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南宋不咳嗽 作者:第十個名字(已完成)

 
uuuuuuuuuu 2015-11-13 15:45:2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53 226342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4 09:15
第八十八章 文南不走了


    “不過我可以複製出來一個,現在的金河灣就是將來的澳洲,而且還會比那裡更好。任何一個國家,不管多富饒,都會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我想要以澳洲為藍圖,去其糟粕取其精華,再結合大宋和其它國家的優點,重新建設一個更富饒、更自由、更有生命力的城市。老文啊,親手建設一個理想中的城市,不比去走馬觀花的看一看別人的城市更有意思嗎?只要你相信我,我發誓會讓你看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城市,而且你不是看客,你是參與者、是奠基者、是創建者!我不是說了嘛,以後你的名字,說不定還有你的雕像,都會矗立在這座城市中,永遠被後人祭拜,想不想試一試?”人在什麽時候心裡最脆弱?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時候!文南現在就是這種情況,報紙給了他極大的精神衝擊,澳洲的沉沒又讓他極度失望,洪濤適時的再給他畫一張大餅,他咬鉤的機率就非常大了。其實在金河灣這兩年多,洪濤基本沒強行去改造過文南,而是采用一點一點去引誘他自己改變的策略,說白了就是洗腦,用現實來給他洗腦。

    “學、學生能有幸在這個報紙上發表我的遊記嗎?”文南徹底投降了,以前他只稱呼洪濤為先生,那是因為洪濤確實比他懂得多,不服都不成。但他從來沒有自稱為學生,一方面是洪濤對稱呼很不在意,另一方面他還沒心服口服,這下算是徹底服了。

    “誰都能!只要言之有物,就可以!不過我不打算讓你光當個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人,剛才不是說了嘛,你是這個新城市的創建者,同時你也是一個新時代的創建者。報紙就是你的戰場,我打算拜託文兄來當這份報紙的主編,文兄意下如何?”洪濤說得很輕鬆,其實他已經做出了一個很大膽的決定,要放文南回大宋去。

    “主編……是何物?”文南知道主編這個詞兒,但是搞不明白報紙裡為何有主編。

    “主編就是決定誰能在報紙上發表文章的人,也是這份報紙的主人,他將決定這份報紙的成敗。”洪濤故意把這個職務說得非常非常重要,這樣才能給文南更多的刺激。

    “學生怕是不夠格來當這個主編吧……大宋有無數大賢,文某名不見經傳……”文南臉都紅透了,他非常非常想當這個主編,但是又非常非常惶恐。

    “能不能別人說了不算,你說能、我說能。就能了!我不光打算讓文兄來當這個報紙主編,還打算放文兄回大宋去。這幾年讓你在這裡也委屈你了,是時候讓你回去了,你畢竟是個宋人,那裡才是你的國家。”看到文南的表情,洪濤又扔出一個大炸彈,不把這個傢伙炸趴下不算完。

    “啊!放我回大宋?”文南徹底傻眼了,他曾經無數次想過這件事兒,甚至連逃跑都計劃過無數次了,但洪濤現在真的要放他回去,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回家,他想!可是他又不想離開金河灣這塊到處都透著新奇的地方,在這裡的兩年多是他過得最有意思的歲月,甚至用脫胎換骨形容都不為過。不回家,畢竟家裡還有父母妻兒,幾年不見,不想是假的。

    “嗯,主編、回家,兩件事兒,不著急。你先慢慢想,想好了再來找我。”洪濤努力讓自己不笑出來,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牙尖嘴利的大宋文人如此不知所措,只要看到別人倒黴難受,他就高興。能在大宋文人面前裝個逼一直是他的目標之一,現在終於到了完成的時候,洪濤伸手拍了拍文南的肩膀,然後背著手邁著螃蟹步,搖搖晃晃的衝著工地走去,把文南一個人扔在小土坡上捏呆呆發楞。

    其實洪濤一點便宜都沒占到,他是痛快了嘴,但難受了屁股。說得挺過癮,可是弄報紙也不那麽容易,每種技術問題都得他親自去解決,畢竟只有他才知道這個報紙最終是個什麽模樣,別人只能輔助他,不能代替他。所以裝逼的高興勁兒一過去,他還得流竄於各個作坊之間,去和那些有經驗的老工匠們商量一下具體問題。

    鉛字這個東西最簡單,只需要他畫出一個摸樣,負責鑄造的工匠就知道該如何弄了,無非就是一個一個鉛錫合金的長方塊罷了,把尺寸掌握得精細一些也就成了。剩下的字體會有雕刻匠人去慢慢琢磨,這門手藝一點不比後世的機器生產次,全是八級工!

    水力印刷機暫時搞不出來,這東西洪濤也不清楚該如何運作,他還真沒玩過印刷業,簡單結構都畫不出來。不過這並不影響實際印刷,報紙初期的發行量不會太大,就算到了後期,也不會有什麽日發行幾十萬份的可能,就算印的出來,也發行不出去,沒有公路網和鐵路網,這麽多報紙怎麽送出去?所以用原始手工排版、手工印刷的方式,完全能滿足發行量的要求。

    油墨!這是目前最需要解決的。沒有合適的油墨,印出來的報紙就會變成黑乎乎一片,根本沒法看,拿著都嫌髒手。金屬印模不像木製和泥質的印模可以吸取多餘的墨汁,它是一點兒都不會吸收的,所以這個油墨必須有很強的粘性,可以粘在金屬印模上。但它還不能太稀,還得有很強的揮發性和附著性,印完之後能快速乾燥,乾燥之後還不會很容易掉色。

    後世裡的油墨是用什麽東西配制的,洪濤一點兒都不清楚,但他明白一個道理,粘性可以用鯨油,那玩意多熬製幾次之後,要多粘有多粘,船上的生漆就可以用鯨油調和。揮發性可以用酒精或者多蒸餾幾次之後比較純凈的混合油,它們都是很強的揮發劑和調和劑,只是會殘留一些刺鼻的味道,那就沒辦法了,湊合吧。著色劑就用黎人染布的植物染料吧,那東西的附著性很強,寫到鯨皮紙上乾透之後,浸水都不掉色。至於這些材料混到一起,要采用什麽比例才合適,那就要靠工匠們去不停試驗了。在沒有很科學的分析技術之前,一切東西都只能靠試驗,不停的試驗!

    紙張最容易解決,目前金河灣已經有自己的皮匠來切削一紮多厚的鯨魚皮。這些皮革除了製作皮鞋、皮傘、皮包、帆具和鯨皮紙之外,沒有什麽大用,以前也沒怎麽重視過。現在不成了,洪濤叮囑皮匠們再精益求精一些,把鯨皮紙做得再精細一些。另外洪濤還得去和黎人商量商量,看看他們用那些阿拉伯棉花紡織出來的帆布到底能不能代替鯨魚皮做船帆,一旦可以了,以後就不再浪費鯨魚皮去做船帆了,省下來的全部做成鯨皮紙備用。

    除此之外,洪濤還打算弄一個造紙廠,不過不能建在金河旁邊,那玩意是高汙染企業,要建也得建在銀河邊上,和煉油廠、鑄造廠、熔煉廠一起混吧。以後銀河就是金河城的重點排汙地,垃圾填埋場也要建設在那邊。這條河算是毀在洪濤手裡了。

    讓洪濤很意外的是,文南這個傢伙真是狠啊,是對他自己狠,他居然拒絕了洪濤的好心,不打算回大宋了。他說他要留在金河城,親眼看著這座有他參與的城市拔地而起,還要看看洪濤治下的土地到底和大宋、高麗、日本有什麽不同。這個傢伙走火入魔了,或者說是讓洪濤忽悠得有點過了,腦子壞了。

    為了不讓洪濤強行把自己送回大宋去,文南還給洪濤推薦了一個主編替代者。就是他的堂兄弟,叫文浩。也是個讀書人,不過並沒入仕,卻喜歡遊山玩水,經常四處去拜訪名師,屬於那種更純粹的文人,不屑於當官。如何讓文浩來當這個報紙主編,文南也想好了,他不是有個家人也在金河灣嘛,他請求洪濤把這個家人放回去,拿著自己的親筆信邀請這位堂兄來廣州一趟,然後文南親自去說服他。

    “你就不怕以後我當了反賊連累你們整個家族嗎?你還有的可說,你是被我抓來的,現在把你堂兄也拉進來,是不是有點欠思考了?”洪濤喜歡在幹事兒之前就把醜話先說清楚,免得以後落埋怨。

    “如果先生要反早反了,大宋的港口沒一個能攔住那些戰艦的,光是把瓊州占下來割據,隔斷海峽,有疍家人和黎人幫著先生,朝廷就沒任何辦法。先生所說的東西學生還沒搞清楚,也有可能先生所圖更大,但我相信先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文南這是在賭,賭注很大,連他自己和家族都押上了。

    “好吧,就按你說的辦,其實有時候大善之人做出來的事情並不一定是好結果,你有興趣就慢慢看吧,有你在我身邊,我也能多個鏡子時不時的照一照自己。讓你堂兄十月份之前務必趕到廣州,我們又要出海了,這次去的地方更遠,我們要去一塊神秘的大陸,上面的人都是黑皮膚,就是那些馬奴的故鄉,叫做非洲。一來一回至少半年,我要把這邊的事情全都安排好才能放心走,你馬上寫信,明天就讓你的家人跟著捕鯨船出發,直接給他送回臨安去。”洪濤其實也有點捨不得文南,別看他經常和自己抬槓,還對自己很多決定持反對意見,但他也是這個時代裡能和自己正常聊天的不多對象之一。

    卡爾、羅有德、麥提尼、文南,恐怕除了他們幾個,其他人都無法和自己正常溝通。他們要不就像慈禧那樣自己說啥是啥,想個應答機;要不就和羅大財那樣很難看得慣自己,即使自己做得對也得不到認可;要不就和榮老頭、泊福那樣對自己全是親情,親切是親切但沒有真正的思想交流。

    洪濤之所以打算讓文南回去,也是迫不得已,主要是為了辦好報紙。洪濤找不到一個合適的主編,這玩意不是找個識字的人就能幹,他編輯出來的報紙是要給大宋人看的,讓自己去幹都沒戲,只能依靠大宋原本的文人,而且還得能聽懂自己的意思,這個人選就只有文南了。既然他不願意回去,又找出一個替代者,那就不回去吧,那個文浩能不能當主編,看看再說,讓文南和他多交代交代,說不定能成,誰知道呢。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4 09:24
第八十九章 又到海商南下時


    十月初,是南宋海商們開始下南洋的日子,凡是準備去南番做生意的海商都會開始準備船隻和貨物,有些心急的已經借著季風先期啟程了,從這時開始一直到冬至,南方的沿海港口都會變得熱鬧無比,不光是海商們忙碌,內地商人也會帶著貨物跑過來,沒有他們,海商們船上裝啥啊!表面上下南洋只是海商去跑,其實這背後還藏著兩條完整的產業鏈。帶著貨物下南洋搏命的海商只是這兩條產業鏈的一頭一尾,此時他們是尾,等明年回來時,就是頭了。

    廣州和泉州是南下海商的主要港口,用帆檣林立來形容它們現在的港口絕對不過分。今年的廣州港與往年有些不同,因為兩艘怪模怪樣的大海船正停靠在了港口裡,桅桿上還掛著一面銅錢旗。啥叫銅錢旗啊?就是一面旗幟上繡了一枚大大的銅錢,上面沒有任何朝代的年號,只有四個漢字,招財進寶!

    不用問,這玩意又是洪濤弄出來的,他就弄不了什麽高大上的物件,想到給海峽公司的商船弄一面旗幟時,別人想出來的全是蟒蛇、猛虎、大鵬、麒麟一類的吉獸,最次也是蛟鯊、鯨魚什麽的,他卻首先想到了後世裡的那些商標。商會嘛,弄那麽高大上毛用,文人視金錢如糞土,商人幹嘛和他們學呢?俺們沒這麽虛假,喜歡錢就大大方方說出來,銅錢旗就是俺們的心聲,在加上一句在後世已經被用爛的吉祥話,足矣。這種小玩意不用徵求誰的意見,金河公司的董事會不是啥事兒都操心的,海峽公司的董事會也不會因為這件小事兒去和大財神爺洪濤掰扯,於是銅錢旗就這麽定了!

    這兩艘船就是洪濤專門給南宋海商們建造的,是以蛟鯊級戰艦為設計基礎,去掉了主龍骨、加厚船板、肋條,增加了五根副龍骨、七條隔斷板、加高艉樓的貨船。目前鮭魚級就只造出來這麽兩艘,如果全力開工的話,金河灣船廠一年內可以建造六艘左右。

    不過洪濤不打算浪費好木材和船匠們的精力去過多打造這個玩意,他只想給南宋海商們弄出幾個樣品來,然後讓他們自己出資建造造船廠,自己去摸索建造。只有把這種技術傳給南宋海商,他們才能獲得遠航的翅膀,飛遍全世界的海洋。光靠自己去給他們造,不光耽誤自己的工作安排,還會養成他們的惰性。俗話講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就是這個道理。

    這種被洪濤命名為鮭魚級的貨船比此時的廣船、福船、鳥船、沙船都更適合深海遠航。不僅載貨量足夠大,航速也能保持在七節左右,完全能跟上護航戰艦的速度。如果以後能裝備上幾門火炮的話,就是標準的武裝商船,可是進行低強度、小規模的海戰。但它也有很大的局限性,就是它使用的是軟帆,這玩意宋人基本不會玩,還需要從頭學。而且這種船的造價要高於同類型的廣船、福船和鳥船,高出多少呢?差不多三倍左右吧。

    宋朝的船隻造價本人查了很多書籍,《宋會要》、《宋會要輯稿》、《武經總要》之類的書籍都翻了,都沒有特別詳細的記載,有的是說撥錢多少多少貫,去造多少多少艘船,但沒說船多大,所以無法衡量宋朝的船隻單價。最終只在陸遊的《老學庵筆記》卷一中查到了一點記載:高宗建炎三年(1129年)八月,朝廷命平江府(蘇州)船廠建造四擼海鶻船,長五丈,單艘造價三百二十七貫。多槳戰船兩艘,長八丈三尺、闊兩丈,載重八百料,單價一千六百零七貫七百文。

    推算一下的話,鮭魚級長近十丈,排水量七千多料,還有整套橫帆帆具,賣四千貫一點不為過吧?我覺得五千貫都值,因為高科技在什麽時候都是要有高利潤的。

    那這些南宋海商頋得花三四倍的高價去購買載重量同樣的海船嗎?答案是南宋海商一點都不傻,他們不光要買,還要搶著買。因為這次洪濤讓羅有德傳話了,今年的遠航船隊不帶任何南宋商船,不是逼著大家買船。而是南宋海船航速太慢、適航性太差,跟不上護航艦隊的速度,是個拖累!

    這個道理要是和別的海商講,他們肯定會嗤之以鼻,但上次和洪濤一起出航過的海商都點頭稱是,就是慢、還危險!尤其是橫渡印度洋的時候,如果不是趕上好天氣,大家還能不能回來都是問題。雖然掙錢要緊,但是當大家兜裡有錢了之後,就該琢磨如何安穩的掙錢了。搏命只是為了獲得啟動資金,誰沒事天天搏命、次次搏命去啊,那不是商人,那是瘋子!

    船隻價格貴,不要緊,不管多貴,只要能掙回來,就是好東西。不管多便宜,買了就沒用,也是浪費!商人們是最會算這個帳的了,船隻貴但性能好,更主要的是買了船你就獲得了遠航暴利的門票,不買船人家根本不帶你玩。說白了吧,人家買的不全是船,而是買對洪濤的這份信心。

    羅有德也沒客氣,他按照大宋商人的慣例,把這兩艘船進行了撲買,還全是暗標出價,每個海商只能出一次,而且只有海峽公司的董事才有出價權利,別人想買還沒這個權利呢。這叫啥?這叫特權消費,就和去高級會所一樣,人家不賣門票,也不設最低消費,人家要會員卡。你說我兜裡有的是錢,對不起,還是不讓你進。想進不?趕緊去買會員卡,白交一年會費,然後你才有進去繼續消費的資格。

    最終這兩艘鮭魚級商船都以近五千貫的價格成交,樂得羅有德嘴都合不上了,也就是洪濤堅持不肯進入珠江口,如果洪濤在場的話,他甚至想慫恿洪濤把明年的六艘船提前賣出去。空手套白狼,拿著別人的預訂款白用一年,這是啥滋味?

    不過洪濤還是很仁義的,沒買到船、也沒和買到船的綱首搭上夥的海商,只要是海峽公司的董事,就可以帶著一位新海商加入這次遠航貿易船隊。他們的貨物可以裝到金河號上去,目前這個大傢伙就停在珠江口外,一艘船的載貨量就頂五六艘鮭魚級的,其它的護航艦船也可以少部分裝載一些貨物。總之,對海峽公司有貢獻的海商,組織上是不會忘記你們滴!一起發財大大滴!

    “吳兄,敢問這是哪個作的海船,上面的作旗好奇怪,居然是一枚銅錢,這倒是符合身份,不過也有點太招搖了吧!”羅有德和海峽公司的海商們在碼頭上這通折騰,不可能誰也看不見。這兩艘怪船就已經很扎眼了,又搞了這麽一齣熱鬧的拍賣會,想不引人注目都不成,很快就有其他海商開始互相打聽了。

    海商這個群體並不是太緊密的組織,宋朝是個非常非常寬鬆的社會,民間會弄出無數個行會,幾個人鬥個蛐蛐都會弄出個促織會啥的。洪濤在廣州城和臨安城裡就見過無數個行會,多得他都數不過來。如果你看到有個招牌上寫著碾玉作、金銀打作、漆作、釘鉸作、油作、木作之類的,那這家店就是入了行會的,宋朝人把行會就叫作。其實招牌上沒有行會標記的買賣家很少,基本全都會加入某個行會。羅有德曾經和他介紹過,臨安城裡有行會六百多個,細分出來的行業有四百一十四行,每個行業都有不止一個行會組織。還有一種前面帶著義字招牌的行會組織,它不叫作,因為它是公益性質的,不賺錢,有點像後世的義工之類的組織。

    這些行會組織並不像後世的工會那樣是聽政府的,政府不管它們,它們對政府也沒義務。它們會發布自己的行業標準,利用這些標準向消費者展示他們的高標準嚴要求,也算是一種競爭手段。誰的行業標準既能讓顧客滿意,又能讓加入的商戶滿意,誰的行會會員就多,同時在本行業內的話語權也就多了。正是因為有了這些行會的約束,市場上才能減少各種惡性競爭、製假賣假、不講信譽的行為。因為還沒等你騙人呢,行會就先把你除名了,沒有了行會的集體行為,你在嚴酷的市場競爭中根本生存不下去,消費者也不會買你帳。

    羅有德最開始售賣鯨油時,之所以不敢在廣州城裡大肆低價販賣,就因為他是個外來戶,初來乍到的還沒有加入任何一家行會。如果他的行為太過囂張,就會引起同行業行會的共同抵制,這些行會不光會影響消費者的選擇,還能從你的供貨商、銷售商那裡下手,讓你成為孤家寡人,任何一個做買賣的人都不可能獨立生存。所以盡管羅有德不擔心貨源,照樣不敢過份刺激那些行會組織。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4 11:07
第九十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哦,是高兄,難怪高兄不知道,他們原本是一群小商戶,去年跟著這個海峽公司據說是去了一趟大食國,回來就個個都暴富了起來,這不今年又要去了。”這位被稱作吳兄的海商就是廣州本地一家最大的海商行會、入雲作的作頭,也就是行會會長。

    他幾天前就聽到風聲了,說是今天要在碼頭這裡賣新船,本來也想過來看看,如果船隻質量不錯,掏錢買過來正好用上。可惜來了之後才知道,人家賣船還要先入會。其實就算不要求入會他也不會買,倒不是這兩艘船不入他的法眼,而是他手下的船工們都玩不轉這種船,光是看著三根桅桿上那些蜘蛛網似的索具,就已經暈了。

    海峽公司的事情他也早就知道了,都在一個城市裡混,誰家發了財、誰家倒了黴想不清楚都難。雖然不是一個行會的人,但平時去酒樓、茶樓裡喝酒、喝茶的時候碰面也會聊一聊買賣經。這個公司是個啥玩意他至今也沒搞明白,反正就知道是和行會差不多的這麽一個組織。公司的作頭是誰,他也沒聽說過。洪濤?是誰啊?不過他對海峽公司能夠遠赴大食國的事情是非常感興趣。誰不知道跑得越遠獲利越大的道理啊,可惜的是遠航太危險了,就算找到熟知那邊航線的船工,沒有搏命的本事,一般也沒人敢去。野人族、食人番和大風暴不是鬧著玩的,每個海商心裡都有一本帳,哪種風險自己有本錢冒、哪種風險自己沒本事冒。

    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海峽公司居然就安安穩穩的跑回來了。還帶著一群原本都排不上號的小海商著著實實的賺了一筆。可真是一筆不小的利潤啊。那些貨物的數量和品種放在他這個身家百萬貫的大海商頭子眼裡。也饞得直吸溜口水。可他又放不下身段去和那些小海商一樣巴結海峽公司的作頭,問題是想巴結都找不到正主兒,那個洪濤洪作主據說不是大宋人,平時也不在廣州,有什麽事情都要去找瓊州羅家的庶子羅有德商量,甚至連羅有德你都見不到,常在廣州城裡出現的只有他的管家羅大財。

    羅家是個外來戶,原本在廣州就不受待見。只是由於他家也是官宦出身,這才沒太被排擠,老老實實的經營一些競爭不太激烈、利潤不太豐厚的海貨買賣。羅家商會在廣州年頭也不少了,也算是個小有名號的商會吧,手下聚集著那麽幾個同樣來自瓊州的小商戶,自己玩自己的,挺踏實。不過在吳作頭眼裡,他們根本就沒資格和自己談論買賣,現在讓自己低三下四的去上門請教,那是肯定不成的。

    “吳兄,我可不是不知道這個海峽公司,泉州城裡不少蒲家人都和他們有仇。據說這位作頭是吃海上飯的,下手還非常狠毒,前年一下子就把蒲家整支船隊給滅了。那些蒲家人不用我說,吳兄也知道他們的底細吧,哪個是好相與的?可這個事情就怪了,蒲家人只折騰了不到半年,自打今年夏天開始,就很少見到他們的海船來泉州。小弟我是專門做珠寶生意的,他們不來,這個寶石來路就斷了一大半。這不我聽說廣州有人手裡有不少存貨,就想過來看看行情,沒想到還真遇上這個海峽公司了,吳兄知道我進港的時候看到什麽了嗎?”姓高的這位合算不是廣州本地的海商,或者說他根本不是海商,而是海商的下家兒。但他對海峽公司知道的比這位吳作頭還清楚,而消息來源正是泉州的蒲家人,也就是那些阿拉伯商人。

    “嘶……蒲家!我想起來了!讓高兄這麽一說,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兒。今年夏天廣州這邊蒲家人的船隻也明顯少了許多。我還以為他們留戀此地繁華,不想回家繼續販貨了呢,原來是這麽回事兒啊!如此說來,這個海峽公司難道把去大食的航線給……高兄可是看到了海峽公司的護航船隊?”吳作頭是個老海商了,只聽了隻言片語,就大概判斷出來一個概況,然後直吸涼氣。因為他清楚,獨霸一條航線是個什麽樣的利潤,大得算不過來啊!同時他也更清楚,獨霸一條航線需要什麽樣的能力,就算蒲家最鼎盛的時候,也不敢說獨霸這個詞兒,但是現在這個海峽公司居然就這麽幹出來了。

    “然也!他們就停在珠江口外,一共五艘!”那位來自泉州的珠寶商也是個喜歡開玩笑的性格,一句話他偏不說完,非得留著個扣子等著別人來解。其實他的心情沒有吳作頭這麽焦慮,他不用下海,只要有商人能把寶石販回來,他才不管對方姓什麽呢,換個供貨商對他來說並不是壞事兒,說不定品質和價格上還有便宜可占。

    “只有五艘……算上這兩艘也只有七艘船,並不多啊?”吳作頭倒不是沒見過金河灣的船隻,它們也不是第一次來珠江口了,只是之前並沒太重視。據他的記憶,那些船個頭一般般,除了帆多一些之外,並沒看出有什麽過人之處。

    “吳兄還是自己出去看看吧,小弟正好有車船在此,不如一同前往?”高老板還不打算解開這個扣,非要給吳作頭一個驚訝。

    “……高兄,為兄我家裡還有些事情,不如先回航如何?”有了車船,不多時就來到了珠江口,當吳作頭一眼看到了金河號之後,臉色瞬間就變得鐵青,抿著嘴表情嚴肅。車船遠遠的圍著金河號轉了半圈,和他們一起轉圈的還有不少當地的船隻,大家可能都沒見過如此大的巨舟,尤其是三根高聳入雲的桅桿,就好像已經插進了天空。

    “吳兄,這艘大船可有萬料?”高老板估計和這位吳作頭也沒什麽太深的交情,明明看到對方臉色不好看,依舊在一邊嘮嘮叨叨不肯消停。

    “萬料不止,為兄我十六歲上船,至今已五十有四,從未見過如此大船,這個海峽公司恐怕來者不善啊!”吳作頭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看金河號,眼睛裡閃現出來的光芒非常複雜,看不懂他是個什麽心情。

    和吳作頭同樣心情的人恐怕還不少,參加了上次遠航和後來申請加入海峽公司的海商在廣州海商中算起來,連個零頭都不夠。雖然他們上次大賺了一筆,但比起那些靠大海發家的百年大家族來講,還是不值一提。碼頭上的拍賣會搞得挺熱鬧,除了有少部分見風使舵的小海商湊上去指望能搭個順風船之外,大部分有行會的海商都是冷眼旁觀,還有一部分行會則是咬牙切齒了,比如蒲家。

    按照大宋的通商法,這些人拿海峽公司的船隊沒有絲毫辦法。大宋商人還需要去市舶司領牌照才能出海進行外貿買賣,但是對外國海商,大宋朝廷給予的優惠制度非常寬鬆,只要商船來了,按照規定納稅,不問來源和出處,一概准許!不光如此,朝廷每年還專門派出官員,去有貿易往來的國家港口招商引資,宣傳大宋各個港口的優惠制度,號召各國海商多去大宋港口貿易。

    在這一點上洪濤知道得非常清楚,因為他身邊就有一個專家,文南。他就是南宋外交部的人員,而且他的工作也正是去各國招商引資,有點像後世國家組織的貿易代表團。所以洪濤不怕南宋朝廷會為難自己,這是他們自己制定的制度,就算看出來什麽不對了,想改也要很久,這個年代的交通就制約了政策的制定速度。

    對於這個問題洪濤研究過好久了,他不認為這些海商有對付自己的能力,至少暫時沒有。以後呢?應該也沒有,因為加入海峽公司的海商會越來越多,檔次也會越來越高,不再是底層海商願意跟著自己一起出海做買賣,有一些中等規模的海商也改換了門庭,退出原來的行會組織,加入到了海峽公司裡來。還是那句話,在商業層面上,洪濤誰也不怕,利益這個玩意總是商人最先追求的,誰手裡有利益,他們就會跟著誰走。

    當然了,最終總會碰到和自己競爭的對手,那些大海商和蒲家就是潛在的敵人,這一點洪濤也看得很清楚。海峽公司的闖入,破壞了南宋海港城市的固有商業格局,原本由某些人控制的利益現在有化為烏有的危險。商人除了敢於追求利益這一點之外,他們還敢於破壞規則,誰威脅到他們的利益,誰就是他們的死敵,必須除掉才能後快。而且商人們一旦動了狠心,比任何一個階級都狠,無所不用其極。你想得到、想不到的招數他們都會使出來,別和他們聊什麽道理、底限,根本沒有。

    在這方面洪濤更不怕了,只要南宋朝廷不插手,他能把東南沿海的貿易港口全都捋一遍,誰不服就讓誰人亡家破,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爭,有時候比戰爭還殘酷。在這場戰爭中,自己處於絕對主動的地位上,有了保安公司的艦隊和沿途的補給點,連南宋朝廷都敢硬撼,這些海商就算都聯合在一起,照樣不是對手,分分鐘滅了他們。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5 11:54
第九十一章 帶頭犯規


    不過目前洪濤還不想挑起太激烈的衝突,因為這次遠航不光是要去做生意,他只是捎帶手領著這群海商跑一趟,等到了卡巴蘭港之後,就要帶著艦隊繼續向西,去探索非洲東海岸了,這是他必須做的,最終的目的地就是好望角。只要在好望角占住了一個合適的補給點,那去往歐洲的大門就被自己控制了,下一次遠航可以用好望角當始發站,沿著非洲西海岸一口氣跑進地中海去。

    “先生,是不是明年我就能回家了?”卡爾是洪濤第一個告訴真相的人,他跟著自己的時間最長,也最能理解自己的很多想法。洪濤不忍心把他一直扣在身邊,而且當初就說好了,過五年就送他回去,他這幾年裡確實也盡心盡力幫自己,做人不能太貪心。

    “如果這次順利的話,後年春天,你就能回到神聖羅馬帝國了,如果它還在的話。”洪濤就壓根不會說好聽的,前面半截話很鼓舞人,最後一句,又讓卡爾眼中多了幾分憂慮。

    “放心吧,只要你的家族還在,你就有能力讓他們再重新輝煌起來,憑你自己就可以。我們倆是朋友,我不會看著朋友倒黴的,不過到時候你得給我介紹幾個大公家的女兒,嘿嘿嘿……”洪濤也不知道卡爾那個神聖羅馬帝國目前是個什麽狀況,只是隨口這麽一沒想到卡爾還真認真了。現在洪濤已經不是當年需要努力向別人證明自己的那個疍家小子了,他在金河灣就是大家的精神支柱,只要他在,大家都不擔心日後的生活,只要他一出海,金河灣裡就會蒙上一層陰霾,所有人都擔心他一去不返,那樣大家就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他這個愛說笑、愛逗著玩的性格很麻煩,經常是他隨意一句玩笑話,就讓別人愁苦很久,他不當真,別人真信啊。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表兄或者教皇不歡迎咱們的艦隊,先生不會也把那裡城市和港口變成火海吧?”卡爾擔心的並不是國家還在不在,而是洪濤的行事風格。每次遠航,他不毀掉幾座城市、不殺得遍地屍體,基本就算沒完成任務。殺別人卡爾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但是一想到洪濤去自己國家發飆,他心裡就不太好受。阻攔吧,卡爾感覺沒這個可能性,也沒理由去阻攔。不阻攔吧,他又真狠不下心來,那畢竟是自己的國家,這不是引狼入室嘛。

    “我可以答應你,不殺你表哥的人、不燒你表哥的城市。對了,不包括教皇的人,反正你表哥也和他們不對付。老卡啊。在我眼裡,你不光是我朋友,你還是我的夥伴,你是個金河灣人,不是神聖羅馬帝國子民。所有符合金河灣利益的事情,我都得幹,因為我是金河灣的董事長,我身後還有幾千人張著嘴等著吃飯呢。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不管你是選擇返回你的國家,還是繼續當一個金河灣人,我都只能這麽回答你。”洪濤知道自己早晚會面臨這個問題,金河灣裡民族構成太複雜,以後還會更複雜,如果每個人都要照顧到心理感受問題,那自己就啥事也別幹了。

    “我明白……請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再想想……”卡爾估計早就知道洪濤會這麽說,但是真的聽見之後,依舊有點茫然,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慢慢想,我不急,鑒於咱們兩個的友情,我多給你一次機會。如果你真的選擇留在你的國家,以後過得不舒服,還可以帶著家人一起來找我,或者給我捎個信兒,我會把你接回來,繼續當艦長。哥們,這是我能答應你的最大限度了,你也應該知道,我不希望所有的事情都由我一個人說了算,那樣有可能對大家來說,都不是一個好事情。我要考慮所有人的權利,比如老麥和老文,如果有一天他們也提出不讓我去懲罰侵占了金河灣利益的阿拉伯人和南宋人,你說我該怎麽辦?”洪濤拍了拍卡爾的肩膀,把話說死了,還拿麥提尼和文南打了一個比方。

    “你是天使!”卡爾給出一個評價。

    “……謝謝誇獎!”洪濤還是第一次聽人贊美自己是天使,料想卡爾不敢拿自己玩笑,雖然覺得天使聽起來有點中性,但還是笑納了。

    “不過是黑色的……”沒想到卡爾還真敢補上一句。

    “黑的也是天使,我更願意當五彩的。回去吧,你船上新水手不少,正好在航程裡多練練他們,不管我是什麽顏色的,總要先抵達目的地才成,否則你連家都看不見,這些煩惱也就談不上了,是吧?”可惜卡爾這種諷刺對洪濤的臉皮厚度來說,就如清風拂面,任何力度都沒有。

    “先生,咱們後面有船,自打出了珠江口它們就一直遠遠的跟著。”把卡爾送下了自己的旗艦,洪濤剛打算去找那些海商聊聊天,翁丫又鑽了出來,低聲匯報著她的發現。

    “……丫丫,你說他們要是都淹死了,這筆賬會記到我腦袋上嗎?”洪濤拿過翁丫的新式望遠鏡,拉開兩節,調整了一下焦距,就看清楚了一海里之外那幾艘海船。它們都是廣船,一共五艘,看樣子是想搭順風船,跟著艦隊一起下南洋。可惜那些船上的綱首們不清楚他們在做什麽,跟著洪濤的艦隊航行,如果船上沒有金河灣的領航員,簡直比在夜裡沿著海岸線航行還危險,基本就等於自殺了。

    “憑什麽要怪姑丈?姑丈又沒讓他們跟著,是他們自己樂意的,淹死活該!”翁丫別看是個還沒出嫁的小姑娘,但已經和洪濤一樣冷血了,除了金河灣的人,她認為世界上任何人的死活和她都沒關係,全死光了才好。

    “丫丫啊,不能這麽想,做人有時候是有責任的,一個人的能力越大,責任也越大。比如說吧,如果你是個水手,船沉了,會有人怪你嗎?”洪濤拍了拍翁丫的腦袋,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這套教育體系的缺點,但無力改變。純從利益出發、全部用邏輯思維考慮事情,必然的結果就是感動色彩少,說白了就是冷血。他只能是發現一點兒,就去彌補彌補,其實這種補丁效果也不大。

    “不會……”翁丫不太明白自己說的有什麽地方不對。

    “但是你當了艦長,這艘船出了任何一點兒毛病,我都得怪你,是不是這個道理?”洪濤還試圖去影響翁丫的思想。

    “我是艦長,當然要為戰艦負責,可我不是他們的艦長,他們也不聽我的,他們也沒給海峽公司交稅款!”翁丫說的也很有道理,她的想法更直接、更簡單、更樸素。

    “也是……讓廣州號轉回去告訴他們一聲,我們中途不停靠,這條航線他們的船走不了,讓他們還是別跟著了。”洪濤這是自作自受,自己讓自己的理論給駁回來了。在這個問題上他沒法去教育翁丫,強行扳回翁丫的思想,只會讓她腦子裡更亂,還不如就按照一個邏輯思維下去呢。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好幾船上的人就這麽白白淹死,洪濤還是想盡量努力努力。

    願望很美好,結果很殘酷!後面跟著的五艘船接到到廣州號派遣的船員通告之後,只有一艘轉向西邊,估計是繼續去走振州港、大越那邊的航線,其餘四艘還是遠遠的跟在艦隊後面。

    “傳令,全速!甩掉他們!”如果這是其它國家的船隊,洪濤會一直保持最省力的經濟航速,直到把他們帶進大洋中間,才會甩開他們。可是對南宋海商洪濤就多了一份善意,提前甩開他們是救他們!

    “姑丈,您不公平,剛才您和卡叔叔說對待任何人都要公平,這是規則,現在您就要破壞這個規矩了。”翁丫沒有馬上執行洪濤的命令,提出了她的異議。

    “嗨!慫孩子,艦長室你也敢偷聽!是不是覺得姑丈不敢懲罰你啊?別忘了,你還欠我五桶水呢?信不信我把水換成海水?”洪濤瞬間就石化了,翁丫說得太對了,他老要求別人守規矩,可他自己卻帶頭破壞規矩了。這個問題更沒法和翁丫說,翁丫她們從來也沒覺得自己是宋人,說了也沒用,只能是打岔,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

    “海水就海水,我才不怕呢!我姑姑說姑丈你哪兒都好,就是太喜歡和土人在一起。他們都是壞人,以前老欺負我們,我才不去管他們呢!瞭望手,發命令,艦隊全速!”可惜翁丫不是原來的小孩子了,不再那麽好糊弄,她知道洪濤這是在糊弄人呢,所以很生氣,喊了一聲之後,就一扭頭氣哼哼的走了,連招呼都沒和洪濤打。

    “嘿,你個慫孩子!我……我……”洪濤還真沒想到翁丫會這麽膽子大,居然敢當著一甲扳的人衝自己甩臉子。可他一時半會又想不到該如何去懲罰這個丫頭,總體上說,這個女艦長已經很守規矩了,非常讓自己省心,所以只要她不是犯了原則性的錯誤,洪濤一般都是嚇唬嚇唬她。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5 11:59
第九十二章 當了一次東郭


    “主人,我去幫您叫海商上來吧,和他們聊天比和翁丫聊天愉快的多。”還沒等洪濤想好該如何懲罰這個大膽的翁丫呢,麥提尼的胖臉就湊了過來,開始和稀泥。

    “……老文,你也這樣想?”洪濤沒想到在這個問題上,自己居然是孤家寡人了,他不甘心,突然想起還有一個文南呢,他肯定會支持自己的。

    “說不定他們也知道了如何航海,先生不是說過嘛,技術總是在進步的,他們跟著咱們只是巧合而已。”文南的回答噎得洪濤差點沒吐出血來,這尼瑪不科學啊!文南平時不是天天念叨讓自己少殺人嘛,怎麽到了真殺人的時候,他倒眼不見為凈了呢。

    “……讓廚房端上點酒來,開懇談會了,願意來的海商都叫上!”洪濤沒再去堅持自己的意見,既然他們都不同意自己的意見,自己何必去強出頭當這個壞人呢,自己腦袋上屎盆子已經夠多了,再多一個也無所謂,反正這個世界是屬於他們的,他們當然有選擇的權利,有這個功夫磨牙玩,不如去聽聽海商們的高談闊論。洪濤很喜歡和那些人聊天玩,並不是他們能說出什麽好東西來,而是和他們聊天,能讓自己對南宋、對整個時代多一份了解。光靠自己的眼睛去看還不夠,東西太多,一輩子也看不完。

    隨著加速的命令通過信號旗傳到了每艘船上,操帆手就開始忙活了,他們像猴子一樣,敏捷的爬上每一根橫衍,把捲著的帆布打開,再用拉帆索拉好,確保每一面風帆的方向正確、緊繃度合適。有了這些風帆的輔助,艦隊開始整體提速了,從近海的四五節逐漸升到了七節全速,借著強烈的北風。劈開阻擋船頭的每一座海浪,向著正南方駛去。

    “綱首,他們跑得太快了,我們追不上,而且他們也沒划槳,真是見了鬼了!”後面跟著的四艘南宋海船都是廣州吳家的,領頭的正是那位吳作頭。

    自打聽說海峽公司的船隊要去大食之後,他就坐臥不安起來。如果這支船隊真的從大食國安全回來,那廣州城裡的海商排名就該重新排一排了。一次偶然成功不怕,怕就怕有一條成熟的航線和一群熟練的船工,要是再加上一名有魄力的綱首,那這條航線就是搖錢樹,想要多少錢就能搖下來多少錢來。

    有錢掙了,誰還能和自己組建行會?誰還會聽自己招呼?沒有了大家的支持,自己如何控制每年的海貨價格?自己不能控制海貨價格,那不就和一個普通小海商沒啥區別了嗎?用不了兩三年,自己就會湮滅在廣州這個商業大城市裡,除了成為別人教育後輩時的一個素材之外,屁的價值也沒了。

    所以他打算冒險試試,依靠自家掌控的一等一船工,硬生生從對方手裡搶出一條航線來。他這次出航幾乎帶上了家族裡的大部分壯年水手,根本沒怎麽裝貨,就是打算仗著船輕速度快,強行跟在海峽公司船隊後面,把這條新航線探明白。以後自己的船隊也能在這條航線上分一杯羹了,如果再能拉上其他大海商一起販貨,廣州城裡自己照樣還是說話有分量的作頭!

    這樣做非常非常無恥,而且還容易引起一場爭鬥,但為了家族的利益。吳作頭已經不打算要臉了,至於爭鬥嘛,他也是有備而來的。海商嘛,小海商就是小海盜、大海商就是大海盜,咱也不是嚇大的,鬥就鬥唄,這個海峽公司能把蒲家人黑了,不見得能把自己黑了。蒲家人再富,也是外來戶,吳家在廣州幾百年了,要人有人,要錢有錢,還怕一個來歷不明的海峽公司嗎?富貴險中求,對於普通商人來說,這句話只是一個勵志的段子,但是對於海商而言,就是實打實的險中求了。

    剛開始確實沒問題,自打出了珠江口,雙方一直就保持著一個離不開也靠不近的距離,吳作頭甚至對這個海峽公司有點沒那麽擔憂了,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都說他們的船如何如何厲害,日行千里啥的。現在看起來,不過如此,也就是帆的模樣怪了一些,要論實用可靠,還得說是自己這種五桅的廣船,這可是吳家的壓箱底硬貨。

    可是還沒等吳作頭的自豪之情抒發完呢,前面的大帆船就開始像開花兒一樣的升帆了,一面接著一面,吳作頭從來沒見過、甚至都沒想過一艘船上能掛這麽多帆,看著都有點眼暈。然後的事情就很好猜了,對方的船隊就像輕飄飄的雲彩,跑起來是那麽的瀟灑,而自己的船隊就像身上背著萬斤巨石,不管船工們如何努力,兩支船隊的距離還是越拉越遠,直到那一片帆影完全消失在天邊,吳作頭還張著嘴盯著那一片應該有一支船隊的海域呢。

    “回去吧……”吳作頭仿佛一下子又老了十歲,原本筆直的腰板都有點塌了。

    “爹,不如我們去找蒲家人!我就不信他們不回來了,我們追不上,難道還堵不住他們?只要蒲家肯和咱們家分享去大食國的航線,以我們的力量再加上蒲家人,他們的船就算再多一倍,也保管回不來!”一聽吳作頭要回航,站在他身後的一個三十多歲的矮個男人上前一步,扶住了吳作頭,順勢在他耳邊嘀咕起來。

    “……不妥吧,船上有大宋商人,他們船速又快,一旦被逃脫回來,你我父子就要吃官司的,這可是重罪!”吳作頭讓兒子說得一楞,但是琢磨了一下之後,又搖了搖頭。

    “蒲家人的船也不慢,到時候我們全都穿上蒲家人的衣服,誰說得清是我們父子幹的?如若不然,等他們回來,下次再出海,就不是這幾艘船了,再想對付他們難上加難。”吳作頭的兒子別看生的矮矮小小的,這個心可是很大啊,也夠狠。

    “光廣州的蒲家人還不夠,要聯繫的話,泉州蒲家人也得一起,你還不太明白,蒲家人和蒲家人也不是一條心,這件事兒要從長計議,咱家在三佛齊也有不少關係,真要是想攔住他們,必須三方一起下手才穩妥!……先回去探探蒲家人的口風再說,那些人也不是好相與的,倒時候你拿著我的名刺去請他們赴宴,先別說這件事兒,就說是為了今年的貨物行情。”吳作頭被兒子說動了,這個辦法最乾凈利落,可以一勞永逸,只是他為人比較沉穩,凡事都想算計清楚。

    洪濤並不知道身後跟著的是隻惡狼,如果知道,他絕對會降速航行的。他此時正在寬大的艦長室裡和一大群南宋海商開茶話會呢,一邊吃喝一邊聊,話題什麽都有,從南宋的官制到生活瑣事,只要是他不知道的,都會很耐心的聽,一個話題一群人聊,熱鬧非常。

    “哈哈哈哈,老黃啊,在我們家鄉有句話,離婚就是破產!破產就是家財敗光了的意思,你這個也差不多啊!哈哈哈哈哈……讓你瞎算計!”忽然洪濤大聲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的,手裡端著的酒都撒了一腿,依舊是狂笑不止。

    洪濤為啥這麽高興,因為他聽到別人倒黴了,凡是別人倒黴的事情,他都發自內心的高興,控制都控制不住。倒黴的這位海商也姓黃,他講的故事就是他發生在他自身上的。前幾年死了原配的他又娶了一個年輕女子,老夫少妻,他又是個每年都要跑出去幾個月的海商,剛開始這個日子還能過,但是過了幾年之後,兩個人就沒啥話可聊了。最終這個女子提出要和他離婚,結果不光帶走了她嫁過來時的嫁妝,還把原本屬於他的家產也捲走了一部分,這讓他心疼不已,反正這個事情在廣州城裡很多人都知道了,他本人臉皮也厚,聊高興了就拿出這個事兒來自嘲一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7 19:46
第九十三章 宋朝還有女權!


    中國古代的女子,有這麽自由嗎?還主動離婚、還分男人的家產?洪濤知道宋朝的女人地位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麽低,但也沒想到她們的社會地位如此之高,原本以為允許女孩子讀書、做生意、科考、拋頭露面當促銷員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承想自己還是預估錯了,宋朝的女子地位之高,很多地方甚至比後世還過。尤其是在商業發達的江浙地區,很多人家更願意要女孩子不願意要男孩子,因為男孩子賠錢!

    “自隋唐而上,官有簿狀,家有譜系。官之選舉必由魚簿狀,家之婚姻必由於譜系。此近古之制,以繩天下,使貴有常尊,賤有等威者也。所以人尚譜牒之學,家藏譜系之書。只五季以來,取士不問家事,婚姻不問閥閱。”這是來自鄭樵《通誌》裡的一段話。

    這句話什麽意思呢?就是說在宋朝之前,社會結構是界限分明的,士族就是士族,庶民就是庶民,不光當官要從士人裡選,連結婚也得門當戶對,不能亂娶亂嫁。但是過了後梁、後唐、後晉、後漢、後周這五個朝代,到了宋朝,士人和庶民之間的嚴格界限已經被打破了,庶民可以通過科舉晉身為官員,士庶不通婚的原則也廢了。

    是什麽原因讓原本維持了上千年的階級固化鬆動了呢?答案就是商業!因為宋代商業發達,從而改變了宋人對階級的漠視。宋朝人自己也意識到了這個現象的根源,蔡襄在《端明集》裡就曾經說過:觀今之俗,娶其妻不顧門戶,直求其財,隨其貧富。

    據這些南宋商人說,不光是民間這樣,首先這樣做的是上流社會,正式因為有了榜樣,所以民間才有樣學樣。而且他們還舉出了實例,言詞鑿鑿的說在北宋真宗咸平五年(1002年)。兩位當朝宰相,向敏忠和張齊賢,就為了爭娶一位姓柴的寡婦而互相敵視,最終鬧上了公堂打官司。

    這位姓柴的寡婦是長得美如天仙嗎?不是!是家世顯赫嗎?也不是!程頤說了一句話,道出了柴寡婦的優點,他在《二程外書》中記錄了這件事,是這麽評價的:為其有十萬囊槖故也!

    看到了吧,這個柴寡婦有錢!兩位當朝宰相為了娶個富婆打起來了,這種事兒會發生在其它朝代嗎?國家總理娶寡婦就已經很驚人了,還是因為求財而娶,按照古話說很不成體統啊。這就說明了當時的社會風氣,宋人不以求財為恥,反以為榮,是個非常非常純粹的商業社會,從上到下,每個人都非常純粹!

    要問這位柴寡婦最終嫁給誰了?誰也沒嫁!這兩位宰相鬧得太出格,讓皇帝很沒面子,於是就把他們倆降了職,一個去戶部當郎中,一個當了太常卿。

    還有一件事是宋朝特有的,可能有的書也寫過,但它只存在於宋代,如果別的朝代有了,就是誤傳。什麽事兒呢?就是“榜下捉婿”的風氣。北宋朱彧在《萍州可談》裡寫過:近歲富商庸俗與厚藏者嫁女,亦於榜下捉婿,厚捉錢以餌誘士,使之俯就,一婿至千餘緡。

    每到科考放榜之日,大宋的土豪們就去放榜的地方搶學生。用啥辦法搶呢?用錢砸唄。抓到一個大學生就掏出一千貫錢來,求著大學生娶自己家的閨女。洪濤很羨慕,後世裡想娶媳婦,光大學生這個身份管屌用!你就算是博士生,沒車沒房沒存款,照樣完蛋艹!只聽說過土豪開著車去各大藝術院校門口給自己找小蜜,沒聽說有土豪去學校門口找女婿的。

    這種情況也只能出現在一個純粹的商業社會裡,如果到了明朝,老朱家紛紛鐘滅了你,清朝更別提了,敢這樣幹,你家這個女兒一輩子嫁不出去,女戒都沒學好,在家學成老姑娘吧。同時這也說明一個問題,就是在宋朝,士庶之間的隔膜已經不存在了,有學問也可以娶個商人家的女子,有錢了也能抓個窮大學生回來當女婿。

    除了士庶階級隔膜被打破之外,宋代女人的地位也非常高,這個高還不是民間的風氣,而是法律規定。《名公書判清明集》裡就有記載:在法,父母已亡,兒女分產,女合得男之半。意思就不多解釋了,一句話,女兒有法定繼承權,繼承份額是兒子的一半兒。

    可能有較真兒的人會問,這個法律有,但宋朝執行了嗎?來看看劉清之在《戒子通錄》中的記載:處女亦蒙首執牒,自訐於府庭,與齊兄以爭嫁資。這裡記載了一位還未出嫁的女子跑到官府去告狀了,告誰呢?告她哥哥!告啥呢?告她哥哥不給她嫁妝錢。

    由女兒繼承的這部分財產通常叫做奩產,如果父母活著,女兒出嫁,這部分財產會跟著女兒一起走,當做嫁妝。當女子結親的時候,會給男方送一個叫做“定帖”的文牒,裡面除了要詳細說明女方的身份、生辰八字之外,還要寫明陪嫁的首飾、金銀、物品以及隨嫁的田產、房屋,這就是奩產。按照海商的說法,廣州、泉州附近普通家庭給女兒的奩產一般價值十畝田普通水田,臨安那邊還要高,內地窮一些的地方可能會低點。

    按照大宋律,妻家所得之財,不在分限!就是說妻子帶過來的奩產,男方家裡分家的時候不能分,要歸女方自己掌管。假如夫妻離婚或者妻子改嫁,這部分財產還是要由女方帶走的。當然了,她也可以選擇不帶走,但是支配權在女方。而具體帶走多少,兩個人結婚之前下的那份“定帖”裡都註明了,合算這份“定帖”就是宋朝的婚前財產公證書,具有極高的法律效力。

    那這位黃老板離婚的時候怎麽連自己的財產也賠進去了呢?難道說是他有過錯,法官判他多賠償女方?還真不是,宋朝還沒這麽細致的法律條紋,而且在宋朝養情人不犯法,是公開的。黃老板之所以賠了夫人又賠錢,主要是他太奸了。為了怕以後被家族裡的兄弟姐妹分家產,就把他的好多產業都放到了妻子名下,算作是妻子帶過來的奩產。結果他妻子和他離婚的時候,假裝不知道這回事兒,把他的財產也給拿走了。黃老板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啊。這種行為是犯法的,說了不光官府不會幫他要回來,估計還得挨板子,只能是破財免災了。

    只有宋朝的女人有和男人一樣的財產繼承權嗎?回答是肯定的。元代《通制條格》中有一條法令:今後應嫁婦人,不問生前離異,夫死寡居,但欲再適他人,其元隨嫁妝奩財產,並聽前夫之家為主。《大明會典》和《大清律例》也是同樣的規定,寡婦才能改嫁,但只能凈身出戶,夫家財產和自己的妝奩,並聽前夫之家為主。

    至於離婚這個事情,在大宋也是習以為常了,宋人應俊在《琴堂諭俗編》中寫道:為婦人者,視夫家如過傳舍,偶然而合,忽爾而離。

    在《續資治通鑒長編》中,詳細描述了宋代關於女子離婚的規定,是這麽說的:不逞之民娶妻,給取其財而亡,妻不能自給者,自今即許改適;夫出外三年不歸,聽妻改適;被夫同居親強健,雖未成,而妻願意離這,聽。

    這幾句話的意思就是丈夫若沒有能力養家,妻子有權主動離婚;丈夫離家三年未歸,妻子也有權主動離婚;妻子被丈夫家人**,不管成功沒成功,妻子都有權主動離婚;對於這三種情況,官府是支持女方的,其它情況再具體情況具體分析。

    程頤,朱程理學發起者,按說他應該反對給婦女這麽多權利吧?其實並不是這樣,後人曲解了他的意思。在《河南程氏遺書》中,就詳細記錄了他的一段話:夫死而嫁,故為失節,然亦有不得已者,聖人不能禁也。

    范仲淹曾經給自己家的莊園定了一個《義莊規矩》,裡面明確規定:嫁女支錢三十貫,再嫁二十貫;娶婦支錢二十貫,再娶不支。看到沒,改嫁比娶媳婦給的錢還多呢。

    民間如此,文人如此,皇族也一樣。宋代有個劉娥,宋真宗趙恒的皇后,宋朝第一位攝政的太后,功績赫赫,常與漢之呂后、唐之武后並稱,史書稱其“有呂武之才,無呂武之惡”。這位堪比武則天和呂后的皇后,年輕的時候先是嫁給了一位銀匠,然後家道中落,劉娥又是天生麗質,結果改嫁給了當時的襄王趙元侃。後來趙元侃當了皇帝,就是宋真宗,劉娥直接就被封為皇后了,老趙家一點沒嫌棄她是個二婚。

    宋仁宗的曹皇后同樣也是改嫁的女人,據說曹氏許配給了一家姓李的,結果新婚之夜新郎就跑了,一直沒回來,後來這位曹氏就選進宮裡,居然還當了皇后。洪濤一直就納悶,大宋皇宮選秀女之類的,合算不光要處子,連結過婚的都要啊,老趙家這個口味可真是與眾不同啊,太有性格了!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7 19:51
第九十四章 男子漢


    有了這些海商在金河號上陪著洪濤整日閑聊淡侃,日子過得很快,不知不覺船隊就穿過了新加坡海峽,進入了馬六甲海峽,算一算時間,只用了不到十一天就跑完了3000公里的航程,有了快船和合適的風向,遠航也不是那麽漫長。

    此時的馬六甲港和去年又不一樣了,就在港口旁邊,一座十多米高的石頭堡壘拔地而起,上面還像船桅桿一樣弄了一根大木頭柱子,柱子上面不僅有瞭望臺,還高高的飄揚著一面老鼠旗。如果天氣好的話,從這裡能看清楚多半個海峽的船隻來往情況,所以還沒等洪濤的艦隊靠港,馬六甲港的國王就已經在碼頭上親自率隊迎接了。

    現在他這個小港口已經是整個海峽里最熱鬧的一處貿易港,除了每年一次的大船隊到來之外,時不時的還有大宋海商駕著船順著原來的海岸線摸到這裡進行一些零散的小宗貿易。更主要的是金河灣的補給船每隔兩三個月就會途徑這裡,順路也會帶來一些鯨油、蠟燭、肥皂、白糖、鐵器之類的金河灣特產。這些東西尤其是鐵器最受附近海商的歡迎,運來多少賣多少,於是馬六甲這個小港口也成了附近幾個國家商人的采購重點。商人一多、貨物流通一多,捎帶著這座小港口也就繁榮了起來。

    要是趕上金河灣的大艦隊從這裡過,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用不了兩天時間,就會有大批小帆船雲集於此。如果艦隊還沒走,那就太好了,可以死纏爛打的去和那些南宋商人換一些東西。如果艦隊走了也沒事兒,總會留下一些商品的,這也是洪濤的規定,他的目的就是讓這裡越來越繁榮。等附近的商人養成了習慣,對這裡有了依賴性,那他們所在的那些小國家就不用武力,光用貨物,就能控制住,不戰而屈人之兵嘛。

    照例,洪濤還是不上岸的,他就住在金河灣號上,不光他不上岸,護航的艦隊人員都不能上岸,隨時保持戰備狀態。尤其是夜間,整個艦隊的錨地都會遠離港口。具體停在哪裡除了各位艦長知道之外,連水手們都不太清楚。不過這種狀態只在護航艦隊裡執行,那兩艘鮭魚級的商船不在規定之列,上面的商人和水手樂意上岸就上岸,樂意幹嘛就幹嘛,只要別耽誤預定的出發時間就可以。

    船已經賣了,洪濤就不去操心它們到底是沉了還是被別人搶走了,誰拿到這種船,也只能是仿製出來一些皮毛。它的外形雖然和蛟鯊級差不多,但內部結構和造船理念已經完全不一樣了。唯一值得別人學習的,就是那半套多帆具,可惜沒有船上那些金河灣的水手,這些帆具該如何玩明白都很成問題。就算有人玩明白了,洪濤也不怕,他巴不得南宋海商都學會製造和駕駛這種船呢,那樣一來,這條航線自己就不用操心了,全交給他們去自己折騰,自己還有更遠、更暴利的航線可以運營。利益比這裡大得多。只要有這些利益存在,有野心、有想法的海商照樣會團結在自己周圍。

    三天之後,船隊再次啟航,在馬六甲的堡壘裡,又多了十多名南宋商人留下的家人,他們將歸這裡的金河灣水手指揮,配合馬六甲國王保護好這座港口,和他們一起留下的,還有一部分榴彈和兵器。榴彈是給堡壘防禦用的,兵器是金河灣私造的。全是用水力鍛錘打出來的精鋼為原料,主要是大號反向弩和箭矢,都是給馬六甲國王去訓練士兵的。現在馬六甲國王和海峽公司已經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個道理雙方都清楚,所以國王已經開始利用洪濤提供給他的財力和物力向周邊擴張了,吞併了附近的幾個部落之後,馬六甲港的防禦力量將成倍增長。

    檳城港的情況和馬六甲差不多,這裡有個注輦人修建的小造船廠,雖然商業氣氛還沒馬六甲濃郁,但是可以給過往商船提供簡單的維修和保養,也算是一個不錯的停靠點。這裡的防禦洪濤只出物資不出人手,全都扔給馬六甲國王那個表兄弟了,他們兩個相距不遠,只要能頂住敵人一兩天的進攻,就可以互相支援。如果這樣還守不住,洪濤要他們也就沒意義了,被敵人搶走就搶走吧,金河灣除了蒙古人之外,沒有必須的敵人和朋友,誰能帶給金河灣利益,誰就是朋友,反之就是敵人。到時候用利益和大炮配合一下,估計敵人立馬也就變成朋友了。洪濤不想占領這裡的地盤兒,他只要一個穩固的補給點,所以和當地人沒有激烈的矛盾。

    普吉島最讓洪濤省心,這裡的小寨子已經換上了石頭墻,還有一座石頭堡壘保護。那座造船廠也正在擴建,木材積累已經足夠多了,只等金河灣的技術人員一到,就可以在這裡建造小型船隻。這些人全都是海峽公司裡那些南宋海商弄過來的,應該都是他們家族裡的精銳,他們比洪濤還著急,巴不得趕緊把海鮮封起來收稅,這樣就能坐在家裡等著錢往兜裡落了。為此他們煥發出來的熱情無比高漲,當洪濤的補給船不夠用時,他們就自己冒險駕著海船沿著海岸線慢慢蹭過來,船上帶的貨物不多,基本都是建築材料和生活用品,還有源源不斷的人員補充。

    變化最大的就是卡巴蘭港,當艦隊剛剛經歷了一場熱帶風暴,帶著渾身的水汽和傷痕衝過印度洋,繞過錫蘭島南端之後,迎面看見的已經不是原來那個簡陋的木頭港口了,它旁邊又多出來一個用大石頭壘砌的正規碼頭。雖然還沒建設完畢,但小海灣裡依舊停滿了阿拉伯帆船,有些甚至只能停在外面。碼頭上也是人聲鼎沸,原本那個官園小商品批發市場的規模又擴大了一倍,旁邊的空地上還紮起了一片白色的帳篷。

    “姑丈,那是一位大食王子的帳篷,他來半年了,就為了等著姑丈您的船隊。他明年要結婚,想換一些大宋的綢緞、瓷器和蠟燭,帶回去布置他的宮殿。這些大食人真富,請我吃烤肉時候用的刀子都是金柄的,上面全是寶石,我都不敢用勁兒,怕把寶石摳下來。您和他們說一聲,賣給他貨物時,價格一定要說高點,只要是他喜歡的東西,他不討價。他還要拿一塊地換我的船呢,說是讓我去他那裡當頭領,然後把船賣給他,他要用咱的戰艦當彩禮,送給他的新娘子!”泊蛟現在已經留上了鬍鬚,常年的海上生活使他比同齡人顯得老成了許多,如果放到後世,說他三十多了一點不奇怪,其實他剛成年。

    “嗯,他們那邊是窮人真窮,富人真富,你姑丈我不想當皇帝,就是不願意讓你們都變成他那個樣子,拿著金河灣其他人的錢去外面充大頭。怎麽樣,在這裡待煩了沒?這次打算跟姑丈回去嗎?”洪濤拍了拍泊蛟的肩膀,這隻小鯊魚終於長大了,能獨自在萬里之外為自己分憂。看他身邊帶著的幾個隨從,不光有他船上的水手,還有幾個本地人的模樣,看來他在這裡混得不錯,都開始發展自己的勢力了。

    “……嘿嘿嘿,我老婆又懷了,要不我下次再回去吧……”泊蛟和洪濤想的一樣,他確實長大了,不再戀家,而是更看重他自己的發展空間,嘴上雖然說下次回去,但等到下次,他指不定又找出什麽理由來再推脫呢。

    “養你這樣的兒子有毛用,一年到頭就知道在外面自己舒服,也不想著回家看看你阿爺怎麽樣了,混蛋玩意!”嘴上是罵,其實洪濤心裡並不反對這些孩子出去闖蕩。人這一生,天天留在父母身邊也不見得就是孝順,如果自己能闖出一片天地來,即便遠隔萬里,父母心裡也是高興的。因為他們會很自豪,逢人便誇自己養了一個有出息的孩子。

    “那要不這次我跟姑丈一起回去,帶著我老婆和孩子?”泊蛟讓洪濤說破了心思,有點不好意思,他也覺得該回家看看了,但是有點勉強。

    “我可沒功夫帶你回家,你現在是大人了,用不著整天跟在姑丈屁股後面,只要完成了公司的任務,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琢磨,想回去就自己回去,有事情還沒幹完就接著幹。姑丈這次要再往西邊走一走,你看你卡叔叔的眼睛,都急綠了,我得去給他找回家的路啊!”洪濤不想去過份干涉泊蛟的私事兒,他需要的是能闖蕩四海的蛟鯊,不是老跟在身邊狐假虎威的鮣魚。而且這次確實沒法帶著泊蛟回去,他還要去找好望角呢,什麽時候能返航自己都說不清楚。

    “嘿嘿嘿,卡叔叔的眼睛本來就是綠的……姑丈,我也想跟您一起去西邊,以前您答應過我帶我一起去的,我都在這裡待了一年沒遠航過,船上的水手也該訓練訓練了,要不他們都該忘了大海是個什麽樣子的。”泊蛟一說起回家就猶猶豫豫,一說起去探險倒是挺上心,還找出了他認為比較充足的理由。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7 19:56
第九十五章 地理課


    “阿蛟啊,你是姑丈的第一個幫手,姑丈也想一直把你帶在身邊,可是小魚小蝦還小,讓他們留在這裡我不放心啊。這裡是咱們的前進基地,又離阿拉伯人這麽近,一旦有失就會影響咱們的發展計劃,這個活兒還得你幫姑丈幹。等這次遠航回來,我把你卡叔叔的船也留下,讓他陪你做伴兒。明年我再來的時候,就換他盯著,帶你走。”洪濤是想帶著泊蛟走,他不光是自己的親戚,執行和理解能力也最好。可是卡巴蘭這裡離不開他,如果身後不穩定,自己出去都不踏實。

    “我正好有事情要和姑丈說呢,聽來這裡販貨的阿拉伯商人說,已經有人盯上卡巴蘭了,不是老麥家的阿拉伯人,是另一撥兒。上個月還有兩艘船在港外轉悠,掛的是一面鷹旗,行跡可疑,振州號一靠近他們就往北跑了,我沒追。如果姑丈要去西邊的話,還要多加小心那些掛著鷹旗的船,老麥家的人的說那些阿拉伯人都來自紅海,勢力很大,上次被咱們打沉的那些船就是他們的。”泊蛟也知道洪濤手裡沒有多餘的艦長,他也是大人了,不再糾結遠航的事情,而是匯報起卡巴蘭港的近況。

    “嗯,姑丈早就知道他們,現在沒功夫搭理,你這裡一定要小心點兒,千萬不能疏忽大意。另外姑丈還得提醒你,即便你已經有了孩子,但也不要過分相信這裡的人,包括老麥家的人。他們只是咱們的合作夥伴,不是自己人,懂嗎?不要因為輕信別人而丟了性命,那樣就太冤了。這不光是你一條命,船上還有幾十口子疍家水手呢,你是艦長,一舉一動都要考慮全面。好了,你老丈人來了,去把船艙裡的兵器運到岸上去吧,老麥,你也一起上岸,和你的族人打聽打聽這邊的情況。”對於泊蛟的工作,洪濤還是比較滿意的。他一艘船、幾十個人,已經在這裡盯了兩年,能做到人船都安全,就很是不易。這也給自己解決了很大的麻煩,幫自己度過了一個缺人缺船的難關,只要能扛到明年冬天。自己就能騰出手來鞏固卡巴蘭港和馬六甲海峽的實力。

    護航艦隊只在卡巴蘭港待了兩天,把船上的貨物全都卸下來之後,就開始玩了命的補給,光是煮沸淡水再密封,就把卡巴蘭港倉庫裡的陶罐子都用光了,這還不算完,金河號上還帶著大量的陶罐,接著裝。洪濤命令每艘船上都要盡量多的攜帶淡水,他這是在為遠航做準備,別人可以不理解他這種看上去比較瘋狂的舉動,但他自己必須這樣堅持。因為這次遠航要穿越帆船的墓場——赤道無風帶。

    赤道無風帶,是以赤道為中心,南北緯五度範圍之內寬達一千公里的海域統稱。它像一根帶子基本圍繞了地球一圈,這個海域裡常年酷熱、濕度大、多暴雨、少風或者靜風。北緯五度在哪兒呢?從錫蘭島往南一百公里左右就是了,也就是說如果想去南邊的話,出了卡巴蘭港的門,就差不多進入了赤道無風帶。這個無風帶有多寬呢?在赤道地區一緯度差不多等於一百一十一公里。越往兩極走,一緯度的距離就越長,因為地球不是圓的,更像個桔子,兩頭有點扁,南北五度,就是一千一百多公里,大部分地區少風或者無風,對於帆船而言,這就是死亡之地!

    在大航海時代初期,發生過無數次海難,其中有一種最殘酷的,就是活活渴死。當時人們還不知道有赤道無風帶這麽一個極端氣候地區的存在,一旦事先沒有充足的準備貿然駛入,就會像一個人走進了死亡沼澤地,既不能前進也不能後退。直到船上的淡水喝光,然後被天上的大太陽活活曬死。

    在這些方面,洪濤有著天然的金手指,那些被後世無數人用生命證明出來的道理,他就不打算再證明一次了。這些知識既可以幫助人,也可以害人,假如把這些知識用在戰爭中,洪濤可以一槍一彈都不費,就把敵人一支艦隊完完全全的葬送掉,葬送得乾乾凈凈,一個人影都看不到。

    “今天我要給大家講一節新的課程,它非常非常重要,事關整支艦隊的生死,所以一定要仔細聽。如果,以後誰要帶領艦隊進入南北緯五度之間、北緯二十五度到三十五度之間、北緯五十五度到六十五度之間、南緯二十五度到三十五度之間、南緯五十五度到六十五度之間這五個地區時,一定要注意,它們範圍內風力非常小且沒有固定風向,其中尤以南北五度這條環狀帶為最極致,它叫赤道無風帶。赤道就是零緯度線,以前我給大家看的地圖都是平面的,今天我告訴大家一個新知識,其實我們生活的大地不是平的,而是一個球體,就像這個,它叫地球儀!”出航前一天的中午,洪濤把其它四艘船的艦長、大副、領航員全都叫到了旗艦底艙的軍官食堂裡,給他們惡補了一堂世界地理課,同時也把艦長室裡那個用鯨鬚和鯨皮做的大圓球拿了過來,告訴大家,這個被畫得花花綠綠的大圓球不是自己的玩具,而是腳下踩的地球。

    “打住!別舉手、也別問我如果我們在球底下,為啥不掉下去,今天你們只需要聽、只需要一個字兒不差的記錄,心裡的疑問先讓它留著,以後會有機會去證明的。我這不是在糊弄大家,假如哪一天諸位裡面有某個人想駕駛帆船沿著這個球轉一圈的話,他就會發現,他一直航行下去,最後還會回到出發點上來。所以說,咱們腳下踩的大地不是一塊平地,而是一個非常非常巨大的圓球,大到我們都感覺不到它是圓的了。”當洪濤說出腳下大地是圓的時候,下面立刻就有人舉手要求發言,不過洪濤全拒絕了。關於地球為什麽是圓的這個問題,洪濤沒法和他們講明白,牽扯的知識量太大了,講一年都不見得講得完。與其和他們講半天還不能讓他們明白,不如告訴他們如何去證明這個道理,讓他們自己去探索吧。

    “好了,大地是圓是方我們暫時放到一邊去,這不是我要說的重點,我要說的重點就是讓大家記住這五條無風帶,尤其是中間這條,它弄不好是會要了大家命的。以後誰需要跨越這條無風帶,不管你的航向是什麽方向,必須正南正北穿越,同時要攜帶三倍以上的淡水儲備,還要從進入無風帶那一天起,就在全艦隊實行淡水配給制,最嚴格的配給制,一滴淡水也不能浪費。”

    “可能有人會問我有這麽可怕嘛!我想和大家說的是,即便大家按照我說的做了,我都不敢保證諸位能活著駛出去。不過也有好消息,就是在這片海域中雨水很充足,這也是我要叮囑大家的第二個重點。進入無風帶之後,立刻把船上能裝水的一切東西都放到甲板上,用帆布搭好收集雨水的設施,除了飲用水之外,這些雨水就是額外的補充,我不限制大家如何使用這些雨水,但希望大家千萬別掉以輕心。好了,今天就到這裡,先預祝我們明天的旅途順利,散了吧!”洪濤的這堂地理課上得非常短,不到半個時辰就結束了,但它帶給這些人的衝擊非常大。他們一個個都皺著眉,表情沉重的離開了金河號,帶著一肚子疑問和緊張,回到自己的艦上準備明天的遠航去了,

    第二天淩晨,就在卡巴蘭港還沉睡著的時候,停泊在港外的艦隊突然忙碌了起來,然後在金河號龐大身軀的帶領下,一艘跟著一艘的慢慢離開了泊位,向著正南方駛去。對於艦隊的動向,碼頭堡壘上的哨兵肯定是發現了,但他不會發出任何警示,因為這支掛著老鼠旗的艦隊從來都是這樣,不進港、不通報、不斷更換泊位,誰也不會通知的。唯一知道這支艦隊在做什麽的,只有孤零零停在港外的振州號上的艦長泊蛟,他早就接到了值班艦長的匯報,此時正站在艉樓上,帶著一臉的遺憾和嚮往神情,看著越來越遠的那艘大船。

    洪濤的遠航計劃很簡單,就是帶著艦隊先從卡巴蘭港向正南直航,順利穿過赤道無風帶之後,再掉頭向西,借著南半球的東南信風帶,沿著南緯十度線直抵非洲東海岸。等到了非洲東海岸,他會派遣一艘蛟鯊級戰艦沿著海岸線邊探索水文情況、邊尋找一條合適的河流,然後在這條河流的入海口附近建立新的補給點。這個補給點就是為了讓以後剛剛從無風帶裡鑽出來的艦隊補給用的,同時,從南往北航行時,也可以在這裡補充下淡水,然後再開始艱苦的航程。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7 22:30
第九十六章 無風帶


    具體像蛟鯊級、虎鯨級這種大帆船穿越無風帶要多久,洪濤心裡還真沒譜兒,他上輩子只駕駛著現代化的帆船穿越過赤道無風帶,那種船上有柴油機動力,實在一點風都沒有時,還能提供額外的動力。而且無風帶裡並不是一點兒風都沒有,只是風力比較小,還沒有固定風向。現代化的小帆船轉帆向比較靈活,可以利用這些忽忽悠悠的小風勉強航行,但大型風帆戰艦就有點麻煩了,它們轉帆比較慢,一旦風突然來了,還沒等把帆調整過來呢,它又變了風向,等於是白折騰,總不能讓操帆手一直站在橫衍上等著風吧。所以大帆船對這種風的利用率極低,和沒有差不多。

    “先生,我現在終於感受到您常說的那句話了,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剛才還是東北風呼嘯,轉眼間就風平浪靜了,此去兩千里都是這樣的話,我們何年何月才能穿過它啊?”文南對於洪濤的敬仰之情已經藏不住了,以前金河灣的人都說洪濤是神仙,他向來是嗤之以鼻的。現在他看洪濤的眼神也已經帶著敬畏了,自己這個大個子老師確實有神仙的摸樣,居然可以預知天氣變化,這尼瑪就是諸葛亮再世啊!

    “你說話就說話,手裡別老端著酒杯,不知道船上的淡水都定量了嗎?酒也在規定之內,你現在把一天的定量都快喝完了,下午你喝啥?像我和老麥這樣的惡人,會把自己的水讓給你喝嗎?等著渴死吧!”洪濤已經在收拾他的釣具了,進了無風帶之後,不光沒風,連洋流都非常非常弱。整個海面就像是靜止的,艦隊也靜止了,遠看過去,這就是一副油畫。在這裡著急是沒用的,只能是利用每天午後的氣候突然變化稍微跑個把時辰,其它時間大家就都開始休息,盡量減少活動、減少日曬,保存體內的水份別流失太快。

    “我可以和你交換,老文,如果你也能給我寫本書。我就從我的淡水配額裡每天多給你一小桶。”麥提尼對於熱帶氣候非常適應,別看他胖,但很少出汗,對水的需求反倒比其他人都少。

    “君子不奪人之美,你還是留著自己喝吧!書你也自己寫吧!先生,他穿那麽多為何不出汗?”文南還是很有骨氣的。不為了一口水而低頭,只是對麥提尼這身打扮比較好奇,這麽熱天長袍加身不說,腦袋上還帶著頭巾,不怕捂死?

    “嘿嘿嘿……你還別說老麥,要是把你們倆都扔沙漠裡,他肯定比你活的時間長。比防曬的能力,別說你了,我也比不過他,那是他們家鄉的絕招兒。你沒去過老麥的家鄉吧?有機會應該去看看,他們那裡有無邊的大沙漠,也有富饒的兩河綠洲,終年很少降雨,氣候非常乾燥,還非常熱,他穿成這樣,是為了防止身上的水份蒸發。不過他犯了一個習慣性的錯誤,這裡不是沙漠地區,氣壓低濕度大,一會兒他就該扛不住啦,不信你看著。”洪濤現在一點兒艦隊司令的模樣都沒了,制服全都脫掉,就穿著一條黑褲衩,要不是艦上有翁丫這個礙事的丫頭,他能整天脫光了待著。不僅如此,他渾身還塗滿了鯨油,權當防曬霜了,戴著一頂大草帽趴在船舷邊上看著他那幾根寶貝魚竿。

    除了釣魚之外,沒事的時候他就在艦長室裡待著,趴在桌子上寫他的各種教材和回憶錄。每當這時,艦長室裡就是禁區了,除了翁丫之外誰都不許進,教材不怕別人看,但那些腦子裡的回憶斷然不能泄露出去,裡面有些東西太匪夷所思了,洪濤自己都想不出任何瞎話來圓這些東西。

    恐懼!安安靜靜、幾乎凝固般的恐懼!這就是艦隊在赤道無風帶裡飄蕩了十天之後,印在每個人臉上的最明顯的表情。從艦長到最低級的水手,都被這種靜止給嚇壞了,他們失眠、焦躁、憂鬱、歇斯底里,完全變了一個人,如果不是有洪濤這位半神存在,每天輪流去各艦拉著水手們開賭局贏淡水喝,說不定這些從來沒經歷過如此折磨的人早就暴動了。人一旦被某種精神狀態控制住,就會失去理智,和瘋子一樣,做事兒根本不考慮後果,比野獸還野獸。

    “姑丈……姑丈……醒醒啊,起風了!外面起風了!東南風!”三十多天之後的一個夜晚,洪濤被人從睡夢中弄醒,翁丫一邊揪著他的耳朵,一邊興高采烈的訴說著艙外的美景,她已經把風當成了世界上最美的東西,給多少金銀財寶都不換。

    這三十多天對翁丫來說,簡直就是地獄般的煎熬,甚至都有點對洪濤失去了信心,開始懷疑自己和這些水手能不能活著回去。有幾次她和幾個船上的軍官還私下商議過,如果掉頭往回走,會不會生還的幾率大一些。現在想起來,她自己都有點後怕,如果當時真有人這麽幹了,那甲板上應該就是一片血泊。不是自己這位姑丈帶著人把她們屠殺乾凈,就是她帶著人把這位姑丈給弄死了。幸虧,自己這位姑丈平時攢下的威信足夠多,這種想法始終也就是一個想法,沒人敢真去做。

    “起風就起風吧,昨天就該起的,我又不是帆,你拉我何用?”洪濤正在睡夢裡和譚晶嘿咻嘿咻呢,雖然穿越過來都好幾年了,但他始終忘不了上輩子的女人,經常在夢裡見到她們,大多數時候都是在激烈牽手狀態。這就是在船上憋的,一個正常男人,一出海就是幾個月,見不到異性,不管是心理還是生理都非常饑渴,要不怎麽各國的碼頭附近都是紅燈區呢,因為好掙錢啊,那些遠航水手下船之後,根本顧不上挑三揀四,是母的就成啊。

    “嘻嘻嘻……我高興啊,我們出來啦,姑丈說的那個無風帶我們出來啦!姑丈萬歲!”翁丫沒去搭理洪濤那個半死不活的德性,鬆開了揪著洪濤耳朵的手,原地跳了幾下,還覺得不過癮,乾脆撲到了洪濤身上,照著洪濤臉蛋一邊來了一下。這是她和洪濤學的,每次洪濤回到金河灣,都是這樣和泊珠、塞尼婭做的。

    “嗨!死孩子!快給我滾起來,小心我一腳給你踢出去啊!”洪濤迷迷糊糊剛醒,下身還處於戰備狀態,突然懷裡多了一個熱乎乎、軟綿綿的女人身體,差點沒讓他精蟲上腦,於是也更加惱羞成怒,因為懷裡這個女人碰不得!

    “哈哈哈哈哈,姑丈害羞了……嘻嘻嘻嘻嘻……”翁丫爬起身,還特意瞄了一眼洪濤的下身,笑嘻嘻的轉身跑了。

    “我沒教過她們生理衛生課啊?難道學數學和地理課,還能帶動其它方面的發育?”洪濤睡覺從來不蓋東西,也蓋不住,船艙裡太熱,就算有三個舷窗的艦長室裡也照樣悶熱無比。小洪濤此時還傻乎乎、楞戳戳的頂著短褲站崗呢,洪濤這張老臉都沒地方放了。他琢磨著是不是讓船上木匠把自己的艦長室裡裝個插銷啊,雖然這樣做違反了船上不許反鎖艙門的規定,但為了防備翁丫,還是很必要的。

    整整三十七天,艦隊終於駛過了無風帶,那些被綁在橫衍上都快發毛了的帆布終於可以敞開懷抱迎接它們宿命了,每艘船上的操帆手都把所有的帆掛了起來,也不管用得上用不上,反正他們樂意,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感覺到自己還活著。洪濤對於船員的暫時瘋狂裝沒看見,人在經歷了瀕死的刺激之後,需要發泄,紀律是為了讓事情變得可控,發泄有時候會和紀律起到殊途同歸的作用。

    過了無風帶,只是這趟遠航中的第一步,邁出了第一步並不等於成功,後面還有更多的挑戰。比如現在,就在艦隊剛剛駛出無風帶一天多點,就遇到了南印度洋上的熱帶氣旋,大海就像是女人的臉,說變就變,還變得那麽徹底,前一刻還是溫柔體貼,下一刻就呲牙咧嘴了。

    這次洪濤不能躲了,他必須站在艉樓上,迎著撲面而來的海水,向操帆手發出指令。其實這個活兒翁丫也會幹,雖然她沒遇到過這麽大的風浪,但處理方式都是差不多的,無非就是保持一部分帆動力、盡可能的讓桅桿減小壓力,然後去檢查船艙裡各種貨物的固定情況,千萬不能讓它們隨意挪動位置,一旦船體失去了重心,比桅桿斷了還可怕。

    “都不折騰了吧?該,累死算!降帆……把頂帆全部降下來!”但洪濤還是得親自指揮,船員們看到他在,工作起來就會充滿信心,這一點是翁丫她們這些艦長暫時無法代替的。其實一艘船的船長並不需要操太多心,具體工作有大副、二副、領航員、水手長他們去分擔,船長的最大用途就是讓船員們有個主心骨。只要船長在,大家就都不是太慌張,哪怕遇到了從沒見過的情況,依然能讓船員安心工作,這就是船長最大的作用。
uuuuuuuuuu 發表於 2016-1-17 22:35
第九十七章 初探非洲


    “先生,這次回去之後,學生能不能回到報社去當主編?我實在是受不了此等折磨了,要不就是閑的要死,要不就是折騰得要死。從早上到現在,學生已經一整天水米未進,吐了不知道多少次,我恐怕等不到回去了……”文南其實還算個比較堅強的文人,橫渡印度洋時,他也暈船,不過咬著牙挺過來了,並沒有什麽怨言。可是這次他真扛不住了,頭一個月是在茫茫無際的大海上每天曬太陽等死,好不容易挺過來了,還沒來得及高興呢,滔天巨浪又來了,大風一刮就是兩三天,海水就和開了鍋一樣,金河號這樣的大船簡直就是一片落葉,被海浪輕輕鬆鬆的扔上天空,然後又一頭扎了下來。這種翻來覆去的刺激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不光精神上扛不住,身體也扛不住了。此刻文南的一張小臉蠟黃,看著真是離死不遠了。

    “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踏上我這艘賊船,就由不得你了!想死?沒那麽容易,丫丫,去叫兩個水手來,把你文叔叔吊在一層橫衍上,我讓他見識見識什麽叫暈!”洪濤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獰笑著下達了一個毫無人性的命令。

    “……放開我!放開我!姓洪的……哇……你不得好死!……哇……死後……哇……哇哇……”文南已經吐了一天了,俗話說好漢架不住三泡稀,他本來也不是啥好漢,吐和拉稀本質上是一樣的,麵條一樣的身體被兩名水手輕易就掛上了橫衍。如果說站在甲板上暈船,那到了十多米高的橫衍上,就不能用暈來形容了,整個世界都和進了洗衣機一樣。深黑色的海浪就在腳下不住翻滾,人在橫衍上一會向左漂、一會兒向右蕩,和個破布娃娃沒區別。剛開始文南還在叫喊,後來就改叫罵了,再後來就啥也罵不出來了。

    “丫丫,看到沒,你麥叔叔有信仰,他就不怕,你文叔叔沒啥信仰,他就怕得要死!所以說啊,人活著,不管信什麽,還是有個信仰好啊!”與文南那種精神崩潰的表現不同,麥提尼此時就跪在艉樓上,虔誠的向他的真主祈禱呢,既不吐也不哭鬧,平靜的很。洪濤覺得這可能都是信仰的力量,說白了就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能力比較強,雖然他自己也沒啥統一的信仰,但他覺得還是有個信仰比較好。

    “我就信姑丈,至少姑丈能看見,他們信的東西我都看不見,不信!”翁丫對於啥叫信仰理解得不太透徹,她就覺得洪濤身邊最安全。所以又湊了過來,還抱住了洪濤一條胳膊。

    “丫頭啊,你這是逼我啊,等到了非洲海岸,我就找個黑人部落的王子把你嫁了吧。”洪濤是真沒招了,只能是趕緊躲回他的艙裡去,從來都是他騷擾別人,現在輪到他自己被別人騷擾了。

    “黑人部落是啥樣的?他們也有咱們這樣的大船嗎?”翁丫顯然不想放過洪濤,她也跟著洪濤進了艦長室。

    “真主啊,您忠實的奴僕需要先回艙換條褲子。一旦被主人發現,以後他會笑話我一輩子的!”看到洪濤和翁丫都進了艦長室,操舵的慈悲正專心致志的盯著瞭望手給出的旗語信號,一直跪趴在艉樓上的麥提尼突然活了,嘴裡念念有詞的爬了起來,帶著一褲腿的水跑進了甲板下面。洪濤剛才誇錯人了,麥提尼是沒哭鬧,但他也不是鎮靜自若,他被嚇癱了,尿了一褲子,想爬也不敢爬起來。

    這場熱帶風暴來的快走得也快,三天之後的夜裡,海面上突然就風平浪靜了,又恢復了徐徐的東南風,久違的星星們也都露了出來,在天上眨巴著小眼睛,盯著海面上這兩艘帆船。為啥是兩艘帆船呢?因為剩下三艘都不知道被風暴吹到哪兒去了,只有廣州號還跟在金河號附近,並且掛出了燈光信號聯絡。

    這倒不是什麽大問題,在這三千多公里的航線上,洪濤已經預先設定好了三個集結點,就算跑散了,按照南緯十度線測量,再觀測一下月亮和固定星座的距離關係,也能自行找到這些集結點匯合。等大家都重新湊到了一起,艦隊又重整隊形,由金河號一馬當先,帶領著後面四艘小一些的戰艦,再次向正西駛去。

    又走了十一天,桅桿上再次出現了海鳥的蹤跡,艦隊終於抵達了非洲東海岸南緯九度半的地方,如果洪濤沒記錯的話,這裡應該是後世東非國家莫桑比克的沿海地帶。對於非洲的歷史,洪濤更不清楚了,那玩意不是專門研究這個的歷史學家,誰會去看呢?更別說記住了,存在感太弱。

    其實記得不記得對洪濤而言根本沒差別,此時的東南亞都沒有太多國家,到處是小城邦和部落,十三世紀的非洲應該更荒蕪,能不能有國家都兩說著。

    但這次洪濤又錯了,非洲其實在公元前就有了國家,叫做僧祗帝國,是由流亡至此的一群波斯人貴族建立的,僧祗就是波斯語中黑人的意思。他們的最初落腳地洪濤也去過,就是坦桑尼亞東海岸最大的海島桑給巴爾,後來他們逐漸控制了北起肯尼亞、南至莫桑比克北部的大片東非土地,並把首都遷到了基爾瓦,就是後世的基爾瓦基溫傑市,改名叫做桑給帝國。

    “命令瓊州號抵近海岸向南行駛,放出小船測量水深,找到合適的河流之後回報。”洪濤此時並不知道他的艦隊已經入侵了桑給帝國的地盤,還有條不紊的指揮者自己的艦隊沿著海岸線向南尋找登陸點呢。

    別看陸地上有個疆域面積很大的桑給帝國,其實他們的主要活動區域都在基爾瓦城和桑給巴爾島附近,大片的東非海岸還真都是荒蕪的。艦隊往南走了一天一夜,連一艘小漁船都沒見到過,這也更堅定了洪濤的判斷,非洲還是一片未經開發的土地,隨便占吧!

    由於是邊探索邊航行,速度就非常慢了,兩天後的早上,瓊州號才發回了信號,他們找到了一條大河,符合洪濤的要求,詢問旗艦是否需要派人上岸實地勘察。

    “大河?寬六里、水深十五米的大河!這尼瑪不是到了南非了吧?它叫啥來著?魯馬河?想不起來了……”洪濤看著地圖上標出來的河流坐標,覺得這條河應該就是後世坦桑尼亞和莫桑比克之間的那條界河,同時這條河也是東非和南非這兩個地理區域的分界線,再往南就不屬於東非地區,而是南非了。可是這條河的名字他忘了,只記得有個魯馬發音。

    “先生,瓊州號還在等著回覆呢。”就在洪濤嘀嘀咕咕使勁想這條河的名字時,翁丫提醒了他一下,別光琢磨名字啊,到底是上岸還是不上岸?

    “哦,對!對!……上岸,我親自帶隊,讓朗崖的陸戰隊跟著我,你看家!”洪濤這才回過神來,想都沒想,就要親自登陸。相比懼怕人類聚居的城市,他對大自然並不畏懼,此時他要去親眼看看,這時候的非洲和他上輩子來過的非洲到底有什麽不一樣。

    “先生,學生是否也跟隨一起上岸?”文南在那根橫衍上足足被吊了一個半時辰才放下來,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暈船了,能暈的都在上面暈夠了。一聽說洪濤要上岸探險,他的興趣也來了,為了強調自己的重要性,特意還把手中的小本子舉了舉,提醒洪濤他是必須跟著記錄的。

    “老麥,你跑不快,還是在船上待著安全,這裡有很多兇猛野獸,等我探索完了,把營地紮好你再上去吧,出發!”洪濤沒搭理文南,這個人現在也和卡爾剛來時候一樣了,身上那股子正氣越來越少,變得有點賴皮賴臉了。這樣的人洪濤不太喜歡,因為一旦有了賴皮賴臉這個技能,自己就快制不住他們了,臉皮越厚的人越難鬥。

    “姑丈,我也想上去看看……”翁丫經常從洪濤嘴裡聽說過這片神秘的大陸,她也非常好奇,想跟著一起上去探險。

    “那上面有好多蛇,還有這麽大的螞蟻,你不怕咬就跟著!”洪濤沒說不讓翁丫上岸,只是把岸上的環境誇張了一下,結果翁丫就呲牙咧嘴的躲了。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螞蟻和蛇,不是假裝怕,是真怕。

    五艘救生艇,載著三十名陸戰隊員和洪濤一行人,沿著這條河的入海口緩緩向內陸划去。船上的人無一例外的全穿上了長衣長褲,腳上也換了皮靴,並且按照洪濤的命令,把領口、袖口、褲腿都用繩子紮緊,防止有什麽小蟲子鑽進去咬人。雖然說現在的非洲大陸上可能沒那麽多流行病,但洪濤不敢放鬆,畢竟這裡一直到後世,入境的時候都要打好多疫苗,是瘟疫多發地區。帶回去艾滋病洪濤並不怕,那玩意不發作就和正常人一樣,說不定一輩子都只是病毒攜帶者。要是把埃博拉啥的帶回船去,那就熱鬧了,到不了好望角,船上的人就全得死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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