖然當了十幾年的縣尉,但畢竟只是個縣尉,未必能夠讓所有人都心服吧。」

  宋氏這不算是杞人憂天,現實情況也如此。

  王賀是縣令,號令百姓名正言順。

  而現在。縣裡三巨頭只剩下楊承烈一個人。擺在他面前的局面,甚至比之前盧永成還要麻煩。縣裡那些縉紳,未必會聽從他的指揮。所謂名不正言不順,哪怕楊承烈手握龜符奉宸。用處也不會太大。只是這個問題,只能是楊承烈自己解決。

  楊守文在這方面也出不得什麼好主意。

  如果楊承烈在手握兵權的情況下,仍無法掌控昌平的話,那乾脆就獻城投降好了。

  「放心吧阿娘,父親如果連這點困難都無法解決。也做不得十三年縣尉。」

  宋氏聞聽,露出釋然之色。

  她點點頭,彷彿自言自語道:「兕子說的,倒也在理。」

  重新包紮好了傷口,楊守文就回到了臥室。

  這一夜,真的是很辛苦。與那個弓箭手一戰,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精氣神,所以當他躺在榻上之後,眼皮子就一直在打架。不過,精神卻依舊亢奮。腦子裡思緒萬千。

  天亮之後,叛軍就會抵達,卻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還有,二郎和茉莉也不知道到哪裡了!

  算算時間,他們這時候……

  楊守文突然倒吸一口涼氣,呼的從榻上坐起來。

  算算時間,楊瑞宋安還有楊茉莉他們三個,這時候應該是過了趙州吧!前些日子,突厥人已經開始南下,向趙州逼近。萬一楊瑞他們被困在趙州。該如何是好?

  想到這裡,楊守文睏意全消。

  他在屋中徘徊,卻想不出一個妥當的辦法。

  他身在昌平,和趙州相隔數百里。也幫不上楊瑞他們。最重要的是,他並不清楚楊瑞他們現在身在何處。

  還真是麻煩啊!

  楊守文忍不住輕輕拍擊額頭。

  這件事不能告訴宋氏,徒增擔憂;也不能和楊承烈說,很可能會分散他的精力。

  現在的情況是,楊瑞他們如果被困趙州,只能依靠他們自己了。

  二郎有些小聰明。再加上宋安的老成與楊茉莉的勇武,也許不會出事!嗯,很可能他們現在已經過了趙州,甚至有可能已經到了滎陽……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楊守文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也只能暗自祈禱。

  他和楊瑞算不得太親,可畢竟是同父異母,身體裡流淌的是楊家的血脈,他又怎能不擔心呢?

  趙州,平棘。

  後世這裡更名為趙縣,位於河北省石家莊東南八十里。

  如今,這裡是趙州的治所,也是趙州的中樞所在。八月二十六日,突厥人攻破定州後,裹挾萬餘百姓南下,直逼平棘而來。一時間,趙州風聲鶴唳,人心惶惶。

  楊瑞三人是在九月初五抵達平棘。

  按照他們之前擬定好的行程安排,在平棘稍事休整後,就會立刻離開,繼續南下。

  可是,在進入平棘之後,他們就覺察到不妙。

  九月五日,也就是他們抵達平棘的當天,突厥人攻破鼓城,前鋒軍已兵臨斯洨水,與平棘隔河相望。這種情況下,平棘全城戒嚴,四門緊閉,開始強行徵召民壯。

  楊瑞年紀小還好說,可是楊茉莉看上去怎麼都像是已經成丁,於是一行三人被強行徵召。

  長的老就要被徵召嗎?

  楊瑞以前倒不覺得什麼,現在卻感覺著,楊茉莉長的太著急。

  你說他只有十三歲,誰會相信?

  可楊瑞又不能把楊茉莉棄下離開。他相信,如果他敢丟下楊茉莉,等回到昌平之後,楊守文一定會收拾他。

  「楊茉莉別怕,我和宋安都在這裡陪你。」

  在城牆下簡易的藏兵洞裡,楊瑞疲憊的走過來,坐在楊茉莉的身邊。

  他們在這裡被充當民壯,幹的都是體力活。楊茉莉這時候,正坐在那裡輕聲抽泣,楊瑞只好走上前,低聲安慰楊茉莉。

  「二郎,楊茉莉肚子餓了!」

  楊茉莉淚眼朦朧的看著楊瑞,一臉委屈的模樣。

  剎那間,楊瑞心裡好像有一萬頭草泥馬呼嘯而過……這也沒辦法,軍營裡的伙食就那麼點,以楊茉莉的飯量,在昌平時有楊守文關照,他可以敞開肚子去吃。可是在這裡,他怎麼能吃得飽?這已經是楊瑞把自己口糧分出一半的情況之下,楊瑞看著楊茉莉那張成熟的臉,嘴巴張了張,而後頽然說道:「楊茉莉,我也餓啊。」

  「我要去找阿郎!」

  「大兄如今在昌平,距離那麼遠,你怎麼找?」

  「可是,我真的好餓啊。」

  楊茉莉說著,竟哭出聲來。

  楊瑞也不知道該如何勸解。說起來,他還沒有楊茉莉年紀大,更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

  聽楊茉莉哭起來,他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委屈湧上心頭,忍不住也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卻聽外面傳來一個清雅的聲音:「誰在裡面哭泣?這不是在動搖士氣嗎?」

  楊瑞嚇了一跳,連忙抬頭,向外面看去……
1月23 發表於 2015-11-4 21:26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章 兵臨城下(上)

  咚-咚-咚咚咚咚!

  昂揚戰鼓聲在耳邊響起,楊守文激靈靈一個寒蟬,猛然睜開眼睛,翻身從榻上坐起。

  鼓聲,仍在繼續。

  他忙不迭下床,快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

  晨光照在門廊上,彷彿撒上一層金粉。楊守文連忙側耳傾聽,那鼓聲是從城門方向傳來。

  「嬸娘,為何擂鼓?」

  楊氏端著一個水盆從門前走過,楊守文連忙詢問。

  「好像是叛軍到了,阿郎已經調集人馬登城,應該是在擂鼓助威吧。」

  「叛軍到了?」

  楊守文頓時清醒過來,忙探手從牆邊抄起大槍。

  「嬸娘為何不叫我?」

  「阿郎說,讓兕子你好好休息,所以我就沒有喊你。不止是你,吉達也在休息。」

  「吉達回來了?」

  楊守文緊走兩步,突然停下來,詫異問道。

  楊氏道:「吉達在凌晨回來,看上去很辛苦,渾身都是血。」

  「他沒事吧。」

  「沒事……睡之前還吃了一斤臘羊肉和一大碗麥飯呢。兕子,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去幫忙。」

  楊守文沒等楊氏說完,撒腿就走。

  不過,楊氏卻把他攔下來,遞給他一個包裹。

  「登了城頭,想吃飽肚子可不容易。這裡面是我和大娘子連夜做好的巨胡餅,還熱著,你帶在身上。這裡還有兩囊酒!可惜你那清平調剩下不多,不然就讓你帶上。」

  楊守文一把接過包裹,邁步就往外走。

  走到大門口,看到阿布思吉達已經在門口等候。

  兩人相視一眼,楊守文朝阿布思吉達一擺手,打開門正要出去,就聽身後傳來幼娘的呼喚聲:「兕子哥哥,你要小心。到了城上要聽阿郎的話。千萬不要逞強。」

  扭頭看去,就見宋氏帶著幼娘和青奴站在客廳門外的門廊上。

  菩提則帶著四隻小狗,站在幼娘身邊。當看到楊守文回頭看來時,菩提汪汪叫了兩聲。

  「幼娘。在家要乖!」

  幼娘用力點頭,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青奴聽阿娘的話,等我回來和你們說故事。」

  「大兄小心。」

  楊守文沒有再囉嗦,和阿布思吉達走出大門。

  身後,老胡頭扶著門道:「大郎君休要擔心家裡。有老胡頭在,絕不會有事情的。」

  楊守文點點頭,便逕自走出坊門。

  兩人來到大街上,沿途就看到民壯趕著車馬,馱運著大批輜重向城門方向行去。

  哪兒來的這許多輜重?

  楊守文不禁一怔,旋即緊跑兩步,攔住一個民壯。

  「這輜重哪兒來的?」

  「原來是大郎當面,這些是放在寶香閣庫府裡的輜重,縣尉命我等運到城下存放。」

  「你認得我?」

  「大郎貴人多忘事,小的馬十六啊。」

  楊守文就說這人有些眼熟。聽他這麼一自報家門,立刻想了起來。

  這廝之前是蓋嘉運的馬仔,他叔父以前是楊承烈身前執衣。此前,他曾把楊守文當成肥羊,和蓋嘉運差點把他洗劫了。不過在那件事情後,楊守文就再沒見過他。

  「你怎麼……」

  「呵呵,大郎不知,小人後來進了衙門,在衙門裡做個皂隷。

  如今盧主簿走了,縣尉就抬舉小人做了班頭。大郎也要去城門嗎?咱們正好一路。」

  馬十六倒是一副熱情的模樣。楊守文也沒有拒絕。

  兩人沿著大街,一路來到城門後,就見內城的城門已經沙袋和磚石木方封閉起來,外面想要攻入城中。難度不小。不過,相對的,城裡人想要跑出去,也不容易。

  城門裡,已經被戒嚴。

  在幾個不易被擊中的角落裡,更架起了投石車。

  一隊軍卒在城下守衛。當楊守文準備過去的時候,那軍士上前就攔住了楊守文的去路。

  「你是什麼人?要做什麼?」

  正說著話,阿布思吉達從楊守文身後走過來。

  「吉達壯士,你要登城嗎?」

  軍卒立刻改變了態度,臉上還露出一抹阿諛笑容。

  昨夜,阿布思吉達和盧昂封堵城門,大展神威。雖算不上是一夫當關,可是死在吉達手中的叛軍,卻多達十數人。軍中是一個以勇武稱雄的世界,誰的拳頭大,就能夠得到軍士的敬重。所以,那些軍士看到吉達,立刻表現出了不一般的態度。

  吉達指了指楊守文,又指了指自己。

  那意思是說,這是我的主人。

  不過軍士看不太懂他的手勢,但大體上知道,楊守文和吉達是一路的,所以也就沒再阻攔。

  「吉達,看樣子你昨晚可是大出風頭啊。」

  吉達手舞足蹈,口中咿咿呀呀,意思是說:你也一樣。

  楊守文笑道:「我可沒你出名……你看這一路走下來,大家都認得你,卻不認我。」

  「呵呵!」

  吉達乾笑兩聲。

  兩人正說著話,從馳道上走下來兩人。

  「大郎你可來了。」

  楊守文抬頭看去,就見敬虎和一個身披明光甲的武官並肩而行,遠遠就朝他揮手招呼。

  「敬虎,你怎麼下來了?」

  「楊縣尉讓我派人找你,沒想到你已經來了……正好省了我一趟腿腳,楊縣尉正在上面等你。」

  「那我先上去了。」

  楊守文點點頭,然後一擺手,就帶著阿布思吉達往城上走。

  跟著敬虎的那名武官則停下腳步,好奇看著楊守文的背影,「敬奉宸,他就是楊縣尉的兒子嗎?」

  「是啊!」

  「我以前聽人說,楊縣尉的長子是個痴漢。」

  敬虎聞聽,忍不住哈哈大笑,「你說楊兕子是痴漢?哈,那你可真是看走了眼。他以前什麼樣子我不知道,不過我和他打過幾次交道,這小傢伙看上去有些呆傻,可實際上卻機靈的很呢。別的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家將軍對他很重視。」

  武官正是盧昂,聞聽不禁露出詫異之色。

  昨夜,他配合楊承烈全殲叛軍前鋒軍,然後便進入縣城。原本以為可以接手昌平防務,卻不想進城之後才發現,他需要聽命於楊承烈。原因?很簡單,因為楊承烈手中有代表李元芳的龜符奉宸第一。這也讓盧昂心裡覺著,有些不太舒服。

  他可是堂堂折衝府折衝校尉,居然要聽命於一個從九品下的縣尉?

  可是,李元芳的龜符擺在那裡,更兼三名奉宸備身為楊承烈撐腰,盧昂也不好反駁。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5-11-4 21:35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5 17:06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兵臨城下(下)1/5


    阿布思吉達的厲害,盧昂是親眼看到。

    不過敬虎說,楊守文比阿布思吉達還要凶悍三分,盧昂就不免有些懷疑。如今親眼見過後,盧昂更難以相信。因為看上去,楊守文比吉達要瘦,或者說單薄一些。

    相貌很俊秀,卻略顯呆萌,毫無英武之氣。

    這樣一個家夥,比吉達還厲害?

    盧昂很懷疑,但他卻不會說出來。說出來有用嗎?說不定還會薄了敬虎等人的面子。他雖然是折衝校尉,可丟失了居庸關,回去後少不得要被問罪。再得罪了敬虎等人,以後有的苦吃。盧昂又不傻,心裏或許不屑,但臉上卻沒有表露。

    “敬奉宸,咱們還是先去看看守備吧。”

    盧昂嘴上雖然沒說什麽,可敬虎是什麽人?

    那是在京城曆練出來的人物!奉宸衛除了要身手高明之外,更要懂得察言觀色。到他們這個位子,才不會單純相信‘我有本事天下無敵’這種道理。京城是一個傾軋非常厲害的地方,他們是大內侍衛,有的時候更要學會去揣摩其他人的想法。

    敬虎能看得出盧昂內心裏的不屑,但他也不會在意。

    那小子看上去老實巴交,可如果真把他當成一個癡漢,最後倒黴的人一定是你盧昂。

    至于其他,你慢慢體會吧!

    城樓上,人聲鼎沸。

    楊守文和吉達登上城樓之後,發現城頭上至少有兩三百人之多。

    一部分是民壯,一部分是從居庸關敗退下來的官兵,還有一些衣著略顯奇怪的家夥。

    這些人,應該是蓋老軍的手下。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有的在搬運器械,有的則在整備兵器。女牆下,還蹲坐著一排軍士,手持唐刀,約三十人左右。

    “讓讓,讓讓!”

    楊守文站在馳道上正在尋找楊承烈的蹤迹,就聽到身後有人叫喊。

    他連忙退後兩步,扭頭看過去,就見蓋嘉運推著一輛獨輪車,上面擺放著一捆捆的箭矢。

    “大郎,你才來啊。”

    他身上只穿著一件坎肩似地短衣,露出胳膊,大汗淋漓。

    “二郎父親?”

    “你是說楊縣尉嗎?他和我阿爹去巡視城樓……你往前走,應該能找到他,我就不陪你了。”

    說著話,蓋嘉運便推車離去。

    楊守文和阿布思吉達相視一眼,走到女牆邊上,舉目向城外觀瞧。

    此時,已快到辰時。

    城外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氣,以至于視線不太清楚。可是站在城頭上,依舊可以看到遠處旌旗招展,人影憧憧。人喊、馬嘶的聲音不斷傳來,令人感到莫名心悸。

    看樣子,叛軍人數不少啊!

    楊守文看不清叛軍的隊伍,但是仍能夠感覺到,對方的兵力應該不弱。

    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楊守文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有些沈重。這時候,楊承烈和蓋老軍在張進張超管虎三人的陪同上從另一邊走過來。在他們身後,楊守文還看到了李實!這位縣丞再次出山,不過看他的樣子,卻顯得是那樣惶恐不安,臉色發白。

    “兕子,你來了!”

    楊承烈看到楊守文,連忙高聲招呼。

    楊守文不敢怠慢,忙快步走上前,躬身道:“父親,可有我能效力之處?”

    “當然,你不在我身邊,我總覺得心裏沒底。”

    楊承烈說著,用力拍了拍楊守文的肩膀。

    對這個懵懂十七年,一朝清醒過來的孩兒,楊承烈滿意到不能再滿意。特別是昨晚楊守文為他設計出的出場儀式,更讓楊承烈愛到了骨子裏。他年輕時,就好顯于人前。他之所以被趕出長安,貶去均州,有人說他得罪了人,但他自己知道,就是因為他那好顯擺的性子惹人厭。之後到了均州,窮山惡水他才算收斂。

    只是這一收斂,整整十七年。

    昨天晚上算是讓他過了一把瘾,仿佛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一旁蓋老軍和管虎的臉,一下子黑下來。

    你這個寶貝兒子,你特麽已經顯擺了一個晚上,怎麽到現在還要顯擺嗎?

    蓋老軍甚至有些後悔,昨天就尼瑪不該聽楊守文那臭小子的話,把個楊文宣嘚瑟到現在。不過不得不說,楊承烈這老小子昨晚的那個排場,簡直是帥到家了!

    “老爹,你幹嘛?”

    楊守文見楊承烈滿面笑容,立刻警惕起來。

    楊承烈不滿道:“你看你這是什麽態度,好像我會害了你一樣。”

    “老爹!”

    “嗯?”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笑容,看上去很假?”

    蓋老軍和管虎在旁邊聽得真切,忍不住哈哈大笑。

    楊承烈則怒視了楊守文一眼,壓低聲音道:“你這臭小子,居然又跑來拆我的台。”

    不過,經此一鬧,城頭上的凝重的氣氛似乎緩解很多。

    原本那些民壯和士兵,眼見叛軍兵臨城下,心裏緊張的不得了。可是看巨頭們……嗯,在這些民壯、士兵和亡命之徒的眼中,楊承烈、蓋老軍再加上管虎,就是昌平如今的三巨頭。

    “父親,怎麽把李縣丞又請來了?”

    說笑一陣之後,管虎陪著李縣丞繼續巡視。

    而楊承烈則把楊守文拉到了女牆後,兩人手扶垛口向外觀瞧,只見霧氣正漸漸消散。

    “不請他出來怎麽辦?好歹他如今是昌平最大的官。

    打仗,我不需要他。可是安撫百姓,招募勇壯,卻需要他出面,否則就會很麻煩。”

    “你是說,城中缙紳?”

    楊承烈點點頭,輕聲道:“不過這些麻煩,現在已經交給李實了,我只管擊退叛軍。”

    伴隨著霧氣散去,叛軍營地的輪廓漸漸清晰。

    從叛軍營地中,傳來了一陣陣號角聲,隱約可以看到有騎軍在營前馳騁,似乎正在集結人馬。

    楊守文見此情況,眉頭不禁一蹙。

    “父親,叛軍人數有多少?”

    楊承烈向身後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據盧永成留下來的消息,靜難軍傾巢出動,慕容玄崱更親自督帥。他們有五千兵馬,昨夜又在居庸關與祚榮派來的三千號室靺鞨人合並一處,加上他們擄掠的民壯,估計兵力總數,當在萬人上下。”

    楊守文聞聽,不由得眼眉一陣抽搐。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5-11-5 17:19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5 17:07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二章 絞車弩(上)2/5


    ‘靺鞨’之名,最早見于《北齊書》。

    靺鞨,與貘貉同音,由貘族和貉族融合而成。

    古代東北少數民族多出現這樣的情況,比如真番族、滿番族、滿離族、黃頭室韋族,等等。

    貘族和貉族融合後,形成了一個新的民族。

    從總體來看,靺鞨族應該是脫胎于世居白山的肅慎氏人。這一點,在《隋書》裏有記載:靺鞨即古之肅慎氏。到隋唐之際,靺鞨共分七大部,分別是粟末、白山、伯咄、安車骨、號室、拂涅以及黑水。其中粟末人最為強大,當時有戰士數千。

    只是在隋炀帝時期,粟末敗于高句麗,于是自扶余城遷徙。

    而留在故地的粟末人則淪為高句麗附庸,知道公元668年,唐滅高句麗,粟末人隨同數萬高句麗遺民被遷居營州,也就形成了現如今的粟末靺鞨人。祚榮成為首領之後,保留了當年靺鞨人的七大部,以壯大聲勢,同時又與突厥人結盟聯合。

    楊守文只覺後槽牙有點疼,倒吸一口涼氣。

    “萬余人?”

    楊承烈點點頭,苦笑道:“不過,我們沒敢和大家說,只說是數千叛軍而已。”

    整個昌平,兵不過千,人口不過萬余。這特麽的叛軍人數幾乎抵得上整個昌平人口。

    楊承烈不敢實報叛軍人數,也在情理之中。

    這就好像三國演義中,曹操詐稱八十萬大軍兵進江東,人還沒到,江東就人心惶惶。

    威懾力啊!若是昌平人知道叛軍這麽多,估計不必打,就乖乖的投降了。

    “那盧永成……”

    “服毒自盡!”

    楊承烈眼中流露出一抹複雜之色,輕聲道:“不過我將來會呈報州府,說他是戰死城頭。這家夥也是個可憐人,我曾為世家子,所以心裏面很清楚那種身不由己的無奈。”

    楊守文聞聽,詫異看了楊承烈一眼。

    “楊縣尉,楊縣尉!”

    城下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緊跟著就聽見盧昂的叫喊。

    他如同一陣風,從馳道上呼嘯而來,轉眼之間就來到了城頭上,神色顯得格外激動。

    “楊縣尉,你猜我找到了什麽?”

    “什麽?”

    盧昂衝著馳道上的人高聲喊道:“快點擡上來。”

    就見十幾個彪形大漢,光著膀子,擡著體積巨大的器具從城下走來。那器具上蒙著一塊黑布,看不清楚裏面是什麽。不一會兒的功夫,那些大漢就把東西擡到了城門樓上。盧昂不等楊承烈發問,健步上前,一把抓住黑布,然後用力一扯。

    “絞車弩?”

    楊承烈眼睛一亮,失聲喊道。

    盧昂嘿嘿笑道:“沒錯,就是絞車弩,一共有兩架。”

    楊承烈頓時興奮了,揮著手道:“那還想什麽,立刻把絞車弩給我裝上……城門樓上放置一台,在那邊放置一台。趕快趕快,我估計大霧一散,叛軍就會出動。”

    “父親,這是什麽?”

    楊守文詫異看著那架式樣古怪的器具,忍不住輕聲問道。

    “這可是守城利器!”

    不等楊承烈回答,盧昂就開口道:“若我居庸關有此神器,焉能被叛軍攻破?”

    該攻破還是被攻破……你特麽之所以失敗,不是因為你軍械不行,而是因為有粟末人背後偷襲好不好?

    楊守文站在一旁,在心裏吐槽。

    蓋老軍則低聲解釋道:“此為車弩,安置于城頭,可以擊毀攻城樓橹。

    想當年太宗還未登基時,與王世充激戰洛陽。那王世充就在城頭置放了車弩,數次擊退太宗,更令太宗損兵折將。這玩意的威力很大,絕非血肉之軀能夠抵抗。”

    說完,他問了盧昂一句:“這東西力有幾石?”

    盧昂頭也不回便道:“看著樣子,少說有八石力道。”

    “那就是五百步射程,倒是勉強可用。”

    盧昂聞聽,立刻回過頭向蓋老軍看過來。

    靠,這昌平縣城都是些什麽人?我只說了一個張力,這家夥就能准備報出射程嗎?

    說實話,盧昂是看不太起昌平民壯。

    不過是一群民壯,平日裏維持治安,抓個賊還成,說起打仗那就是烏合之衆。

    可是這半天下來,盧昂有些駭然。

    先不說有一個百人敵的阿布思吉達,楊承烈指揮得當,看得出絕對是經驗豐富。現在又蹦出來了一個蓋老軍,據說是昌平的團頭!該死,那又是什麽玩意!盧昂當然知道,所謂的團頭,就是社團頭目。這樣的人,竟堂而皇之成為了將領?

    但現在,盧昂有些說不出話了。

    唐宋時期,弩炮被廣泛應用于攻守城作戰。

    唐人稱之為絞車弩,也喚作車弩。在杜佑的《通典》第一百四十九卷中曾有提及:今有絞車弩,中七百步,攻城拔壘用之。而同書第一百六十卷又描述了其結構,在安裝十二石強弩後,以絞車張弦開弓,弩臂上有七條矢道,居中矢道擱置巨箭,左右各放置三支小箭。以力士敲擊機括,則諸箭齊發,據說是無堅不摧。

    昌平城裏的兩架車弩,顯然是經過了閹割。

    蓋老軍上前,指揮人把一架車弩裝置在城門樓上,盧昂則帶著人去安裝另外一架。

    “如果是十二石強弩,至少需要六名力士方能張開。”

    把車弩裝好,蓋老軍對楊承烈道:“這種八石強弩,也要四名力士。一旦開戰,至少要准備八個人輪番開弓。”

    楊承烈也不是菜鳥,他在行伍的時間沒有蓋老軍長久,但好歹也當過校尉。

    所以,不等蓋老軍說完,他就招手示意,讓人找來力士。

    這時候,楊守文突然開口道:“父親,四個人開一具弓弩實在有些浪費,不如讓我試試。”

    “你?”

    楊承烈看了楊守文一眼,輕聲道:“兕子,這玩意力道不小,你可別小看了它。”

    這時候,盧昂也走了過來。

    他正好聽到楊守文的話,忍不住嘲諷道:“楊公子,這可不是玩笑,你別逞能啊。”

    “我就試試嘛。”

    楊守文說著話,便脫下身上的半臂。

    他走到車弩旁邊,伸手就抓住了絞盤,然後笑著說道:“若不成,那再換人;如果成了,就給我安排四個人,安置箭矢。這樣一來,也可以騰出幾個人手……可惜,茉莉如今不在。若不然我們兩個,就足以操控車弩,可以省下好幾個力士呢。”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5-11-5 17:15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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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三章 絞車弩(下)3/5


    是啊,要是楊茉莉在就好了!

    楊承烈頗以為然,點點頭,心裏不禁嘀咕起來:一個楊茉莉,至少能抵得上八個力士。

    也不知道二郎他們如今身在何處?算算日子,他們應該已經過了趙州,進入邢州了吧。

    一時間,楊承烈有些失神。

    而這時候,楊守文已經握緊了絞盤。

    只見他兩臂用力,氣沈丹田,猛然一聲沈喝,慢慢轉動絞車。

    八石強弩,差不多需要一千斤的力道才能張開。盧昂臉上流露出一抹不屑之色,心道:看你逞強!若是一會兒無法開弓的話,又該怎麽收場!

    不過,沒等他臉上的不屑之色消失,盧昂就長大了嘴巴,眼中露出駭然之色。

    楊守文手握鍵盤,緩緩轉動絞車。只聽嘎吱嘎吱絞盤發出令人牙齒發酸的聲音,弓弦緩緩張開。楊守文把絞車鎖好,擺手道:“快點把箭矢裝到矢道上,待會兒試射。”

    他的語調非常平穩,氣息也不亂,說話很輕松。

    蓋老軍忍不住上前抓住了楊守文的胳膊,驚喜道:“兕子這神力,可是不輸于楚之霸王。”

    楚之霸王是誰?

    就是那力拔山兮氣蓋世,力能扛鼎的項羽。

    有人把准備好的特制箭矢裝入矢道,那居中巨箭,長三尺五寸,粗五寸,以鐵葉為翎。左右六支小箭,雖不似居中巨箭那麽驚人,但也都有三寸粗,兩尺五寸長。

    三尺五寸是多長?按照唐尺計算,差不多將近一米的長度,二十公分粗。

    這樣一根巨箭若射在身上,可以直接把人攔腰折斷。

    楊承烈站在旁邊,笑而不語。

    只是當他的目光偷偷從盧昂身上掠過的時候,盧昂的臉已經變得通紅。

    “大郎好氣力!”

    到這時候,盧昂就算是不爽,也不得不承認,楊守文的氣力驚人。他突然有些好奇,那楊守文口中的楊茉莉會是什麽模樣?按照楊守文的說法,楊茉莉的氣力比他還大。

    咕隆隆,咕隆隆,咕隆隆隆!

    從城外叛軍的營地中,傳來了隆隆戰鼓聲。

    緊跟著,號角聲響起,嗚-嗚-嗚嗚嗚……

    一隊隊軍卒,踏踩著整齊的鼓點從營中魚貫而出。那陣型呈鋒矢陣的形狀,兩邊還有一隊隊起兵縱馬疾馳,口中發出一連串嗷嗚的喊叫聲,在昌平城外上空回蕩。

    楊承烈臉色一變,厲聲喝道:“所有人,伏身。”

    原本正忙得熱火朝天的民壯和士兵,齊刷刷蹲下身子,靠在女牆上。

    從城外看,只能看到楊承烈、蓋老軍和盧昂三人,還有那豎在城樓上隨風飄揚的赤龍旗。

    楊守文微微屈身,站在楊承烈身旁,透過垛口向外看。

    那叛軍已經列陣在城外,旌旗在風中獵獵飄揚,雖然仍有薄霧,但卻已經無法在影響視線。

    一隊騎軍,從軍陣中飛馳而來。

    為首的是一個身穿明光甲,頭戴虎頭盔的將領。

    “我乃靜難軍使者裴忠義,奉我家將軍之命,特來問話。

    敢問昌平縣城,而今誰人做主?”

    盧昂和蓋老軍不約而同向後退了兩步,讓出了楊承烈挺拔的身形。

    此刻的楊承烈,已經不再是一身縣尉的官府。他一襲青衫,頭戴綸巾,身披軟甲,手握斷龍寶刀。

    “某家楊承烈,奉命鎮守昌平。

    裴忠義,爾不過一介反賊,何來忠義之名?至于靜難軍,早已非我大周部曲,不過是一群不忠不義之徒,焉敢在這裏出現?”

    一旁盧昂突然開口:“裴忠義,乃河東裴氏族人。”

    河東四姓,裴氏當先。

    楊承烈眼睛一眯,心裏卻歎息一聲:只怕又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世家子吧。

    那份名單上沒有裴忠義這個名字,可是楊承烈卻隱約能夠猜出,這其中隱藏的貓膩。

    盧家卷進來,王家參與其中,那麽裴氏族人謀反,也不足為奇。

    只怕不止裴氏,五姓七宗,河東四姓,山東士族裏不泛有人與默啜勾結。不過,有的暴露在名單裏,有的沒有出現。在這些人的背後,究竟隱藏著何等可怕的力量?

    裴忠義的臉,騰地一下子紅了。

    他厲聲喝道:“叫你這田舍漢知道,我等絕非謀反,所為者乃大唐江山。

    你也是大唐子民,難道不知牝雞司晨之禍嗎?今日,我們為的是大唐未來,才是真正的忠義。倒是你這種田舍漢,被武逆所蒙蔽。現在開城,尚不失為明智之舉。若待到城破之時,就休怪我等不留情面。那時候,昌平上下,必雞犬不留。”

    城頭上,民壯們竊竊私語。

    說實話,誰人坐江山?百姓並不在意。

    只是如果把這話挑開的話,就難免會讓人感到茫然。

    是啊,這天下到底是誰的天下?即便武則天登基數載,可是在許多地方,人們仍舊會把自己視為大唐子民。若按照這樣的說法,叛軍可就不是叛軍,而是勤王之師。

    楊承烈聞聽,也是心裏一震。

    就在這時,忽聽身旁楊守文低聲道:“父親,莫忘了定州前車之鑒。”

    盧昂和蓋老軍詫異向楊守文看去,而楊承烈也一下子清醒過來,厲聲喝道:“爾等逆賊,休要以忠義二字為名,平白羞辱了忠義之說。某為昌平縣尉,當保一方平安。我不知道你們是否真的是為大唐江山謀,我只知道,定州八千吏民冤魂不散。

    你們口口聲聲是勤王之師,卻與獠子勾結,殘害百姓……今日爾等既然來到我昌平城下,某雖不才,也要為定州八千冤魂討回公道,你且先吃我一箭再說吧。”

    說完,楊承烈退後一步,劈手從一名力士手裏奪過來一柄木槌,狠狠砸在絞盤機括之上。

    只聽嗡的一聲響,弓弦顫動。

    絞車弩上七支利箭順著矢道飛出。那正中間的一根巨箭,更如同閃電般射向了裴忠義。裴忠義也沒有想到,楊承烈會給他一個如此驚人的禮物,想要躲閃已經來不及,就見巨箭撕裂他胸前的明光甲,噗的貫入體內。巨大的力量,把裴忠義從馬上射飛出去,狠狠釘在了地上。那裴忠義慘叫一聲,身體被釘在地上扔在掙紮。

    鮮血從他身下流淌出來,而他則瞪著城頭上的楊承烈,嘴巴張了張,頓時氣絕身亡……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5-11-5 17:2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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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日(一)4/5


    叛軍躁動起來!

    裴忠義被釘死在城下,讓這些從居庸關一路南下,志得意滿的叛軍感到無比憤怒。

    旗門下,慕容玄崱嘴角微微翹起,露出古怪的笑容。

    看起來這昌平,似乎並沒有想像中那麽容易攻克。

    慕容玄崱身為靜難軍使,可謂一方大員。這次突然投降突厥,其中也有重重內幕。他是一個鮮卑人,能夠執掌一軍,足以說明他的背景不凡。可慕容玄崱卻清楚,所謂投降不過是一時之舉。待時機成熟的時候,他就可以反戈一擊,回歸朝廷。

    因為在慕容玄崱的背後,同樣有一個極為龐大的家族在暗中支持。

    盧永成失敗,有些出乎慕容玄崱的意料。

    但這並不重要,從一開始,他得到的命令就不是什麽攻城掠地,而是要拖住幽州兵馬。能打下昌平最好,若是打不下昌平,也要制造出足夠的聲勢,牽制朝廷。

    現在,他可以實施第二步計劃了!

    “慕容將軍,我早就說過,那中原蠻子不可信。”

    從遠處馳來一隊騎軍,為首一個身穿獸皮的粗壯漢子。他剃了個光頭,不過在後腦勺留下一縷頭發,結成了一根辮子拖在腦後。跳下馬,身高大約在五尺五寸,也就是165公分左右。膀闊腰圓,生得一個碩大的屁股,舉手投足透著彪悍之氣。

    而他身後的人,也都是這般打扮。

    一行人來到慕容玄崱身前,那粗壯漢子甩蹬下馬,大聲喊道:“關鍵時候,還要靠咱自己才成。你之前說什麽不戰而屈人之兵,沒有用,只有攻上去,他們才會害怕。”

    “堇堇佛爾衮大王,那你說怎麽辦?”

    慕容玄崱很平靜,臉上甚至還帶著一抹笑容,溫和問道。

    堇堇佛爾衮就是號室靺鞨人。

    乞乞仲象死後,祚榮整合靺鞨人,雖然大部分靺鞨人願意臣服,但依舊有一部分,對他表示不滿。號室靺鞨人就是其中之一!當年靺鞨人離開白山,號室靺鞨人卻留在了故地。他們被高句麗戰敗後,又迅速與高句麗人融合,形成如今的號室靺鞨人。

    這支靺鞨人,對中原漢人……不論是大唐還是如今的大周,都懷有極深的惡意。

    用祚榮的話,這些人凶蠻成性,難以制服。

    事實上,祚榮在東牟山建城,阻力最大的不是外面的官軍和來自新羅的威脅,而是號室靺鞨人。這些人准確的說,不屬于遊牧民族,而是漁獵民族。他們天性好鬥,破壞力甚至遠超遊牧民族,在白山黑水之間縱橫多年,一個個驕狂貪婪。

    聽聞慕容玄崱的詢問,堇堇佛爾衮幾乎不假思索道:“多麽簡單的事情,打進去就是!區區昌平又能有多少人?我靺鞨勇士只需要幾次衝鋒,就足以攻克縣城。”

    “哦?”

    慕容玄崱道:“他們可是有車弩,說明早有准備。”

    “怕他個鳥,如果將軍同意,我號室靺鞨願為先鋒。”

    慕容玄崱露出躊躇之色,顯得有些猶豫。

    堇堇佛爾衮道:“不過咱先說好,若我號室靺鞨攻克了縣城,你們不能進去。”

    “你的意思是……”

    堇堇佛爾衮臉上露出猙獰之色,厲聲道:“這一路走來,我的族人幾乎沒有什麽收獲。攻克了昌平,城裏的糧草和財富都歸我,女人也要歸我,你同不同意?”

    說到底,還是為了錢和女人。

    慕容玄崱微微一笑,依舊保持著一副儒雅風度,“若堇堇佛爾衮大王能為我攻破昌平,一切都可依大王所願。”

    “哈哈哈,一言為定,我立刻發兵。”

    堇堇佛爾衮大笑著,翻身上馬離去,身後揚起滾滾煙塵。

    慕容玄崱身邊的將領,被那煙塵嗆得一陣咳嗽,看著堇堇佛爾衮的背影,一個個咬牙啓齒。

    這幫沒開化的獠子,實在是太囂張了!

    “將軍……”

    不等親隨開口,慕容玄崱擡手,示意他們不要說話,“傳我命令,靜難軍後撤三百步。

    讓我來一起來欣賞一下,號稱營州第一強兵的號室勇士,是如何攻取昌平。”

    慕容玄崱執掌靜難軍多年,在靜難軍中頗為威信。

    他這一開口,一幹將領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聽命而去。

    “父親!”

    慕容玄崱身邊的年輕將領蹙眉道:“就讓那些獠子猖狂下去嗎?”

    “猖狂?”

    慕容玄崱冷笑道:“我看他猖狂不得多久!明玉,你可留意到,昌平城上不見一名守城軍士?由此可以看出,那個昌平縣尉有些手段,至少能夠做到令行禁止。

    他們連車弩都裝備上了,說明城內的軍械應該不少。

    咱們的攻城器械尚未抵達,若強行攻打,只怕會損失慘重。別小看這小小的昌平縣,兩年前李盡忠帶了兩萬契丹人強攻昌平十日,到最後都未能成功,最後只得轉道而行。昌平,沒那麽容易攻克!讓那些獠子去試探一下,也可多一些了解。

    兵法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獠子們不但能幫我們了解昌平的守備,還可以為我們消耗一些有生力量,何樂而不為?”

    “可是……”慕容明玉眉頭一蹙“如果獠子傷亡太大,祚榮那邊會不會生氣?”

    慕容玄崱扭頭,看了慕容明玉一眼,輕聲道:“你又怎知道,這是否正合了祚榮的心願?”

    慕容明玉身子一顫,駭然看著慕容玄崱。

    “相對于粟末人而言,號室的力量太強大了!

    祚榮在東牟山建城,是要以粟末人為主。如果號室太過強大,他又怎好統領七部?”

    號室靺鞨人,有精兵數千,更兼兩萬余高句麗遺民做基礎。

    相比之下,祚榮手中的實力雖然不弱,也只能說是與號室人持平。這樣一個強大的部族,絕不是祚榮所希望的。加上堇堇佛爾衮桀骜難馴,囂張跋扈,麾下號室人更是只知破壞,難有建設,令祚榮也很頭疼。更重要的是,祚榮想接收號室人手裏的高句麗遺民。如此一來,號室人就成了祚榮的心腹之患,其危害甚至大過朝廷。

    慕容明玉跟隨慕容玄崱多年,又怎能聽不出慕容玄崱話語中的內容。

    這次堇堇佛爾衮過來,恐怕也是祚榮驅虎吞狼之計。他要借助中原的力量,消耗號室人的實力。

    “父親,這祚榮倒是個枭雄。”

    慕容玄崱微微一笑,面色隨即變得森然:“好了,咱們且好好欣賞號室人的雄姿。”

    “孩兒,也要請教一二。”

    慕容明玉心領神會,扭頭厲聲喝道:“兒郎們,擂鼓,為號室勇士助威!”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5-11-5 17:23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5 17:10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日(二)5/5


    咕隆隆!

    戰鼓敲響,號角長鳴。

    楊守文直起身子,舉目向城外眺望,只覺體內的血液都隨之沸騰。

    這種冷兵器時代的攻城,在後世也只能從影視劇裏看到。不過誰都知道,那裏面有多少虛假的成分,根本不可相信。而現在,他將要親身經曆這樣一場大戰。

    剛才裴忠義的確讓民壯們感到心動,可是楊承烈那一番話,卻讓他們頓時冷靜下來。

    幽州自古就地處邊塞,和胡人之間的戰爭更是難以數計。

    胡人是什麽尿性?

    昌平人非常清楚……剛才裴忠義的話,的確讓他們心動。可冷靜下來再一想,他們也不禁感到後怕。沒錯,定州前車之鑒,他們怎能忘卻?據說定州已經投降,可是突厥人還是屠殺吏民,焚燒房舍,把定州人趕出家園,隨他們一同南下。

    說句不好聽的話,那些被裹挾的民壯,到最後也不一定有好下場。

    運氣好的,戰死疆場。

    運氣若是不好,就只能遠赴塞外苦寒之地,在那裏給胡人當奴隸,生生世世的奴隸。

    那滋味,昌平人可不想去嘗試。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城外。

    只有盧昂,卻面帶疑惑之色,不時偷偷掃楊守文一眼。

    他剛才可就站在楊承烈的身旁,裴忠義那一番話,他聽得很清楚。雖然盧昂沒有心動,可他卻知道,剛才城上的民壯,心動的怕是有不少。楊承烈非常果斷,擊錘發射車弩,斷了衆人的念想。但恐怕還是楊守文的那一句提醒。

    當時,楊承烈已經有些慌了。

    是楊守文提起了定州,令楊承烈立刻找到了反擊的素材。

    不得不說,楊承烈的確有大將之風,非常果斷。但楊守文的反應之迅速,也讓盧昂感到震驚。

    這小子從剛才,就不斷在打他的臉。

    先是一個人轉動絞盤,展現出了超乎尋常的力量;而後又冷靜的為楊承烈出謀劃策,穩住了城上的局面。這小子,以前真是個癡兒嗎?他可是比很多人都機靈。

    怪不得楊承烈之前說,沒有楊守文在身邊,他會慌亂!

    有這樣一個文武雙全的兒子,怕是換做誰,都會産生依賴心理吧。

    盧昂看著楊守文,卻不由得想起了自家剛出生的兒子盧廣。也不知道將來那孩子長大了,是否能夠似楊守文這樣為他排憂解難?他出身盧家北祖二房,而今卻已經是日薄西山,被帝師房死死壓制,快要喘不過氣。自己這輩子,估計也就這樣。日後靠著家聲,最好也就是混上一個刺史,想要進入中樞,卻非常困難。

    北祖二房崛起,還需要出現更多優秀的子弟,若不然休想奪回盧家的主導地位。

    想到這裏,盧昂一陣失神。

    戰鼓聲,號角聲,把盧昂喚醒。

    就聽楊守文輕聲道:“父親,叛軍攻城了!”

    盧昂立刻回過神,忙上前一步,舉目向城外看。

    只見從叛軍的陣營中衝出一支支人馬,口中發出嗷嗚不斷的聲音,迅速向城牆逼近。

    “不對,這不是靜難軍!”

    盧昂立刻看出了問題,連忙說道:“這似乎是靺鞨人,慕容玄崱怎麽派他們攻城?”

    靺鞨人生活與白山黑水之間,從某種程度上而言,幾乎和野人無異。

    若是野戰,這些人絕對是凶悍至極,就算是突厥人過去,也未必就能勝過他們。

    可攻堅……

    “全都穩住,把自己藏好,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反擊。”

    楊承烈也有些緊張了,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寶刀。

    上次登城指揮,還是兩年前。

    那時候有王賀居中坐鎮,他心無旁骛,倒也沒有太多壓力。可現在,王賀跑了,盧永成死了,只剩下一個根本沒有大用處的李實,整個昌平就等于壓在他一人身上。

    所以,楊承烈感到壓力山大,握刀的手心裏,竟全是冷汗。

    “殺,給我衝上去!”

    堇堇佛爾衮身披明光甲,面色猙獰。

    他手中緊握一口彎刀,據說這刀是來自波斯,鋒利無比。

    憑著口刀,堇堇佛爾衮殺了不少唐人。今天,它又將飽飲唐人之血……想到這些,堇堇佛爾衮就一陣激動。

    “穩住,大家不要慌。”

    楊承烈在城上觀戰,楊守文則在一旁連聲喊喝。

    “聽縣尉指揮,大家穩住,全都穩住,千萬不要露頭,聽從指揮。”

    說完,他從一個力士手裏接過木槌,目光對准了城外的號室人。越來越近,那些號室人猙獰的面孔已經清晰可見。那古怪的發式,讓楊守文突然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金錢鼠尾辮嗎?

    他眉頭一蹙,把車弩調整了一下,居中巨箭便對准了衝在最前面,一個人高馬大的彪形大漢身上。深吸一口氣,他握緊了木槌,而後扭頭向楊承烈看去,等他發令。

    “八百步!”

    蓋老軍毫無感情的聲音,在城頭回蕩。

    “六百步!”

    “五百步……准備。”

    女牆下的弓箭手,立刻利箭上弦,神色緊張。

    “四百步……三百步……一百步!”

    “放箭!”

    楊承烈倉啷一聲,拔刀出鞘,斷龍寶刀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森冷的光芒。他用刀向城外一指,楊守文二話不說,木槌狠狠砸在機括上,只聽嗖的一聲響,七支巨箭離弦射出。居中那一支利箭,在空中飛速旋轉,破空發出一聲刺耳銳嘯。

    衝在最前面的彪形大漢全無防備,被這突如其來的巨箭射中,攔腰折成兩段。

    下半身仍向前跑,可上半身已經摔落在血泊中。大漢淒厲的叫喊聲,似乎也激發起了城頭上民壯們的嗜血性情。弓箭手齊刷刷從女牆背後站起,探身出去便開弓放箭。

    臨時組建起來的百余弓箭手,能指望他們有多麽強悍的射術?

    不過沒關系,號室人幾乎是蜂擁而上,根本不需要什麽瞄准,只管向城外發射就是。

    慘叫聲,喊殺聲,在刹那間彙聚在一起,回蕩在昌平上空。

    楊守文轉動絞盤,厲聲喝道:“裝箭!”

    伴隨著這一聲悠長的呼喊,昌平攻防戰隨之拉開了序幕,整個天空都仿佛被戰雲籠罩。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6 18:53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日(三)


    幽州,薊縣。

    哐當!

    伴隨著一聲巨響,都督府那張沈甸甸的書案被掀翻。

    李元芳的臉色鐵青,全無往日儒雅風範。

    他盯著站在庭前的王直,半晌後咬牙切齒道:“你再去見豆盧欽文,就說最遲後日正午,我若是還沒有看到他檀州的援兵在昌平出現,那就休怪我在聖前與豆盧望之撕破臉。他豆盧家的那些事我不想過問,但如果做得太過,別說我不講情面。”

    王直苦著臉,看著李元芳。

    “李將軍,非是卑職不願前往,實在是豆盧將軍那邊也抽掉不出人手啊。”

    “是嗎?”

    李元芳目光森然,突然冷笑道:“他檀州兩鎮兵馬,兵力多達八千,居然抽不出三千人馬嗎?王直,你道我是傻子,還是張都督是傻子?檀州兩鎮三戍外加北口守捉,可謂固若金湯。就連靺鞨人都不敢直面檀州,需繞道經過……契丹人現在元氣大傷,根本不敢南下;而祚榮正在東牟山建城,也無心窺觑他檀州地方。

    現在,你告訴我說,豆盧欽文抽掉不出人馬?

    呵呵,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也知道你們背後那些老人家在想什麽!不過,我現在不妨把醜話說在前面。昌平若有失,咱們就聖前見!我倒要看看,到時候你們五姓七家,河東四姓,再加上他豆盧滿門兩支五房,可否受得天子的雷霆之怒。”

    李元芳話出口,王直頓時變了臉色。

    這似乎話裏有話啊!

    王直心裏,頓時慌亂起來,看著李元芳,忍不住吞口一口唾液。

    “李將軍,你這話從何說起?”

    “你說從何說起,那咱們就從何說起……亦或者,咱們可以從黑沙城那邊說起?”

    王直心裏咯噔一下,再也不敢開口。

    李元芳道:“現在是正午,你六百裏加急趕往檀州。估計今晚可以到達。豆盧欽文有一整天的時間調動兵馬,後日正午,若檀州先鋒軍仍未抵達,咱們就洛陽見。”

    王直不敢再廢話。連忙躬身領命。

    六百裏加急?

    這特麽是要累死人啊!

    可是他不敢有半點不滿,因為李元芳的背後,不僅僅有女皇武則天,還有狄國老的支持。

    他那話語中透露出來的消息,更讓王直感到心驚肉跳。

    信息量太大……哪怕李元芳身為勳貴之後。要想和天下門閥對抗,也是毫無勝算。

    除非,他手裏握有世族的把柄。

    而以目前來說,令所有世族感到恐懼的把柄只有一個……如果武則天得到了證據,勢必會掀起腥風血雨。到那時候,不僅是所有的勳貴門閥,恐怕還會包括別人。

    難道說,那東西在李元芳手中?

    王直不敢再耽擱,忙轉身離去。

    李元芳則慢慢走到堂前,看著王直的背影。仿佛自言自語道:“這一下,你們都該老實了!”

    不過,他的臉色旋即變得難看。

    在堂前徘徊片刻,突然苦笑道:“好你個張仁亶,怪不得一定要去五回嶺,原來是……算了,左右是為了這天下生靈。如果再胡鬧下去,到最後誰都脫不得身。”

    目光,向北眺望,仿佛穿越過時空。

    “也不知道。昌平的情況怎樣了?”

    日頭已經開始偏西,昌平城頭上,彌漫著血色。

    伴隨著號室人數次失敗,也在昌平城下。丟棄了數百具屍體。

    堇堇佛爾衮的臉已經漲的通紅,他萬萬沒想到,在小小昌平縣城,竟然折損了這麽多部曲。

    “堇堇佛爾衮大王,家父命我送來擋箭車。”

    就在堇堇佛爾衮快要發狂的時候,慕容明玉來到了他的面前。

    他看上去非常恭敬。在堇堇佛爾衮面前下馬,躬身行禮道:“家父也未想到,昌平竟然如此難攻。他特讓小將送來二百擋箭車助大王一臂之力。家父還說,如果大王不願繼續,可以暫時收兵,待明日攻城器械抵達後,再向昌平發動總攻。”

    堇堇佛爾衮頓時怒了,“號室人從來不會半途而廢!”

    他揮舞手臂,手中彎刀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弧光。堇堇佛爾衮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了一下,“請小將軍回去告訴慕容將軍,就說我佛爾衮多謝他的襄助之情。

    天黑之前,我一定會攻下昌平,請他只管放心。”

    我已經付出了這麽多勇士的性命,讓我現在放棄?那昌平縣城裏的錢糧和女人,豈不是飛走了嗎?

    堇堇佛爾衮是絕不肯讓到嘴邊的鴨子飛走。

    他送走了慕容明月,一臉猙獰看著手下的部曲,“看到了沒有,我們號室人,被那些蠻子看輕了。他們不想我們攻下昌平,那樣的話,城裏的錢糧和女人就不再屬于我們?孩兒們,給我拿出你們的真本事,今天無論如何都要攻破昌平縣城。”

    “吼!吼!吼!”

    一群沒有開化的獠子,發出鬼哭狼嚎的聲音。

    而慕容明玉也回到了本陣,把情況向慕容玄崱解說一遍,笑道:“父親果然神機妙算,那獠子不肯罷休,還口口聲聲要在天黑前攻克昌平!我看那佛爾衮,快瘋了。”

    慕容玄崱冷笑一聲,輕聲道:“讓他們去瘋吧。

    看樣子,昌平那邊的准備很充分,他們攻的越瘋狂,明日咱們破城也就會越輕松。

    明玉,可弄清楚那城上是何人指揮了嗎?”

    慕容明玉忙回答道:“已經清楚了,是昌平縣尉楊承烈。”

    “哈,原來是他!”

    “父親知道這個人嗎?”

    “我聽人說過,兩年前李盡忠在這裏吃了大虧,當時就是這個縣尉在城上指揮。

    那時候,有縣令王賀坐鎮,還有盧永成協助。

    說起來他們能保住昌平,逼走李盡忠也算是大功一件。結果到頭來,卻平白便宜了孫承景。所以明玉,你看到了嗎?武家在朝堂上一手遮天,有真本事的人想要出頭,困難重重。王賀是冒名頂替不用理睬,這楊承烈倒的確是一個人才……”

    說完,慕容玄崱歎了口氣。

    “牝雞司晨,終究不是正道。

    那武曌是個精明的女人,可畢竟是一個女人……”

    慕容玄崱臉上,露出可惜的模樣。

    而慕容明玉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可是,武曌不是召回了廬陵王,意欲還政李氏嗎?”

    慕容玄崱看了他一眼,“廬陵王回來了,可那皇位,卻只有一個。”

    慕容明玉頓時沈默了!

    好半天,他輕輕歎了口氣,擡頭向昌平縣方向看去,自言自語道:“要開始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6 18:55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日(四)2/5


    “叛軍登城了!”

    斜陽夕照,把昌平染紅。

    伴隨著城頭上傳來撕心裂肺的叫喊聲,預示著號室人終于衝破防線,登上了城頭。

    楊守文沒有理睬,只操控著車弩,對准一輛擋箭車後,猛擊機括。

    嗖!

    巨箭飛出,擊中一輛距離城牆大約二百步左右的擋箭車。

    巨大的力量,把擋箭車上的木牌打得粉碎。車後的車手更被箭矢貫穿,釘死在地上。

    “吉達,把他們趕下去。”

    楊守文射出一箭之後,立刻轉動絞盤,厲聲喊道:“裝箭。”

    不知在什麽時候,楊守文身邊的裝箭手變成了蓋嘉運。楊守文話音未落,蓋嘉運已經衝上去,把一根一米多長的巨箭填裝進了矢道。一箭七發,過于浪費,效果並不是很好。所以楊守文在射了幾輪之後,就讓人只裝巨箭,對准擋箭車攻擊。

    一旁的阿布思吉達早在號室人衝上城樓的刹那,已經衝進甕城馳道。

    那杆大槍如同一頭巨蟒在人群中翻動,十幾名衝上城頭的號室人,紛紛從城頭栽落。

    在吉達身邊,管虎緊跟不舍。

    一口大刀翻飛,配合著吉達瘋狂砍殺。

    不過,衝上城頭的號室人越來越多,眼看著甕城馳道上的民壯只能節節後退。

    楊承烈面色平靜,扭頭道:“盧校尉,你繼續指揮。”

    說完,他喊上了張超張進兩名奉宸衛,縱身躍入甕城馳道。

    “兒郎們,把這些獠子趕下去。”

    他大聲嘶喊,手中斷龍寶刀刀光一閃,砍下了一個剛從外牆爬上來的號室人的腦袋。

    楊承烈這一出現,甕城城牆上的民壯立刻精神大振。

    一邊有吉達和管虎,一邊有楊承烈三人。

    五個人如同五頭下山猛虎,帶領民壯發起了反擊。馳道上更留下了一具具殘屍。

    城外,堇堇佛爾衮已經紅了眼。

    為了能攻破昌平,他付出了近八百壯士的性命。

    好不容易登城,可很快又被打下來。二十多名號室人喪命于城上。也讓佛爾衮再也無法忍耐。

    他從馬上下來,刀指昌平。

    “給我衝,給我衝上去,所有人都給我上去。”

    一陣鬼哭狼嚎似的嚎叫震耳欲聾,千余名號室人向昌平城頭發起了決死衝鋒。那堇堇佛爾衮更一馬當先。他撤下了身上的铠甲。舞動彎刀,劈落飛來的箭矢,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

    身為號室首領都衝鋒陷陣,其他的號室人又豈能落後。

    若站在城頭,可以清楚的看到那號室人好像潮水一樣的湧來,令人感到心驚肉跳。

    楊守文裝上了巨箭,箭矢對准了堇堇佛爾衮。

    他不認得佛爾衮,只是看這個小矮子猖狂至極,于是就鎖定了目標。

    蓬!

    木槌砸在機括上,巨箭離弦。

    “二郎。裝箭!”

    楊守文大聲喊喝,聲音已經有些嘶啞。他飛快轉動絞盤,蓋嘉運立刻上前填裝巨箭。

    而那支射出的巨箭如同閃電,唰的就飛刀了佛爾衮面前。

    也是這佛爾衮身手敏捷,他一手彎刀,一手巨斧,身形在奔跑中猛然跳躍,擡手一斧劈在那巨箭上。巨大的力量,令他再也拿捏不住斧頭,同時也讓他身形為之一頓。

    當第一枝巨箭落地的刹那。楊守文第二枝巨箭已經瞄准了他。

    蓬!

    木槌再次砸在機括上。巨箭呼嘯著飛出去,那佛爾衮再想要閃躲已經來不及,身體硬生生向旁邊橫挪,緊跟著就見一蓬血霧噴濺。佛爾衮慘叫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巨箭直接打斷了他的胳膊,令他再也無力站起。

    身後數十名仆從立刻撲上來,兩個仆從手持盾牌遮擋,剩下幾人把佛爾衮擡起來。

    此時,佛爾衮已經疼的昏死過去。

    楊守文再次把一枝巨箭填上。而後將那沈甸甸的架子擡起來,瞄准甕城馳道。

    馳道上,一個光著膀子,牛山濯濯,腦袋後面拖著一根辮子的號室人手持雙斧,將楊承烈逼得連連後退。楊守文把巨箭瞄准那號室人,大聲喊道:“二郎,發射!”

    蓋嘉運抓起木槌,狠狠砸在機括上。

    巨箭呼的飛出,只是在射出是巨大的力量,生生將楊守文撞倒在地。

    這號室人的力氣真大!

    楊承烈架住對方的斧頭,身體腳下連連後退。

    就在這時,一道寒光從身邊掠過,巨箭正中那號室人的身體,把號室人一下子掀飛起來,栽下城頭。

    “父親,休要擔心,我來助你。”

    楊守文丟下了車弩,從牆邊抄起虎吞,縱身躍入甕城馳道。

    他身形微微低伏,兩腿彎曲,腳下的布點忽快忽慢,詭異非常。每走幾步,楊守文就會出槍。每一槍刺出,必有一名號室人倒地身亡。甕城馳道不過百余步的長度,楊守文一路殺過去,在身後留下了十數具屍體,只殺得號室人心驚膽戰。

    “父親,退回去,這裏有我!”

    楊守文搶到了楊承烈身邊,舉槍刺殺一個號室人。

    楊承烈也不糾結,只道了一聲:“兕子,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

    楊守文一邊回答,身體原地一轉,大槍呼的刺出,又刺殺一個號室人。

    當楊承烈退回城門樓的時候,楊守文已經帶著張進張超,與阿布思吉達兩人彙合。

    二十多個民壯跟隨在這五人身後,一輪搏殺,將衝上城頭的號室人擊退。

    號室人在城頭上留下了近兩百多具屍體後,再也無力繼續衝鋒。佛爾衮昏迷不醒,己方人馬更損失慘重。當夜幕將臨,昌平城頭上點燃了烽火,把夜空照的通紅。

    “楊縣尉,好本事。”

    盧昂看著楊承烈,忍不住豎起了大拇指。

    而蓋老軍在一旁卻忍不住道:“甚好本事?只能說他那婆娘會生,給他生了個好兒子。”

    楊承烈不以為忤,反而露出驕傲之色。

    他目光落在了正在馳道上巡邏查看的楊守文身上,突然道:“那也是老子的種好。”

    蓋老軍竟無以言對!

    號室人終于停止了攻擊,他們也沒有力量繼續攻擊。

    從正午到天黑,他們狂攻半日,死傷千余人,連自家大王堇堇佛爾衮現在也生命垂危。

    楊守文當然不知道他射傷了堇堇佛爾衮,在巡視完了之後,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覺身子有些發虛,兩臂發酸,腦袋發空,耳邊更是嗡嗡嗡,一陣挺不住的響。

    激烈的戰鬥結束,整個人松弛下來。

    楊守文也經曆了他兩世裏,第一次的血戰。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6 18:56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日(五)3/5


    坐在地上,靠著牆,他用力搓揉面頰。說實話,這場面的確是很可怕,在厮殺搏鬥的時候還不覺得,可是現在松弛下來,楊守文也有點承受不住,甚至感到後怕。

    “楊大郎,你的包裹。”

    蓋嘉運拎著一個包裹走過來,遞給楊守文。

    那是楊守文晌午出門時,楊氏塞給他的幹糧。沒想到這一場厮殺,竟持續了這麽久,他也著實餓了。打開包裹,從裏面拿出一塊肉餅,楊守文惡狠狠咬了一口。

    吉達走到他身邊,把酒囊遞給他,然後在他身邊坐下。

    他一點也不客氣,從包裹裏拿了一張肉餅,靠著牆狼吞虎咽。

    楊守文吞下一口肉餅,看蓋嘉運還有幾個民壯正眼巴巴看著他的包裹,當下遞過去,“來,一起吃!我嬸娘的手藝很好,可惜有些涼了,要不然一定會更好吃。”

    打了一整天,下面才開始做飯,所有人都餓著肚子。

    蓋嘉運猶豫一下,把包裹拿過來,取了半塊肉餅。其他民壯見他動手,也跟著上前。楊守文也不矯情,把肉餅和酒都拿出來與衆人分享,更使得馳道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融洽許多。

    “楊大郎,你這槍使得真好。”

    蓋嘉運吞下半張餅,也精神了許多,于是誇贊起了楊守文的槍法。

    “廢話,十年苦練,你也可以。”

    “哈,我就比不得你!”蓋嘉運笑道:“我爹以前也教過我刀法,可是我總覺得無趣。練了一段時間,就再也沒有興致。現在想再拾起來,恐怕也練不得爐火純青。”

    “那總好過不練!”

    楊守文笑道:“你基本功很好,下盤也很穩,好好練一下,應該能拾起來。”

    “可是,那刀太重,來來回回不過三招。時間長了總覺沒有意思。”

    “什麽刀?”

    “陌刀!”

    楊守文聞聽,眼睛頓時一亮。

    陌刀是唐代的一個大殺器,據說威力巨大。

    可是到了後世,這陌刀便幾乎失傳。雖然經常會有人拿著一口刀自稱是陌刀。卻沒有得到過官方的承認。陌刀是什麽樣子,應該如何使用?在後世一直都是個謎。

    “你老爹會使陌刀?”

    楊守文驚奇的看著蓋嘉運。

    蓋嘉運道:“會啊,他屋裏就有一口陌刀,據說是他以前從軍時所用,重十五斤呢。”

    唐代十五斤。換算到後世的度量衡,差不多是二十斤。

    楊守文不禁微微駭然,他的虎吞重也不過十幾斤重,沒想到蓋老軍居然能使得動那麽重的武器。

    心中更多了幾分好奇,“那回頭可要讓我見識一下。”

    幾個人坐在一起聊起來,而楊承烈等人則站在城門樓上,聆聽敬虎呈報上來的折損。

    今日一戰,殺敵近千。

    可是同樣的,昌平的傷亡也達到了一百六十人!

    這戰損比例聽上去絕對是大獲全勝,但楊承烈卻清楚。昌平的情況要比叛軍更加嚴峻。

    昌平民壯,不過三百。

    算上蓋老軍的手下以及盧昂從居庸關帶過來的殘兵敗將,總數不超過六百。這還沒有刨除昨夜梁允開城,折損在甕城裏的那一隊民壯。如果刨除的話,昌平守軍的人數,也就在五百偏上,不到五百五十人。今天這一戰,就損失了五分之一還多。

    沒錯,昌平還有皂隸,還有快手!

    可問題就在于。快手和皂隸還要巡邏城內,維持城中穩定,無法抽調上來。

    “今天攻城的,全都是獠子。”

    盧昂神色凝重。看著楊承烈道:“慕容玄崱的手下一直在觀戰,根本沒有參與進攻。若是野戰,靜難軍未必是獠子的對手;可若是攻城拔寨,三萬獠子也比不上那五千靜難軍。明日,靜難軍一定會發起攻擊,那時候才是咱們真正的考驗。

    楊承烈輕輕點頭。顯然是很贊同盧昂的話語。

    “你說,慕容玄崱今天這算什麽意思?”蓋老軍忍不住開口問道。

    “消耗!”

    盧昂苦笑道:“慕容玄崱在試探我們的力量,同時也在消耗我們的力量。”

    “消耗?”蓋老軍蹙眉道:“那些獠子不是他的手下嗎?他這樣消耗有什麽好處?”

    盧昂道:“他的確是在消耗獠子,卻未必是他的手下。”

    “此話怎講?”

    盧昂深吸一口氣,“居庸關之戰的時候,獠子並沒有正面參戰,而是背後偷襲。今天出現的這些獠子,很明顯是在居庸關被攻破之後,才和靜難軍彙合在一起。

    我不知道這裏面有什麽恩怨,但我能感覺得出來,慕容玄崱是在讓這些獠子送死,同時也消耗我們的力量。今日一戰,我們已經耗用了一萬多枝箭矢,還有一百多支巨箭。滾木礌石,以及火油都消耗了不少……你們不了解慕容玄崱,此人塞外有一個綽號,叫做靈狐。他今天越是安靜,就說明明日的攻勢會更加凶猛。

    最重要的是,他手裏還有一批攻城器械,今天沒有出現,那明天一定會出現……”

    楊承烈揉了揉臉,輕聲道:“如此說來,這個慕容玄崱不是等閑之流。”

    盧昂深以為然,連連點頭。

    “他今日讓獠子送死,很可能是和祚榮有關。

    我聽說祚榮在東牟山建城,准備重建靺鞨七部。今天這些獠子應該就是其中之一,看樣子挺凶悍。我估計,祚榮是想借此機會消耗他們的力量,而後方便整合。”

    說完,他轉過身,向城外看去。

    “盧校尉,你說我們可不可以夜襲叛軍?”

    楊承烈話音未落,就見盧昂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一樣,“楊縣尉,你最好不要有此想法。我不知道你以前是在何處效力,但我估計你不了解慕容玄崱此人。我鎮守居庸關多年,以前和他有過接觸。這個人用兵非常謹慎,想要夜襲營寨?絕無可能!

    我敢和你打賭,慕容玄崱現在說不定就等著你過去……他這個人,絕對不好對付。”

    “守不住,又攻不得,咱們等死嗎?”

    蓋老軍有些怒了,“按照你的說法,咱們豈不是必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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