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81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6 18:57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二十九章 萬歲樂,不得已(一)4/5


    必死無疑嗎?

    三人的情緒一下子跌落谷底,顯得有些消沈。

    盧昂和楊承烈還好,畢竟是經曆過一些大場面,所以還能穩住心境。而蓋老軍則反應有些強烈,看上去很低落。他也曾從軍,可說是從底層爬起來,最後成為軍官。然後後來一場波折,令他多年心血付之東流,于是才隱姓埋名躲在昌平。

    從出身和個人的素養而言,蓋老軍無疑最低。

    也正是這個原因,他不似楊承烈和盧昂那樣能沈住氣,有的時候會顯得非常暴躁。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一個特質

    雖然草莽之中英雄輩出,但是以心性休養而言,占居了整個社會最優質資源的世族子弟,有先天的優勢。當然了,並非說世族子弟都很全都是精英。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有那麽一群纨绔子弟也很正常,有的時候甚至這些人會占居上風。

    只不過,盧昂和楊承烈都算不上纨绔子弟,也許還稱不上精英,但也頗有才幹。

    蓋老軍大聲吼叫,引起了城頭上民壯的注意。

    楊承烈心裏一緊,就想要把話題引開。算起來,團頭出身的蓋老軍如今也是昌平的主心骨之一。特別是在今天的戰鬥中,他手下的死士出力頗多,貢獻也非常大。

    如果蓋老軍的情緒蔓延開來,很可能會動搖軍心。

    “老軍,其實也未必,你莫非怕了?”

    就在楊承烈和盧昂打算開口的時候,楊守文從馳道上走來,縱身躍上城門樓,笑呵呵看著蓋老軍道:“些許麻煩,就讓老軍如此失態,這可不是我所認識的老軍啊。”

    “哼!”

    蓋老軍老臉一紅,有些尴尬。

    “父親和盧校尉說的有道理,但要說十死無生,我看未必。”

    楊守文說著話。把一個酒囊遞給楊承烈。

    裏面還有半囊酒,楊承烈擰開塞子,狠狠喝了一口,沈聲道:“兕子莫非有高見?”

    “高見說不上。倒是有些想法。”

    “哦?”盧昂饒有興趣看著楊守文。

    經過半天並肩作戰,盧昂已經收起了輕視之心。

    他開始正視楊守文,所以當楊守文開口,他也來了興趣,想要聽聽楊守文的說法。

    “這勞什子行軍布陣我不懂。也沒有讀過什麽文韬武略。

    但我相信,李元芳說讓我們守三天,一定有他的道理。他既然說了這話,咱們不妨就守三天看看。我想,三天之內,必有變數……所以咱們也別想什麽反擊不反擊,只管守住昌平就是。三天後,一切都會明了!最壞的結果,也只是慨然赴死罷了。

    大丈夫立于天地間,生而何歡。死而何懼?像個娘們似地思前顧後,徒增煩惱。”

    蓋老軍的臉已經變成了紫色,瞪著那一雙牛眼,看著楊守文一言不發。

    “老軍,你別瞪我。

    這裏面誰都可以害怕,唯有你不能害怕!想想你那嬌滴滴的斡哥岱,你怎能露怯?”

    蓋嘉運一旁噗的一聲,把一口酒噴在吉達的臉上。

    兕子,你牛!

    活了十五年,我是第一次聽到有人這麽打趣我老爹。你楊守文絕對是膽大包天。

    楊承烈和盧昂聞聽,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老軍,一直以為你是個不解風情的魯男子,沒想到居然還有如此雅骨?

    我就說呢。人家斡哥岱風華正茂,又有一身好武藝,為什麽會老老實實跟著你,確是你這老小子已經拔了頭籌,才讓人家死心塌地。只是你這般,卻虧了美人。”

    “楊大郎……”

    蓋老軍沒想到。楊守文竟然會拿斡哥岱來打趣,一時間老臉通紅。

    被盧昂和楊承烈這麽一說,他更是臊得擡不起頭來,期期艾艾,半晌都說不出一句話。

    看著他這副模樣,楊承烈和盧昂笑得更歡暢。

    就連一旁的蓋嘉運也有些忍不住了,連忙帶著吉達跳到了甕城馳道上,一溜煙跑了。

    “羞煞我也,羞煞我也!”

    蓋老軍一手捂著臉,不敢和楊承烈直視。

    這是個性情中人,雖然在蟒山坊稱霸一方,可這臉皮子卻很薄。

    衆人這麽一笑,也使得原來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被驅散,更讓城上的民壯也輕松許多。

    三位巨頭如此開懷,想必是胸有成竹。

    古時候有兵諺,叫做將為軍中膽。又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大體上就是這個道理。臨戰之時,為將者未戰先怯,亦或者亂了陣腳,軍士們自然也會跟著亂。可如果為將者冷靜沈穩,則士兵們的信心就會增強。曆史上這樣的例子多不勝數,比如那淝水之戰,謝安為了穩定軍心而下棋,周圍的人就會信心滿滿。

    其實,他自己也害怕,只是絕不能表現出來而已。

    “兕子,你說三天之內,會有變數?”

    “嗯!”

    “你那麽相信李元芳?”楊承烈看敬虎三人不在,忍不住輕聲問道:“你和他也不熟吧。”

    “我和他不熟,我也不信他,但我信他祖父。”

    李元芳的祖父是誰?就是那大唐開國勳貴,一代名將的李靖李藥師。

    事實上,李靖雖然過世多年,但是在軍中,仍舊是如同戰神一樣的存在。

    就連楊承烈和盧昂,聽到李靖的名字之後,都會感到心中大定。將為軍中膽,後面還有一句是‘帥乃軍中魂’。哪怕李靖已經死了,但是仍舊有著定海神針似地威信。

    楊承烈和盧昂都可以不相信李元芳,但是他們卻相信李靖。

    “衛國公之後,又焉能信口雌黃?他既然說了三天,那一定是早有打算,我們只管守住昌平就是。”

    就連蓋老軍,也忍不住開口硬挺。

    楊守文一旁看著,心裏卻暗自感歎:李藥師的威名,果然是不同凡俗。

    死了這麽多年,還能夠讓大家心服口服。只這一點來說,楊守文就不禁敬佩至極。

    只是,他雖然這麽說,但心裏面也沒底兒。

    天曉得李元芳到底有什麽後招?要知道,那張仁亶已經把幽州精銳調往五回嶺,李元芳就算是想要救援昌平,拿什麽救呢?縣官不如現管,他李元芳是奉宸衛大將軍不假,也許在洛陽能夠權勢滔天。可這裏是幽州,他又准備如何行事呢?

    一想到這些,楊守文心裏就塞塞的。

    楊承烈三人去巡視城頭,調撥辎重。而楊守文則靠在了女牆下,抱槍把身子縮成一團。

    三天,恐怕沒那麽容易熬過去吧……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6 18:59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章 萬歲樂,不得已(二)


    深秋時節的幽州,入夜後氣溫很低。

    或許還達不到滴水成冰的程度,可是夜風吹來,仍足以讓人感到濃濃的寒意。就連楊守文這樣的身體,也感覺到有些冷。他縮在一個背風的角落裏,看著城頭上那些瑟瑟發抖的民壯,頗有些憐憫之意。但沒辦法,這也是這個時代的縮影。

    城外的叛軍大營,靜悄悄,沒有什麽動靜。

    隱隱約約,傳來陌生的刁鬥聲響,那是營中的信號。

    楊守文站起身來,晃了晃身子。

    他看到楊承烈還在城頭上巡視,于是上前打了個招呼,“父親,歇一下吧,我幫你看著。”

    楊承烈的眼睛通紅,紅的好像兔子的眼睛一樣。

    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他已經一天兩夜沒有合眼。再加上日間那場慘烈的戰鬥,以及肩膀上扛著的沈重壓力,使得楊承烈看上去非常疲憊,精神更格外的萎靡。但在人前,他仍要做出一副精神抖擻的模樣。只是,那強作精神的樣子,令楊守文很心疼。

    “我怎能休息?沒看到子山和老軍都沒有休息?”

    “父親,你現在是一城主帥,責任重大。

    你這樣強撐著,並沒有好處……你在這裏眯一會。我幫你盯著。有情況我就叫你。”

    楊承烈的確是有些累了。猶豫一下,便順從了楊守文的意見。

    他靠在角落裏,楊守文找了一張毯子蓋在他身上,然後讓蓋嘉運在一旁照顧。

    楊守文把槍橫在肩上,兩只手搭在槍杆上,用力舒展了一下身體。這時候,蓋老軍走過來,看到楊守文便招呼道:“兕子。跟我到下面走一趟,清點一下軍械。”

    “那城上……”

    “放心吧,有子山巡視,不會有事情。”

    楊守文答應了一聲,跟著蓋老軍從城上走下來。

    城下,仍舊是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只見來來往往都是人,正在把物資往城上搬運。

    “起霧了?”

    楊守文突然道了一句。

    果然,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街道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蓋老軍笑道:“這都已經過了寒露,再過幾天就是霜降。起霧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是啊,的確很正常。

    楊守文點點頭。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陪著蓋老軍來到一架砲車的邊上。

    這砲車,也就是投石車。

    在經過無數次演變之後,砲車的威力在不斷增強。

    “老軍,昨天開戰的時候,咱們好像沒有使用這個吧。”

    “你老子不讓用,說那獠子不足為慮,好東西應該留給叛軍,所以一直忍著沒用。”

    楊守文頗為贊同的點頭,目光掃了兩眼,輕聲道:“一共多少投石車?”

    “縣衙庫府裏有兩台,後來在寶香閣裏又找出三台,一共五台投石車……嘿嘿,天亮以後慕容玄崱不攻也就罷了,若是攻城,這投石車怎地也要給他些顔色看。”

    “寶香閣?”

    楊守文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開口問道:“老軍你不說我都忘了。

    昨天晚上事情結束後我就回家了,也沒有來得及問你們,那寶香閣是怎麽處置的?”

    蓋老軍聞聽一怔,露出愕然之色。

    “能怎麽處置?那可是盧家的産業!

    如果不是盧子山出面,說不定還要和他們打過一場。後來盧子山把事情給壓下來,但他畢竟是盧家子弟,也不好和寶香閣反目,所以最後不了了之,沒有追究。”

    “沒有追究?”

    楊守文聞聽,激靈靈打了一個寒蟬。

    他忍不住破口大罵道:“老軍,他盧子山是盧家子弟,犯了糊塗也就算了,你和我爹怎麽也犯這種糊塗?萬一他們與城外有聯系,內外夾擊,我們該如何應對?

    那些人可是有前科的……就算不處置,至少也該把他們監管起來,怎能放任不管?”

    蓋老軍頓時傻眼了,有些茫然看著楊守文。

    曆史上,壞在世家手裏的事情難以數計!這年月,家國天下,家為主體。對于那些世家大族而言,家是他們的根本。很多時候,他們為聽從家族差遣,不惜以身試法,對抗國家。盧永成就是前車之鑒,怎麽楊承烈和盧昂還會犯這種錯誤?

    “兕子,不會吧。”

    “你說不會就不會嗎?”

    楊守文快被氣瘋了,指著蓋老軍,嘴巴張了張後,強壓著怒火道:“今夜,誰人值守巡城?”

    “是管虎!”

    “只管虎一個人?”

    “還有他手下快手,和六十皂隸。”

    “一百個人都沒有,怎麽巡視全城?”

    楊守文再也按耐不住,大聲道:“老軍,把你的人全都給我調出來,讓他們協助巡城。”

    “我的人?你讓他們巡城,這不是笑話嗎?”

    蓋老軍的手下是什麽人?是昌平的地痞潑皮,是那些整日遊手好閑的閑漢。

    這些人如今聽從了蓋老軍的命令,有的過來幫忙搬運辎重,有的則老老實實呆在家中。可現在,楊守文居然讓這些人去巡城,傳揚出去,肯定會被人笑掉大牙。

    “你的人怎麽了?難道你不沒聽說過‘仗義多是屠狗輩’這句話嗎?他們平日裏再混蛋,但畢竟都是昌平人,是土生土長的昌平人。他們生于昌平長在昌平,他們的家就在這裏,他們的父母,妻兒都在這裏!老軍,我告訴你,如今最不希望昌平被攻破的人,不是你我,也不是盧校尉,更不是朝廷,而是他們這些人。”

    楊守文這一番話,聲音很大。

    許多正在搬運辎重的人停下手,向他看來。

    眼中,流露出激動之色,他們用一種感激的目光看著楊守文,因為楊守文說到了他們的心坎上。

    是啊,如今最希望守住昌平的人,就是他們這些生在這裏,長在這裏,平日裏最被人看不起的家夥。

    蓋老軍神情複雜,看著楊守文。

    在他心裏,楊守文雖然和他說說笑笑,雖然和他們混在一起,可內心裏怕是仍舊看不起他們。若非叛軍壓城,說不得大家還是相逢陌路。只是他沒想到,楊守文會如此態度激烈,說出如此一番慷慨言語,竟在不經意中觸動了他的心弦。

    見蓋老軍沒反應,楊守文也急了。

    “算了,和你這老糊塗說不清,我立刻去告訴我爹,讓他給你的人分發兵器。”

    說完楊守文扭頭往城上跑。

    他所過之處,人們自動向兩邊躲開,讓出一條道路。

    而蓋老軍則看著楊守文的背影,半晌後突然笑了,但同時又連連搖頭,申請複雜。

    “團頭!”

    幾個潑皮走過來,看向蓋老軍。

    他們沒有了往日那種痞賴之色,一個個顯得格外鄭重,看著蓋老軍的目光中,更含著熱烈的期盼。

    “仗義多是屠狗輩!”

    蓋老軍忍不住長歎一聲,看了一眼周圍幾個手下,苦笑道:“沒想到我蓋老軍老了老了,卻被個少年郎罵做糊塗!沒錯,我真是個老糊塗,兕子他沒有說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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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7 20:42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一章 萬歲樂,不得已(三)1/5


    昌平城上,楊承烈正在和盧昂說話。

    雖然有楊守文幫他,楊承烈沒什麽擔心的,可不管怎麽說,他現在畢竟是昌平主將。

    民壯們猶在值守,盧昂也沒有休息。

    他這個主將如果偷懶,下面的人就算不說什麽,心裏面也會感到別扭。

    楊承烈終究在軍中幹過,或許他做不到甘苦與共,達不到愛兵如子的地步,但以身作則的道理還是知道。所以,楊守文一離開,楊承烈就立刻起來,繼續值守。

    “文宣,起霧了,有點不妙啊。”

    盧昂扶著女牆,眉頭已經扭成了一個川字。

    楊承烈行伍出身,早年又是個世家子,兵書讀過不少。所謂天時地利,他也懂得,所以聽盧昂一開口,他就知道了盧昂的想法,心裏面頓時也變得沈重起來。

    “寒露多霧,的確是有些麻煩。”

    慕容玄崱是個長于用兵的人,雖然楊承烈對他不算了解,可是通過和盧昂的一些交談,讓他對慕容玄崱也有了深刻印象。這是個冷酷,同時又頗有心計的人!

    他可以把數千號室人當作炮灰,所為者就是了解昌平的守備。

    這種天氣,他楊承烈能想到的事情,不相信慕容玄崱會想不到。只不過,楊承烈不知道慕容玄崱會用什麽樣的手段,借濃霧發動偷襲。但想來,一定不會尋常。

    “子山,立刻讓人往城下投擲柴草,用火油浸泡。

    記得,柴草要分跺,五十步一個火跺,而後用火點燃。這樣一來。雖然不一定有什麽用處,但至少可以讓視線清楚一些。待會兒如果霧氣再重一些的話,咱們可就要變成瞎子。”

    盧昂聞聽,連連點頭。

    “這主意好,我立刻讓人去辦。”

    他招來了仆從親隨,把命令傳遞下去。

    城中不缺柴草。用火油浸泡過之後,成束丟擲城外。只一會兒的功夫,城外就堆起了七八個柴垛。盧昂命人用火箭從城頭射出去,刹那間七八個柴垛便燃燒起來,猶如七八個巨型火把,將城外照映的通通透透,視線也隨之變得清晰起來。

    最重要的時,這火光驅散了城頭上民壯的恐懼。

    “文宣,這主意的確不錯。果然厲害。”

    盧昂的心情也輕松了不少,于是笑著對楊承烈說道。

    楊承烈臉一紅,輕聲道:“這可不是我的辦法。兩年前李盡忠攻打昌平時,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當時縣令……我說的是那個假冒縣令的西貝貨,想出這個主意,使得李盡忠數次夜襲失敗。說起來,如果那個人還在的話,我們會輕松很多。”

    “你是說那個冒充王家子。當了三年縣令的人嗎?”

    盧昂突然笑起來,扭頭看著楊承烈道:“文宣。別誤會,我並不是譏笑你。只是我很奇怪,文宣並非粗鄙之人。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窩在這昌平當縣尉,但我能感覺出來,你的出身應當不錯。以你的才智,難道就沒有看出半點破綻?”

    楊承烈老臉微紅。歎了口氣。

    “你別小看了那人,那人的才幹不差,而且非常謹慎,更懂得低調。

    你看這三年,他和盧永成一邊鬥得不亦樂乎。一邊又把昌平治理的井井有條,在不知不覺中掌控了一半的權力。說實話,盧永成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是不太相信。

    那人的才幹……”

    楊承烈說到這裏,輕輕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那個人,有真才實學!

    盧昂明白楊承烈的想法,也不禁感到可惜。

    這時候,楊守文從城下跑上來,看到楊承烈兩人在說話,立刻就跑了過來。

    “父親,我剛才才知道,城裏巡街士卒人數太少,恐怕不足以穩定城中的局面。

    請父親下令,立刻分發兵器給老軍的手下,讓他的手下暫代民壯,接掌城中巡務。否則的話,一旦城裏出事,我們根本無法顧及。到時候城內一亂,勢必會造成更大的麻煩。”

    “老軍的手下?”楊承烈一愣,旋即愕然道:“兕子你不會是說老軍手下的那些潑皮吧。”

    “管他潑皮不潑皮,至少能派上用場。”

    一旁盧昂蹙眉道:“兕子,非是我們不分發兵器。

    你也知道那些潑皮是什麽秉性,萬一鬧出亂子,反而會給我們增加麻煩。再說了,盧永成已經死了,他的手下也被咱們給滅了,這縣城裏還能再有什麽麻煩出來?”

    楊守文立刻道:“盧校尉,你敢確定城裏只有盧永成一夥人嗎?”

    “啊?”

    “叛軍既然能聯系到盧永成,未必就不能聯系其他人。”

    “這個……”

    楊守文沒有直接點名寶香閣,那勢必會讓盧昂感到尴尬。

    看盧昂不說話,他立刻又把目光轉向了楊承烈。目光中帶著懇請之色,讓楊承烈一時間也有些猶豫。正猶豫著,蓋老軍也從城下上來,快步走到了楊承烈身前。

    “老軍,你手下之人,可靠嗎?”

    蓋老軍大聲道:“我的兄弟平日裏遊手好閑,或許還喜歡偷雞摸狗,甚至橫行霸道。可如今,我敢用我的腦袋擔保,我蓋老軍的兒郎,都有一腔熱血。誰要是敢在這個時候惹是生非,只要被你楊文宣看到,有一個就殺一個,我蓋老軍絕不護短。”

    楊承烈沈吟片刻,最終還是答應了。

    所謂父子連心,楊守文後面的話雖然沒說出來,但楊承烈卻可以明白他的意思……

    既然能出盧永成,就可以有張永成,李永成。

    最重要的是,那盧永成是受盧家的指使,而縣城裏面還有一個盧家的寶香閣呢。

    楊承烈突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是糊塗了!

    盧永成能夠接收到盧家的指使,難道寶香閣就不會嗎?

    別忘了,盧永成手下的那些死士,之前曾出沒于寶香閣,難保他們不會和慕容玄崱勾結。

    想到這裏,楊承烈激靈靈一個寒蟬。

    “老軍,你立刻去把兵器分發下去,我要三百人不間斷巡街,絕不能讓城裏再出意外。”

    “好!”

    蓋老軍二話不說,便扭頭跑去城下。

    盧昂卻緊蹙著眉頭,對楊承烈的決定似乎並不以為然。

    他想了想,正打算開口說幾句,卻忽然聽到有人高聲叫喊道:“縣尉,縣尉……快看啊,城裏面好像走水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7 20:44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二章 萬歲樂,不得已(四)2/5


    城裏走水了?

    楊守文腦袋嗡的一聲響,忙快走幾步,來到內牆邊順著民壯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能看得出,是哪裏走水?”

    “好像是番仁裏。”

    那民壯話音未落,楊守文一手抄起大槍,一手按住了牆頭,縱身便翻過了城牆,向城下跳去。

    內牆高約三丈,換算到後世,有十幾米的高度。

    楊守文翻過牆頭之後,身體筆直墜落。當落了大約**米的時候,他突然間用大槍照准了城牆狠狠一戳。身體借力在空中橫移數米後下落,而後在一棵光禿禿的樹枝上再次躍起,飛出去五六米後,蓬的落在地上,而後順勢在地上滾了一圈。

    “兕子,你沒事吧!”

    “父親,我去番仁裏,你小心叛軍。”

    楊守文站起來後,幾乎不做停留,撒腿就跑。

    蓋老軍正在城下分發兵器,先看到楊守文從城頭上跳下來,緊跟著就見蓋嘉運順著馳道跑來。

    “二郎,怎麽回事?”

    “番仁裏走水,我去幫忙。”

    蓋老軍激靈靈一個寒蟬,立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大郎,立刻帶人去幫忙。”

    “好!”

    正在清點人手的蓋嘉行聞聽,抓起一口唐刀,“兄弟們,跟我走。”

    幾十個潑皮見狀齊聲呐喊,跟著蓋嘉行就往城裏跑。

    與此同時,楊承烈發現,城中又出現了幾個起火點。而且根據他的判斷,那些起火點都是在坊內民居,而不是像前天夜裏那樣,起火點都是在坊外的長街之上。

    不好!

    楊承烈也慌了神。

    他正要下令。忽聽有人高聲喊道:“縣尉,不好了……敵襲,叛軍攻上來了!”

    楊承烈連忙翻身跑到女牆邊上,舉目向城外看去。

    濃霧中,出現了一隊隊兵馬正迅速朝城牆逼近。

    也幸虧楊承烈之前命人在城外點了篝火,以至于當那些叛軍在距離城牆還有百余步的時候。就暴露了行蹤。

    咚,咚,咕隆隆!

    眼見行蹤暴露,城下的叛軍索性不再隱藏行蹤。

    伴隨著一陣急促的戰鼓聲,刹那間城下喊殺聲此起彼伏,叛軍朝著昌平發起了潮水般的攻擊。

    而這一次,叛軍的攻擊明顯不一樣。

    他們並不是像號室人那樣一窩蜂的攻擊,而是彼此間拉開距離,一隊隊發起衝鋒。同時。幾架雲梯從濃霧中現身。底架以木為床,下置六輪,梯身以一定角度固定在地盤上,同時還配置了一具可以活動的副梯。頂部裝有一對轱辘,在登城是,雲梯可以沿城牆牆壁自由地上下移動,而不是耗費人力人擡肩扛的衝鋒。

    一旦雲梯停靠城下,就可以在主梯上搭建副梯。士兵則能夠枕城而上,減少危險。

    這也是這個時代的攻城大殺器!

    日間號室人所用的攻城器械相對要簡陋很多。和現在的雲梯相比,簡直不能同日而語。

    是慕容玄崱!

    只看這雲梯,楊承烈和盧昂就知道,是靜難軍出動了。

    楊承烈連忙衝到了一具車弩前,厲聲喊道:“快點,開弓裝箭。准備攻擊……子山,告訴老軍,讓他使用投石車。直娘賊,慕容玄崱的攻城器械來了,快點投擲。”

    盧昂在經過短暫的慌亂後。也迅速冷靜下來。

    撲到內牆便,衝城下喊道:“老軍,投石車,投擲!”

    “好!”

    蓋老軍倒還算冷靜,立刻下令把投石車准備。

    與此同時,城頭上的民壯也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衝到女牆後,張弓搭箭向城外亂射。

    不過,這效果也可想而知。

    原本這車弩需要四個人才能轉動,只是由于日間楊守文一個人就能解決,所以也一直沒有安排人手。匆忙間,楊承烈找來四人,好不容易把車弩張開,放上了巨箭。

    可這時候,那雲梯已經衝出濃霧,距離城牆只有幾十步。

    “吉達,守住甕城。”

    阿布思吉達二話不說,提槍跳到甕城的馳道上。

    在他身後,跟著張進張超兩兄弟,驚呼則在女牆後大聲呼喊,“不要急,不要緊張,瞄准了再射!”

    “老軍,好了嗎?”

    “三十息!”

    蓋老軍大聲喊道,不斷催促手下人把操縱投石車。

    “還有十步!”

    盧昂在城上提醒。

    楊承烈這時候則沈住氣,巨箭瞄准了一架雲梯之後,抓起木槌,蓬的一聲就砸在機括上。

    嗖!

    巨箭化作一道寒光離弦射出,緊跟著就聽‘啪’的一聲響,雲梯的一根臂軸斷裂。只是這對于雲梯的行動並沒有影響,它的速度雖然緩慢,但卻不斷逼近城牆。

    “投擲!”

    蓋老軍舉著火把,點燃了投石車上的礌石。

    他一聲令下,五枚巨大的礌石呼嘯著從城裏飛起,在天空中劃出一個絢麗的弧線,朝城外砸落。

    只是,雲梯已經搭在了城牆上。

    礌石落在地面上,發出一連串的悶響,火星四濺。

    幾十名叛軍立刻衝上雲梯,順著梯子飛快往衝上了城頭。楊承烈見此情況,二話不說,抄起寶刀便衝了過去。

    “子山,你來指揮。”

    盧昂心知形式危急,也不敢耽擱,連忙接替了楊承烈的位置。

    楊承烈一手持刀,一手抄起一面盾牌,朝著那登城的叛軍就衝了過去。刹那間,昌平城頭上喊殺聲一片。叛軍源源不斷順著雲梯往上衝,城頭上的民壯頓時死傷慘重。

    民壯終究是民壯,比不得那些久經沙場的銳士。

    原本,城頭上有一百多民壯值守,可是在眨眼間,就有幾十人倒在血泊裏。

    楊承烈已經顧不得甕城的安危,手中寶刀上下翻飛,忽而劈砍,忽而刺殺,渾身上下都被鮮血染紅。

    “給我頂住,頂住!”

    他嘶聲吼叫,盾牌揚起,啪的把一個叛軍砸翻在地,順勢一刀取了對方性命。

    “弟兄們,不要慌,給我頂住!”

    若是楊守文在這裏,一定會覺得,楊承烈的話語,像極了後世影視劇中的某黨軍官。

    不過在這個時刻,楊承烈的喊叫聲還是有些作用。

    民壯們在叛軍登城之後,原本有些慌亂,可是伴隨著楊承烈凶狠的搏殺,大聲的嘶吼,他們開始穩住了陣腳,並且做出了一些效果雖然不明顯,但總算是有用處的反擊。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7 20:45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三章 萬歲樂,不得已(五)3/5


    “縣尉,小心。”

    一名叛軍衝上城頭,偷偷摸摸就到了楊承烈身後。

    就在他舉起刀的一刹那,一個渾身是血,遍體鱗傷的民壯突然從地上爬起來,衝上前一把抱住那叛軍的身體,而後騰空而起,兩人從城頭上就直挺挺摔了下去。

    “沙茲裏……混蛋!”

    楊承烈認出,那舍命救下他的民壯,是昌平民壯的隊長沙茲裏。

    這是個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平日裏沈默寡言,也不太喜歡和人爭執。說實話,如果不是兩年前民壯死傷慘重,而沙茲裏的資曆夠深,這民壯的隊長根本輪不到他。

    可就是這樣一個鳏夫,卻一直對他忠心耿耿。

    從十幾米高的城頭上摔下去,沙茲裏又沒有楊守文那樣的身手,結果可想而知。

    楊承烈的眼都紅了,如同一頭受傷的野獸,咆哮著衝了過去。

    他死守在一具雲梯前,全然不顧自身安全,手中寶刀劃出一道道,一條條的弧光。慘叫聲不斷在他耳邊響起,楊承烈也記不清他殺了幾個人,身上更遍體鱗傷。

    他拼死搏殺,可城頭的民壯卻越來越少。

    雖然有民壯趕來支援,可是叛軍的人數卻越來越多……

    轟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甕城的城門被撞開,更有無數叛軍登上了甕城馳道。

    “給我毀掉甕城城牆。”

    盧昂瞠目欲裂,厲聲咆哮。

    城內,投石車接連不斷的發射,狠狠砸在甕城的門樓上。

    那甕城門樓本就算不上堅固,在經過幾十枚礌石轟擊之後,只聽轟的一聲。便徹底塌陷。

    塵土飛揚,根本看不清狀況。

    隱約間,盧昂暗道有幾個人狼狽不堪的跑過來,跳到了城樓上。

    “朱成呢?”

    盧昂認出來人正是阿布思吉達和張進,于是連忙迎上前問道。

    他還記得,守衛甕城的人好像名叫朱成。可是現在。卻找不到那張胖乎乎的圓臉。

    “誰讓你攻擊甕城的?”

    張進瘋了一樣,衝上前一把抓住了盧昂的胳膊,“我兄弟也在門樓。”

    “如果我不擊毀甕城,叛軍就可以借助甕城趁勢攻上來,你覺得我們能擋得住嗎?”

    盧昂的眼睛也紅了,火光中,依稀能看到他眼角的晶瑩。

    張超戰死,朱成戰死……

    這樣的結果不是他想要的,可是他卻沒有其他的選擇。

    阿布思吉達同樣是血染征袍。整個人好像血人一樣。只是,他看不出有半點頹然,身上所透出的銳氣越來越盛。登上門樓後,他根本沒有理睬張進和盧昂,而是擰槍便衝入馳道。那杆大槍化作萬朵梨花飛舞,吉達所過之處,瞬間血流成河。

    “這筆帳,咱們以後算。”

    張進何嘗不知道盧昂當時的選擇是最佳的方案。若換做他站在盧昂的位子上,也會如此。

    可死得是他的兄弟啊!

    張進啊的一聲喊叫。挺刀殺入人群。

    盧昂撇了撇嘴,衝著張進喊道:“找我算賬,撐過這一次再說。”

    他拔出寶劍,一手抄起一杆鐵矛,迎著那衝上城頭的叛軍便殺了過去。

    就在這時,城下馳道裏傳來了蓋老軍的聲音。“楊文宣,盧子山,別怕,我來了!”

    一群衣裝各異的青壯衝上了城頭,人數多達數百人。

    這些人手持各種各樣的武器。在馳道中攔下了叛軍。論身手,這些人並不算強大。可是這些人的手段卻千奇百怪。一名叛軍衝上來,正迎上了一個瘦小的男子。

    只看那模樣,就知道對方不堪一擊,叛軍獰笑著撲過來,卻不想那瘦小漢子突然從背後抽出一只手,擡手擲出一物。刹那間,叛軍眼前白蒙蒙一片,緊跟著眼睛好像火燒火燎一樣,疼得他啊的慘叫一聲,丟下兵器便去搓揉。只是這生石灰進入眼睛,最怕就是他這種反應。趁著他失去抵抗能力的刹那,那瘦小漢子衝上來,手持一口尖刀,惡狠狠就插在他的肚子裏,而後刀口一翻,左右一劃。

    血淋淋的內髒順著傷口流淌出來,瘦小漢子哈哈大笑:“軍爺,我田不辣拔了一口頭籌。”

    似田不辣這樣的人很多,這些平日裏混迹街頭的潑皮,都使出了看家的本領。

    一個手持斧頭的壯漢,氣勢洶洶衝向叛軍。那叛軍還以為對方要和他搏殺呢,卻不成想他手裏突然多了一塊磚頭,啪的就砸在臉上,當時就被拍翻在地。更有那潑皮喊叫著衝向叛軍,可是到了叛軍身前,卻突然倒地一滾,把對方絆翻在地。

    身後,一個潑皮滿臉獰笑,手持鋼刀就撲上前來……

    被這些千奇百怪的招數打得昏頭轉向,原本占居上風的叛軍,竟節節敗退,被趕下城頭。

    城外,濃霧中。

    慕容玄崱原本是自信滿滿的在陣前督戰,身後更有一隊隊整裝待發的叛軍准備出擊。

    一開始的時候,他的確是很得意。

    今天這一局,完全在他意料之中……早在他和盧永成聯絡的時候,為防止萬一,秘密埋下了一個暗子。按照他的想法,若盧永成能夠成功,暗子就不必在行動。可如果盧永成失敗了,暗子出動,一樣可以馬到功成,一舉將昌平縣城攻克。

    為此,他丟出了號室人做炮灰,一方面弄清楚了城中的守備,另一方面也是通知暗子。

    堇堇佛爾衮那蠢貨如今還昏迷不醒。

    就算他清醒過來,號室人也不再構成威脅,到時候他還可以趁機把號室人吞並。

    一方面壯大了自己的力量,號室人在騎戰方面,遠遠強過靜難軍;另一方面,那祚榮會承他一個人情。等這件事結束了,他可以率靜難軍北上,縱橫于灤河與武列水之間,成一方霸主。雖說那灤河是奚人的天下,但是有祚榮幫助,他可以輕松在那裏站穩腳跟。

    待他實力再壯大一些之後,主動向朝廷請降,就算是武則天也會打斷牙齒和血吞。

    可是他沒有想到,昌平的韌性會如此可怕!

    雖隔著濃霧,他還是能夠從前方的探馬口中清楚了解戰況。

    “父親,下令吧,若不然城上的弟兄恐怕撐不住。”

    慕容玄崱沒有理睬慕容明玉的勸谏,而是縱馬向前奔跑了幾步,目光緊盯著城頭火光。

    喊殺聲,在變弱!

    “城內可有信號?”

    “回禀將軍,昌平城內並沒有消息傳出。”

    慕容玄崱倒吸一口涼氣,他緊蹙眉頭,看著昌平縣城的城牆。

    此次攻打昌平,合作者可是派來了高手相助。按道理說,他們若是成功的話,整個昌平應該是亂作一團,那楊承烈就算有天大本事,也會難以顧全。只要城中一亂,城上的守軍必然跟著亂。一幫子烏合之衆的民壯,又能派得上去多大用處?

    可是現在……

    慕容玄崱有些躊躇,就在這時候,從昌平城頭上,傳來了一陣震耳欲聾的歡呼聲。

    “父親!”

    慕容明玉再次上前,看著慕容玄崱。

    慕容玄崱目光深邃,他凝視昌平,目光仿佛透過了濃霧,看清楚了昌平城頭的動靜。

    “收兵!”

    良久,他輕聲道。

    慕容明玉一愣,“父親!”

    “傳我命令,收兵!”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7 20:48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萬歲樂,不得已(六)4/5


    霧氣,越來越濃。

    楊守文心急如焚,沿著長街飛奔。

    我真是豬啊!慕容玄崱怎麽可能只安排盧永成這一條線?按照盧昂的說法,他慕容玄崱好謀定而動。若沒有萬全之策,他絕不會輕易開戰,更不會隨隨便便出擊。

    所以,城裏一定還有內奸!

    楊守文甚至已經猜到了那奸細的來曆,可是已經晚了。

    城中好端端怎會走水,一定是那些奸細在暗中配合。身後,城門樓上傳來喊殺聲此起彼伏,更進一步證實了他的猜想。這也讓楊守文的心裏,變得越發著急……

    濃霧中,突然衝出三個黑衣人。

    他們看到楊守文,先是一怔,二話不說便迎上前來。

    楊守文一見對方的打扮,就知道不妙。

    蓋老軍說了,現在城中巡街的人是管虎手下的快手和皂隸。快手、皂隸會是什麽打扮?楊守文怎可能不清楚。這三個人穿著夜行衣,還蒙著臉,一看就不是好人。

    手腕一翻,一枚鐵丸便脫手飛出。

    楊守文腳下不停,身形一矮,大槍呼的探出。

    那為首之人沒想到楊守文出手會如此淩厲,加之鐵丸飛來,他連忙閃身躲避。可就在他錯步的一刹那,大槍已經到了近前。噗,槍刃貫入他的胸口,黑衣人慘叫一聲,沒等他身體倒地,楊守文已經把大槍拔出來,身體猛然一轉,順手從腰間拔出一口匕首,猛然長身而起,拍手將匕首沒入第二個黑衣人的面門,而後擦身而過。

    那第三個黑衣人還在發懵。楊守文已經到了他身前。

    “蒼熊貼身靠!”

    楊守文腳下錯步,旋身一扭,身體狠狠撞進了對方的懷中。

    這蒼熊貼身靠,是楊家祖傳的八大招之意,剛猛至極,練到極致可以將石碑撞斷。

    黑衣人終究血肉之軀。被楊守文直接撞得淩空飛起,蓬的甩出去四五米遠。

    胸骨被撞斷,內髒被震碎。

    他倒地之後口中吐出一股股黑血,甚至還夾帶著碎裂的內髒。

    楊守文看也不看,從他身邊掠過。

    這時候,蓋嘉行蓋嘉運兄弟帶著人也追上來,當他們看到地上三具屍體的時候,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高聲喊道:“看清楚他們的裝束。只要是相同打扮,格殺勿論。”

    “喏!”

    一幫子潑皮齊聲高呼,聲音在夜空中回蕩。

    楊守文沒有等蓋嘉行兄弟追上,腳下好像生風,很快便來到了番仁裏的大門口。

    坊門洞開,門口倒著兩具屍體,鮮血從他們身下流出來,浸透了坊門前的土地。

    看裝束。是快手!

    楊守文心中那不祥的感受越來越濃,甚至來不及查看那兩名快手的狀況。便縱身躍入坊門。

    番仁裏,已經變成了火海。

    許多房舍被烈焰吞噬,哭喊聲此起彼伏。

    楊守文一路上連殺十余名黑衣人,才衝到了楊府門外。

    楊府的大門洞開,老胡頭倒在血泊中,已經氣絕身亡。汪汪汪。從府中傳來菩提狂暴的咆哮,楊守文不敢再耽擱,便衝進楊府。

    “兕子,快去後面。”

    楊府前院,十幾個黑衣人正圍攻管虎。

    院子裏。橫七豎八倒著幾具屍體,清一色快手裝束。

    管虎渾身是血,如同一頭瘋虎一樣,手中鬼頭大刀翻飛,把那些黑衣人牢牢攔住。

    還有敵人?

    楊守文腦袋嗡的一聲響,提槍便衝進了庭院。

    楊氏倒在門廊上,身下鮮血汩汩流淌。而宋氏則懷抱著楊青奴,在兩個男子的保護下往屋裏退。火光中,楊守文一眼就認出來,那兩個渾身是傷的男子,其中一個赫然是宋三郎。而另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估計和楊守文差不多,也就在十七八的模樣。

    他手裏拿著一口唐刀,全然不顧自身的安危,拼命將一個黑衣人攔住。

    楊守文衝進庭院後,大吼一聲,手中大槍脫手擲出。虎吞猶如一道霹雳,把那黑衣人一下子釘死在廊柱上。

    “嬸娘!”

    楊守文大聲喊道,閃身躲過另一名黑衣人的攻擊。

    “迎門三不顧,霸王硬折缰。”

    啪啪啪啪,一連串清脆的擊打聲響起,楊守文運掌如飛,在瞬息間將十余掌打在對方的身上。那黑衣人連退七八步,噗的噴出一口鮮血,而後便一頭栽倒地上。

    “阿娘!”

    就在這時,房門打開。

    幼娘從裏面哭著跑出來。

    她是聽到了楊守文的聲音,所以才不顧一切的跑出。

    楊守文回身正要上前,哪知道從前院跑進來一個黑衣人,看到眼前的景象,先是一愣,旋即揚手打出一片金芒。楊守文猝不及防,悶哼一聲,被那金芒打中。

    此時,管虎和蓋嘉行等人從外面衝進來。

    黑衣人眼見不妙,縱身上前一把抱起了幼娘,手中唰的甩出一條一丈八尺長的青索,啪的搭住探入庭院的樹枝上,身體騰空而起,輕飄飄落在了樹上之後,又縱身離去。

    “兕子哥哥!”

    幼娘淒厲的哭喊聲在空中回蕩。

    楊守文的眼都紅了,大喊一聲道:“幼娘!”

    他想要追上前,可是才走出兩步,腳下一軟,噗通就栽倒在地上。

    “兕子哥哥救我!”

    “幼娘!”

    楊守文咬著牙想站起來,可是卻發現兩腿使不出一點力氣。在他的腿上,紮著幾支大約十公分長,比針要粗,約兩毫米直徑的金針。那針體上似雕刻有精美圖案,楊守文拔下來之後,一股鮮血立刻噴湧而出。

    “管叔,快去救幼娘!”

    楊守文嘶聲吼道,管虎二話不說,便越過了牆頭。

    幼年的哭喊聲越來越遠,已經變得非常模糊。外面,濃霧彌漫,更看不清楚黑衣人的行蹤。

    “兕子,你沒事吧。”

    宋氏顧不得懷中哇哇大哭的青奴,便衝到了楊守文的身前。

    楊守文覺得,兩腿好像要失去了知覺一樣。只是他顧不得這些,指著楊嬸道:“阿娘,救嬸娘,我房間裏有上好的金創藥,快救她。”

    “三哥,你來扶住兕子。”

    宋氏扭頭朝宋三郎喊道,然後便衝進了楊守文的房間。

    這時候,楊守文才看到,在門廊下還倒著一具屍體,赫然就是菩提。

    “菩提!”

    他掙紮著想要過去,可是兩腿卻使不出半點力氣。跟在宋三郎身後的少年走過來,把他攙扶到門廊上。

    菩提的腿斷了,肚子上有一道清晰可見的刀口,鮮血已經浸透了它的毛發。

    看到楊守文,菩提那雙冷漠的眼中露出一絲欣喜之色,它嗚嗚叫了兩聲,努力想擡起頭,可是卻沒能成功。楊守文連忙抱住了它的腦袋,菩提伸出舌頭,舔了一下他的臉。

    “嗚嗚嗚……”

    它好像想要說話,卻無法用言語表達。

    從幼娘的房間裏,跑出來四只毛色不同的小狗。

    它們在門廊上無助的張望,好像是在找幼娘。不過,它們很快就發現了菩提,連忙歡快的跑過來。

    “嗚嗚嗚!”

    菩提再次發出一陣嗚咽。

    這一次,楊守文聽懂了!

    “菩提你別怕,你不會有事的……”

    菩提又舔了舔楊守文的手,目光落在了悟空四只小狗的身上。

    “我懂,我懂……我會照顧好悟空它們……菩提,你別走,我還要帶你去救幼娘呢。”

    菩提卻沒有再回應楊守文的呼喚,而是把腦袋放進了楊守文的懷中,慢慢閉上眼睛。

    楊守文的腦袋裏,一片空白。

    突然,他擡起頭,仰天嘶喊。

    “啊!”

    他心裏憋了一股氣,一股想要發泄,卻發泄不出來的郁氣。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麽連我身邊最親近的人都無法保護?

    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麽人在幕後操縱,到底是誰造成了這一切?

    我不會罷休,我絕不會就此罷休!我要找到你,我要救回幼娘,然後把你碎屍萬段!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7 20:50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五章 歲寒三友勾魂香(上)


    “兕子哥哥,快來救我!”

    幼娘在黑暗中發出淒然的聲音,令楊守文感到心碎。

    嬌小的身影,被一團朦朦光亮所包圍,她的身影正在不斷模糊,似乎在虛空中飄飛。

    “兕子哥哥,救我啊!”

    “幼娘!”

    楊守文嘶聲喊道。

    他想要追過去,可是身體卻好像凝固了一樣,動彈不得。

    “兕子哥哥,救我!”

    “幼娘,等著我,我一定來救你。”

    幼娘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虛空之中,眼前的色彩也隨之一變,化作漫天的血色。

    楊守文蓦地睜開眼,“幼娘!”

    他呼的坐起來,驚動了身邊的小人兒。

    楊青奴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到楊守文坐在眼前,先愣了一下,旋即發出一聲驚喜的尖叫。

    “大兄醒了,阿爹、阿娘,大兄醒了!”

    伴隨著她的呼喊,房門被拉開,一群人從外面衝進來。

    “兕子,你可醒了。”

    楊承烈激動的衝過來,一把抱住了楊守文。

    這一刻,他不是昌平縣尉,也不是什麽擔負著昌平命運的主將。他現在只是一個純粹的父親,一個看到兒子從昏迷中醒來,喜極而泣的父親。楊守文可以清楚的感受到,楊承烈的身體在顫抖。他猶豫了一下,輕聲道:“爹,我沒事,沒事!”

    楊承烈似乎也覺察到了自己的失態,深吸一口氣,慢慢冷靜下來。

    他松開了楊守文。上上下下打量。“兕子。你還有哪裏感覺不舒服?”

    “不舒服?”

    楊守文掀開了被子,從榻上下地。

    慢著,我的腿?

    他依稀記得,他的腿被暗器所傷,以至于兩腿失去了知覺,只能眼睜睜看著幼娘被黑衣人擄走。

    對了,幼娘呢?

    他的腿似乎已恢複了知覺,只是還隱隱作痛。

    這讓楊守文突然多了幾分期盼。一把抓住了楊承烈的胳膊,“爹,幼娘呢?”

    楊承烈神色一暗,看著楊守文的目光裏,多了一絲愧疚之色,讓楊守文感到不安。

    不對,幼娘的確是被人擄走了,那不是幻覺!

    他此刻的記憶已經有些不太清晰,只依稀記得,菩提在他懷中死去。在之後。腦海中一片空白。

    “兕子,你當時氣郁攻心。以至于神志不清。

    管班頭想要把你和菩提分開,可你卻死死抱著菩提,差點傷了管班頭。後來還是你阿爹趕回來,把你打昏過去……不過你別擔心,老軍已派出所有的手下,只要那賊人還在昌平,就一定可以找到。對了,你嬸娘已經救過來了,雖說還沒有醒過來,但先生說了,她沒有性命之憂。醒過來以後休養一下,很快就會康複。”

    楊守文慢慢轉過頭,看著宋氏。

    那雙原本看上去沒有半點色彩的眸子,突然間變得靈動起來。

    “嬸娘她……”

    宋氏微笑著點點頭,輕聲道:“楊家妹子沒事,只是還在昏迷,相信很快就能醒來。”

    “爹,一定要找到幼娘!”

    楊守文一把抓住楊承烈的手,激動喊道。

    他這一激動,身上的傷口再次破裂,滲出的鮮血染紅了繃帶。

    楊承烈嚇了一跳,連忙道:“兕子你放心,就算是把昌平掘地三尺,我也會找回幼娘。”

    楊守文松了口氣,慢慢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

    他問道:“我的腿……”

    “你的腿沒事,先生說你腿上中了賊人的暗器,上面塗抹了麻沸散,以至于你當時失去了知覺。等那麻沸散的藥力過去之後,你的腿也就恢複了知覺,沒有大礙。”

    楊守文點點頭,掙紮著要站起來。

    楊承烈連忙把他攙扶住,“兕子,你要幹什麽?”

    “我要去看嬸娘,還有菩提!”

    “菩提,已經收拾妥當,我打算戰事結束後,就把它埋在虎谷山腳下,你看可好?”

    這個時候,就算是楊承烈,說話也是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了楊守文。

    楊守文眼中閃過一抹哀色,他推開楊承烈,慢慢往外走。

    門外,阿布思吉達和蓋嘉運守候著,四只小狗看到楊守文出來,立刻跑上前,圍著他打轉,口中不斷發出悲鳴。特別是悟空,幾次立起來,用前爪抱住楊守文的腿。

    它嗚嗚的喊叫著,似乎是在詢問楊守文:媽媽呢?幼娘呢?

    楊守文的眼中有淚光閃動,慢慢蹲下來,把悟空抱在了懷裏。

    “菩提呢?”

    “放在前院的堂前。”

    楊守文點點頭,把彎腰把悟空遞給青奴,“去弄些吃的,想必小家夥們已經餓了。

    幼娘不在,青奴要照顧好它們。”

    楊青奴雖然年幼,性子也有些刁蠻,可秉性卻是好的。

    她和幼娘交往時間不長,一開始甚至還有衝突。可這些日子下來,她卻和幼娘成為了最好的朋友。淚珠奪眶而出!阿娘此前提醒過她,讓她不要流淚,以免刺激到楊守文。可是當她抱著悟空,腦海中卻浮現出了幼娘那嬌憨可愛的面容……

    “大兄,你會把幼娘找回來,對嗎?”

    心中一痛,楊守文強忍著悲傷,伸手在青奴的腦袋上揉了揉道:“當然了,我當然會把幼娘找回來。在這之前,青奴要好好照顧它,否則幼娘回來就會難過的。”

    “嗯!”

    青奴已經哭成了小花臉,連連點頭。

    楊守文則轉身往楊氏的房間走去,只見楊氏躺在榻上,雙眸緊閉,眉頭緊鎖,一動也不動。

    不過,她的氣息還算均勻,臉色雖蒼白,但看得出,並無生命之憂。

    “楊家妹子是為了阻攔賊人,被賊人所傷,好在救治及時,已經沒有危險。”

    楊守文沒有說什麽,走出房間後,躬身一揖道:“阿娘,請找人照顧好嬸娘,一定不要再有差池。”

    “這是自然!”

    宋氏連連點頭,把房門關上。

    楊守文有趣前院祭拜了老胡頭,據宋氏說,那些黑衣人突然衝進楊府,老胡頭上前阻攔,被對方所殺。幸好當時管虎路過這邊探望,才把那些黑衣人阻攔下來。

    天,還沒有亮。

    距離楊守文昏迷過去,也不過兩個時辰。

    楊府院中,燈火通明。

    十幾個衣裝各異,閑漢模樣的青壯在大門口走動,一個個神色凝重,格外警惕。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8 19:29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六章 歲寒三友勾魂香(中)


    屍體,也都被搬走了。

    青石板鋪成的石徑上還殘留著血迹,空氣中更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昨晚,除了老胡頭之外,還有六名快手戰死。如果不是管虎恰好帶人來府中探望,說不定就真的要出大事。庭院裏,擺放著老胡頭的屍體,已經用一副棺椁裝好。菩提則用一張錦緞做成的被子包裹著,靜靜的躺在客廳門外的門廊之上。

    這是菩提最喜歡的地方,而那床錦被,則是楊守文使用的被褥。

    宋氏似乎很了解楊守文的心,菩提生前最喜歡兩件事,一個是趴在楊守文身邊打盹;另一個就是喜歡在楊守文的那床錦被上打滾。為了這個事情,楊守文還訓斥過它。可往往過去之後,菩提就會把他的訓斥抛在腦後,偷偷跳到榻上屢教不改。

    楊守文在門廊上坐下,就坐在菩提的身邊。

    他沒有打開錦被,只是靜靜的坐著,一只手輕輕放在了它的身上。

    “父親,城上情況如何?”

    “叛軍已經退兵,不過咱們的甕城失守,被盧子山下令摧毀。

    今天晚上,咱們死傷慘重。民壯三個隊正戰死兩人,朱成和沙茲裏都死了,馬思道被砍斷了手臂,正在那邊救治。除此之外,張超戰死,三百民壯而今只剩下一百二十人,老軍派來的死士,也折損了大半。而盧子山的手下,已全軍覆沒。”

    楊守文聞聽,頓時倒吸一口涼氣。

    這一戰,未免太慘烈了吧!

    他擡頭看著楊承烈,“那豈不是沒人守城了?”

    楊承烈深吸一口氣道:“老軍給我補充了兩百人……此外,昨夜一場動蕩之後,城裏那些缙紳也怕了,所以抽調了一些仆從和家丁過來,東拼西湊也有五百人。”

    兩百,五百,再加上一百二……

    也就是說。城上如今有八九百人守城,比之昨日的人數,似乎要多出了很多。

    不過也別樂觀,這八百人除了參加昨日守城之戰的民壯之外。可稱得上是烏合之衆。能有多少戰鬥力?楊守文不太能確定。只是,這昌平的民心似乎堪可一用。

    “那賊人……”

    楊守文神色平靜,看著楊承烈。

    楊承烈說:“昨夜出動的賊人,約有百人之多,不過已經全部伏法。尚有幾個活口。

    盧子山正在審問他們,相信用不得多久,就能得到確切消息。”

    “審問個屁!”

    楊守文呼的站起來,扯動腿上的傷口,令他身體一晃,險些癱坐下來。

    那麻沸散的效力雖然已經過去,但卻還有些殘留。要想徹底消散,恐怕還要等一等。

    蓋嘉運連忙扶住了楊守文,露出緊張之色。

    他此時看上去有些虛弱,但是在他發怒的一刹那。就連楊承烈,都感到些許恐懼。

    “還問什麽?”

    楊守文吼道:“這昌平縣城裏,還有誰會和叛軍勾結?

    寶香閣,除了寶香閣還能有誰?別忘了,之前那些刺客,曾出沒寶香閣。我不相信,盧永成的事情他們沒有參與。盧永成是盧家子弟,盧家既然牽扯進來,我就不信寶香閣的屁股能有多幹淨。父親,他盧子山是盧家子弟。自然想要維護。

    可幼娘被人抓走,正身處危險之中,你怎能由著那盧子山?”

    “可是,沒有證據。”

    “我要他媽的證據。殺進去自然能找到證據。”

    楊守文再也無法冷靜,怒視楊承烈。

    “父親,你已經不是楊家的人,請不要用楊家子的方式考慮事情,好不好?

    這些年來,楊家沒有給過咱們任何關照。咱們和盧家,更沒有一絲一毫的交情……在他們的眼中,咱不過是一門田舍漢,一群粗鄙之人,你又何必在這裏糾結?”

    “可是……”

    楊承烈的確是有些糾結,感到棘手。

    不管怎樣,他曾是弘農楊氏子弟。

    哪怕弘農楊氏早已經把他父子出名,可骨子裏,楊承烈還是會把自己視為世家子。

    楊守文看著他,片刻後突然厲聲喝道:“吉達。”

    阿布思吉達立刻跑過來,躬身一揖。

    “隨我去寶香閣。”

    “兕子大哥,我陪你去。”

    蓋嘉運突然開口,同時衝著門外喝道:“兄弟們,打起精神,陪大郎去走一遭。”

    “二郎,你這又何必?”

    楊守文看著蓋嘉運,輕聲道:“這件事,和你無關。那寶香閣背後,可是範陽盧家!我要救幼娘,便是豁出去這條命也在所不惜。可他們以後,還要在這裏生活。”

    蓋嘉運笑了!

    “兕子大哥,以前我敬你,是因為你是縣尉公子。

    現在我敬你,是因為你是楊兕子,說出‘仗義多是屠狗輩’的楊兕子。只你這句話,就值得我們跟你搏上一回。兄弟們,你們可願意跟隨楊兕子去得罪那盧家?”

    “狗屎的盧家,怕他個鳥。”

    “沒錯,楊兕子義薄雲天,我等親近還來不及。能為楊兕子效命,肝腦塗地又有何妨?”

    門外,那些衣著樸素的漢子們,哄然大笑道。

    楊守文也沒有想到,他在城門樓下那句‘仗義多是屠狗輩’,竟然會陰差陽錯的得到昌平潑皮們的敬重。那時候,他考慮的是昌平安危,所以也沒有考慮太多。

    仗義沒從屠狗輩,是明代詩人曹學佺的一副對聯。

    下半句是‘負心多是讀書人’。

    這原本是曹學佺在天啓二年,于桂林斷案時的一句判詞。楊守文當時也是一急之下,說出了這句話。可沒想到,這句話所帶來的收獲,讓他也感到頗為吃驚。

    楊守文朝衆人拱了拱手,“楊兕子,謝過兄弟們。”

    “聽到沒有,楊兕子叫咱們兄弟。”

    “哈哈哈,有楊兕子這一句話,便是今天死了都快活。”

    “楊大哥休再客氣,有甚吩咐只管說,上刀山下火海,我等兄弟也絕不皺眉頭一下。”

    前日,楊承烈在縣衙前躬身感謝,雖然讓他們感動,卻並沒有什麽認同感。

    可是楊守文不一樣,只憑他那一句‘仗義多是屠狗輩’,足以讓這些個平日裏生活在底層的混混潑皮們感到尊敬。一個被他們尊敬的人,他的感謝自然效果不同。

    楊守文看了楊承烈一眼,“父親,城上公務繁忙,你就別管這些了。”

    話音未落,阿布思吉達提著兩杆槍便跑過來。

    他把虎吞遞給楊守文,然後握緊拳頭,砸了兩下胸口,咧開嘴衝著楊守文笑了。

    笑容裏,同樣帶著一絲歸屬感。

    此前他為楊守文效力,是因為阿姐的吩咐。

    要說阿布思吉達對楊守文有多敬重,還真說不上,了不起因為他的身份,還有他的身手。

    可現在,阿布思吉達覺得,楊守文和他是一種人。

    楊守文接過槍,轉身朝楊承烈躬身一揖:“爹,孩兒殺人去了!”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8 19:32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歲寒三君勾魂香(下)


    天,快亮了!

    楊守文覺得,這恐怕是他兩世以來,感覺最漫長的一夜。

    這一夜,發生了很多事情。他參與了一場冷兵器時代的大戰,失去了和他從小一起,也許是青梅竹馬長大的楊暖,楊幼娘,同時還失去了一個最忠誠的夥伴,菩提。

    這一夜,他又得到了很多人的尊重,雖然那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小蝦米。

    夜,還沒有過去。

    昌平,彌漫著濃濃的霧氣。

    行走在長街上,口中哈出一股白色的霧氣,很快和濃霧融為一體。

    在他身邊,是阿布思吉達和蓋嘉運;在他身後,則跟隨著二三十名混跡街頭的閑漢潑皮。

    如果在後世,這架勢就是妥妥的古惑仔!

    楊守文並不責怪楊承烈的反應,到了他這個年齡,思想固然成熟了,但顧慮也會增多。比如他們的未來,比如盧家的反應……諸如此類的想法,會讓楊承烈束手束腳。

    但楊守文相信,楊承烈對他的父愛絕沒有半點減弱。

    如果楊承烈真要反對的話,大可以把他攔住。從頭到尾,楊承烈都沒有說話,甚至在楊守文告辭的時候,楊承烈也只是用沈默來表達他的異議。兩世加起來,楊守文比楊承烈的年齡還大。但是在纏綿病榻十余年,突獲新生之後,楊守文實際上還保持著當年剛從警校畢業的那份衝動。這是唐朝,是氣象萬千,拔劍長歌的大唐。

    他已經受夠了各種拘束,他想要放縱那份激情!

    至于範陽盧家,楊守文還真不怕。

    了不起就離開昌平,天下之大,何處不能容身?憑他腦子裏的前世記憶,總有能讓他一家老小快活過日子的地方。盧家就算是龐然大物,但還無法做到一手遮天。

    天邊,露出了魚肚白。

    長街上突然間變得很安靜。楊守文一行人一路走來,人數非但沒有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許多正在巡街的閑漢得知楊守文要去砸寶香閣,二話不說就跟了過來。

    等到了寶香閣大門外的時候。楊守文身後已經跟了五十多人,浩浩蕩蕩,頗有聲勢。

    寶香閣,坐落在青山坊。

    原本頗為熱鬧的坊市,如今卻冷冷清清。

    一幢雄偉的宅院。臨街是一個院落。裏面則有一座樓房,分上下兩層,大門緊閉。

    “兕子,這就是寶香閣。”

    蓋嘉運走到楊守文身邊,輕聲道:“接下來怎麼辦?”

    楊守文眼眉一挑,提槍緊跑兩步。麻沸散的效力似乎已經完全消失,楊守文在奔跑的時候,已感覺不到難受。不過,他的速度不快,腳下也格外沈穩。每一步邁出。落地時會發出蓬的悶響。剛開始,那聲音還不大,可是跑出十步之後,那聲音如同巨雷。

    在他身後,寶香閣門前用青石板鋪成的台階紛紛碎裂,形成一個個如同蜘蛛網般彌補的裂紋。眨眼間,楊守文已經到了大門前,一口金蟾氣流轉四肢百骸,口中發出‘咕’好像金蟾吞月般的如雷巨響。虎吞大槍猛然探出,砰的一聲刺在門上。

    那大門。看不出是什麼材質,但給人一種很沈厚的感覺。

    門上還包著鐵皮,但是隨著楊守文這一槍刺出,那扇大門頓時砰的碎開。木屑飛濺。

    楊守文邁步,跨過了門檻。

    這巨響聲,自然驚動了寶香閣裏。

    當楊守文才一進門,就聽到院子裏傳來一陣吶喊。

    “什麼人,敢來寶香閣鬧事。”

    兩個小廝衝上前想要攔住楊守文,可楊守文根本不理睬。擡手運轉大槍,把兩個小廝當場刺殺。

    “殺人了!”

    寶香閣的人,想必也沒想到會是這個樣子,一個個都停下腳步。

    楊守文沈著臉,目光掃視院中衆人。他們一個個衣裝整齊,手持兵器,還舉著火把。

    有男有女,大約有二三十人之多。

    楊守文冷笑道:“誰是管事?”

    “你是什麼人,竟敢來我寶香閣鬧事?知不知道,我寶香閣可是……”

    “我知道你寶香閣姓盧,用不著拿來嚇唬我。我今天既然敢來,就沒把你們放在眼裏。

    再問一遍,誰是管事?”

    楊守文說完,大槍在地上重重一頓,殺意蒸騰。

    這可是在經曆了昨日血戰之後凝聚的殺氣,院子裏那幾只正衝著楊守文狂吠的惡犬,嗷嗚一聲夾著尾巴,溜到了角落裏。那殺氣,更讓之前說話人,噤若寒蟬。

    “我道是誰,這不是楊大郎嗎?”

    從院子裏那座兩層樓裏,走出一個人,身後還跟著十幾個仆從。

    “不知楊縣尉公子光臨,小老兒未能遠迎,恕罪,恕罪。”

    那人的年紀,大約在五十上下,生的幹瘦,但眉宇間可以依稀看出年輕時的俊美。

    “小老兒盧挺之,見過楊大郎。”

    “你是這裏的管事?”

    “正是。”

    “把幼娘交出來,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盧挺之露出愕然之色,笑著道:“大郎說笑,我這裏可是正經的生意,哪裏來的什麼幼娘?”

    “我再說一遍,交出幼娘。”

    “大郎,我是真不知道。”

    就在這時,從寶香閣的後院裏,傳來一陣喧嘩。

    幾個家丁模樣的人從側門裏跑出來,渾身是血。

    “盧管事,死了,都死了!”

    話音未落,側門轟得一聲飛出,阿布思吉達帶著十幾個閑漢,押著幾個男女從後院走了出來。

    “楊大郎,你想幹什麼?你眼裏還有王法嗎?”

    盧挺之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怔,旋即厲聲向楊守文喝問。

    楊守文沒有理他,目光越過寶香閣的仆從,落在了阿布思吉達的身上。只見阿布思吉達搖了搖頭,然後做出幾個只有楊守文能夠理解的手勢,楊守文就明白了。

    “我再問你一遍,你把幼娘藏哪裏去了?”

    “別以為你是縣尉之子就可以為非作歹,我要稟報我家阿郎,到時候找你爹問罪。”

    盧挺之手指楊守文,厲聲喝罵。

    只是沒等他說完,眼前人影一閃。

    楊守文竄到他身前,手中大槍橫掃,啪的就抽在他的腿上。這一槍,直接打斷了盧挺之的腿。把個盧挺之疼的滿地打滾,慘叫不停。兩個仆從剛要上前攙扶,楊守文大槍探出,噗,噗就把那兩個仆從刺翻在地,而後厲聲道:“二郎,給我再搜一遍。”
巴爾帕金 發表於 2015-11-8 19:33
卷一 塞上雪 第一百三十八章 歲寒三君勾魂香(續1)3/5


    蓋嘉運立刻大聲應命,手一揮,身後的閑漢蜂擁而上。

    “攔住他們。”

    盧挺之厲聲喊喝。

    寶香閣的仆從們二話不說,便要衝上來阻攔。

    “吉達!”

    楊守文話音未落,阿布思吉達已經縱身躍入人群。那杆大槍在他手裏翻飛,發出嗡嗡的聲響。槍影過處,必有人倒地身亡。只眨眼功夫,已經有六七人死于吉達的槍下。

    “別打了,我們投降。”

    一幹仆從哪見過如此凶狠的人,嚇得丟了兵器,便蹲在地上。

    “誰知道,幼娘在哪裏?”

    楊守文沈著臉,厲聲道:“若我今天找不到幼娘,你們所有的人,全都要死在這裏。”

    “楊大郎,你瘋了!”

    盧挺之強忍著痛,厲聲罵道:“我都說了,我寶香閣是正經生意,哪有什麼幼娘。”

    楊守文沒有理他,目光在人群中掃動。

    “我叫十個數,還沒有人開口,我就開始殺人。”

    楊守文說著,把大槍交給蓋嘉運,反手從蓋嘉運手中搶過一口唐刀。

    “一、二、三……”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人群中一個青年的身上。

    這青年是盧挺之的心腹,如果盧挺之有什麼秘密的話,那麼這個青年一定會知道。

    楊守文走過去,一把抓住那人的頭發,把他從人群中拖出來。

    “大郎饒命,我說……”

    “盧大彤,你敢亂說,小心家法。”

    楊守文扭頭看了蓋嘉運一眼,蓋嘉運立刻心領神會,衝上前把盧挺之按住,啪啪啪一頓耳光,打得盧挺之滿臉是血。

    “盧管事,我不說的話,所有人都要死。

    你自己做的好事。難道要我們這些人跟著你陪葬嗎?我早就勸過你,這件事不能做……好歹咱寶香閣在昌平也是百年老店,你這麼做,分明就是毀了咱寶香閣的名聲。”

    青年臉色慘白。罵完了盧挺之,連忙對楊守文道:“楊大郎,我叫盧大彤……這件事和我等真沒有關系,我們也只是在這裏幹活,有些事情我們就算不願意也做不得主。”

    楊守文看著他。從牙縫裏吐出一個字:“說!”

    這個‘說’字,好像是從楊守文的肺裏擠出來一樣,帶著一股子濃濃的血腥味。

    盧大彤激靈靈一個寒蟬,哪裏還敢在啰唆,連忙道:“大約十天前,我家管事從外面帶回來一個人。那個人喜歡穿紅色的衣服,不過帶著帷帽,有一層青紗遮面,我看不清楚長相。管事叫她‘梅娘子’,對她非常尊敬。而且不許我們接近。

    小人因為被管事看重,所以送過幾次飯菜。

    但每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總是帶著面紗,故而也不知道她的長相。

    前天晚上,城裏大亂,管事讓我召集人手。後來發現外面都是民壯,他又讓大家回去休息。昨日日間,城外打得很凶,管事再次找到我,讓我聽從梅娘子吩咐。

    梅娘子讓我把家丁都召集起來。入夜之後都換上了夜行衣。

    可是小人當時是吃壞了肚子,在茅廁裏根本起不得身,所以梅娘子就沒有使喚小人……再後來,我聽人說城中大亂。就知道是梅娘子在行動,小人當時怕極了。我原以為管事只是說說,可誰料想他竟敢真的做了這等事情,和小人真沒有關系。”

    楊守文閉著眼睛,聽盧大彤把話說完,目光便落在了盧挺之的身上。

    “盧大彤。那個梅娘子呢?”

    “不知道,小人真不知道……梅娘子出去之後,就沒有回來。

    不禁梅娘子沒有回來,好多人都沒有回來。小人正擔心呢,大郎你就帶著人來了。”

    “那你可知道,這盧挺之,或者說寶香閣,在昌平還有別的産業嗎?”

    “盧大彤!”

    盧挺之驚怒吼道。

    只是不等他話音落下,楊守文已經閃身來到他跟前。

    刀光一閃,一蓬鮮血噴濺。盧挺之的腳,被楊守文生生砍斷,鮮血噴了蓋嘉運一身。

    盧挺之的慘叫聲在寶香閣上空回蕩,楊守文面無表情,看向了盧大彤。

    “和平坊,和平坊彌勒巷。

    盧永成那裏養了個小妾,還有一個兒子。只是他家有妒婦,所以不敢養在家裏,就拜托管事在這邊找了一個房子,讓那小妾和兒子住在那邊。日常的用度,都是小人送去,若大郎你不相信,我可以帶你們去。真的,我只知道有這麼個地方。”

    “吉達!”

    楊守文喝了一聲,阿布思吉達便飛奔過來。

    “跟著他,去彌勒巷。”

    阿布思吉達點點頭,一把抓起了盧大彤。

    楊守文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而後走過去,在盧挺之身前蹲下來,“兩軍交戰,各憑手段,生死由命。我最討厭有人那家眷做事,那太下作!可如果你敢做得初一,我就敢做十五。別以為你是那勞什子盧家的人,我就不敢殺你……你現在最好祈禱,我家幼娘沒有事情。否則的話,我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千刀萬剮。”

    盧挺之那張幹瘦的臉,此刻已沒有分毫血色。

    他看著楊守文,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咬牙切齒道:“楊大郎,爾不過一田舍漢,今日你敢傷我,我早晚會讓你後悔。”

    楊守文的目光,陡然一寒。

    就在這時候,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盧昂衝進寶香閣的大門,看到眼前這一幕之後,頓時呆愣住了。

    院子裏,彌漫著血腥味。

    盧昂對這個味道太熟悉了,以至于不用看,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裏頓時一緊。

    院子裏,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具屍體。

    還有十幾個仆從,蹲在門廊下,好像狗一樣的一動不動,瑟瑟發抖。

    “楊兕子,你幹什麼?”

    盧昂怒發衝冠,厲聲喝問。

    他身為盧家子弟,自然要維護盧家的臉面。

    哪怕他北祖二房已經不在主事,可只要他一天還姓盧,這盧家的臉面就必須維護。

    楊守文坐在盧挺之身旁,大槍橫在身前。

    他擡起頭,看著盧昂,輕聲道:“殺人!”

    “你……”

    “盧校尉,看在咱們昨日曾並肩作戰的份上,我當你沒有出現過。天快亮了,估計慕容玄崱不會善罷甘休,依我看你最好還是登城督戰,莫要再這裏耽擱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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