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94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3 05:11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五十九章 神都,神都


    楊守文的心,已經沈到了低谷。

    他默不作聲的看著慕容玄崱,腦海中一片空白。

    從九月開始,一路追蹤,曆經無數波折,吃了那麽多的苦,做了那麽多的算計,到頭來卻得了一個‘不知道’的答案?楊守文的身體,輕輕顫抖,眼中不禁閃過一抹水色。握刀的手,也在顫抖不停,似乎連刀也握不住了,精神幾近崩潰。

    吉達見此情況,忙伸手放在楊守文的肩膀上。

    感受到了吉達的安慰,楊守文轉過身,閉上眼,伸手抹去眼角的淚珠,深吸幾口氣,慢慢平靜下來。

    “那你告訴我,怎麽能找到梅娘子?”

    慕容玄崱哈哈大笑,饒有興趣打量楊守文半天。

    “若你歸降于我,我便告訴你……”

    不等他說完,楊守文已經健步到他面前,一腳踹在慕容玄崱的胸口。

    慕容玄崱哇的噴出一口鮮血,身體在低聲骨碌碌滾了幾滾,才停了下來。不過,他並沒有恐懼,反而掙紮著擡起頭,笑著道:“小家夥,你以為這兩下就能讓我低頭嗎?慕容玄崱乃成武之後,戎馬一生,又豈會畏懼你這點小小的手段嗎?”

    楊守文再也抑制不住心頭的怒火,衝上去一陣拳打腳踢。

    慕容玄崱被打得滿臉是血,口鼻中不斷噴濺出鮮血。剛開始,他還能堅持,可隨著楊守文的手越來越重,慕容玄崱頂不住了。

    “住手,住手!”

    他大聲喊道,楊守文這才在吉達的阻攔下停手。

    “我說過的,你就算打死我也沒有用,因為我根本不知道梅娘子的下落。”

    “你胡說。”

    “我沒有胡說……楊守文,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梅娘子在哪裏。歲寒三君行蹤飄忽,而且精于易容,變幻莫測。他們常年在江南走動。我又怎知他們的下落?”

    “那你怎麽找到的梅娘子?”

    “這個……”

    楊守文見慕容玄崱不說,便一把抄起短刀。

    “你再吞吞吐吐,就別怪我心狠手辣,將你淩遲處死。”

    “好吧。我說。”

    慕容玄崱被楊守文那陰仄仄的語氣嚇住了,掙紮著從地上坐起來,吐了一口血痰。

    他深吸一口氣,沈聲道:“我的確不知道梅娘子的下落。

    你別急,聽我說完。但我知道。歲寒三君彼此間聯系密切。其中竹郎君好像是住在綿州,經常會出沒江南。但其他兩人,則相對低調。特別是梅娘子,她的行蹤最詭異。梅娘子的丈夫名叫公孫奕,曾經是馳名江南的劍手,聲名頗為響亮。

    後來公孫奕與人鬥劍失敗,就沒有人再見過他……

    梅娘子的性子很低調,做事也很神秘。到現在,我也只知道她是個女人,甚至連她的樣子都不清楚。”

    “那你怎麽找到她。請她來的?”

    慕容玄崱聞聽笑了,“你道我能找到梅娘子嗎?若真能夠,我又何必受著皮肉之苦。

    當初是她找到我,並且開價五百金。

    梅娘子行事素來如此,只有她找上你,你要找到她,卻很困難,你明白不明白?”

    楊守文只覺好一陣頭大,心神已經徹底亂了。

    他扭頭向吉達看去,卻見吉達沈吟一下。衝他打出了幾個手勢。

    問他背後的指使者!

    對啊,可以問他背後的指使者嘛……那封用突厥文書寫的信件沒有落款,所以楊守文也猜不出那人的身份。不過,他顯然是和慕容玄崱有聯系。更是幕後主使。

    想到這裏,楊守文剛要回身,卻聽到吉達發出一聲怒吼。

    楊守文嚇了一跳,忙轉身看去。

    卻見慕容玄崱不知什麽時候,竟站起身來,衝著山洞的洞壁。就一頭撞了過去。

    吉達反應很快,伸手想要阻攔。

    可還是慢了一步,只聽砰的一聲悶響,慕容玄崱一頭撞在岩石上,頓時腦漿迸裂。

    楊守文連忙過去,把慕容玄崱翻了個身。

    吉達伸出手,在他鼻子下試了試呼吸,然後擡起苦笑著搖了搖頭。

    都腦漿迸裂了,那還有命在?

    “這家夥好端端,為何要自殺?”

    楊守文看著慕容玄崱的屍體,喃喃自語。

    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這裏面的關鍵:這次昌平之戰,既然有盧家參與其中,說明背後一定有問題。楊守文在無法問出梅娘子的下落後,一定會追問是誰主使他反叛。

    慕容玄崱很清楚,自己的罪過有多大,武則天又會多麽恨他。

    如果楊守文無法找回那個小姑娘,得償所願的話,未嘗不會把抓回中原。畢竟,他慕容玄崱的還是值錢的!只要楊守文把他送到朝廷,一定能夠升官發財。而他,則會生死兩難。來俊臣雖然已經死了,可他所造成的陰影,依舊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

    慕容玄崱,是絕不會讓楊守文把他抓回去的。

    可是……

    楊守文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感覺全身的力氣好像都被抽空了一樣。

    功虧一篑,大概就是這種情況吧!

    他擡起頭,朝吉達看去,“吉達,我們該怎麽辦?”

    而吉達也有些茫然,只能坐在楊守文身邊,伸出手放在楊守文的肩膀上,用力按了兩下。

    那意思是說:不管你怎樣決定,我都會幫你。

    在經過了短暫的茫然和失落之後,楊守文漸漸清醒過來。

    他咬著牙,看著慕容玄崱的屍體,半晌後沈聲道:“吉達,我們准備回去。”

    吉達扭頭看著他,笑著點了點頭。

    楊守文站起身來,仰頭深吸一口氣道:“慕容玄崱說,是梅娘子主動找上他的。我想,梅娘子不會無緣無故從江南跑來這苦寒之地找他,而且是謀劃掉腦袋的事情。

    梅娘子的背後一定有人,而且和慕容玄崱背後的人是同一個人!”

    他說著,看著阿布思吉達。

    “我們去神都,去洛陽,去長安……能夠讓這麽多人心甘情願被俘叛賊之名的人並不多。雖然我不知道那人會是誰?但我知道,他一定是李家的人。咱們去神都找線索,我不相信那個梅娘子真的可以神出鬼沒。只要她是人,就會露出馬腳。”

    阿布思吉達也站起來,用力拍了怕楊守文的肩膀,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更加燦爛……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3 05:12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章 聖曆二年(上)5/5


    時光荏苒,冬去春來。

    一場冰雨的到來,預示著嚴冬已經過去。不知不覺間,聖曆二年悄然走進人們的生活。

    去年那場動蕩,使得河北道格外蕭條。

    如今,突厥人雖然已經退回塞北,但是給河北道到來的傷害,卻無法抹消。

    從八月到九月中突厥人撤兵,一個月間,共有十余萬人流離失所,其中兩萬多人命喪黃泉。

    默啜撤走的時候,更劫掠了近三萬百姓。

    冰雨淅淅瀝瀝下著,位于薊縣的都督府內,張仁亶正坐在書房裏,翻看一份戰報。

    此時,中原已大地回春。

    可是幽州地區,依舊天氣寒冷,氣溫低寒。

    雨水裏夾帶著細密的冰珠,打在窗棱上發出噼啪的輕響。

    屋子裏擺放著一個火盆,炭火熊熊,令人感到幾分暖意。張仁亶披著一件黑裘皮長袍,突然把手中的戰報放下來,起身走到門口,沈聲喝道:“去把伯玉叫來。”

    話說完,他又突然醒悟過來。

    陳子昂在不久前已離開幽州,回轉神都去了。

    此次,他回轉神都,將辭官歸鄉。名義上,他是因為要給父親守孝。可實際上,卻是因為得罪了朝中權貴,不得不辭官回家。此一去,也不知道何時能夠重逢。

    張仁亶是武則天一手提拔起來的將領,甚得武則天信賴。

    早年間,他以第三科武舉頭名而得狀元之名,從而進入武則天的視野。說來他也幸運。得了武狀元後不久,就接連遭逢戰事,一步步升遷,而得到武則天重用。

    相比之下,首科武狀元員半千,因性格原因。而今在弘文館出任學士,教書育人;次科武狀元孫思觀,因性格莽撞,得罪了武承嗣。以至于被削官為民,已不知下落。

    三科武舉,唯有他算是出人頭地。

    乃至于他後來在吐剌軍中為監軍的時候,因為和夏官尚書王孝傑不和,于是派人向武則天告狀。這原本是一場勝負極為明顯的爭鬥。結果卻是王孝傑被罷免,而張仁亶則升遷為侍禦史。隨後,張仁亶又參了孫承景,接下來便擔當這幽州都督。

    許多人甚至認為,張仁亶和武則天一定有親戚關系。

    但張仁亶自己心裏清楚,他之所以得到武則天的信賴,是因為他在朝中毫無背景。

    平民出身的張仁亶,比不得那些勳貴之後。

    他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所以更容易獲得武則天的信賴,後來更達到了恩寵至極。

    去年五回嶺一戰。張仁亶阻擊默啜三日,使得狄仁傑得以整頓兵馬,從後追擊。雖然最終還是被默啜率部突圍,可是對張仁亶而言,他已經把任務圓滿的完成。

    只是,他也少了一個值得信賴的夥伴。

    他早就勸說過陳子昂,忠于武則天即可,不要和梁王武三思走的太近。

    可惜陳子昂不聽他的勸說,這次得罪了梁王,可以想象。陳子昂以後的日子必不好過。

    想到這裏,張仁亶長出一口。

    他甩甩頭,調整情緒,對親隨道:“請管長史過來。”

    “是。”

    仆從連忙答應一聲。飛快離去。

    而張仁亶則回到屋中,在桌邊坐下,又拿起那份戰報,仔仔細細讀了一遍,眉頭緊蹙。

    屋外,腳步聲響起。

    從外面進來了一個健壯的男子。躬身道:“都督喚管虎來何時?”

    管虎,竟然是管虎!

    他原只是一個衙門裏的班頭,怎麽搖身一變,變成了幽州都督府中正七品上的長史?

    張仁亶放下戰報,面露和藹笑容。

    “老虎,這都督府裏,可還習慣嗎?”

    管虎腼腆笑道:“張都督說笑了,卑職原本只是個不入流的緝捕班頭,而今一躍成為正七品的長史,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呢。就算是不習慣,卑職也必須要習慣。”

    張仁亶聞聽,哈哈大笑。

    “說到底,還是不習慣。”

    管虎撓撓頭,輕聲道:“做貫了班頭,每天風裏來雨裏去,與那些亡命之徒打交道,已經成了習慣。而今整日坐在班房裏指揮別人,這心裏面終究是有些怪異。”

    “那沒關系,習慣就好。”張仁亶說著話,便示意管虎坐下。

    “要說起來,你可是比我的資曆要老的多。

    次科武舉,雖然未得高中,但卻被聖人看中,引入鸾台。我之前剛知道你身份的時候,也嚇了一跳。虧你堂堂管老虎,竟耐得住寂寞,在這縣城裏當了這麽多年的差。不過也算苦盡甘來,當初孫思觀雖得了狀元,現在還不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你入了聖人的眼,前途光明的很呢。”

    管虎好像有些失了神,呆坐著許久不說話。

    半晌,他才仿佛反應過來,苦笑著搖了搖頭道:“思觀出身好,性子莽撞,受不得委屈。我從小吃慣了苦,這又算得什麽事?對了,都督把我找來,有什麽吩咐嗎?”

    張仁亶仿佛剛想起來了似地,一拍額頭,把桌上的戰報遞給管虎。

    “老虎,這份情報,你看過嗎?”

    管虎接過來掃了一眼,輕輕點頭,“卑職看過了,還專門找人確認了消息。上面說的沒錯,據細作回報,去年十二月初,慕容玄崱從奚王牙帳返回營地的途中,遭遇兩名刺客襲擊,而後被刺客擄走。當時整個饒樂都很震動,李大酺還派出兵馬協助搜索……大約在十二天後,也就是十二月十九,在一個山洞裏發現了慕容玄崱的屍體。

    不過,那山洞裏有渜水,使得洞中溫度很高。

    屍體被發現時,已經開始腐爛,幾乎無法辨認。後來還是慕容玄崱的仆從在屍體上發現了一塊形如黑雲的胎記,並因此而確認,那屍體就是慕容玄崱的屍體。”

    管虎說完,從桌上拿起水杯,一飲而盡。

    不過當他把水喝完,才意識到如今已不是在昌平,他對面坐的,更不是那個不拘小節的楊承烈。

    一時間,管虎顯得有些尴尬。

    張仁亶倒是沒有在意,反而催促道:“繼續說。”

    “慕容玄崱出事以後,他手下也開始出現潰逃。

    李大酺派人接收了一部分潰兵,還把那些亂民一同接納,據說准備延續慕容玄崱的策略,在當地築城。慕容玄崱千般算計,恐怕不會想到,最後便宜了李大酺。”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3 15:03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一章 聖曆二年(中)


    張仁亶輕輕點頭,手指頗有節奏的敲擊著桌面。

    片刻後,他突然道:“老虎,你以為那李大酺,會不會成為禍害?”

    管虎猶豫一下,“聖人對奚人一直予以安撫,絕非長久之計。李大酺此人很狡猾,是個三姓家奴。他對聖人並無敬重之心,一味安撫,恐怕會讓他越發的張狂。

    這次慕容玄崱平白給他做了嫁衣,必然會使得李大酺如虎添翼。”

    “會不會是李大酺派人殺了慕容玄崱,為的是接收慕容玄崱的勢力?”

    管虎聞聽一怔,猛然擡起頭,看著張仁亶,久久沒有回答。

    李大酺派人刺殺慕容玄崱?

    他才不會相信!

    李大酺那個人很狡猾,但同時也很謹慎膽小。

    楊承烈曾評價過這個人,說他膽小如鼠,機警若狐。讓李大酺狐假虎威,扯虎皮拉大旗或許沒問題,但如果說他有膽子殺慕容玄崱,管虎心裏面絕不會相信。

    兩個人……

    不知為什麽,管虎腦海中閃現出一個名字。

    會不會是他們?他們正好兩個人,而且有足夠的理由,擄走慕容玄崱,而不是當場刺殺。

    “老虎,老虎?”

    “啊,都督有什麽事?”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

    張仁亶面帶微笑,看著管虎說道。

    管虎立刻明白了張仁亶的心思,他根本不在意誰殺了慕容玄崱,他在意的是李大酺。

    從萬歲通天元年的契丹人叛亂,到這一次突厥人造反,奚人或直接參與,或暗中相助。

    總之,李大酺得了不少好處!

    契丹之亂,他吞了孫萬榮不少兵馬;突厥造反,他又從慕容玄崱那裏得了好處。奚人占居饒樂,早晚會成尾大不去之勢。張仁亶又不是那種混日子的無能之輩。他有很強的功利心,難保不想趁此機會教訓李大酺,而後再搶得一樁功勳。

    嗯,應該就是如此。

    管虎在昌平基層曆練多年。早就練成了不動聲色。

    他想了想,輕聲道:“卑職以為都督所言不是沒有道理,李大酺有可能做這種事。”

    “老虎!”

    “卑職在。”

    “此事我當上書朝廷,慕容玄崱就算是叛賊,也當有朝廷處置。難能讓一個邊外蠻王殺掉?若傳揚出去,勢必會令聖人面上無光。所以,應該給予李大酺教訓。”

    “這是自然!”

    “不過……去年大戰方歇,朝中頗有些厭戰。

    憑我一人想去勸說聖人恐怕不容易,所以我想請老虎你幫忙,聯名一同上書,如何?”

    張仁亶目光炯炯,管虎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不是要管虎聯名,而是希望管虎把這件事告訴他背後的人,以方便得到支持。

    人常說。張仁亶生就一副七竅玲珑心。

    去年他毫不猶豫的屯兵五回嶺,哪怕是昌平危急,也置之不理。

    因此,他得到了聖人的賞賜,還得到了狄國老的賞識。現在,他看上了管虎背後的鸾台。

    武則天手下,有兩個鸾台,分為大小。

    普通人口中的鸾台,是指由門下省改置而來,也就是俗稱的大鸾台。除此之外。武則天手裏還有一個小鸾台,也就是管虎所屬的部門。執掌小鸾台的人,名叫上官婉兒。

    張仁亶想收拾李大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僅呈報聖人還遠遠不夠。若是能夠得到上官婉兒的支持,這件事就很有可能成功。

    而管虎,有密折之權,可以直接上報上官婉兒。

    “老虎,這件事若成了,雖算不得大功一件。但對你而言,有絕對的好處。

    你而今已經是正七品的長史,如果成功,說不定能再進一步,做個司馬當不成問題。”

    管虎,露出意動之色。

    “如此,卑職願與都督共進退。”

    “聰明!”張仁亶哈哈大笑,指著管虎道:“大丈夫當憑三尺劍搏取功名。你管老虎有一身的好武藝,正當用在其所。我立刻上書,到時候少不得要麻煩管長史。”

    “卑職,明白!”

    走出都督,管虎長出了一口氣。

    他站在都督府的大門口,舉頭仰望蒼穹。

    但見藍天白雲,陽光明媚。那冰雨不知何時停止,雲開霧散後,卻是陽光普照。

    也不知文宣大哥,是否已經到了荥陽?

    去年十一月,河南校尉鄭靈芝,派出五百家兵,隨同楊瑞返回昌平。

    鄭靈芝給楊承烈寫了一封親筆信,說昌平經此大亂,姐夫你繼續留在那邊,已沒什麽意義。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事情已經過去了!文昌左相今年已經故去,梁王也未必會繼續追究當年的事情。更何況,廬陵王返回神都,而今更貴為太子,梁王也不敢做的太過。所以,姐夫你何不回來,總好過留在昌平受苦……

    此外,楊瑞而今得高祭酒看重,收為義子。

    這是他大好的機會,若是繼續留在昌平,會耽誤了楊瑞的前程。

    諸如此類的言語,巴拉巴拉,反正是讓楊承烈動心了。

    如果楊瑞沒有得到高睿的賞識,楊承烈會把楊守文送去荥陽,然後和楊瑞留在昌平。

    畢竟,楊瑞和鄭家沒有關系,也不可能得到關照,甚至會被欺負。

    但是現在,楊瑞背後站著高睿,也就等于有了一座靠山。楊承烈左思右想,宋氏也勸說他答應,最終讓他下定了決心。只是,楊守文一去饒樂,兩個月音訊全無。

    楊承烈本來是想要等楊守文回來,然後一家人一起動身。

    可左等沒消息,右等沒音訊。

    時間一天天過去了,楊守文仿佛石沈大海。鄭靈芝再次派人前來催促,使得楊承烈實在是無法再等下去了。于是在一番躊躇之後,楊承烈在十二月帶著一家人離開昌平,前往荥陽。

    臨別時,管虎專門找到了楊承烈,並且把他的事情,告訴了楊承烈。

    這也就能夠解釋清楚,陳子昂為何來到昌平,就能夠與管虎接頭。楊承烈也沒想到,跟隨自己多年的管虎,居然會是小鸾台的密探。雖然他嘴上沒說什麽,可是言語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種疏離感。畢竟,密探在這個年代,可不是什麽好身份。

    這,也讓管虎很難過。

    他跟隨楊承烈多年,內心裏早就把楊承烈視為兄長。

    可現在,那種疏離感竟如此清晰,令他有種心痛的感受……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3 15:05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二章 聖曆二年(下)


    楊承烈走後不久,李元芳也完成了他的承諾,就是給蓋老軍一家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

    年關前,蓋老軍帶著一家人,還有一幹仆從親信,以及萬貫家財也踏上了西行之路。他此行的目的,是庭州。李元芳為他在庭州謀了一個庭州司馬的職務,也算是對得起蓋老軍在昌平之戰中的貢獻。蓋老軍這一走,管虎就感覺更加的孤獨。

    李實被委任暫領昌平縣令,志得意滿。

    他本想把管虎留下來,但管虎已無心繼續在昌平待下去,便呈報鸾台,得了幽州都督府長史的職務。

    昌平,如今已物是人非了吧。

    管虎之所以決定幫助張仁亶,並不是如張仁亶所說的那樣,要為自己謀劃前程。

    他,是想為楊守文開脫。

    雖然沒有人知道殺死慕容玄崱的人是誰,可管虎卻認為,非楊守文莫屬。

    以楊守文和阿布思吉達兩人的身手,做出這件事並非難事。關鍵在于,管虎不希望被人知道這件事與楊守文有關。因為,這次突厥人造反,留下了太多的疑點。

    管虎身為小鸾台密探,雖然不能確定裏面的情況,但也能猜到一些。

    慕容玄崱可不是普通的叛賊,他背後有一股非常巨大的力量在暗中操縱。否則,你道慕容玄崱從昌平撤退下來後,能那麽慢悠悠的收攏清夷軍和平狄軍的潰兵,能那麽從容不迫攻占廣邊軍,然後擄萬余民壯?你到朝廷大軍,都是吃素的嗎?

    可事實上,慕容玄崱就是這麽做了!

    如果,如果真是楊守文殺了慕容玄崱的話,就等于捅了一個大簍子。

    慕容玄崱身後的人,又怎可能善罷甘休?到時候,他們會收拾楊守文,而楊守文必定沒有還手之力。

    張仁亶想要戰功。把罪名丟給李大酺?

    好,很好,非常好!

    管虎在第一時間同意了張仁亶的決定,也就等于是給楊守文他們解決了一樁危險。

    如果是李大酺做的。楊守文也就能脫身出來。

    只是,該如何找到他,告訴他不要對外宣揚這件事呢?

    管虎站在都督府大門後,思索著對策:亦或者,我應該寫一封信。通知楊文宣嗎?

    就在他感到茫然的時候,從都督府大門外的長街上,走過兩個人。

    那兩人都是胡人的打扮,看上去風塵仆仆。他們帶了四匹馬,其中一匹神駿異常,在馬鞍橋上,還蹲著一只神駿的鷹隼。其中一人,身高大約在175靠上的模樣,體形瘦削,給人一種清雅的風韻。他牽著那匹馬。和另外一個人邊走邊說話。

    管虎看到那兩人的時候先是一愣,甚至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他忙緊走兩步,走出都督府的大門。

    這時候,那兩人已經從大門外走過去,只留給管虎兩個背影。

    管虎心裏一急,大聲喊道:“楊兕子,你站住!”

    坐落于薊縣軍都坊的居庸樓裏,人聲嘈雜。

    管虎坐在酒桌旁,看著坐在他對面,似乎清瘦很多。但卻多出了幾分風雅之氣的楊守文。

    “兕子,沒想到,真的是你,我剛才還以為看花了眼呢。”

    楊守文看上去一如當初在昌平時的模樣。笑起來會給人一種呆萌的感受。

    不過,管虎卻能感受出來,楊守文變了!

    如果說,在昌平時,楊守文是一口逍遙劍,那麽現在卻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受。

    他變得有些內斂。只是那眸光卻一如當年清澈。

    楊守文笑道:“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管叔……我之前回昌平,發現父親他們已經走了,老軍客棧也改了名字,便是老虎叔你,也高升了,還做了都督府長史。

    對了,還沒有恭喜管叔高升呢。”

    管虎聞聽,一擺手笑道:“兕子,休要取消你老虎叔,我也是不得已啊。

    李實那老兒文不成武不就,卻偏偏驕狂至極。你父親走了,盧永成死了,再加上如今那下落不明的西貝貨,李實可算是熬出了頭。我看不慣他,再加上縣裏沒什麽熟人,就只好來到這邊。至于高升什麽的,就不必說了,我自己都不好意思。”

    “既然如此,咱們就不說了。”

    楊守文當初就隱隱約約猜到,管虎應該另有身份。

    但看他的樣子,似乎並不想提起,也就沒有再去詢問。

    “這支鷹隼,倒是神駿的很呢。”

    管虎把話題扯開,目光落在了那只蹲在楊守文肩膀上,一口吞掉一條羊柳的鷹隼。

    這只鷹,身長不到兩尺,看上去不到三斤。

    一身如白雪般的鐵翎,一雙鐵爪成玉色,看上去甚至透著一抹晶瑩。

    這只鷹,學名鹧應,俗稱海東青,是東北地區特有的一種猛禽。而它那一對玉爪,更表明了它的身份,是海東青裏品級最高的品級玉爪俊,堪稱是海東青裏的王者。

    管虎常年在幽州生活,自然認得這鷹隼的來曆,不禁大為感歎。

    “它應該還沒有成年吧。”

    楊守文點點頭,“大兄說,它估計才過周歲。”

    “好好養,這可是個稀罕物。”

    管虎頗有些羨慕,但並沒有開口討要。所謂君子不奪人所好,海東青的珍貴,他非常清楚。他很喜歡,想必楊守文也是如此。從坐下來看楊守文對它的態度,就能看出端倪。

    而那海東青,則一副倨傲之色,全不理管虎。

    “是啊,抓到它也是偶然,後來虧得大兄指點,才算是把它收服。”

    楊守文說著話,伸手點了點海東青的腦袋,“它叫大玉,可是凶猛的狠呢。”

    管虎哈哈大笑,給楊守文滿了一杯酒。

    他話鋒突然一轉,看著楊守文沈聲道:“兕子,我問你一件事,慕容玄崱,可是你殺的?”

    一旁吉達擡起頭,眼中露出戒備之色。

    楊守文笑著擺擺手,“大兄,管叔不是外人,咱們不必隱瞞。”

    說完,他扭頭看著管虎道:“管叔說的不錯,我和大兄追蹤慕容玄崱兩月余,最後在鹦鹉洲將他擒拿。其實,我本不想殺他,只是想找他把幼娘討要回來的……”

    “幼娘她……”

    楊守文露出黯然之色,“慕容玄崱說,梅娘子雖然是他招來的幫手,但是他並不熟悉。那天晚上之後,梅娘子也沒有去見他,所以他也不知道幼娘現在什麽地方。”

    “那你打算怎麽辦?”

    楊守文頓時沈默了,半晌後道:“老虎叔,我打算去洛陽。”

    管虎道:“和我猜的差不多……梅娘子的確有可能去洛陽,但也不一定。如果你找不到她,千萬不要莽撞衝動。還有一件事,一定不能告訴任何人,慕容玄崱是你殺的!”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3 20:49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別管叔(上)3/5


    屋外的喧嘩聲,似乎消失了。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照進這間面積並不算很大的雅間裏,顯得是那樣甯靜祥和。

    一個短髯蓬亂的壯年男子,仿佛夢呓般講述著他的過往。

    在他對面,是一個清秀的少年,面帶著淡淡的笑意,傾聽那男子的傾訴。

    “呼!”

    管虎長出一口氣,突然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來薊縣快月余,倒是今天最為快活。”管虎捋了一把胡須上的殘酒,輕聲道:“背了這探子的名頭,就連你父親都怕我幾分。他離開的時候,甚至沒有告訴我。

    兕子,我雖是個探子,卻是為朝廷做事。

    是是非非,我也許身不由己,但我這心裏卻有一杆秤。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我心裏清楚的很。就比如伯玉來找我,讓我打探田雨生的名單下落,我也只是推脫。畢竟,這牽扯甚廣,絕不是我等能夠參與其中,弄不好還會引火燒身。”

    楊守文深以為然,看著管虎也不知該如何勸說。

    楊承烈的反應很正常!

    就好比你突然發現,一個生活中和你關系非常密切的朋友,竟然是一個特工……任何人的第一反應就是躲避,恐懼。當然,也許會有一些逗比,覺得很有趣吧。

    楊承烈性子有點逗比,但絕不是一個逗比。

    更何況身處武則天統治時代,前有來俊臣那樣的酷吏為前車之鑒,正常人只要是聽聞密探兩字,都會感到膽戰心驚吧。這個,楊守文還真不好去做出評判……

    “好了,我與你說這麽多,話題再轉回慕容玄崱。

    慕容玄崱的背景絕不會簡單了!如今外面人說,慕容玄崱是因為膽小所以才投降斬啜。可我知道,你也應該明白,此人在妫州有靈狐之稱,行事或許非常謹慎小心,但是和膽小絕無關系。他若是個膽小之人,又怎可能將靜難軍牢牢把持?”

    楊守文眉頭緊蹙,用力點了點頭。

    “他此去饒樂,更不會是臨時起意。

    為大將者謀後而動,這恐怕是他早有的安排。但是憑他一人,哪有那麽大的實力?

    若外面人知道是你殺了慕容玄崱,說不定會遷怒于你。

    如今,張仁亶密謀伐奚,有意把此事栽到李大酺的身上。我聽說之後,也順水推舟,決定坐實這件事。與你而言,可能會損失一樁大功勞,但我認為利大于弊。”

    管虎今天,可以說是推心置腹。

    楊守文又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站起身來,抱拳躬身一揖到地。

    一旁阿布思吉達也是如此,兩人這般隆重的行禮,讓管虎頓時慌了手腳,忙起身阻攔。

    “兕子,有你這一禮,我就滿足了。

    你此去荥陽,少不得會遇到一些麻煩事。拿著這塊玉牌,如果真遇到了解決不了的麻煩,你就去洛陽銅駝坊的彌勒寺。到時候你只要取出腰牌,自會有人幫你。”

    “管叔,你這是……”

    管虎微微一笑,“以前我不知道,你和鄭家居然是親戚。

    以後,你的前程遠非我可比,今日這般,也是想要和你結一個善緣。我知道你的性子,看上去很溫和,卻是個剛強驕傲的小子。你到了荥陽,未必就會事事依靠鄭家。但你要知道,相比幽州,那裏是中州,情況之複雜,絕非你可以想象。

    我這身份上不得台面,但是對于一些宵小而言,卻有足夠的威懾力,讓他們不敢冒犯。

    至于大事情……呵呵,有鄭河南站在你身後,一般人也要掂量一下才行。”

    管虎所說的‘鄭河南’,就是楊守文的舅舅,鄭靈芝,現任河南校尉一職。

    楊守文心知管虎這是好意,當下也不推辭,便伸手接過了腰牌,甚至沒仔細看,就放到懷中。

    “好了,你從饒樂一路走來,想必也累了。

    來到這薊縣,便聽你老虎叔的安排,切莫學你那老爹,扭扭捏捏的好生不痛快。”

    楊守文頓時笑了,“老虎叔既然這麽說,兕子焉能推辭?”

    三人酒足飯飽之後,由管虎帶路,領楊守文到了一家客棧。

    這客棧,據說是薊縣最好的客棧。它背靠桑幹水,打開窗戶就能看到波濤洶湧的春水東去。

    管虎給他們安排了一個獨棟小院的房間,便告辭離去。

    管虎一走,楊守文就把院門關上。夕陽西照,他走進房間,推開窗戶,只見那剛解凍的桑幹水奔流不息。他長出一口氣,扭頭向吉達看去,兩人相視,不約而同露出一抹輕松的笑容。

    慕容玄崱自殺後,楊守文和吉達就離開了四道溝。

    只是由于慕容玄崱失蹤的緣故,整個饒樂都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慕容玄崱的手下,還有李大酺的手下都出動了,四處尋找打探。南下之路隨之被封閉,楊守文兩人無奈之下,北上進入突厥領地,而後繞道才算是從塞北南下,返回幽州。

    這期間,楊守文還搶了一只海東青。

    大玉是東北特有的猛禽,屬矛隼,號稱天空王者。祚榮為了交好突厥,命人在白山黑水補到一只海東青,派人送往黑沙城,作為新年的禮物。不成想,那支隊伍遇到了楊守文兩人。雖然一開始不知道那些人押送的是海東青,但楊守文和吉達還是出手偷襲,將對方擊潰之後,把這支海東青據為己有。一路上,為了熬鷹,楊守衛可算得上是萬分辛苦。幸虧吉達懂得熬鷹,否則他不一定能收服大玉。

    “大兄,今天咱們好生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趕路。”

    吉達點點頭,表示贊同。

    兩人當下洗漱一番,便各自回屋休息。

    這一夜無事,到後半夜的時候,春雨襲來,淅淅瀝瀝。

    等到天亮楊守文兩人起床後,發現屋外已變得濕涔涔,那濛濛細雨,別樣溫柔。

    整理了行囊,兩人收拾妥當之後,便離開客棧。

    天才蒙蒙亮,城門已經打開。

    楊守文兩人取出昨日進城的腰牌,檢驗之後,便踏上了南下的旅程。

    離開薊縣十裏,前方突然有人攔住了楊守文兩人的去路。 本帖最後由 巴爾帕金 於 2015-11-13 21:25 編輯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3 20:50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四章 別管叔(下)4/5


    那是一個皂衣小厮,楊守文看著對方有些眼熟,于是不太確定問道:“你是馬十六?”

    “楊兕子居然還記得十六!”

    馬十六顯得很高興,咧開嘴笑了,“楊兕子一別數月,氣度越發不凡。若不是長史讓我過來,十六在大街上遇到,絕不敢相認。”

    “你如今,在管叔門下?”

    “是啊,楊縣尉去了荥陽,老軍也離開了昌平。

    十六是縣尉的人,李縣尊難免對十六有提防,整日裏也不甚痛快。正好長史要來薊縣,我就大著膽子過去請求。長史是個念舊情的人,就帶我來這邊做了個白直。”

    “那你可是出息了!”

    楊守文笑著打趣,馬十六連連擺手客氣。

    他們來到路邊的一座涼亭裏,只見裏面已經擺上了酒菜,管虎也正站在涼亭之中。

    “老虎叔,不是說了不用送的嗎?”

    “哈,你說不用送,我可沒答應……再說了,我在幽州也沒什麽親近的人,你這一去荥陽,咱們不曉得什麽時候才能重逢。我怎地也是你老叔,送你一程也應當。”

    說完,他拉著楊守文便進了涼亭。

    有仆從上前,為三人倒酒。

    管虎又拉著楊守文一陣叮咛,戀戀不舍。柏渡億下潶演歌館砍嘴新章l節

    “管叔,小侄該走了。”

    管虎的眼圈卻紅了,拉著楊守文的手道:“兕子,到了那邊要多小心,切不可似在昌平一樣的任性。若是過的不開心,便回來!這裏是你家,你可不要忘記了。”

    楊守文的眼睛也紅了。

    昌平、幽州……

    雖然十余年的記憶是模糊的,但仍留下了太多的回憶。

    虎谷山、小彌勒寺、羊尾巴湖……楊守文深吸一口氣,努力把情緒平靜下來。他看著眼前這粗豪的漢子,心裏萬分感動。管虎,是真的把他當做了晚輩,視作了親人。

    只是他那密探的身份,注定了無法獲得太多友誼。

    哪怕他現在已經開始在擺脫,但一日密探,終身密探……老虎叔其實,挺寂寞的。

    腦子裏,靈光一閃。

    “管叔,可有紙筆?”

    “啊?”

    管虎愣了一下,扭頭看去。

    仆從連忙道:“請阿郎稍待,小人這就取來。”

    他從涼亭裏衝出來,在官道旁攔住了一個商隊,討來筆墨紙硯,送到涼亭之中。

    “兕子,你這是作甚?”

    管虎詫異看著楊守文,有些不太明白。

    楊守文道:“此去荥陽,後會有期。小侄心中突發感慨,想到了一首詩,願贈與管叔。”

    “兕子還會作詩?”

    管虎露出驚喜之色,笑著道:“你父親雖說識字,卻作不得什麽詩來。沒想到兕子你還有如此雅骨,想必是繼承了你娘的才華。賦詩,讓老叔也鑒賞一下。”

    仆從,磨好墨,把筆送到楊守文面前。

    此時那商隊的人也停下來,好奇看著亭中的衆人。

    楊守文看著廳外靡靡細雨,沈吟片刻之後,提筆在那白紙上寫下‘別管叔’三個字。

    “好字!”

    承魏晉文化,至入唐以來,文風鼎盛。

    前有初唐四傑光彩奪目,後有陳子昂念天地之悠悠。

    詩詞的演變,從早期的絢爛辭藻堆砌,到如今,正處于一個極其玄妙的時期中。代開元到來,盛唐拉開序幕,唐詩將放射奪目光輝,成為華夏文明中璀璨的明珠。

    管虎沒什麽雅骨,但卻能分辨出字的好壞。

    他忍不住贊歎一聲,心中詫異:楊兕子竟然還能寫得如此好字嗎?

    他不由得向楊守文看去,心中頓時多了些期待。

    就見楊守文寫了‘別管叔’三個字之後,再次沈吟,而後提筆書寫。

    “千裏黃雲白日曛,暖風吹雁雨紛紛。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楊守文寫完,擲筆一旁,端起一杯酒,“管叔,後會有期。”

    說完,他一飲而盡,然後放下酒杯,轉身走出涼亭。阿布思吉達已經在涼亭外等候,楊守文接過缰繩,翻身上馬,而後朝涼亭上一招手,海東青展翅滑翔,落在他的肩膀上。

    楊守文一襲白袍,博領大袖,衣袂飛揚。

    他攏著缰繩,在馬上與管虎再次拱手,而後一催馬,口中沈喝一聲,金子希聿聿長嘶,便迎著靡靡細雨遠去。在他身後,阿布思吉達也騎在馬上,牽著兩匹突厥馬,緊隨不舍。

    兩人四馬,漸漸消失在雨霧中,再也無法看得清晰。

    管虎則拿起那張紙,輕聲念道:“千裏黃雲白日曛,暖風吹雁雨紛紛。莫愁前途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突然間,管虎只覺得鼻子有點酸,眼中更噙著淚光。

    他呵呵笑了,喃喃自語道:“莫愁前途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兕子,有你這首詩,管老虎也算是值了,值了!”

    說著話,他哈哈大笑,淚珠奪眶而出,順著臉頰滑落。

    他心中有太多的淒苦,卻沒有人能夠理解。

    誰料想到,今日卻有這樣一個小子,竟成為了他的知己。

    管虎快走兩步,來到了涼亭外面。

    他舉目眺望,已經看不到楊守文兩人的背影,只有嘴巴輕輕蠕動,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是夜,張仁亶在書房中,看著家人從管虎那邊拓印來的詩詞。

    他搔搔頭,在屋中徘徊。

    良久,張仁亶再次坐下來,把《別管叔》重又誦讀一遍,然後鋪開紙張,提筆沈思。

    臣張仁亶啓奏聖人:今有昌平縣尉楊承烈之子楊守文,別名楊兕子自塞北歸來。據臣所知,楊兕子武藝高強,昌平之戰屢建功勳,更有夜襲叛軍大營,活捉堇堇佛爾衮之戰功。

    楊承烈,荥陽鄭氏之婿,河南校尉鄭靈芝妻兄。

    不知何故隱姓埋名于幽州十余載,雖聲名不顯,卻有才幹。

    今日楊兕子南下,與小鸾台補阙管虎相別于十裏悲歡亭,並賦詩一首,才情過人。

    臣有疑問:昌平之戰,縣丞李實實無寸功,何以暫領昌平縣令?

    楊承烈戰功顯赫,但卻無人問津?楊兕子有斬將奪旗之功,更生擒堇堇佛爾衮,何以朝廷也無封賞?

    今河北道正值百廢俱興之時,天下有識之士,莫不屬意于此。

    然有功之臣不得其賞,有才之士不得其用。天下人莫不心寒,則于聖人不利……

    臣為聖人顧,還請徹查此事。

    張仁亶把書信寫完,然後裝入一個竹筒,點上火漆封好,然後取出印章蓋了上去。

    “來人!”

    他站起身來,沈喝一聲。

    屋外,有仆從一直在伺候著,聽聞張仁亶的聲音,連忙躬身進來。

    “立刻著人,將此信送往洛陽,呈報聖人。”

    “遵命。”

    仆從持信筒匆匆離去,而張仁亶則回到桌前,拿起那份拓印的詩詞,低聲吟誦。

    “如此好詩,怎地就便宜了管老虎?”

    張仁亶輕輕歎了口氣,把詩詞放下,走到門口自言自語。

    屋外,小雨已經停歇,但見銀河璀璨,月光皎潔……看樣子,明日將會是一個好天氣!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3 20:53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五章 女人


    越往南,春意越濃。

    幽州的苦寒已經被抛在了身後,滿目的荒涼,也漸漸有了綠意,似乎變得生動起來。

    海東青在天空翺翔,發出一聲聲鷹唳。

    楊守文騎在馬上,任由那夾帶著春意的暖風拂面而來,感覺十分惬意。

    剛出生的時候,他曾住在南方。不過那時候他渾渾噩噩,均州的記憶早就變得模糊不清。等清醒之後,已是中秋。虎谷山的冬天會來得早,所以自然領略不到這春天的感受。重生十七年,這也是他第一次真真正正,感受這大唐的春天。

    只是,河北道依舊遍地瘡痍。

    突厥人帶來的傷痕,絕不是那麽容易輕易的消失。

    沿途可見被突厥人摧毀的城垣村舍廢墟,令人不僅心生悲戚。

    “大兄,你老看我幹什麽?”

    楊守文突然勒住馬,扭頭看著阿布思吉達。

    從薊縣出來,楊守文就覺得吉達看他的目光有些古怪。

    吉達咧嘴,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齒。他笑了,同時手舞足蹈的比劃起來了手勢……

    “不過賦詩而已,有何大驚小怪。”

    楊守文頓時黑了臉,一副很無奈的表情道:“難不成,我就只能打打殺殺嗎?”敗獨壹下嘿!言!哥

    吉達用力點點頭,而後又比劃道:你這麽好的身手,可不要浪費了!讀書識字,能寫自己的名字就好,可不要因為讀書,而耽擱了練功。那樣的話,就得不償失。

    果然是胡人的思維方式。

    阿布思吉達骨子裏,流淌的是突厥人的血,更喜歡用拳頭來說話。

    楊守文道:“我自然不會耽擱了練功,兄長不必擔心。”

    吉達比劃道:那樣最好……不過,你那首詩的確很不錯。我雖然不懂,但猶感激動。

    楊守文,頓時笑了。

    兩人一路說說笑笑,旅途倒也不算寂寞。

    不過,這一路下來,楊守文明顯感受到河北道上,戒備森嚴。

    雖然說不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但只要是人口相對密集的城鎮,就一定會設有哨卡。

    好在,他二人手裏有管虎為他在幽州都督府裏開出的過所,所以倒還算順利。

    所謂過所,說白了就是介紹信。

    若是為公務而離開戶籍地,那叫做‘公驗’。似楊守文這種沒有官身的平民百姓,想要出門旅遊,就必須要有‘過所’。這過所有很多講究,甚至關系到你在路上會遭遇到什麽樣的盤查,住店會遇到什麽樣的狀況。如果‘過所’裏闡明你有不好的經曆,在通過哨卡的時候就會遇到麻煩,住宿的時候更要遭受到刁難。

    好在楊守文二人的過所,不但身家清白,屬于大大的良民,更有都督府開具的印章。這就說明,這兩人有官方的背景,在通過哨卡的時候,基本上都不會盤問。

    甚至于,當他們找不到客棧的時候,還能暫時住在驿站之中。

    管虎為他們想的很周到,也讓楊守文心生感激。

    這一日,二人來到滹沱河前,卻遇到了麻煩。

    由于天氣正在變暖,滹沱河河面的冰也開始解凍。滔滔河水卷裹著大塊的冰塊從上遊洶湧而來,河水湍急,更使得河上增添了許多凶險。當楊守文他們抵達滹沱河渡口的時候,卻發現渡口已經停止擺渡。沒辦法,船夫也擔心遇到危險。

    “怎麽辦?”

    渡口聚集了很多人,吵鬧不停。

    楊守文看向吉達,輕聲道:“過不去了,估計要在這邊留宿。”

    阿布思吉達點點頭,用手朝後方一指,比劃道:我記得剛才咱們路過了一家小店,人並不多。估計這些人都還盼著能過河,如果真過不去的話,可未必能找到住所。

    楊守文深以為然道:“兄長說的是,那咱們趕快去投店吧。”

    兩人二話不說,便撥轉馬頭往回走。

    這屬于天災,誰也無法阻止。上遊河水的冰如果不能清理幹淨的話,這邊的渡船就不敢出發。估計不知是河北岸,河南岸也是這種狀況。與其在這裏等,不如先找個住宿的地方。

    反正,楊守文兩人都不趕時間,在這邊停留兩天,也算不得大事。

    兩人來到了客棧,發現已經有人開始住宿。

    聰明人不止他們兩個,少不得有其他人也覺察到情況不對勁,所以就趕過來投宿。

    楊守文要了一個獨院,裏面有兩間房。

    而且,小院裏還有馬廄,正好可以供他們存放馬匹。

    “客人到底是聰明人,再過一會兒,恐怕就沒房間了。”

    “哦?”

    客棧的夥計笑道:“剛過去衙門裏的人,說是河上遊水勢很大,今明兩天暫時要關閉渡口,等上遊的浮冰清理幹淨之後,才會恢複通行。所以嘛,過一會兒那些人反應過來,就會跑來投宿了。”

    兩天?

    楊守文點點頭,從挎兜裏取出一串銅錢,遞給夥計。

    “如此,就少不得要麻煩小哥。”

    “客人客氣,這本就是小人該做的事情,哪有什麽麻煩?”

    夥計頓時眉開眼笑,態度也變得更加熱情。

    “客人先休息,小人待會兒給兩位送來熱水。

    大堂裏有飯菜,是我家阿郎從縣城裏請來的廚子,能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擅長烤羊。若客人不想出去吃,就與小人說一聲,到時候會把酒菜送來客房。”

    “如此,就多謝了。”

    楊守文說著,看了一眼吉達。

    卻見吉達連連搖頭,比劃著手勢道:從塞北一路過來,烤羊已吃的厭煩,還是算了。

    想想也是,從九月開始,在塞外近四個月,各種烤,烤的楊守文快吐了。

    如今到了中原,若再吃烤羊,他覺得自己會瘋掉。

    當下笑著點點頭,把馬趕進了馬廄,

    楊守文沒有管大玉,因為他知道,大玉有一雙千裏眼。別看它飛在天空,卻能准確捕捉到楊守文的蹤迹。而且,海東青有著比獵犬還要強大的智慧,知道該怎麽保護自己。

    “趕了幾天路,也正好休息一下。”

    楊守文換了一件寬松的衣服,赤足從房間裏走出。

    吉達還在收拾房間,這是個有些許潔癖的家夥,每每到一個地方,都要先把房間清理一遍。

    看著他裏裏外外的忙著,楊守文突然産生了一個疑問。

    自家這位結義兄長雖然不會說話,卻是個很懂得過日子的男人。他長的不差,如果在後世,妥妥的美男子。他武藝高強,精通射術,更會操持家務,還有一手烤羊的手藝。

    “大兄!”

    吉達探頭出來,疑惑看著楊守文。

    楊守文道:“你喜歡什麽樣的女人?”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4 20:30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女將(上)1/5


    吉達愣了一下,順手抓起一個包裹就砸向楊守文。

    那張白皙的臉紅撲撲的,似乎對這個話題有些害羞。楊守文忍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把那包裹接住。沒想到平日裏酷酷的阿布思吉達居然會為這麽個話題就紅了臉?

    嘿嘿,有意思,有意思!

    好在楊守文也就是隨口一問,沒有就這個話題在深入下去。

    很明顯,阿布思吉達在這方面是個比楊守文還要稚嫩的雛兒。否則也不會這一句話就讓他羞紅了臉,甚至惱羞成怒。不過,楊守文還是衝著阿布思吉達‘哈哈’大笑了兩聲。

    吉達看了他一眼,朝他做了個‘白癡’的手勢,便轉身繼續收拾房間。

    客棧的夥計,倒是沒有說謊話。

    差不多快到正午時,渡口的人得到消息,兩天之內渡口不會開啓,所有人也束手無策。

    這並不是人為的原因,滹沱河上遊聚集了太多的浮冰,更被無法及時清理。

    那些浮冰體積巨大,趁著河水解凍,水流湍急洶湧,一路奔騰而來,破壞力極大。

    渡口的擺渡船,根本無法渡河。

    而上遊本來有一座石橋,也被浮冰撞塌。

    要想渡河,除非繞道往下遊走。據說那裏有橋梁也許可以渡河,但問題是,至少要花費一天多的時間。既然是這樣。倒不如留在渡口。只是當他們反應過來。趕來客棧的時候。客棧裏已經人滿為患,所有的客房都被人占居,根本沒有房間。

    旅行,最怕這種事。

    但旅人們又不敢鬧事,大多數人只得轉道前往縣城。

    相信縣城裏的房間會多一些,至少不至于出現這種沒有房間的局面……

    楊守文則坐在客房外面的門廊上,感受著從滹沱河上遊吹來的風,雖依舊有些涼。卻顯得格外輕柔。

    院門口的那棵老桑樹,開始透出一絲嫩綠。

    春天來了,萬物複蘇。

    可是,楊守文心裏的寒冬,卻仍未過去。

    此次前往荥陽,他一直在想該怎麽尋找幼娘的下落。

    根據慕容玄崱透露的消息,那個梅娘子行蹤詭異,顯然不會那麽容易找到。而管虎更警告他,神都雲詭波谲,各方勢力如今都在博弈。局勢同樣是非常的複雜。

    太子複立,為原本呈現頹勢的朝廷。注入了一針強心劑。

    這一點,從河北道之戰就能夠看出一些端倪。太子未立的時候,武則天雖下令招募士兵,但響應者幾近于無;而李顯方立為太子,各地義勇紛紛來投,一下子為朝廷增加的幾萬兵源。歸根到底,人心思唐。在老百姓的觀念中,男主外,女主內,才是大道。牝雞司晨,在過去那叫不祥之兆!哪怕武則天再出色,也無法扭轉這種觀念。

    李顯?

    楊守文搔搔頭,從門廊上站起來。

    曆史上,這應該是個很有意思的角色。

    他絕算不得是什麽明君,在位時間也很短,最後死于老婆和女兒的手裏,窩囊至極。

    但是這麽一個人物,在後世的評價裏,並沒有太多的惡語。

    楊守文覺得,李顯的確不適合當皇帝。

    他如果做兄長,做父親,乃至做朋友都是最好的人選,卻偏偏最不適合做帝王。

    不過,這與我何幹?

    他想到這裏,忍不住曬然而笑。

    我這算不算是拿著賣白菜的錢,操著賣白-粉的心呢?

    “唳!”

    就在這時,一聲鷹唳打斷了楊守文的胡思亂想。

    他擡頭看去,原來是大玉准備回家了。

    楊守文站在庭院裏,伸出了手。大玉立刻展翅向他飛來。眼看著就要飛入庭院,卻忽聽得一聲弓弦響,一支羽箭從不遠處的一個院子裏飛出,直向大玉射了過去。

    “大玉!”

    楊守文大吃一驚,連忙驚聲呼喊。

    大玉不愧有神鳥之稱,那支羽箭射來的很突然,但它卻毫不慌張,身體在空中側身一個滑翔,就躲過了羽箭。不過,大玉可從來都不是那種吃虧的鳥!它躲過羽箭之後,發出一聲尖銳鷹唳,顯得無比憤怒。在空中盤旋一周之後,便俯衝而下。

    楊守文早就猜到了大玉的反應,早在它盤旋空中的一刹那,他就縱身躍上了院牆。

    “大兄,大玉出事了。”

    楊守文腳下不停,縱身從牆上躍下來,便朝旁邊那庭院跑去。

    “好畜生,居然還想報複?”

    庭院中,傳來一個稚嫩的聲音,緊跟著一支羽箭再次射出。

    與此同時,庭院裏還傳來了一個聲音,“子玉,你幹什麽,快住手。”

    只是那聲音明顯慢了一步,羽箭已射向了大玉。

    大玉身在空中,再次側身滑翔,一雙玉爪啪的就抓住羽箭,再次發出了鷹唳。

    很顯然,它這次是真的生氣了。

    楊守文不敢再猶豫,來到那小院的門口,眼見院門緊閉,便擡腳狠狠踹在了門上。

    院門蓬的一聲,被踹飛了出去。

    楊守文衝進院子裏,就看到一個少年正彎弓搭箭,准備射出第三支箭。

    “住手!”

    楊守文話音未落,一枚鐵丸就脫手飛出。

    只聽啪的一聲響,鐵丸正打在少年的手腕上。少年吃痛,手中弓箭落地。而這時候,大玉已經從空中俯衝下來。楊守文正要喝止大玉,卻見一個人影竄了出來。

    刀光一閃,如同匹煉般斬出。

    大玉猝不及防之下,慌忙間騰起,卻還是被那刀光斬中,兩根雪白鷹翎飄落下來。

    使刀的人,是一個四旬靠上的大漢。

    他身材不算太高,手中一口大約四尺長短的寬背大刀。

    要知道,唐代一尺,差不多就是三十一公分。四尺大刀,幾乎是一米二左右。而這位大叔的個頭,估摸著還不到五尺五寸,也就是一百六十五公分都沒有。這麽矮的個頭,偏偏手裏拿著這麽長、這麽大的一口刀,給人一種非常滑稽的感覺。

    那口刀的份量應該不輕,刀背處還有一溜金邊,顯示出這刀的主人,家境不俗。

    他擋住了少年,橫刀胸前。

    而楊守文看到大玉那飄落的羽毛,也頓時怒了。

    我家大玉又沒有招惹你們,就被你們連射兩箭,還砍了一刀?

    楊守文從來算不上那種大方的人,也不等對方開口,便怒吼一聲,兩手夾著鐵丸甩出。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4 20:31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七章 女將(中)2/5


    這叫做七星連珠!

    楊守文雖精通彈弓,卻不擅射。

    畢竟,他清醒時間也不長,更沒有時間學習射術。

    在草原上的時候,倒是跟隨阿布思吉達學過一段時間。只是,阿布思吉達是個啞巴,無法用言語准確說出射術的精髓,楊守文的進步也不算太大。不過,也就是在那段時間裏,他練成了這一手七星連珠的鐵丸功夫,一發七枚,十步之內例無虛發。

    大漢本來想開口解釋,可沒想到楊守文二話不說就打出了鐵丸。

    他連忙舞動大刀,那口刀的份量應該不輕,當在十斤左右。但在他手中,卻如同燈草,上下翻飛。只聽叮當聲不絕于耳,七枚鐵丸被他准確的劈落在了地上。

    只是趁著功夫,楊守文已經搶身到他跟前。

    他也不贅言,劈手就是一拳。

    “猛虎硬爬山。”

    腳下在地面上頓了一下,只聽砰的一聲響,大漢甚至感到地面在微微顫抖。

    他連忙橫刀身前,想要往外封擋。蓬!楊守文的拳頭打在刀面上,一股巨力襲來,令大漢頓時臉色大變,腳下隨即後退三步。那口大刀,被楊守文一拳打彎了。

    “有刺客!”

    少年在大漢身後尖叫起來。

    話音未落,十幾個黑衣武士衝了出來。

    這庭院很大,比楊守文所住的客房院落至少要大很多倍,分為前後兩個院子。

    那十幾個黑衣武士衝過來,二話不說就把楊守文圍在中間。院牆上人影一閃。原來是阿布思吉達來了。

    他手持兩杆槍。見楊守文被圍住。二話不說就把虎吞大槍擲出。

    與此同時,他縱身從院牆上跳下來,健步如飛就要過來幫助楊守文。

    大漢見這種情況,也有些懵了!

    楊守文的身手已經超乎他想象,沒想到居然還有幫手?

    他連忙上前,大聲道:“朋友,別動手,這都是誤會。”

    只可惜。若他對楊守文說這些話,效果可能會好一些,至少楊守文會給他一個回答。

    但是阿布思吉達,卻眼睛一眯,長槍唰的探出。

    曆經草原上四個月的曆練,吉達的槍法變得更加狠辣,出招也越發詭谲。他這一槍探出,如同毒蛇吐信,快如閃電一般。大漢沒想到這位比楊守文更幹脆!楊守文至少還說了兩句,可是吉達卻一句話也不說。上來便是殺招,招數格外狠毒。

    他連忙舉刀相迎。攔住了阿布思吉達。

    而另一邊,楊守文拿到了虎吞大槍,口中暴喝一聲“連環九擊!”

    虎吞帶著一股風雷聲,化作一抹殘影刺出。

    首當其衝的黑衣武士頓時臉色大變,舉盾牌相迎。铛铛铛……大槍凶狠的刺在盾牌上,只三聲響,那盾牌頓時碎裂。楊守文正要探步跟進,另外兩名武士已揮刀而上。

    對手雖然多,但楊守文卻毫無懼色。

    虎吞大槍的刺擊速度越來越快,他的身形更如同一抹幽靈,槍隨人走,人隨槍進。

    那黑衣武士人數雖多,卻絲毫不占便宜。

    不過,這些人顯然是配合默契,進退之間頗有章法。

    楊守文雖然占居了上風,但要想突破對方的重圍,一時間也沒有辦法。

    倒是一旁的大漢,被阿布思吉達那杆取名為狼爪的大槍逼得連連後退,大汗淋漓。

    論身手,他不是阿布思吉達的對手。

    但如果他的刀沒有被楊守文打彎,說不定還能撐上十幾個回合。

    可現在,身手不行,刀又變得不趁手,如何抵得住吉達那如同狂風暴雨般的攻擊。

    “大兄,你閃開。”

    就在這時,從後院走出一群人。

    為首是兩個女人,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的模樣,未施粉黛,素面朝天。

    年長的女子看上去氣度雍容,而年幼的女子,則透著幾分嬌憨之氣。

    兩人本來在後院聊天,忽聽得外面大亂,于是就出來查看。哪知道,她們才一出來,就看到大漢被吉達逼得連連後退。那年幼的女子……說年幼,也三十出頭。她頓時柳眉倒豎,臉上露出一股怒意,反手從身後健婦手中搶過一杆槍,便猱身撲上。

    “娘!”

    少年看到兩個女人出來,心中頓時大定。

    他連忙跑過來,一頭紮進那年長婦人的懷中,“這兩個凶徒闖進院子裏,差點打傷了孩兒。”

    話音未落,年幼女子已經攔住了吉達。

    她手中搶撲棱棱一顫,啪的壓在吉達的槍杆上,正要借力反擊,卻見吉達的槍呼的把她的槍挑開,而後分心就刺。

    吉達,可是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做憐香惜玉!

    凡阻攔他去路者,皆為敵人。

    所以他一槍探出,凶狠至極。那女人臉色一變,“咦?”

    她輕呼一聲,人隨槍走,後退兩邊之後橫槍一式鐵索攔江,便崩開了吉達的大槍。

    大漢這時候也緩過了勁,感到顔面全無。

    他把手中刀往旁邊一扔,厲聲喝道:“錘來。”

    兩個仆從忙上前,遞給他兩柄鐵錘。

    他二話不說,掄錘就上,“小妹,這厮槍法詭谲狠辣,咱兄妹必須要聯手方可。”

    “廢話,還不過來幫忙?”

    女人頭也不回,大聲喊道。

    大漢則道:“獠子,別說我們人多欺負人少,我兄妹向來如此,你一個人我兄妹聯手,你一群人還是我兄妹聯手。”

    吉達哼了一聲,槍法一變,卻毫不退後。

    而年長的婦人聽了大漢的話,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臉。

    “窦一郎,你要點臉行嗎?”

    她突然想起了十數年前,自己初遇這兄妹二人的時候,窦一郎也說過這種無恥的話。

    如今,大家是一家人了,她已經忘了以往的事情。

    可窦一郎好死不死,卻喚醒了她的記憶。

    “三郎,到底是怎麽回事?”

    “孩兒正在院子裏戲耍,這兩人衝進來,還踹壞了門。他們二話不說就動手,差點傷了孩兒。若非舅舅來的及時,孩兒就要吃虧了!娘親,你可要幫孩兒報仇啊。”

    年長的婦人,目光落在了楊守文的身上。

    “子玉,說實話。”

    “孩兒!”

    “你再不說實話,娘就把你家法伺候。”

    少年聞聽,激靈靈一個寒蟬,小臉頓時發白。

    他輕聲道:“孩兒剛才在這裏戲耍,看到一只鷹飛下來,所以就射了它一箭……”

    “嗯?”

    “是兩箭。”

    少年身子一哆嗦,聲音頓時變得小了。

    婦人正要再問,卻忽聽一聲鷹唳。

    “海東青?”

    她看到一只色澤純白的海東青淩空俯衝,一雙玉爪探出,狠狠抓向一名黑衣武士。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14 20:34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女將(下)3/5


    那武士剛被楊守文逼得站不穩腳,眼前一抹白影掠過,嚇得他連忙身體一縮。

    緊跟著,頭上一涼。

    玉爪抓開了他的發髻,險些撕開他頭皮。

    饒是如此,他也變得披頭散發,狼狽不堪。

    海東青見楊守文被包圍,又怎肯一旁觀戰,于是從空中接連俯衝,向黑衣武士發動攻擊。

    那些黑衣武士本來被楊守文打得已經快撐不住了,如今頭頂上又出現了一個對手,頓時慌了手腳。一名武士躲閃不及,眼看著就要被楊守文一槍刺殺在當場。

    一支羽箭飛來,叮的一聲輕響,打在虎吞大槍的槍頭上。

    大槍一歪,幾乎是貼著那武士的身子劃過。楊守文眉頭一蹙,身隨槍走,快步向前,腰身一晃,腳下蓬的踩在地上,肩膀就狠狠撞在那武士的身上。

    “蒼熊硬擠貼身靠!”

    武士只覺得胸口好像被巨錘擊中一樣,哇的就噴出一口鮮血。

    身體飛起來,狠狠摔落在地上,半天也起不來。

    這家夥身子骨夠可以的啊!楊守文撞飛了對手之後,心裏面也不由得發出一聲驚歎。

    要知道,他這蒼熊硬擠貼身靠,一擠一靠,少說有千斤力道。

    換個人的話,只這一下就能少半條命。可是這武士,居然只吐了一口血?

    這家人是什麽來曆?

    那一對兄妹聯手,能和吉達不分伯仲。

    而這些武士,顯然是久經沙場的老手。而且訓練有素。配合默契。絕不是普通人家。

    “少年郎,請先住手。”

    就在這時,一個悅耳溫和的聲音傳來。

    不等楊守文反應,那些武士刷拉拉就退了回去,順手還把那倒地的武士攙扶起來。

    楊守文也沒有再追擊,而是喝住了大玉。

    他大槍置于身前,槍頭貼在地上,單手握住了槍。

    只見一個美婦人款款上前。

    她一襲青絲緞子碎花襦裙。上身則穿著一件白碎花半臂。

    女人走上前來,身後卻跟著一個健婦,懷抱一杆銀槍。槍長約一丈二,槍刃較之制式大槍要長許多,約三尺三寸,差不多是一米的長度。只看這杆槍,就知道必有奇門秘術。

    楊守文心頭一緊,眉頭蹙起。

    “大兄,回來吧。”

    隨著楊守文這一句話,阿布思吉達手中大槍刷刷刷連環三槍。逼退了那對兄妹。

    “樊娘子,你幹嘛攔住我們。最多十招,我兄妹就能取勝。”

    窦一郎氣喘籲籲,渾身好像被過了水一樣,衣服都濕透了。

    而他旁邊的女子,看上去也不太好過。香汗淋漓,臉頰绯紅,但是眼中閃爍精芒。

    老娘快八年,沒有打得這麽痛快了!

    她也不太甘心,只是樊娘子開口,她卻不敢反對。

    沒辦法,誰讓人家是大婦呢?誰讓人家的武藝高,我兄妹聯手,也不是她的對手呢?

    可惜,金定妹子沒來。

    若是她在的話,憑我們三人,定能打得那小子屁滾尿流。

    想到這裏,她哼哼兩聲,看著吉達的目光,頗有些不善……

    “少年郎,你闖到我們的住處,還大打出手,更傷了我家的衛士,不知是何緣故?”

    美婦人的聲音,溫婉動人,柔柔的,很好聽。

    只是楊守文卻感受到了一種撲面而來的壓力!

    這種壓力,甚至比他之前在大彌勒寺,獨面李元芳的時候還要大,甚至有些可怕。

    這女人,是誰?

    他心裏頓時生出疑問,眯起眼睛道:“你問我緣故,我還要問你緣故。

    我家大玉回來找我,卻被你們射了兩箭。這還不算,那矮矬子竟然用刀劈它……”

    “你說誰是矮矬子?”

    窦一郎聞聽,勃然大怒。

    楊守文看了他一眼,沈聲道:“你斬落了我家大玉兩根羽毛,我毀了你的刀!如果你真傷了大玉,我就要了你的命。”

    “哈,我會怕你?”

    窦一郎暴跳如雷,破口大罵。

    而他身邊的妹妹,則偷偷扭過臉:哥哥,人家沒說你怕他,你幹嘛要自己承認呢?

    太羞恥了!

    美婦人扭頭看了窦一郎一眼,窦一郎立刻閉上了嘴巴。

    “我那孩兒無禮,不對在前,妾身先向你道歉。”

    說完,她微微欠身,施了一福。

    “一郎大哥莽撞,傷了你那愛鳥,不過你已說了,兩清。”

    她聲音有些低沈,卻仍帶著一種難言的魔力。

    一邊說,美婦人一邊探手從健婦手中取過那杆銀槍。

    這時候,不僅是窦一郎那對兄妹興奮了,就連躲在武士之中的少年,也露出興奮之色。

    “可你傷了我家護衛,便饒你不得。”

    楊守文探手,攔住了想要搶上前的吉達。

    他冷笑道:“那也要看你有沒有這般本事。”

    美婦人笑了,輕聲道:“少年郎初生牛犢不怕虎,志氣可嘉。

    看得出,你這槍法不弱,而且一身道家的罡氣功夫,也登堂入室。我家阿郎在你這年紀的時候,怕是比不得你。便是我,似你這般年齡,也練不得你這身功夫。

    少年郎,你接我三槍。

    若是能全身而退,今日之事就算揭過去了……否則的話,就別怪妾身手下無情。”

    慢著慢著,怎麽是武俠風濃郁啊。

    楊守文嘴角微一抽搐,突然道:“夫人,你廢話太多了!”

    話音未落,楊守文便健步前衝。大槍在地面上劃出一道深深的溝壑,大玉更展翅騰空而起。

    “九星連珠,先接我連環槍吧。”

    楊守文手中大槍呼的一下子揚起,如毒蛇擡頭。

    他腳下猛然加快,身形點射,單手瞬間就滑到了槍杆中央。

    那杆槍,呼的刺出,劃出一抹冷電。

    “九星連珠,楊家槍?”

    美婦人也不慌亂,銀槍探出,撲棱棱亂顫。

    那碩大的槍頭,瞬間抖出了九朵槍花。槍花亂舞,只聽叮叮聲不絕于耳,楊守文那快如閃電的九槍,竟然被美婦人輕而易舉的破掉。每一槍,都會點在虎吞的槍脊上。如果說楊守文的槍如同毒蛇出洞的話,那麽美婦人的槍就是打在毒蛇的七寸。

    楊守文身形連連後退,眼中露出駭然之色。

    “少年郎,你身手不錯,不過太過狂妄。

    須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有楊家的九連珠,那就接我一招三星半月吧!”

    說話間,美婦人身隨槍走,銀槍舞動,梨花飛舞,三朵槍花驟然出現在楊守文視線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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