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2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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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局勢與算計

    魏洪德二十七年六月,魏南梁王趙元佐、燕王趙疆,以及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人的軍隊,相繼攻陷韓國的「番吾」、「磁縣」、「臨漳」等地,將戰線推進至「滏水」一帶。

    越過滏水,就意味著已真正踏入了韓國王都邯鄲的京畿之地。

    好在魏韓戰爭與楚魯戰爭、楚齊戰爭不同,由於魏國有一位寬待平民的太子殿下,因此,無論是之前還是現下,縱使魏、韓兩國的軍隊在邊境打生打死,對於兩國的平民來說也幾無影響,至少魏國的士卒不會像楚國士卒那樣,殺人放火、姦淫擄掠。

    再加上戰爭後半階段,韓王然暗中授意大將暴鳶放水,因此,這場仗打到最後關頭,反而有些略顯平淡。

    不過話說回來,眼下魏軍已經將戰線推到邯鄲城一帶,就算是裝裝樣子,韓軍也必須在這裡做出真正的反擊,否則若無端端送出王都,難免會叫天下人看輕。

    正因為意識到這一點,趙弘潤在得知己國軍隊的戰況後,於六月下旬,亦率領麾下商水軍向邯鄲方向靠攏,至於鄢陵軍,則繼續留駐在鉅鹿他仍未徹底放棄攻打齊國的念頭,畢竟雖說齊魯兩國目前暫時擋住了楚國的進攻,但就連趙弘潤自己都無法判斷,齊魯楚三方的戰爭究竟會演變成什麼模樣。

    針對魏國商水軍的行動,自然瞞不過韓國的耳目,不過韓國留駐在這一帶的幾支軍隊,都沒有主動挑釁這支軍隊的意思,畢竟韓王然已經暗示過這些帶兵的將軍們。

    七月初時,趙弘潤率軍抵達「斥丘」,與駐軍在「番吾」、「磁縣」、「臨漳」、「鄴城」等地的魏軍連成一線,彷彿彎月般遙遙包圍邯鄲,而韓國這邊,則將原河內戰場與原鉅鹿戰場的幾支軍隊調回了邯鄲週邊,在此擺下陣列,彷彿要在這邊與魏軍做最後的決戰。

    當然,這可能只是表面上。

    率軍抵達斥丘後,趙弘潤先前往南梁王趙元佐的軍營,他有一些事要向後者交代。

    出乎趙弘潤意料的是,在南梁王趙元佐的軍營中,他見到了秦國的大庶長「趙冉」。

    在見到趙弘潤時,只見趙冉滿是感慨、苦笑連連地說道:「潤殿下,想見您一面,可真是不容易啊。」

    趙弘潤不明所以,直到趙冉開口解釋之後,他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為了與魏國協商「平分韓國」,趙冉這位秦國的大庶長,這回可真是長途跋涉。

    他先是抵達了魏國的王都大樑,拜見趙弘潤的側室、同時也是他秦國對外宣稱的儲君秦少君,在秦少君的引薦下,趙冉見到了魏王趙偲,獻上國書,一方面代秦王囘轉達秦魏交好的善意,一方面提出「秦魏兩國平分韓國」的建議。

    倘若是換做在二三十年前,當時滿腔抱負的魏王趙偲,當然不會回絕這種為國家開疆闢土的良機,然而眼下的魏王趙偲,年過半百、半截入土,手中的權柄也大多都讓渡給太子趙潤,唯一的希望,就是替兒子守最後一班崗罷了。

    因此,在不清楚兒子趙潤對韓國真正意圖之下,魏王趙偲當然不會貿然做主,他隱晦地暗示趙冉,這件事還得由他親自與趙弘潤協商。

    這讓趙冉又喜又憂。

    喜的是,趙弘潤這位他秦國的王婿,當真是確確實實地執掌了魏國權柄,假以時日註定繼承王位,而如此一來,秦魏兩國的關係就愈發穩固雖然他秦國從來不是喜歡抱大腿的國家,但若是有一條名為中原霸主的大腿給他們抱,抱一抱也無妨嘛,對吧?

    畢竟魏國教授給秦國那些工藝技術,倘若秦國自行研究,可能最起碼得花幾十年的工夫,哪有像眼下這般便利,直接從魏國拿現成的。

    而憂的是,天曉得那位魏公子潤如今身在何處?

    左思右想,趙冉最終還是拒絕了魏王趙偲的好意,沒有停留在大樑,他在向魏國懇請了一隊護衛的保護,隨即便在這些護衛的保護下,朝著寧陽一帶而去最初的時候,趙弘潤就在魯國的寧陽。

    可沒想到的是,待等去年冬季前,當趙冉風塵僕僕趕到寧陽時,迎接他的並非是趙弘潤,而是楚國的將軍項末。

    在一番瞭解後,楚將項末笑著向趙冉表示:魏公子潤早在兩個月前,就已率軍往北去了。

    趙冉無可奈何,只好又帶著隊伍向北,結果在抵達衛國境內後,在準備渡河前往河北時,遭到了韓國鉅鹿守燕縐的阻礙當時,韓將燕縐為了截斷趙弘潤麾下商水、鄢陵兩支軍隊的後路,親自率領船隊封鎖了整個區域內的河面。

    就這樣,堂堂秦國的大庶長趙冉,無計可施地在衛國的偏僻小村住了下來。

    好在衛國也是同盟國,衛公子瑜在得知趙冉這位秦國的大庶長此刻就在他衛國境內後,一方面將趙冉請到城池內居住,一方面則派人往河北打探消息。

    但很遺憾,衛國的軍隊並不多,況且他們這段期間正在攻略齊國的東郡,沒有辦法協助趙冉突破韓將鉅鹿守燕縐的封鎖說白了,其實就打不過。

    不能否認,鉅鹿守燕縐這位韓將,雖然在「北原十豪」中的名氣遠不如李睦、樂弈、馬奢,但事實上,此人卻曾經在水戰中將魏國如今的河東守、臨洮君魏忌耍地團團轉,儘管這是臨洮君魏忌不擅長水戰導致,但也足以證明,鉅鹿守燕縐是一位智勇兼備的擅戰之將。

    更別說,鉅鹿守燕縐還是齊國將領田驁、田武父子二人的宿敵,怎麼可能是善與之輩。

    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趙冉一度考慮索性返回大樑,沒想到,今年開春之後,事情突然有了轉機:魏國的南梁王趙元佐與燕王趙疆,驟然加強了對韓國的反攻,打得韓將暴鳶、靳黈二人節節敗退。

    當時趙冉在返回大樑的途中聽到這個消息,連忙又折道前往河內,跟隨在南梁王趙元佐與燕王趙疆的軍隊中,就這樣,在又過了足足幾個月後,終於見到了趙弘潤這位魏國的太子殿下。

    『……實在是太不容易了。』

    在當日的酒席筵間,當趙冉徐徐講出他這次旅途的種種後,席間諸將皆憋著笑,同時有意無意地瞥視趙弘潤這位太子殿下。

    想想也是,縱觀中原各國,有哪個國家的儲君像他們這位太子殿下這麼任性?那麼肆意妄為?

    孤身深入敵國腹地,與本土斷絕聯絡長達數月之久,天吶,您既然是儲君就拜託您老老實實呆在大樑啊!

    而在這些充滿怨念的目光中,亦包括南梁王趙元佐。

    這也難怪,畢竟當初在韓將暴鳶、靳黈二人故意向魏國放出「魏公子潤兵敗館陶、敗走鉅鹿」的消息,企圖引起魏國國內的惶恐與混亂時,其實南梁王趙元佐一眼就看穿了這兩名韓國將領的目的。

    但奈何,趙弘潤在魏國朝野的威望實在太高了,以至於區區一則謠言,就讓整個梁郡陷入混亂,就連朝廷也一度癱瘓,幸虧魏王趙偲及時出面,喝醒了諸人。

    不得不說,在這段日子裡,南梁王趙元佐異常憋屈,明明他有自己的戰略安排,但就是因為這則謠言,讓他所有的戰略安排都泡湯了,還害得他還要苦口婆心地去安撫南燕、酸棗一帶的百姓,告訴他們這一切都是韓國的陰謀,爾等莫要人云亦云、聽信傳聞。

    但讓他感到心酸的是,梁郡的百姓根本不相信他的說辭,甚至於,居然還有人在背地裡說他心懷不軌,更有甚者,個別消息靈通的魏人,還將他曾經在「魏韓第一次北疆戰役」時,對當時在上黨郡陷入趙弘潤見死不救的陳年舊事翻出來說,使得南梁王趙元佐無端端背負了許多罵名。

    而這一切,都得歸過於這位肆意妄為的東宮太子!

    怨憤之餘,南梁王趙元佐心中倒也有絲絲痛快,因為他從大樑朝廷的反應可以判斷,經此一事後,趙弘潤這輩子,幾乎是沒有可能再踏出大樑一步了朝中那些大臣,絕對不會再容忍這位太子殿下。

    可能是感受到了無數道充滿怪異的神色,趙弘潤心虛地干笑兩聲。

    畢竟此時他也已經得知,因為他與本土斷了音信長達數月之久的關係,大樑曾一度出現混亂倘若魏國因此出現動盪、內亂,那麼,他就得責無旁貸地負起全部責任。

    酒席筵後,趙弘潤將秦國大庶長趙冉請到了他的小帳。

    他當然猜得到趙冉千里迢迢趕到魏國,且此後不辭勞苦地尋找他的目的,正好,他心中也有些盤算。

    「多謝雀夫人。」

    在趙雀奉上茶水後,趙冉先是拱手作為感謝,隨即,他這才轉頭對趙弘潤說道:「潤殿下,您對目前的戰況,有何看法?」

    其實趙弘潤很清楚趙冉的目的,並且,他也有意讓秦國來接盤與韓國的戰爭,但這些心裡話,他當然不好直接說出口,否則難免有算計秦國的嫌疑。

    「目前的戰況……大致尚可吧。」

    點了點頭,趙弘潤端著茶盞說道:「這場仗打到現今,差不多也一年了,不能否認,韓國確實非常強大,縱使我兩家聯手,竟也不能將其擊潰……我聽說在西河一帶,至今都未能擊潰李睦的軍隊?」

    「呃……那個李睦,確實有點棘手。」趙冉表情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其實他完全沒有必要感到尷尬,因為在西河戰區,對李睦束手無策的又並非只是他秦國的軍隊,事實上,駐軍在那裡的,還有魏國的韶虎、司馬安、魏忌等將領,皆是魏國出類拔萃的將才,但這些將領,以及秦國的武信侯公孫起、長信侯王戩、陽泉君贏镹等等,皆被李睦的軍隊阻擋在雁門郡以外,雖然說打成這樣,一半得歸功於李睦麾下的韓軍佔據了絕對的地利,憑藉一道道雄關擋住了秦魏兩國的軍隊,但也足以證明,李睦確實是這天下屈指可數的帥才,以一人之力招架秦魏許多位統帥將領,居然真能招架得住。

    「好在潤殿下這邊打開了局面……」乾笑道恭維了趙弘潤一句,趙冉低聲試探道:「據趙某所知,潤殿下似乎在鉅鹿一帶,與韓國最近奪回大權的韓王然有過照面,不知……聊了些什麼,能否稍微透露一二?」

    趙弘潤笑著說道:「這有何妨?……如趙冉大人所猜測的那般,那韓然還能說什麼?無非就是威逼利誘,希望迫使我大魏就此結束這場仗罷了。」

    聽聞此言,趙冉面色微變,捋著鬍鬚笑道:「這可真是……太可笑了!潤殿下是何許人,豈會因他幾句話就改變主意?」說著,他搖了搖頭,似自言自語般說道:「韓國幾次挑釁貴國的虎威,且三番兩次撕毀停戰協議,似這等不義之國,若是換做我大秦,必與其不死不休!」

    『……這老小子。』

    趙弘潤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趙冉,隨即點點頭說道:「不錯!趙冉大人所言極是,韓國幾次三番挑釁我大魏,撕毀協議,本王自然要讓其留下深刻教訓!… …當年本王攻陷邯鄲,顧念兩國情誼而將這座城池歸還,但這次……哼!本王已決定,讓邯鄲世世成為我大魏的城池!」

    『好!好!』

    趙冉在心中連說了幾個好字,等著趙弘潤的下文,沒想到,後者在說完這句話後,竟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彷彿已再無下文。

    見此,趙冉試探著問道:「潤殿下,在此之後呢?」

    「什麼在此之後?」

    「趙某的意思是,潤殿下在攻陷邯鄲之後呢?」說到這裡,他舔了舔嘴唇,慎重地問道:「莫非貴國就止步於此了?」

    「這個嘛……」趙弘潤沉吟了半響,隨即皺著眉頭說道:「暫時本王還未想好。」

    「此話怎講?」趙冉不解問道。

    只見趙弘潤皺著眉頭說道:「其實這場仗,本王並不想打,這些年來,我大魏戰爭不斷,雖然陸陸續續收復了一些土地,甚至還開闢了一些新土,但事實上,我大魏的國力並未因此增進,就像河西、河套地區來說,那些土地好比說只是擺在那裡,跟原先不屬於我大魏時,幾乎沒什麼兩樣。……相比之下,由於連年的戰爭,我大魏的國庫、糧倉皆日漸空虛,在我看來,這國力不進反退。……倘若不是韓國的威脅實在太大,本王並不傾向於這場戰爭,畢竟,本王也並未窮兵黷武之人。」

    「唔。」趙冉微微點了點頭。

    畢竟,趙弘潤所說的這些也都是事實,近十年來魏國的戰爭,比刨除這十年來近幾十年魏國所有的戰爭還要多,戰爭的規模也越大,最過於為人所津津樂道的「魏韓上黨戰役」,事實上當年魏國只是出動了幾萬兵力而已,而近十來年呢,魏國動輒出動幾十萬兵力,三次「魏韓北疆戰役」、「五方伐魏戰役」、「河西戰役」、「河套戰役」,以及這次「魏秦討韓戰役」,魏國哪次不是動輒三、四十萬軍隊?

    就連趙冉都覺得,也虧得魏王趙偲勵精圖治二十年,給兒子趙潤打下了堅實的國力基礎,否則像魏國近十來年這等頻繁開戰,或許國力早就崩潰了。

    「潤殿下的意思是,此番在攻陷邯鄲,給韓人教訓之後,潤殿下就會接受韓國的求和?」趙冉皺著眉頭問道。

    「看情況吧。」趙弘潤聳聳肩說道:「倘若到時候韓國仍舊不肯承認我大魏的地位,那麼,我大魏自當奉陪到底!」

    『……韓王然都親自與你會面了,怎麼可能還會不肯承認你魏國的地位?』

    趙冉看了一眼趙弘潤,心下暗暗嘀咕道。

    從他對趙弘潤這一番話的判斷,他覺得,此番魏國可能僅僅只是滿足於迫使韓國承認其地位,或者說像眼前這位魏公子說的,滿足於攻陷韓國王都邯鄲,給韓人一個深刻的教訓。

    說實話,這並不符合他秦國的利益。

    此番中原諸國的混戰,截止目前哪方的收穫最大?

    當然是魏國!

    與魏國爭奪中原霸主地位的韓國被打趴下了,嘴硬的舊日霸主齊國,目前仍在楚國的攻勢下瑟瑟發抖,毫不誇張地說,魏國已經完全達成了他們的戰略目的。

    但在這場戰爭中,他秦國得到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

    他秦國的軍隊,目前依然還是被韓國名將李睦擋在雁門郡外,可以說是毫無作為當然,其實真實情況並非如此,至少趙冉覺得,只要魏國這邊能繼續進行這場戰爭,他秦魏兩國,至少有七成把握覆滅韓國,平分這偌大的中原國家。

    可問題就在於,魏國已達成了他們的戰略目的,似乎正準備收手,這就讓秦國變得很尷尬:好不容易逮到一次中原各國混戰的機會,結果他秦國還沒來得及發力,這場仗就結束了?

    但鑑於趙弘潤方才那一番話,趙冉也實在是挑不出什麼漏洞來,畢竟前者所說的那些確實不假:打下來的土地不加以利用,那跟沒有這塊土地又有什麼區別?

    在沉思了許久後,趙冉猶豫地問道:「潤殿下,難道您就……」說罷,他在略一遲疑後,索性就如實說出了他心中真正的想法:「難道您果真未曾考慮過覆滅韓國,徹底剷除這個隱患麼?趙某聽聞,放虎歸山、後患無窮。數十年前,韓國在上黨擊敗貴國,此後便一度與齊國爭鋒,使貴國能抽暇休養生息,終在今日,擊敗韓國,一掃前恥,前車之鑑、後車之師,若此番潤殿下姑息韓國,假以時日,韓國或將再次崛起,成為貴國的心腹大患……」

    聽到趙冉這番話,趙弘潤便不由得想到了韓王然。

    他很清楚,只要有韓王然在,韓國他日的興旺是必然的,但問題就在於,覆滅韓國至少需要五年的工夫,而魏國目前,還未強大到就算持續五年的戰爭、依舊還能坐穩中原霸主位置的程度這才是關鍵!

    相反地,若是魏國此番見好就收,悶頭髮展自身國力,那麼,中原任何一個國家,永遠別想趕超他魏國,更別說妄圖取代他魏國的地位。

    從長遠考慮,這才是明智之舉。

    在沉思了片刻後,趙弘潤袒露了一些心聲:「趙冉大人所言極是,當初韓國忽視我大魏,才使我大魏有今日翻身的機會,本王當然懂得其中道理。但韓國疆域遼闊,並非一朝一夕就能令其覆亡,慚愧地說,我大魏目前只有「敗韓」之力,卻無「亡韓」之能……」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趙冉,接著說道: 「我明白趙冉的難處,並且,作為秦國的王婿,本王自然也希望秦國變得強盛,這樣吧,即便打下了邯鄲,迫使韓國向我大魏屈服,但本王且暫不與韓國簽署和議,並且,給貴國提供一些軍備、糧食上的助益,趙冉大人以為這樣如何?」

    儘管趙弘潤說得很隱晦,但趙冉還是能聽懂這話當中的深意:出兵呢,我魏國暫時是沒辦法,否則國力就垮了,但若是你秦國執意要繼續攻打韓國的話,我魏國可以提供物資上的援助。

    「這……」

    看著滿臉微笑的趙弘潤,趙冉這位秦國的大庶長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說,作為秦國的大庶長,趙冉當然猜得到趙弘潤的用心他魏國暫時是無力繼續徵討韓國了,但這不妨礙借助他秦國的力量繼續削弱韓國。

    甚至於,從惡意角度懷揣,倘若日後秦國堪堪擊垮韓國的有生力量,難保魏國不會出來截胡。

    可問題是,就這麼撒手結束這場戰爭,趙冉實在是不甘心:你魏國是達成了目的,但我秦國,那可是什麼都還沒撈到呢!

    接受這提議吧,就等同於是用他秦國的力量,替魏國掃除了韓國這個威脅;可不接受吧,他秦國此番出兵毫無收穫,趙冉又心中不甘。

    如此,也難怪趙冉糾結不已。

    見趙冉滿臉猶豫之色,趙弘潤輕笑著說道:「趙冉大人不必急著做出決定,不妨先思量幾日,或者派人與咸陽商量一下。」

    趙冉點點頭,起身告辭而去。

    見趙冉走出小帳,宗衛長呂牧好奇問道:「殿下,您說秦國會願意接手與韓國的戰爭麼?」

    趙弘潤笑笑說道:「是否甘願,我不知曉,但我知道,他們最終會接受的……此戰其徒耗國力,卻幾無利益所得,秦國怎麼可能會接受?」

    而就在這時,帳外急匆匆走入南梁王趙元佐麾下的大將楊彧,拱手抱拳說道:「太子殿下,邯鄲使人送來的韓王然親筆所寫的戰書,王爺派末將請殿下到帥帳商議。」

    「戰書?」

    趙弘潤愣了愣,眼中浮現幾絲困惑,也不明白韓王然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說,因為是最後一場仗了,那韓然希望彼此演得真實點,好向國人交代?

    還是說,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變故?
V123210 發表於 2018-1-7 00:08
第120章:最後一戰

    片刻後,趙弘潤便來到了軍中的帥帳。

    此時在帥帳內,南梁王趙元佐正與其麾下大將龐煥站在帳中,低聲聊著什麼,待瞧見趙弘潤從帳外走入後,與龐煥一同朝著趙弘潤拱手抱拳:「太子殿下。」

    雖然不失禮數,但也談不上親近。

    對此,趙弘潤並不介意,事實上,他也沒打算與這位曾經反目的三伯變得如何親近,在點點頭權當打過招呼後,便問道:「韓王然派人送來了戰書?」

    聽聞此言,南梁王趙元佐便轉身走到一旁的案几上,從案几上一隻木盒內,取出一封書信,交給了趙弘潤。

    「韓王多半是得知太子殿下眼下在我軍營中,是故派人送來這封書信……反正無論我怎麼看,這封戰書都不像是送給我的。」南梁王趙元佐在旁插了句嘴。

    言下之意,他已經看過了其中的內容。

    趙弘潤看了一眼南梁王,沒有多說什麼,畢竟這座軍營乃是鎮反軍的軍營,既然韓王然將戰書投遞到這裡,南梁王查看書信的內容,這當然沒有什麼問題。

    緩緩攤開書信的紙張,趙弘潤一眼就瞧見「昔日一別」等寥寥幾字,心下頓時恍然:南梁王說的沒錯,這封信就是寫給他的。

    原因很簡單,南梁王趙元佐從未見過韓王然。

    隨意地在帳內坐了下來,趙弘潤微皺著眉頭觀閱著韓王然的這份書信。

    在這份書信,或者說戰書中,韓王然反覆強調「臣民合力、眾志成城」,還說什麼要在邯鄲城外與魏軍決一死戰,不過在趙弘潤看來,韓王然的這段話『翻譯』過來就是一句話:他韓國內部的主戰派聲勢蓋過主和派。

    這並不奇怪,想來韓國也是虎踞北方的泱泱大國,暫且不說他們比齊人更高傲,但至少也有一份傲氣在,當然不會就這麼輕易將王都邯鄲拱手相讓。

    問題在於,對於這場仗,那韓然有幾分認真?

    『……』

    閉著眼睛,趙弘潤一邊用手指敲擊著面前的案几,一邊暗暗沉思著。

    雖然在那份戰書中,韓王然給趙弘潤的訊息儼然是迫於國內主戰派聲勢浩大,就算他貴為韓國的君主也無法無視臣民的一見,但不能否認,他也在嘗試用話擠兌魏軍,就彷彿,他也傾向於與魏軍打上這最後一場仗。

    忽然,趙弘潤開口吩咐道:「派人向大樑傳訊,叫冶造局立刻將本王事先讓他們預備的那些東西……立刻用船運到此間戰場,不得有誤!」

    『這是……在跟我說?』

    龐煥看了看四周,最終將目光落在旁邊的南梁王趙元佐身上,卻見後者淡淡地看著自己。

    好吧。

    暗自苦笑一聲,這位現鎮反軍的主將抱拳接令:「是,太子殿下!」

    待龐煥抓抓頭髮暫時離開帥帳前去召喚心腹到大樑送信,南梁王趙元佐瞥了一眼面色凝重的趙弘潤,隨口問道:「太子是覺得,韓王然有可能會耍什麼花樣?」

    不得不說,南梁王趙元佐的年紀雖然比趙弘潤的父親魏王趙偲還要年長些許,但腦筋依然活絡,一下就抓住了重點——若不是覺得韓王然有可能會在最後一場仗耍什麼花樣,趙弘潤沒有必要派遣通知大樑,讓冶造局將事先準備好的物資運到前線戰場。

    『……他讓冶造局提前準備了什麼呢?』

    南梁王趙元佐心中也有幾分好奇。

    而在聽到南梁王趙元佐的話後,趙弘潤平靜地說道:「韓然是否會耍什麼花樣,我並不能斷定,但,未雨綢繆總是沒錯的。韓國目前唯一的仰仗,無非就是那四萬餘「代郡重騎」,若能在這場仗剷除這支軍隊……亦未嘗不可。」

    說到這裡,他對南梁王趙元佐說道:「前來送信的信使,還在營中麼?」

    「仍在營中等待我方的回覆。」南梁王趙元佐說道。

    見此,趙弘潤遂站起身來,走到本屬於南梁王趙元佐的坐席,在坐下後拿起案几上的毛筆,在那份戰書的背後寫了幾行字,隨即在吹了吹墨跡,遞給南梁王趙元佐說道:「叫那信使送至韓然手中,就說,我魏軍應下了!」

    「……」

    南梁王趙元佐盯著趙弘潤看了幾息,在一番欲言又止後,走上前接過書信,搖搖頭走出了帥帳,只留下趙弘潤獨自一人坐在帥帳內沉思著。

    『……你想耍什麼花招呢?韓然。』

    瞇了瞇眼睛,趙弘潤暗暗想道。

    而與此同時,在邯鄲城內的宮殿內,韓王然正站在庭院裡觀賞著他最珍愛的幾支鳥兒。

    倘若說曾經他是韜光養晦、試圖通過養鳥而使人覺得他玩物喪志,那麼現如今,他只是純粹享受這種樂趣而已。

    在逗弄愛鳥的同時,他心中亦在回憶著近幾日的事。

    有一件事趙弘潤誤會了,那就是,韓王然起初並沒有耍花招的心思,他還不至於用誆騙前者的方式來使前者放鬆警惕,伺機尋求反敗為勝的機會,畢竟中原眾所周知,截止目前為止,得罪魏公子潤的人,下場往往都很慘——韓王然可不願意將國家的命運寄託在飄渺無跡的奢望上,比如說,奢望魏公子潤會被他欺騙什麼的。

    韓王然神祇,在強大的力量面前,任何陰謀詭計都是蒼白脆弱的,唯有兩贏的陽謀,才能說服對方,正因為這樣,他在鉅鹿境內的那座土坡上,以一名魏人的視角替魏國做出了最佳的戰略規劃,順便將他韓國從魏國的菜盤子摘出去了,讓那位魏公子潤儘管明確清楚他的意圖,卻不得不採納他的建議。

    這才是明智之舉。

    可既然如此,韓王然又為何突然向魏軍送遞戰書呢?

    其實原因就像趙弘潤與趙元佐所猜測的那樣,是韓國內部的主戰派,向朝廷施加了壓力。

    而其中的起因,就在於蕩陰侯韓陽。

    韓陽始終無法接受向魏國乞和,因此,在隱隱察覺到韓王然似乎已暗中與魏公子潤達成協議,心中又急又怒,遂一邊聯絡同道,一邊派人放出謠言,試圖通過對朝廷施壓、對王室施壓的方式,迫使韓王然下令繼續這場戰爭。

    但誰都沒有預料的是,在此期間發生了一件誰都不願意看到的事:起初韓陽只是出於自己心中不忿,將前來探監的上谷守馬奢怒罵了一通,卻萬萬沒有想到,馬奢這位對國家忠心耿耿的老臣,被他罵了一通,心氣不順,回到家居然臥病不起,沒過多久就過世了,使得韓國在如此危難的局面下,再次失去了一員良將。

    為此,蕩陰侯韓陽亦是萬分懊悔。

    但大錯已經鑄成,後悔也無濟於事,但這份後悔,卻沖散了幾分蕩陰侯韓陽心中的怨念與執念,說白了,在連續遭到馬奢病故、而他自己又因此被韓王然革除爵位後,韓陽也難免有些心灰意冷,索性帶著家眷離開了邯鄲。

    然而,韓陽雖然離開了,但他放出的謠言,卻在朝野傳了開來。

    本來,韓王然「欲割讓邯鄲換取與魏國停戰」的約定,就只有寥寥幾人知情,比如說老丞相申不駭,可韓陽這一弄,就弄得滿城風雨、人人皆知。

    這讓韓王然也感覺到很大的壓力,畢竟,「被魏軍攻陷邯鄲」與「割讓邯鄲」,這可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如果說前者是五分恥辱,那麼後者就是十分恥辱,但凡是對這個國家報以赤忱的韓人,都不會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這不,在短短不到二十天的時間內,單單韓氏一族,就有不少論輩分是韓王然叔伯甚至叔公的人前來呈見,一方面向韓王然表示支持之意,另一方面則強烈反對以割讓王都的方式換取與魏國的停戰。

    這些人堅決認為,他韓國尚有幾十萬可用軍隊,完全沒有必要低聲下氣向魏國求和,大不了同歸於盡嘛!——反正,即將坐穩「中原霸主」這個位置的魏國,是絕對不可能與他們魚死網破的。

    針對這件事,韓王然私底下與老丞相申不駭抱怨過。

    「……這些人仗著「魏國絕不會選擇魚死網破」,有恃無恐,卻從未考慮過,我大韓還有來自秦國的威脅。……若在與魏國的戰爭中損失了過多的兵力,如何抵禦韓國?」

    聽聞這些抱怨,老丞相眨了眨眼睛,有些意外地干笑道:「大王深謀遠慮,看得很遠啊……」

    韓王然輕哼一聲,搖搖頭說道:「終歸,寡人的對手乃是那位魏公子潤……當日我姑且以一名魏人的立場,以為魏國謀取最佳利益的方式去說服趙潤,趙潤仍不大願意接受,最後勉為其難,才接納了寡人的建議……」

    「這不奇怪。」老丞相捋著鬍鬚,笑瞇瞇地說道:「魏公子潤智睿超眾,心高氣傲,當然不會願意接受敵人的建議……這豈不是證明他被大王您比下去了麼?」

    韓王然笑了笑,隨即正色說道:「寡人也是這麼想的,因此可以預見,那位心高氣傲的魏公子,儘管在分析利害後不得不接納寡人的建議,但肯定也會給我大韓製造一些麻煩,比如說,秦國。」

    頓了頓,韓王然長吐一口氣,惆悵地說道:「對於說服魏國停戰之事,寡人此前至少有八成把握。一來,我大韓如今所擁有的,魏國也都擁有……甚至於,他們如今連自己的河西、河套都治理不過來,不至於會有亡我大韓之心;二來,無論是魏王趙偲還是魏公子趙潤,皆稱得上是賢明的君主,不至於窮兵黷武,做於國家無益的戰爭……只要我方願意尊魏國為霸主,且割讓邯鄲平息魏國對我大韓的怒意,魏國不至於會趕盡殺絕。……但秦國不同,秦國國力落後,近幾十年來全靠以戰養戰維持生計,儘管這幾年來他們在魏國的幫助下,國內經濟稍有起色,但相信他薄弱的國力,無法維持舉國的軍隊,因此無論如何,在秦人的眼裡,我大韓都是一塊鮮嫩的肥肉,相比較魏國,秦國才是真正的慾壑難填。」

    正如韓王然所言,倘若說他對與魏國停戰這件事還 幾分把握,那麼對於秦國,他就真是束手無策了,因為秦國的國策導致這個國家必須對外開戰,通過掠奪外邦的方式來養活國內的軍隊,而目前與秦國接壤的勢力中,有這些年來一直與秦國平分秋色的「西羌」,有剛剛被秦魏聯軍打地丟了河套地區、早已逃到北方高原的「林胡」,有目前中原最強大、且與秦國存在著聯姻之盟的魏國,以及,在這場戰爭中即將落敗、且遠遠比西羌富有的韓國——你說秦國會挑選哪個勢力作為進攻的目標?

    老丞相申不駭欣慰且無奈地點了點頭。

    既然說是抱怨,就注定韓王然與申不駭的這次交談,對於韓國目前的局勢而言並無什麼改變:國內的主戰派,還是依舊要求與魏國繼續進行這場戰爭。

    無奈之下,韓王然只好順從這幫人,畢竟韓國也是一個以貴族、世族為基石的國家,在某些情況下,就算是貴為君王,也不得不對國內的貴族勢力妥協——這在中原任何一個國家都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既然無法避免要跟魏軍打上一場,韓王然索性也想開了。

    至於這場戰事的勝敗如何,說實話韓王然並不是很在意。

    戰敗,他能接受,反正他一開始就決定詐敗,將邯鄲讓渡給魏國,履行當日他與魏公子潤的約定;若是戰勝了……嘿,那可就有意思了。

    當然,韓王然心中非常清楚,想要戰勝魏軍,而且還是在魏公子趙潤與魏國南梁王趙元佐已匯合的情況下,這簡直難如登天。

    可話說回來,誰也不能保證這場仗他韓國就沒有一丁點的勝算不是?

    至少,他韓國還有一支非常強大、強大到連魏軍都不敢正面抗衡的「代郡重騎」。

    一想到那支代郡重騎,此刻韓王然心中難免就愛恨交加。

    記得在奪回大權後,他曾觀閱過近幾年來國庫的開支,當他發現,釐侯韓武竟然用那樣一筆天文數字般的開支才打造了那五萬代郡重騎後,他簡直瞠目結舌。

    因為這筆錢,比他們韓國一年的稅收還要多,而且是多得多,多到韓王然心口隱隱感覺有點絞痛。

    而更恨的是,據代郡守司馬尚透露,重騎兵還需要維護,比如說,鐵甲壞損、戰馬受傷等等,經粗略統計,這支重騎兵維護一次的費用,足以讓韓國由無到有重新打造一支步兵。

    因此,在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後,韓王然果斷將剩下的四萬代郡重騎,加到了「最後一仗」的序列當中,希望這支重騎兵,此番能在這最後一戰中,體現出對應其價值的實力,為他韓國增添幾分反敗為勝的希望;當然,倘若無法戰勝魏軍也不要緊,索性就趁此機會讓這支重騎兵減少編制。

    似這種重金打造重騎兵,儘管哪怕損失一人都讓韓王然感到心痛不已,但也總好過讓他韓國一次次地為這支軍隊放血吧?

    當然,前提是對面的魏公子潤接受他的請戰。

    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他派出去的信使,捧著一隻木盒急匆匆地來到了殿內,單膝叩地,低著頭用雙手將木盒舉過頭頂,正色說道:「大王,魏軍送來了回覆。」

    韓王然聞言精神一振,打開木盒,取出了其中的書信——其實那就是他送出去的戰書而已,只不過,有人在戰書背後添了一句話。

    「看本王如何斷了你的念想……」

    徐徐念出戰書背後那句話,韓王然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

    他必須承認,當初魏公子潤有句話說得非常正確:有一個能猜到心思的人作為對手,這既是一件幸事,但,也十分討厭。

    「呵。」

    搖了搖頭,將這份戰書揣在手中,韓王然正色說道:「傳馬括、趙蔥、顏聚入宮,再派到城外召秦開、司馬尚、樂弈、許歷幾位將軍!」

    「是!」

    在旁的內侍應聲而去。

    當日,韓王然在宮殿內召見了諸軍中將領,向他們囑咐這「最後一戰」。

    待一番商議後,秦開、司馬尚、樂弈、許歷等將領各自返回軍中,開始為這最後一場戰事做充分的準備。

    諸位將軍心中十分清楚,這將是他們唯一且最後一次能改變國家命運的機會,倘若能打贏這場戰事,或許就能說服那位年輕的君王放棄此前以割讓邯鄲為代價而向魏國求和的決定。

    而隨後,韓國、武安,亦開放軍備倉庫,將大量新鑄的軍備,以及製造的箭矢、弩矢等等,發放到各軍,亦補充各軍的消耗。

    而魏軍這邊呢,在短短十日後,亦憑藉一艘艘巨大的戰船,沿著韓國境內的河流,將許多戰爭所需運輸到戰場前線。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之前,魏、韓兩國的船隊還在大河中發生了一場戰爭,儘管魏國根本沒有水軍這個概念,但憑藉著許多巨大的戰船與強勁的機關連弩,魏國的船隊還是以幾乎壓倒性的優勢,打通了水路,讓對面的韓將、鉅鹿守燕縐無可奈何——雙方的戰船以及戰船上裝載的兵器差距太大,實在是沒有辦法。

    六月二十一日,第一批來自魏國的戰船,沿著大河進入淇水,隨即在淇縣一帶登陸。

    早已得到消息等候在此的山陽軍,臨時客串民夫,將這船隻上的所有戰爭所需卸到岸上,隨即裝載到拉車,準備運往戰場前線。

    「這些東西,莫非是投石車的部件?」

    在視察搬運情況的過程中,燕王趙疆好奇地看著麾下士卒將一個個巨大的部件運下船隻,心下很是驚訝。

    因為他發現,這幾個彷彿是投石車的拆分部件,異常巨大,大到讓燕王趙疆無法想像,這天下是否有能抵擋這種毀城兵器的城牆。

    遺憾的是,出於保密製度,跟隨船隊一同來到戰場的冶造局的工匠們,拒不透露這些裝載的物甚,哪怕燕王趙疆親口詢問,那些工匠們也只是為難地報以歉意的笑容,讓燕王趙疆心中愈發的好奇。

    數日後,山陽軍陸陸續續地將這些戰爭所需運到「磁縣」一帶的商水軍營寨。

    隨即,在無數魏軍兵將好奇的關注下,那些跟隨船隊而來的冶造局工匠們,將一個個巨大的部件組裝起來。

    在組裝的過程中,在旁圍觀的魏軍們簡直是目瞪口呆,因為他們從來沒有看到過如此龐大的拋石車,別的暫且不說,就說那拋筐,兩三個士卒坐進去綽綽有餘。

    『太子殿下他這是要徹底摧毀邯鄲?』

    『這太狠了吧……』

    諸魏軍兵將們面面相覷。

    他們敢打賭,就算是他們魏國的王都大樑,也絕對抵擋不住如此龐大的拋石車,那麼不難猜測,韓國的王都邯鄲,肯定也抵擋不住。

    問題是,用這這玩意拋幾塊巨石過去,邯鄲城絕對會成為一片廢墟,這……是否太可惜了呢?

    畢竟,若他日邯鄲成為了魏國的國土,魏國是肯定要在這座都城駐紮重兵的,難道到時候再重建?

    而在旁,南梁王趙元佐所思忖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如此龐大的拋石車,理所當然拋投的石彈必然是龐然巨物,那麼問題就來了,誰有那麼大的力氣,將那麼大的巨彈搬上拋筐?

    還是說,這玩意純粹就是嚇唬邯鄲的韓人?

    一時間,魏軍兵將們疑慮重重,人人都在猜測那幾座龐大的拋石車的作用,但遺憾的是,那些冶造局的工匠們對此緘口不言,這讓諸位軍兵將感覺心癢難耐。

    其實除了拋石車外,冶造局這次也運來其他不少戰爭兵器,比如經過改良的武罡車、甚至是龜甲戰車,還有許許多多的連弩,只可惜,這些戰爭兵器遠不如那幾座龐大的拋石車來得震撼。

    待等到七月中旬,魏韓兩方的戰前準備,彼此都進行地差不多了。

    雙方很有默契地逐漸將軍隊推進至邯鄲與磁縣之間的那片平原——姑且就稱之為「邯鄲平原」——做最後的戰前準備。

    所謂的最後戰前準備,說白了就是佈置防守陣地,畢竟這次決戰所涉及的兩國軍隊實在是眾多,單單魏軍這邊,就有商水軍、鎮反軍、山陽軍、南燕軍以及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貴族麾下的私軍,兵力至少超過二十萬。

    而韓國那邊亦不甘落後,在調兵遣將、徵募軍隊之後,也將兵力堆上了二十萬。

    在動輒四十萬兵力彼此僵持的局面下,這一個戰區,就得細細劃分區域,畢竟單憑一人,根本無法用肉眼兼顧整片戰場。

    『……來吧,韓然,正如我之前所言,讓我斷了你最後一絲念想!』

    在事先觀望戰場的時候,趙弘潤目視著對面遙遠處連綿的韓方防禦陣地,心中暗暗說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8 00:03
第121章:焦灼的戰場

    「報!」

    就當趙弘潤剛剛率領商水軍離營時,便有一名傳令兵急匆匆地趕來,單膝叩地,抱拳稟道:「殿下,右翼的燕王,已與韓國的上谷軍接觸,目前已進入交戰階段。」

    趙弘潤聞言愣了一下,笑謂左右將領道:「四王兄還是這般性急啊。」

    在諸將們會心的笑容中,趙弘潤又問道:「南梁王那邊,有何動靜?」

    話音剛落,便有商水軍副將翟璜抱拳回道:「暫時還無動靜。」

    「唔。」趙弘潤微微點了點頭,說道:「那先這樣吧……派人通知南梁王,隨時保持聯繫,出發!」

    「是!」諸將抱拳應道。

    一聲令下,數萬商水軍徐徐離營,朝著戰場而去。

    這場最後的戰事,魏軍這邊總共分為三支軍隊,即中路由趙弘潤親自執掌的商水軍,左翼由南梁王趙元佐統帥的鎮反軍,以及右翼由燕王趙疆統率的山陽軍與南燕軍,其餘像成陵王趙燊、安平侯趙郯等魏國貴族的私軍,亦被拆分補充到了三路。

    在商水軍前往戰場的途中,南梁王趙元佐那邊派人送來了消息,很簡單的一句話:他那邊的對手是秦開的漁陽軍。

    得知此事後,趙弘潤微微一愣。

    既然右翼燕王趙疆碰到的是馬奢的上谷軍——他還不知上谷守馬奢已經過世,目前上谷守由原副將「許歷」執掌——而左翼南梁王趙元佐碰到的則是秦開的漁陽軍,那麼很顯然,他的對手就是北燕軍的樂弈了。

    除非韓王然棄樂弈這等名將不用,不過隨便想想就覺得不太可能。

    「繼續前進!」

    趙弘潤沉聲吩咐道。

    三路兵馬中,就屬中路的商水軍行動最緩慢,這是沒辦法的事,因為商水軍中置備了許許多多的戰爭兵器,而這些戰爭兵器最大的相同特徵就是移動力緩慢。

    比如那幾座高達十幾丈的巨型拋石車,儘管它底下有著比磨盤還要大的車輪,但仍然需要幾百名商水軍士卒用繩索拉扯,才能徐徐將其拉上戰場。

    再比如龜甲戰車、武罡車、連弩戰車等等戰爭兵器,這些戰爭兵器都大大拖累了商水軍的行軍速度,好在戰場距離魏軍的營寨並不是很遠,充其量也就是二十里左右,並且,密集的戰場並沒有那麼多空間讓韓國的騎兵穿插襲擊,否則,似這般笨重的商水軍,在戰略上是非常吃虧的。

    足足花了幾個時辰,一直到晌午前後,趙弘潤所率領的商水軍,才堪堪抵達戰場。

    而對應的前提是,那幾座巨大的拋石車被遠遠地落在了後面,並且,商水軍大將伍忌親自率領商水騎兵在旁側應,隨時關注著周邊的一舉一動,防止韓國的騎兵穿插戰場,襲擊這幾座拋石車。

    這也是為了以防萬一,其實事實上,韓軍那邊根本不知道魏軍還有這種玩意。

    在抵達戰場後,冶造局的工匠便指揮著商水軍的士卒在本陣搭建了一座高台,方便趙弘潤以及商水軍的指揮將領翟璜,登高眺望整個中路戰場。

    而在此期間,趙弘潤與翟璜則登上一處土坡,窺視著對面遙遠處韓軍的陣地。

    「果然是北燕軍啊……」

    在看到對面那支韓軍的旗幟後,趙弘潤搖搖頭說道。

    倘若說雁門騎兵是韓國機動力最強、戰術最靈活、且士卒單兵能力最強悍的騎軍,那麼北燕軍,就是韓國最精銳的步卒。

    魏國後裔出身的樂弈,憑藉著魏國訓練步卒的方式,為韓國訓練出了北燕軍這支不折不撓的精銳步卒,其軍隊實力絲毫不亞於魏國的一線軍隊。

    因此,商水軍碰到北燕軍,與其說這是魏、韓兩國最強步軍的交鋒,倒更像是兩支魏國步軍的內戰,唯一的變數恐怕就在於雙方的統帥,即趙弘潤與樂弈二人身上。

    值得一提的是,當年在「寧邑之戰」中,趙弘潤就跟樂弈打個交道,倘若說誰配得上「滴水不漏」、「無懈可擊」這兩個詞,那麼樂弈就是——這是一個你很難去成功算計的對手。

    「北燕軍的樂弈麼?」翟璜長長吐了口氣,面色凝重地說道:「確實是個難纏的對手,殿下,您有什麼計畫安排麼?」

    說這話時,翟璜目光有些奇異地看著趙弘潤。

    因為之前在作戰會議中,趙弘潤除了任命南梁王趙元佐與燕王趙疆擔任左右兩翼的統帥外,並沒有制定什麼戰術——當然,這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趙弘潤與南梁王趙元佐、燕王趙疆三人,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三位統帥。

    首先,南梁王趙元佐的武略不次於趙弘潤,並不需要後者過多擔心,而燕王趙疆嘛,儼然就是姜鄙、伍忌、蔡擒虎、廉駁這一類的猛將性統帥,倘若趙弘潤替他規劃好了戰術,這可能反而是限制了後者的發揮。

    既然如此,索性就讓兩方自由發揮。

    然而在此之後,趙弘潤也並未召集商水軍的諸將,召開他們商水軍的作戰會議,說實話,這讓翟璜微微有些心虛。

    事實上,除了趙弘潤以外,翟璜才稱得上是商水軍的智略所在,並且這些年來,翟璜跟隨趙弘潤南征北戰,早就足以獨當一面,可話說回來,這場戰爭的實在是太關鍵了,以至於就連翟璜這等沉穩的將領,心中也不禁有些發虛。

    「戰術安排?」依舊眺望著對面的韓軍陣地,趙弘潤隨口說道:「並沒有那種東西,翟璜,前半階段的指揮,就交給你了。」

    聽到這句話,翟璜苦笑之餘,心中難免壓力更大。

    片刻後,有三千人將徐炯前來稟報:「殿下,觀戰台已建成,請殿下移步。」

    趙弘潤點點頭,示意翟璜與他一同前往那座觀戰台。

    所謂的觀戰台,其實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木製塔樓而已,只不過有十幾丈高,方便趙弘潤與翟璜更好的關注整個戰場。

    不過話說回來,這種毫無地基可言的玩意確實是不牢靠,在趙弘潤與翟璜登上這座觀戰台的時候,皆隱隱感覺這座木樓似乎在搖晃,這讓翟璜更增添了幾分緊張——也不曉得究竟是對面韓軍帶給他的壓力更大,還是這座彷彿隨時都有可能倒塌的觀戰台。

    但不可否認,站得高看得遠這話一點不假,在登上這座觀戰台後,趙弘潤與翟璜儼然有種整個戰場皆在眼中的錯覺。

    「殿下?」翟璜向趙弘潤請示道。

    「你下令吧。」趙弘潤點點頭,囑咐道:「徐徐而進,切莫貪功,別忘了,對面還有一支重騎兵在隨時準備著。」

    「末將省得。」翟璜點了點頭。

    他也明白,四萬代郡重騎,這絕對是韓國最強大的一支兵力,強大到甚至能一鼓作氣摧毀他商水軍,不容他出現絲毫的差錯。

    想到這裡,翟璜沉聲下令道:「傳我令,命陳燮、徐炯二人,徐徐進兵!」

    話音剛落,便有在觀戰台上隨時等候傳達將令的傳令兵們,立刻就有兩人爬下高台,策馬前往傳令。

    陳燮、徐炯二人,皆是商水軍的老人,可能他倆論勇武不及項離、冉滕、張鳴那三位驍將,但卻是翟璜重點栽培的將才——與伍忌不同,翟璜還是偏向於指揮型的人才。

    片刻之後,商水軍五千人將陳燮便接到了命令,笑著對左右說道:「啊哈,我就說咱們會是先鋒……」

    他的這份自信與篤定來自於何處呢?

    其實就來自於那些龜甲戰車與武罡車——前段時間冶造局用船隻從魏國本土運來的那些龜甲戰車與武罡車,大多都配備給了陳燮、徐炯二人,這讓陳燮明白,他倆肯定會是這場硬仗的先鋒。

    而除此之外,陳燮也明白了自己的任務:並非是為了殺死多少多少韓卒,而是為了將戰線推進,畢竟龜甲戰車與武罡車,說白了就是「可移動的陣地」。

    「前進!」

    隨著陳燮一聲令下,他麾下的士卒們跟隨著移動緩慢的龜甲車與武罡車,徐徐向戰場踏進。

    而另外一邊,同為五千人家的徐炯,亦同時下達了幾乎一模一樣的命令。

    魏軍這邊的動靜,當然瞞不過韓軍的眼睛。

    事實上早在第一批商水軍抵達戰場的時候,此地的主帥樂弈,已經前來觀戰的韓王然,皆已經得知了魏軍的到來,動員陣地內的韓軍士卒,做好了隨時出動的準備。

    而在魏軍擺列陣型的同時,韓軍這邊,亦在陣地外排列整齊,等著見招拆招。

    與趙弘潤這邊的想法類似,樂弈亦命人在本陣處用泥土築台,堆了一座大概有七八丈高的土台,與韓王然一同登上土台,窺視著遙遠處魏軍的動靜。

    本來,樂弈並非是一個說話多的將領,但奈何身邊的韓王然對兵事一竅不通,於是,樂弈便時不時地針對戰場上的局勢,對韓王然作以解釋。

    「……方才得到消息,許歷將軍的上谷軍,已與魏公子疆(燕王趙疆)爆發了戰爭;西邊,秦開將軍的對手是魏國的南梁王趙佐,雙方暫時還在觀望彼此……」

    「唔。」韓王然點點頭。

    因為對兵事一竅不通,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免得攪亂了樂弈的思緒,這讓樂弈稍稍減了幾分由於韓王然在旁觀戰而產生的不適。

    忽然,魏軍出現了異動,兩支魏軍以非常緩慢的速度,緩緩進入戰場。

    「那是……魏公子潤的武罡車麼?」

    樂弈雙眉微微一皺,喃喃說道:「還真是穩健啊……」

    說罷,他下令道:「叫「紀括」出擊。」

    「是!」在旁的傳令兵立刻前去下令。

    片刻後,北燕軍的驍將紀括,便率領著一支步卒,徐徐向戰場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紀括這支步軍中,亦有許許多多的武罡車。

    這讓韓王然有點看不懂:戰爭,不應該是彼此雙方投入兵力,然後開始廝殺麼?怎麼這會兒,無論是對面的魏軍還是身邊的樂弈,皆毫不著急著開戰的意思?

    出於好奇,韓王然虛心地問道:「樂將軍,可否解釋一下?」

    「這個……」樂弈微微思忖了一下,他當然不是在猶豫是否要向這位君王解釋,而是他不知該如何向後者解釋,畢竟這位年輕的君王絲毫不懂兵事。

    想了想,樂弈問道:「大王精通弈棋麼?」

    「略知一二。」韓王然不解地回答道。

    見此,樂弈便解釋道:「此刻對面魏軍與末將的行為,好比是棋局中的「落點」與「小尖」……」

    韓王然本來就是聰穎之人,聞言頓時恍然大悟,點點頭說道:「寡人明白了。」

    正如樂弈所言,此刻他與魏軍的行為,確實跟棋局中的落點非常相似。

    棋局中的「點」,非常關鍵,即能用來連成一線盤活己方的棋子,也能用來截斷對方的棋路,這跟此刻戰場的局勢有異曲同工之處——魏軍派出龜甲車與武罡車,就是為了提前在戰場上佔據有利據點,進可攻、退可守,而樂弈同樣派出麾下愛將紀括,也是這個道理。

    至於兩軍交戰,急什麼?動輒四十萬規模的戰爭,哪裡是短時間內就能結束的?在這種曠時之戰中,據點遠比多殺幾名敵軍重要地多。

    而在樂弈借弈棋向韓王然解釋的時候,商水軍的陳燮、徐炯兩位將領,也已經注意到了從韓軍陣列中徐徐而出的紀括,並針對後者軍中的那些武罡車,破口大罵。

    原因很簡單,因為武罡車,那是他們太子殿下趙潤當年為了克制韓國的騎兵而設計的戰車,這種乍一看不起眼的戰車,讓步兵與弩兵的防禦能力大大增加——甚至於,只要有一定數量的架武罡車在手,縱使弩兵碰到騎兵,那也絲毫不虛。

    然而,卑鄙無恥的韓國居然剽襲了他魏國的戰車,反過來用在他們魏軍身上,這如何不讓魏軍的兵將感到氣憤?

    但氣憤歸氣憤,對此魏軍兵將們也毫無辦法,只能在口舌上暢快一番罷了。

    『……差不多了,再上前,可就沒有「空地」了……』

    在繼續向前推進了一段距離後,魏將陳燮下令全軍停步,隨即,又命令麾下的士卒,將武罡車盤成一個圓圈,借助這種戰車,在空曠的戰場上構築了一個防禦據點。

    而幾乎在同時,另外一位魏將徐炯,以及對面的韓將紀括,亦彷彿心有靈犀般,不約而同地停止了前進,分別借助武罡車構築防禦據點。

    看到這一幕,韓王然暗暗點頭:果然,這兵事與弈棋確有異曲同工之處,這不就是棋術中的「空」嘛。

    而與此同時,在魏軍本陣的觀戰台上,商水軍副將翟璜亦注意到了韓軍的對策,不覺皺了皺眉頭。

    他並沒有就樂弈偷學他們魏軍戰術的行為發表什麼看法的意思,他反而因此很欣賞樂弈,畢竟固步自封、羞於向對手學習的將領,根本談不上一位優秀的統帥。

    只是這樣一來,這場仗就比較難打了。

    『接下來就是陣地戰了……』

    在略微思忖了片刻後,翟璜沉聲說道:「傳我令,命冉滕、項離、張鳴三人進兵。」

    一聲令下,魏將冉滕、項離、張鳴三人,分別率領麾下驍勇步卒,徐徐朝著戰場而去。

    由於前面已經有陳燮、徐炯二將用龜甲車、武罡車構築的據點,魏軍這撥行動,速度比之前快上了不少,這也使得這個戰場,終於逐漸有些了緊張的氛圍。

    而與此同時,韓軍這邊,樂弈亦派出了「騎劫」、「勾湏」等將領。

    「咚咚咚——咚咚咚——」

    在魏軍的本陣處,戰鼓聲漸漸擂響。

    在這雄壯的戰鼓聲的刺激下,魏軍驍將冉滕跨坐在戰馬上,神色變得越來越凝重,彷彿是在醞釀情緒。

    終於,冉滕軍越過了那條界線——即陳燮、徐炯二人的友軍所構築的那兩個據點間相距的那條不可視的界線。

    瞬時間,冉滕猛然抽出腰間的陪劍,厲聲吼道:「殺——!」

    這一聲戰吼,彷彿是徹底是點燃了這場仗的氣氛,使得戰場氣氛一下子就暴增到了巔峰。

    在無數魏軍士卒的咆哮聲中,冉滕軍這支商水軍中的精銳,一頭紮入了對面韓將騎劫的軍隊當中。

    而同時,項離、張鳴三位商水軍驍將,亦各自找到了對手。

    「援護——!」

    「弩手射擊!」

    驟然間,陳燮、徐炯二將在各自的據點中下令。

    一時間,魏軍兩個據點內的弩兵們,朝著對面的韓軍發射一波又一波的弩矢,那密集的箭雨,簡直壓地韓軍們喘不過氣來。

    「紀括那廝在幹什麼?!難道他就眼睜睜看著我等被魏卒射擊麼?!」

    韓將騎劫見己方士卒被魏軍的弩矢射死無數,大怒地吼道。

    其實根本不需要他提醒,作為樂弈最信任的愛將,紀括當然不會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己方軍隊被魏軍的弩手壓制,早已下令回射,發動反壓制。

    一時間,戰場上來來回回的箭矢彷彿蝗潮一般,縱使是魏軍步卒,亦只能將盾牌擋在頭頂,因為他們根本無法判斷哪個方向會有流矢過來,至於身上中箭,他們就更加顧及不到了。

    「殺!」

    冉滕頂著盾牌率軍殺入韓軍之中,他方才那匹坐騎,早已被韓軍弩手射中,倒斃而亡。

    不得不說,在這種緊張的戰場上,任何騎馬的將領,都是對方弩手瞄準的靶子,尤其是對於冉滕這種衝殺在最前線的將領而言,他胯下戰馬的存活時間,可能僅僅就只有幾個呼吸。

    當然,在這一點上韓軍那邊的將領也一樣,甚至於,魏軍這邊有專門獵殺敵將的狙弩手們,在遠處陰測測地偷襲敵軍的將領。

    「噗——」

    一刀砍下,鮮血四濺、血肉橫飛。

    一名北燕軍的士卒,或許根本沒有想到眼前的魏卒竟是一位三千人將級別的猛將,一刀就被冉滕砍翻在地。

    但當冉滕砍翻數人,下意識四下環視時,他默然發現,他麾下的士卒,亦出現了傷亡。

    並非是被韓軍的弩手射死,而是確確實實地死在了韓軍的步卒手中。

    不得不說,能在正面交鋒中砍翻魏卒,北燕軍的士卒們,當之無愧於「韓國最強步卒」的名號。

    『他娘的!』

    在心中暗罵一句,冉滕扯著嗓子喊道:「央武呢?曹志呢?給老子頂上去!」

    他口中所喊的,皆是他冉滕軍中數一數二的悍卒。

    沒過多久,遠處就隱約傳來了央武那充滿抱怨的喊聲:「老子……老子已經在這裡了!」

    冉滕轉頭一瞧,就看到央武一手持盾,一手持刀,暴喝連連地殺到韓軍的陣列中,將那一帶韓軍的陣列攪地天翻地覆。

    在暗暗點了點頭後,冉滕又喊道:「曹志呢?!在哪?!」

    不久之後,便有士卒告訴冉滕道:「曹志千人將不幸被流矢射中脖子……陣亡了。」

    「這個蠢貨……」

    冉滕咬牙切齒般罵了一句,但眼眶卻微微有些泛紅。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顧不上為麾下的愛將默哀,在沉默了大概兩、三息後,便再次吼道:「樂豹!你來頂替曹志!」

    「是!」

    在不遠處,樂豹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率領麾下千人隊頂上了前線。

    要說他不惶恐,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這種混亂且高密度的廝殺中,就算是廉駁、伍忌這等猛將親自衝殺在最前線,恐怕亦有當場陣亡的可能,更何況是其他人。

    「噗——」

    一聲悶響,樂豹當即眉頭一皺,轉頭一瞧,就看到自己的右臂上插著一支不知從何處飛來的箭矢。

    『……我就快升任兩千人將了,怎麼可以死在這種地方?!』

    暴吼一聲,樂豹無視手臂上那支明晃晃的箭矢,身先士卒殺到韓軍的陣列中,用手中的戰刀砍翻一名又一名韓卒,看得在不遠處抽空喘氣的小夥伴央武目瞪口呆: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悍勇了?

    然而,雖說樂豹超常發揮,但是冉滕軍所屬的另外一名千人將「衛敏」,卻在諸魏軍士卒的眼皮底下,當場被韓軍的弩手射殺,身中十幾箭,倒地而亡。

    「衛敏千人將戰死!」

    又是一個噩耗傳到冉滕耳中,冉滕死死咬著牙齒,從嘴裡迸出一句話:「李惠!叫李惠頂上去!」

    說罷,他不顧自身的安危,帶領幾十名士卒沖上韓軍陣列中大殺特殺,借此發洩心中的憤怒與悲傷。

    事實上,並不單單只是冉滕軍,無論魏軍這邊項離、張鳴,亦或是韓軍那邊的騎劫、勾湏,其軍中的悍卒們,紛紛出現傷亡。

    然而,看著前方那殘酷的戰場,魏軍的指揮將領翟璜,與韓軍的指揮將領樂弈,皆不為所動。

    因為他們很清楚,這就是「最後一戰」的激烈程度。

    問題僅在於,似這般激烈的廝殺,將持續到幾時。

    或者說,會不會突然出現一股有生兵力,改變此刻戰場上的局勢。

    『……還不是時候。』

    翟璜與樂弈,不約而同地想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9 00:12
第122章:焦灼的戰場(二)

    「魏國的士卒,名不虛傳……」

    冷不丁地,韓王然嘴裡冒出這麼一句話。

    『……』

    北燕守樂弈聞言瞥了一眼韓王然。

    他當然明白韓王然為何會發自肺腑的表達出這份感慨,因為截至目前為止,魏軍已經整整進攻的一個時辰,而讓人感覺不可思議的是,不管廝殺持續了多久,不管魏軍那邊亦出現了不低的傷亡,魏軍總體的士氣依舊高漲——或者更確切地說,他們的鬥志依舊高昂。

    這使得戰場的那條戰線,悄然朝著韓軍這邊推進,雖然幅度很小,可能整整一炷香工夫也只能推進個三四丈,但不可否認,韓軍正在逐漸地陷入下風。

    原本,樂弈並不打算針對韓王然的感慨發表什麼看法,但是在轉念一想後,他忽然開口說道:「我等此刻遇到的魏軍,或許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魏卒。」

    果然,韓王然在聽到這句話後產生了幾許好奇,忍不住問道:「為何如此認為?是因為魏公子潤的關係麼?」

    樂弈搖搖頭,隨即又點點頭,解釋道:「與歷代魏國的掌權者不同,魏公子潤對待本國軍卒的待遇非常優厚,不能說重武輕文,至少也是文武並舉。嘗聽人說,魏國的士卒個個有屋有田,甚至於當地縣令還會優先考慮士卒以及家眷的種種利惠,縱使該名士卒不幸戰死沙場,其家眷亦不至於失卻依靠,這種種優厚待遇,使得魏軍的士卒在戰場上並無後顧之憂,一心只想著斬獲軍功……這也正是近些年來魏國潰兵逃亡者越來越少的原因。」

    韓王然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即忽然領悟,這或許是樂弈 藉機進諫。

    想到這裡,韓王然重重點頭說道:「寡人記住了。」

    聽韓王然這麼一說,達到趁機諫言目的的樂弈便不再多說什麼,繼續將注意力投注於戰場,一門心思地調兵遣將。

    直到鏖戰至下午申時,魏軍這才漸漸從前線撤下來。

    見此,韓王然長長吐了口氣,問樂弈道:「今日的戰事到此為止了?」

    平心而論,其實這場仗勝或者敗,韓王然心中皆有相應的對策,因此,倒也不至於惶恐、緊張,只是今日戰場上的激烈與殘酷,讓他這位從未見識過沙場的年輕君王,終於切身領略到了兵事的兇險與殘酷,不由地被那種肅殺的氣氛所懾。

    故而,當魏軍從戰場上撤離時,他才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聽了韓王然的話,樂弈點點頭、隨即又搖了搖頭,說道:「只能說白晝的戰事到此為止,但事實上,魏軍真正的威脅才剛剛開始……」

    韓王然聞言一愣,但立刻就醒悟過來:魏公子潤麾下的商水軍,那可是一支非常擅長奇襲、夜襲、詭襲、奔襲的軍隊,無法想像這支魏軍會讓他們韓軍安然度過一個夜晚。

    忽然,韓王然好似想到了什麼,指著戰場表情有些怪異地說道:「那兩支魏軍……並未撤退。」

    『你以為我方才的說的威脅是指什麼?』

    樂弈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韓王然,他當然知道後者口中的那兩支魏軍指的是誰,無非就是魏將陳燮、徐炯二人在戰場上所構築的兩個據點。

    這兩個魏軍的據點,距離魏將紀括這邊同樣設置的據點,僅僅就只有一兩里地左右,在彼此如此接近的情況下迎接入夜,這明擺著魏軍是準備夜襲的——至少有夜襲的心思。

    不得不說,縱使是北燕守樂弈,此刻心中亦不禁有些緊張。

    從古至今,兩軍交戰,在彼此鳴金收兵時,至少會留下十里左右的空地作為緩衝,幾乎從未見過像今日的魏軍這般,僅僅只預留一兩里地作為緩衝地帶。

    在這種距離下,任何一方偷襲對方,對方都是反應不過來的。

    只是……

    樂弈放眼戰場,正好看到魏軍將一排龜甲車移動至那兩座據點之間,構築成一道防線,而從旁的那兩個魏軍據點中,一輛輛裝載著連弩的戰車,將一架架連弩對準了韓軍這邊的方向。

    『夜襲……麼?』

    樂弈暗自苦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將目光投向魏軍的本陣方向,心下暗暗說道:試圖通過對我軍施加壓力的方式來挫傷我軍的士氣麼?真是一位自負的魏公子啊。

    想到這裡,樂弈亦下令吩咐道:「傳令下去,將鹿角、拒馬等物搬到此地來。」

    顯然,樂弈是打算跟魏軍正面抗衡到底了。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魏軍今日的壓迫力實在是太強大了,無論戰事中還是戰事後,倘若韓軍這邊稍稍露出畏懼,樂弈懷疑,他們會被對面鬥志爆棚的魏軍吞噬地一點不剩。

    在聽到樂弈的命令後,諸韓軍士卒將一架架鹿角、拒馬等防禦器械搬到前線,用繩索彼此捆綁牢靠,姑且也是構築起了一道防線。

    此後,魏韓雙方士卒很默契地進入戰場,收斂己方士卒的屍體。

    只見這些負責收斂屍體的雙方士卒,舉著空空如也的雙手,徐徐進入戰場,在兩方據點內諸弩兵與遠程器械的射程範圍內,相安無事地收斂己方士卒的屍體,沒有一人膽敢在這個時候惹事——畢竟,兩方據點內的弩兵隨時待命著。

    而就在雙方士卒收斂屍體的時候,南邊方向隱隱傳來緩慢的轟隆轟隆的巨響。

    韓卒們不明所以,抬起頭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駭然瞧見遠處竟有幾座龐然巨物,緩緩抵達魏軍的陣地。

    「那……那是什麼鬼東西?!」

    「拋、拋石車?」

    「怎麼可能?!」

    這些韓卒們一下子驚慌起來,滿是惶恐不安。

    這也難怪,畢竟趙弘潤托冶造局打造的那幾座巨型拋石車,實在是太龐大了,高十幾丈、底盤亦有五六丈,絕對稱得上是整個中原有史以來最龐大的拋石車。

    這種拋石車拋投出來的石彈,怕是一彈就能叫邯鄲這種城池的牆壁當場坍塌。

    「快!快去稟報樂弈將軍!」

    一名百人將面色有些發白地吼道。

    大概一炷香工夫後,得知消息的韓王然與樂弈,便與其他韓軍的將領,來到陣地前方觀望。

    正如士卒們所言,此刻魏軍的陣地內,整整多了四座龐然巨物,哪怕是隔得老遠,韓王然與樂弈等人亦能感覺到那幾件巨型戰爭兵器的恐怖。

    「魏國竟然造出瞭如此可怕的兵器……」

    韓將趙蔥吞了吞唾沫,滿心不安地喃喃道:「這天底下,怕是沒有什麼城牆能擋得住這種怪物的一彈吧?若是魏軍用這種怪物攻打邯鄲……不敢想像。」

    聽聞此言,諸人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趙蔥,但他們不能否認,趙蔥所說的話絲毫沒有錯:就算是邯鄲的城牆,也抵不住這種巨型拋石車的一彈,只要石彈砸中城牆,那麼城牆肯定是立刻坍塌的。

    在諸人各懷心思的時候,韓王然看著遙遠處那四座巨型拋石車,心下暗暗想道:斷了我的念想……莫非就是指此物?

    而此時,樂弈卻是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他忽然想到,倘若魏軍心血來潮,用那四座巨型拋石車朝著他們韓軍陣地拋投幾個石彈,那結局……

    想著想著,樂弈的腦門就不禁滲出了幾分冷汗。

    「派人日夜監視這四座拋石車的一舉一動!」他立刻下令道。

    與韓軍這邊的惶惶不安正相反,對於那四座巨型拋石車的抵達,魏軍這邊則欣喜雀躍,畢竟那四座巨型拋石車,乍一看賣相就知是威力非凡。

    甚至於,有不少魏軍士卒對於這幾座巨型拋石車的威力心癢難耐,恨不得立刻投入使用,好叫他們見識一下這幾隻巨物的可怕威力。

    不得不說,對於新奇事物的好奇,使魏軍士卒們暫時忘卻了今日戰死沙場的同澤,沖散了幾分魏軍陣地內的悲傷,但也使得三千人將「谷陶」不勝其煩。

    沒辦法,誰讓他受命接管了這四座巨型拋石車呢。

    「都回去、都回去,沒什麼好看的。」

    「我再說一遍,沒有太子殿下的命令,我無權下令試用。」

    三千人將谷陶的態度堅決,讓很多心癢難耐的魏軍兵將們很是不滿,聚在一起聲討谷陶,恨地谷陶最後索性派出麾下的士卒,將那四座巨型投石車團團圍住,對那些吵吵囔囔的同澤視而不見。

    而此時在陣地內的不遠處,趙弘潤與商水軍大將伍忌、副將翟璜正隨意地巡視著陣地。

    當看到不遠處那幾顆足足要兩三人合抱的巨型石彈時,伍忌忍不住吹了一聲口哨,表情古怪地說道:「這玩意……真能放到拋筐?」

    趙弘潤笑笑說道:「非人力所能及,但有相應的器械。」

    他所說的器械,便是一種簡易的吊車——利用滑輪組與鐵索,將這種石彈吊到那幾座巨型投石車的拋筐內。

    否則單憑人力,就算是廉駁、伍忌這等天賦神力的猛將,也是絕對搬不動的。

    這已經超過了人力所能及的範圍。

    「原來如此。」

    在聽到趙弘潤的解釋後,商水軍副將翟璜恍然地點了點頭,隨即,他頗有深意地試探道:「殿下,要不然,瞄準對面韓將紀括的據點試試威力?」

    一聽這話,跟隨他們的親兵們心下暗笑:這位翟副將平日裡看起來穩重,原來對新奇事物也沒有多少抗拒力嘛。

    只可惜,那位太子殿下婉言拒絕了。

    「我倒是也想試試威力……雖然是我吩咐冶造局打造的,但測試的時候我並不在現場。」頓了頓,趙弘潤無奈地攤了攤手,說道:「但,這種石彈就那麼幾枚,就不用在尋常韓軍士卒身上了……」

    『就不用在尋常韓軍士卒身上了?難道說……這件巨型兵器是用來對付韓軍的重騎兵的?可、可這玩意對重騎兵管用麼?』

    翟璜微皺著眉頭側目再次打量著那四座巨型拋石車,心下暗暗嘀咕,他一直以為,這四座巨型拋石車是用攻打攻打邯鄲的。

    跟在趙弘潤身後想了很久,翟璜還是想不出什麼所以然——拋石車對付重騎兵,這怎麼看都無法實現吧?雖說這幾架拋石車確實是一場龐大,相信威力肯定非凡,但就算砸死十幾個、幾十個、哪怕幾百個韓軍重騎,對於數量多達四萬的代郡重騎而言,又能造成什麼太大的損失呢?

    『看來太子殿下必定想出了什麼妙計……』

    遺憾地嘆了口氣,翟璜索性不再多花精力去猜測那位太子殿下的想法了,畢竟這位太子殿下的想法、招數向來天馬行空,讓人難以捉摸,與其在這方面多花心思,他還不如想想,來日該如何克制對面的樂弈。

    此時,魏軍已在陣地裡忙碌於埋鍋造飯。

    忽然,翟璜開口問道:「殿下,今晚去夜襲麼?」

    「夜襲啊。」趙弘潤沉吟了片刻,略帶惆悵地說道:「對面是樂弈,我已經放棄夜襲了。」

    也難怪,要知道目前在戰場上,魏、韓兩方的陣地總共可分為前陣與後陣。

    前陣即魏將陳燮、徐炯,以及韓將紀括他們這三人的前線據點,兩個據點相距僅僅只有一兩里地,可以視為是前哨。

    而後陣,則是魏韓兩軍以本陣所在為中心,所駐紮而成的陣地,兩個陣地彼此大概有十里左右,而在其中的空地內,魏韓雙方的騎兵隨時巡視著週邊。

    因此,相比較前線陣地的緊張氛圍,魏軍本陣這邊的士卒倒也沒有太多的緊張,遵照各自將領的命令,搭建兵帳、埋鍋造飯。

    但不得不說,魏韓兩軍的陣地還是矮得太近了,尤其是前線陣地,這要是遭遇偷襲,另外一方在無防備的情況下根本反應不過來。

    也正因為這樣,魏韓兩軍皆在各自掌控的空地內設置了不少據點,且派出了許多巡邏騎兵。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三流將領,都會意識到防備敵軍的夜襲,樂弈那等擅戰的名將,又豈會出現疏漏?

    指望樂弈在這種時候疏於防備,那趙弘潤還不如對天祈禱下,看看會不會突然天降隕石,將韓軍陣地內士卒統統砸死。『PS:歷史上真有,太神奇了。』

    「就算不去夜襲,好歹也佯攻一下,騷擾騷擾韓軍吧?」伍忌在旁建議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與翟璜對視一眼,忽然笑了起來。

    見此,伍忌感覺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我說得不對麼?」

    趙弘潤笑著說道:「不,你的建議很不錯。……就這麼辦吧。」

    『那為何發笑?』

    伍忌一時沒明白過來,直到趙弘潤與翟璜走出幾丈遠後,他這才反應過來,一邊緊步追趕上前,一邊無奈地埋怨道:「殿下,我好歹也看了那麼多年的兵書,您不至於覺得我連這種計謀都想不出來吧?」

    聽著伍忌無奈的抱怨聲,趙弘潤、翟璜等人哈哈大笑。

    當晚,伍忌率領一支騎兵偷偷從本地摸到了前線陣地,本想趁夜偷襲對面的韓軍陣地,結果到了前線陣地他才發現,好傢伙,韓軍居然在其陣地前堆了無數高達數丈的篝火,那熊熊燃燒的一堆堆篝火,將這一片照著通亮,基本上是杜絕了伍忌偷襲韓軍本陣的可能——除非在其陣地間巡邏的韓軍兵將都是瞎子。

    見此,伍忌也就打消了偷襲韓軍的打算,該為佯攻,裝模作樣地擺出一副準備夜襲韓軍的架勢。

    第一次的時候,確實讓韓軍頗為緊張,就連樂弈在得知此事後,亦當即下令各軍保持戒備。

    可當伍忌時隔半個時辰後去而復返時,樂弈一眼就看穿了伍忌的意圖,除了照常派出巡邏的士卒外,根本懶得理會,自古自睡覺去了。

    幾次見韓軍並無動靜,伍忌心中亦產生了幾分猶豫,摸不準韓軍陣地的真實情況,不敢擅自冒進,生怕樂弈在其陣地內設下了埋伏,有意露出破綻引他上鉤。

    畢竟樂弈作為北原十豪中響噹噹的人物,怎麼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疏忽吧?

    在猶豫不覺的情況下,伍忌只好原路返回。

    待等天亮後,等到趙弘潤在帥帳中甦醒,伍忌將昨晚騷擾韓軍的過程告訴了前者。

    趙弘潤聽罷後笑著說道:「可惜了,當時你要是驟然發動進攻,搞不好能將韓軍攪地天翻地覆……」

    「殿下的意思是?」伍忌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趙弘潤聳了聳肩,用無情的事實打擊伍忌道:「沒錯,根本沒有什麼伏擊,樂弈只是看穿了你的企圖,懶得理睬你而已。」

    「這……」伍忌懊惱地抓了抓頭髮,皺著眉頭說道:「那我今晚再去!」

    「別了。」趙弘潤擺擺手,笑著說道:「樂弈這人,本宮也猜不透,要是他今晚突然心血來潮設下埋伏,你就回不來了。此戰我軍的優勢很大,沒有必要犯險。」

    聽聞此言,伍忌這才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當日,魏韓兩軍忙於整頓軍隊、照顧傷兵,並未開戰。

    待等到第三日時,魏軍再次出擊,與韓軍展開鏖戰,那激烈的戰鬥,毫不遜色首日。

    但很遺憾,這一日,魏、韓兩軍還是沒有分出勝負,只是能徒耗兵力。

    接連兩場惡戰,商水軍這邊的傷亡人數已多達一萬六千人,而對面的韓國北燕軍,其傷亡人數相比較商水軍怕是只多不少。

    無論是翟璜還是樂弈,事實上心中都在滴血。

    但沒有辦法,事到如今,雙方只有硬著頭皮上,任何一方退縮,都將失去主動——若韓軍退縮,則邯鄲注定不保;而若是魏軍退縮,無疑是極大地振奮韓軍的士氣,給了後者贏得這場戰爭的希望。

    不得不說,長時間激烈的戰鬥,讓魏、韓兩軍的士氣與鬥志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挫傷。

    起初,兩軍是隔日而戰,一日交鋒,一日整頓軍隊、安置傷員,但隨著彼此交鋒的次數逐漸增多,歇整的日子也難免逐漸拉長,以至於到後來,打過一場後,彼此要歇息個三五日才能緩過來。

    這大大延後了這場仗的日期,也對魏、韓兩國的後勤造成了極大的壓力。

    韓軍不是沒有嘗試襲擊魏軍的糧道,事實上,右翼戰場的「上谷守許歷」,在這些日子以來已不止一次率軍繞到魏軍身後,在番吾、磁縣、甚至是鄴城一帶遊蕩,找尋魏軍的運糧隊伍。

    而魏軍這邊,燕王趙疆亦親率南燕騎兵捕捉韓將許歷的蹤影。

    在這種情況下,右翼戰場被大幅度擴大,方圓百里之內,皆是韓將許歷與魏將趙疆狩獵彼此的獵場。

    相比之下,在左翼戰場那邊,南梁王趙元佐與韓將秦開的戰爭倒顯過於平靜,只是這份平靜下暗藏殺機,顯然,這兩位統帥都在盤算著同一個主意:如何一口氣吞掉對方!

    但不管怎麼說,論激烈與殘酷,還得說是中路戰場這邊,截止於七月末,商水軍的陣亡人數已超過萬人,其餘士卒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勢。當然,對面的北燕軍也好不到哪裡去,不說傷亡人數與魏軍相比只高不低,更要命的是,在最近一場戰事中,樂弈將一群幾乎毫無作戰經驗的新兵投入了戰場。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北燕軍快撐不住了!

    同時也意味著,就算樂弈再沉得住氣,這個時候他也必須考慮使代郡騎兵出戰的問題了,因為再不使用韓將司馬尚麾下那四萬代郡重騎,一旦北燕軍被商水軍擊潰,司馬尚的四萬重騎,將徹底失去威脅——縱使是重騎兵這種最強大的戰術兵種,在沒有其他友軍協助作戰的情況下,也是幾乎沒有什麼威脅可言的。

    就這樣,時間流逝至八月初四,在修養了整整五日後,魏軍再次對韓軍陣地發動攻勢。

    今日的戰爭,似乎較以往稍有不同,但凡是身經百戰的老卒,都隱隱能感覺到,今日,或將是一場能真正分出勝敗的戰事。

    明顯韓國的北燕軍快撐不住了,而魏國的商水軍這邊,也是傷亡過半,正應了那句兩虎相爭必有一傷的俗話。

    「大王,樂某邀請了司馬尚將軍,於今日率其麾下代郡重騎助戰。」

    在臨戰前,樂弈冷不丁地說道。

    韓王然不明所以地看向了樂弈,表情有些怪異地說道:「樂將軍前幾日就向寡人提過此事了……」

    「是麼。」

    樂弈閉了閉眼睛,暗自吸了幾口氣。

    他緊張了,身為北原十豪中最擅統率的名將之一,他樂弈緊張了。

    原因只有一個,他對於使用司馬尚麾下那四萬代郡重騎一事,始終抱持著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也正是他直到麾下北燕軍快支撐不住,才想起那四萬代郡重騎的原因。

    『但願我的預感是錯誤的……』

    捏了捏韁繩,樂弈心中暗暗祈禱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8-1-9 23:11
第123章:焦灼的戰場(三)

    「穩紮穩打,步步推進!」

    「來人,再傳令岑寶千人將,叫他清除沿途障礙!……告訴他,多殺幾名韓卒毫無意義,當務之急是要將我軍的龜甲車推過去,若是他再這樣頭腦發熱,忘卻了自己的職責,我就撤掉他的千人將職務!」

    在中路戰場的魏軍左翼,齊人出身的魏國商水軍三千人將「甘茂」,面沉似水地下令道。

    「是!」

    傳令兵手舉盾牌,頂著漫天的飛矢朝著前方飛奔而去。

    片刻之後,千人將岑寶在得到甘茂的嚴厲警告後,果然安分了許多,一邊抵抗住韓軍的攻勢,一邊清理週邊戰場的屍體,為龜甲車隊開闢一道通道。

    龜甲車,顧名思義,就是擁有彷彿烏龜殼般堅不可摧防禦能力的戰車,就算天上下刀子,也難以穿透這種戰車那厚達一個指節的鐵壁,而它的攻擊手段,則是戰車內部的弩兵——魏卒們藏身在車內,通過一個個射擊孔向外射擊。

    值得一提的是,在經過冶造局的改良後,這種戰車本身就已具備了小型堡壘的性能,可以通過射擊孔向四面八方射擊,當然,一般情況下,車內的魏卒會從內部封閉其他三面的射擊孔,只朝一面射擊。

    毫不誇張地說,這種擁有鐵壁般防禦能力的龜甲車,只要被它推進到敵軍陣型當中,它的作用是非常巨大的——因為尋常士卒對於這種重達千鈞的龜甲車根本毫無辦法。

    當然,凡事都是利弊,龜甲車也有它非常致命的弱點,那就是機動能力緩慢地比龜爬快不了多少,更要命的是,它非常依賴平坦地面,若是前方稍有障礙物,就能讓這種戰車無法前進。

    就好比此刻,那些戰死的雙方士卒的屍體,就擋住了這些龜甲戰車的去路,讓甘茂不得不放緩對韓軍的攻勢,吩咐麾下的千人將掃除障礙。

    但遺憾的是,效果不佳。

    『……雖然龜甲車堅不可摧,防禦力遠勝武罡車,但這移動力,真是叫人心躁啊。』

    見己方的龜甲車因為前方地面上的屍體的關係,遲遲無法再繼續向前推進,甘茂心中焦躁不已。

    他必須承認,每一輛龜甲車實則就是一個小型堡壘,只要將其推到戰場前線,縱使那片戰區暫時被敵軍攻佔,敵軍士卒也拿這種戰車毫無辦法,除非是聚集許多人,用蠻力將這輛戰車翻過來,再殺死內中的魏卒。

    因此,龜甲車內的魏卒,生命安全得到了最佳的保障,不誇張地說,在此刻的戰場上,這些處於龜甲車內部的魏卒,才是最最安全的,因為沒有人能夠突破這種戰車的鐵壁。

    相比之下,就算是同樣防禦能力出眾的武罡車,也做不到似龜甲車這般無懈可擊。

    但相對地,武罡車可以直接碾壓屍體而過,但沉重的龜甲車卻辦不到——無法推進到最先前,這種戰車純粹就是擺設。

    這不,眼下甘茂對龜甲車的評價就是如同雞肋:棄而不用吧,這種戰車還真能發揮奇效;可若是投入使用吧,這種戰車那極其緩慢的速度,以及對平坦地面的依賴,讓甘茂恨不得立刻拿武罡車代替。

    好在這場戰爭已經持續了二十幾天,甘茂也逐漸適應了對龜甲車的焦躁,迫使自己往好的方面去想:雖說這種戰車的推進能力實在是叫人窩火,但反過來說,有這種戰車頂在前面,韓軍也攻不過來,這也算是立於不敗之地吧?

    這樣一想,甘茂的心情都改善了許多。

    他將目光從前方的龜甲車投注到更前方的韓軍陣地中。

    他的對手,乃是韓將「田苓」,原韓國孟門關的守將之一,此前甘茂並未怎麼聽說過此人的名聲,但在彼此打了二十幾天的交道後,甘茂早已意識到,對面那個田苓,就算稱不上是如何勇武的豪將,但也絕對是一位穩重可靠的良將。

    看看韓軍陣地前那一排又一排的鹿角與拒馬,密集地簡直甘茂有點絕望:這他娘的讓他麾下龜甲車如何推進?!

    『韓國……原來是如此強大麼?』

    可能是見暫時無力推進,也可能是因為這些日子與對面的韓軍交手而有所心得,甘茂在心中暗暗想道。

    作為原齊國東萊軍的主將,甘茂曾經的對手,只是居住在東萊郡一帶「東夷」中的作亂分子,說白了就是一群以搶掠齊國東萊郡百姓為生的異族強盜。

    這些異族強盜,既不懂中原的兵法,也沒有儘量的武器裝備,又哪裡是東萊軍這支齊國精銳的對手,或許正是這個原因,才使得甘茂曾經變得那樣傲慢。

    當然,很大原因也在於當時的齊國的確強大,那邊的楚國三十年不敢犯齊,而北方的韓國,原本想要與齊國爭雄的心思,在韓王簡過世之後,彷彿也削弱了許多,至少在這些年來,齊國唯一要警惕的韓將,就只有鉅鹿守燕縐,除此之外,像雁門守李睦、北燕守樂弈,可能許多齊人甚至從未聽說過。

    可能正因為這樣,才使得許多齊人逐漸養成了「雖中原之大、唯我大齊獨尊」的傲慢心態,甚至於連韓國,齊人們也不放在眼裡。

    但此次,在切身體會過韓國軍隊的強大與堅韌後,甘茂這才領悟到,韓國遠遠比他曾經想像的要強大地多。

    就好比當下這場戰爭,無論魏、韓兩軍,哪方換做他齊國的軍隊,恐怕他齊國的軍隊都早已落入了劣勢。

    一場戰爭鏖戰二十幾日,雙方傷亡人數幾乎快要達到五萬人,而在這種情況下,魏韓兩軍的士卒依舊鬥志高昂地在沙場上奮勇殺敵,幾乎沒有出現逃兵,就連甘茂都感覺不可思議。

    要知道,韓方的商水軍,傷亡率已接近三成,而韓方的北燕軍,傷亡率則逼近四成,換做其他尋常軍隊,這已經是一個足以讓全軍潰散的臨界線。

    可是他眼中的商水軍與北燕軍,非但絲毫沒有潰散的跡象,甚至於,士卒們彷彿是被激發了血性,相比較之前更加的暴躁、悍勇。

    比如中路的特殊千人將冉滕、項離、張鳴等幾人,其各自麾下三千編制的士卒,幾乎折損過半,可在這種情況下,這三位將領以及他們麾下的士卒,依舊在最先前奮勇殺敵,要說此刻戰場上哪方的優劣勢將直接影響到整場戰事的勝利,那麼,肯定就是冉滕、項離、張鳴三將那邊,而並非是久久僵持不下的甘茂、田苓這對對手這邊。

    也正是這個原因,甘茂在指揮作戰時,頻繁關注中路,看看冉滕、項離、張鳴等人是否打出了優勢——反正他這邊碰到個防守滴水不漏的韓將田苓,是很難打出什麼優勢了。

    除非他魏軍本陣那邊,調個百餘輛連弩戰車過來。

    『話說……我軍的連弩戰車,至今毫無作為啊。』

    思及連弩戰車,甘茂再次想到了那個困擾他多日的疑問:那位太子殿下,為何將連弩戰車藏而不用?

    甘茂知道,其實他軍中最起碼有三百輛連弩戰車,但只有大概一百輛,被安置在陳燮、徐炯二將所構築的據點,仍有約兩百輛連弩戰車在本陣毫無動靜。

    明明是他魏軍最鋒利的刀刃,卻藏而不用,這其中莫非有什麼玄機?

    『……是防著那四萬代郡重騎麼?』

    甘茂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自以為猜到了真相。

    其實不單單他如此認為,相信魏軍當中絕大多數的將領們,都認為太子趙潤藏著那兩百架連弩戰車不用,就是為了提防韓軍那四萬代郡重騎。

    甚至於,就連對面韓軍那邊的將領們,亦有相應的想法。

    就比如此次韓軍的主帥樂弈。

    魏國機關連弩的威力,樂弈早就有所耳聞——當年暴鳶在這種機關連弩手中吃過大虧,差點命喪當場,回到邯鄲後就告訴了朝廷。

    值得一提的是,本來韓國也想仿造,就像他們仿造魏國的武罡車,但遺憾的是,魏國機關連弩的技術含量,豈是武罡車這種一看就能仿造的東西可比?

    不出意料,在沒有圖紙的情況下,韓國的工匠鼓搗了半天,也沒想出什麼頭緒,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預留了連弩,顯然是為了對付我方的重騎兵……』

    長長吐了口氣,韓將樂弈神色猶豫地看著戰場。

    其實他也明白,他麾下的北燕軍已經快支撐不住了。

    陣亡率超過三成,其實問題不大,關鍵在於倖存的其餘七成北燕軍士卒,因為這些日子輪番上陣的關係,幾乎個個帶傷,這使得他北燕軍的戰鬥力,不止跌落了一個檔次。

    當然,對面的商水軍也比他們好不了多少,但問題是,商水軍是五萬人編制的軍隊,而他北燕軍,卻是三萬人編制,就算雙方的實際人數與編制略有出入,亦有著整整兩萬人的缺口。

    這兩萬人的缺口,樂弈有心無力,以至於在上次的交鋒時,他在最後關頭無奈之下投入了新軍。

    這個舉動,可能會讓魏軍察覺到了他韓軍的疲態。

    其實話說回來,當時樂弈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派出將領趙蔥率領的武安軍,也就是原武安守朱滿麾下預留保衛邯鄲的最後一支精兵,人數大概一萬五六千人左右。

    但當時,樂弈思前想後考慮了許久,最終還是放棄了。

    原因很簡單:在司馬尚麾下重騎出場的時候,在旁必須得有一支精銳且精神飽滿的步軍協從作戰,這樣才能做到對魏軍的最大殺傷。

    但是最根本的問題,即何時出動代郡重騎,縱然是樂弈這等身經百戰的名將,心中亦遲疑不定。

    『……不能再拖下去了。』

    樂弈攥緊了手中的韁繩,心中暗暗想道。

    他十分清楚,若是再拖下去,拖到他麾下的北燕軍無力再戰,到時候,區區一兩萬武安軍,根本無法同時兼顧「拖住魏軍為代郡重騎爭取換裝時間」以及「協助代郡重騎重創魏軍」這兩個任務,也就是說,倘若這場戰爭還需要那四萬代郡重騎來挽回一些局面的話,眼下正是最後的機會。

    『只是兩百餘架機關連弩的話……』

    樂弈沉思了片刻,忽而做出了決定,沉聲說道:「傳令司馬尚,令其麾下騎兵整裝出擊!」

    這冷不丁的一道命令,讓韓王然不由地看了一眼樂弈,同時臉上的神色也變得凝重了許多。

    正如此前所言,他並未奢望一定能擊敗魏軍,只是對此抱有那麼一絲絲的遐想而已,畢竟若不是事出無奈,他也定然不肯將王都邯鄲割讓給魏國。

    而這最後一絲絲對於勝利的遐想,其中關鍵就在於那四萬餘代郡重騎——儘管北燕軍已為這場仗鋪墊了二十餘日,但最終能否取得勝利,還是得看司馬尚麾下的鐵騎能否成功逮到魏軍的步軍,並且擊潰他們。

    「是!」

    傳令兵奉命而去,片刻後便來到了本陣西南方向約五里處,在那裡,韓將司馬尚正率領四萬代郡重騎嚴正以待,隨後等候著本陣的調遣。

    在得到傳令兵的傳訊後,韓將司馬尚沉聲說道:「某知曉了,請轉告樂將軍,請給我軍一炷香的工夫,隨後,我軍就會為他贏得勝利。」

    統領著整個韓國、甚至可能是整個中原最具殺傷力的軍隊,司馬尚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哪怕面對的是魏國的軍隊。

    當然,前提是魏軍莫要耍什麼花招,別跟之前在鉅鹿城外那一場似的。

    事實上,並不單單司馬尚提防著這一點,作為這場仗的韓軍主帥,樂弈始終注意著戰場上每一支魏軍的行動。

    他可以保證,這次魏軍並沒有耍什麼花招,比如說提前在戰場上挖好密密麻麻的馬蹄坑。

    當然,也正是因為如此,樂弈他才敢放出代郡重騎這支猛獸。

    不得不說,去年入冬前趙弘潤在鉅鹿城用區區馬蹄坑坑死了近萬代郡騎兵,這對於韓軍兵將而言,簡直就是不願去回憶的噩夢。

    『但願一切順利……』

    樂弈暗暗想道。

    而此時在魏軍本陣的觀戰台上,魏國太子趙潤在吹了許久的涼風後,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來了!」

    這冷不丁的一句話,嚇得在旁的翟璜一個激靈,畢竟近幾場仗一直都是他在指揮,這位太子殿下只是在旁默默地觀戰而已,以至於在全神貫注的情況下,翟璜甚至忘卻了身邊還有這麼一位。

    「什麼來了?」

    在下意識地接了一句話茬後,翟璜自己也反應過來了。

    還能是什麼來了?無非就是那四萬代郡重騎唄。

    身邊這位太子殿下站在這高達數丈的觀戰台上,默不作聲地關注著每一場戰事,不就是在等待那支騎兵麼。

    「傳我令!」

    就在翟璜暗自猜想之時,就見趙弘潤吩咐在旁等候的傳令兵道:「命谷陶立刻做好準備,隨時等候觀戰台這邊的信號。」

    說著,他轉頭對宗衛褚亨道:「褚亨,之前囑咐你的事,你可還記得?」

    「殿下放心。」褚亨點點頭憨憨地說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再次將注意力投注戰場。

    說實話,此刻韓軍那邊,並無任何跡象表明樂弈即將出動那四萬代郡重騎,趙弘潤只是從對面北燕軍的疲態中,預測到了這件事。

    除此之外,那就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覺,或者說直覺。

    對於這種估測,趙弘潤毫無壓力,反正就算猜錯了也不要緊,大不了今日這場仗結束之後再將那幾座拋石車拋筐內的石彈等物再卸下來嘛;反過來說,倘若忽視了直覺而導致這邊來不及應對,那才是追悔莫及。

    但事實證明,趙弘潤的判斷相當精準。

    大概一炷香工夫後,趙弘潤便瞧見,在北邊的地平線上,隱隱出現一條『黑線』。

    隨即,這條『黑線』逐漸擴張,漸漸變成帶狀,隨後,將大片的土地同化。

    遂伴隨著這景象,北邊相應地亦傳來了轟隆隆彷彿雷鳴般的轟響,那聲勢,當真是驚天動地、地動山搖,甚至於,儘管隔得老遠,趙弘潤這邊彷彿仍能感覺到腳下的觀戰台在微微搖晃。

    好在忠心的東宮衛士,立刻就圍聚到了觀戰的四周,用雙臂緊緊抱住基腳的柱子與橫樑,這才使得觀戰台上的趙弘潤、翟璜等人,能再次站穩腳跟,不至於因為立於高處而腿軟。

    「真是可怕的氣勢……」

    嚥了嚥唾沫,翟璜喃喃說道。

    在他眼中,遠在天邊的那四萬代郡重騎,此時還未抵達韓軍的本陣,理所當然還未曾對魏軍造成什麼傷亡,可即便如此,看著那股彷彿山洪傾瀉般的鋼鐵洪流,翟璜依舊是頭皮發麻,渾身雞皮疙瘩泛起。

    不得不說,不在現場,任何無法體會面對那種恐怖鐵騎時的惶恐與不安。

    「令前軍撤退!火速撤退!」

    趙弘潤沉聲下令道。

    當即,魏軍本陣處便響起了代表撤退的鳴金聲。

    其實這個時候,在前線奮勇殺敵的魏軍士卒們,亦察覺到了不對勁——這彷彿天崩地裂、地動山搖般的動靜,他們豈會察覺不到?

    但凡是有點見識的魏卒,此刻腦海中皆冒出了諸如「糟了!韓國的代郡騎兵出擊了!」的念頭,只是本陣那邊依舊沒有下達命令,他們只能硬著頭皮呆在原地而已。

    而眼下,既然本陣那邊用鳴金聲下令撤退,卻通過急促的敲擊聲提醒諸魏軍火速撤退時,諸魏軍士卒也毫不遲疑,頂著盾牌轉身就跑。

    見到這一幕,韓將主帥樂弈大手一揮,沉聲喝道:「莫要追趕,全軍散開,為代郡騎兵讓出通道!……來人,速速傳令趙蔥將軍,令其做好出擊準備,待代郡騎兵殺到,令他立刻出擊,協從作戰!」

    將令下達,整個韓軍的陣列嘩啦啦地向兩旁散開,在撤離時,韓軍士卒們搬走了附近的鹿角、拒馬,甚至是友軍的屍體,儘可能地為代郡騎兵掃清障礙。

    此時,韓將司馬尚麾下的代郡重騎,尚未進入衝刺階段,因此,哪怕有一部分韓軍士卒來不及退避,只能呆在在原地,那些騎術精湛的代郡騎兵們,倒也沒有衝撞自己的友軍,紛紛從那些步卒的身邊掠過。

    可即便如此,亦唬地那些步卒面色蒼白,滿頭冷汗,一臉彷彿死裡逃生的餘悸。

    終於,四萬代郡騎兵越過了韓軍的本陣陣地,看著那彷彿洪水般湧來的韓國鐵騎,甘茂、南門遲、陳燮、徐炯等因為某些原因來不及撤退的將領們,只感覺頭皮發麻——沒辦法,誰讓他們麾下的軍卒攜帶著許多龜甲車、武罡車、連弩戰車等戰爭兵器呢。

    好在,他們早已下令龜甲車、武罡車、連弩戰車等戰爭兵器圍成方圓,構築起一個個據點。

    尤其是龜甲車,縱使韓國的重騎兵殺傷力再強悍,對於這種鐵壁戰車也是注定的毫無辦法,若兩者相撞,那肯定是韓國的鐵騎撞得頭破血流。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韓將司馬尚在率領麾下鐵騎追趕撤退的魏軍士卒時,瞧見這一個個用龜甲車、武罡車等戰爭兵器圍成的據點,當即選擇了避讓——這種據點,留給他們身後的武安軍就行了。

    他們只需要,徑直朝著魏軍的本陣而去,一鼓作氣,摧毀對方!

    「轟隆——」

    「轟隆——」

    伴隨著彷彿悶雷般的震天響動,四萬代郡重騎如潮水般朝著魏軍的本陣而去。

    期間,但凡是即將被這些重騎兵追趕上的魏軍們,紛紛向東西兩邊逃逸,這變相地為代郡騎兵減少了前進的阻礙。

    此刻司馬尚唯一在意的,就是在魏軍本陣前,那兩百餘架連弩戰車,以及早已結陣整齊的魏軍最後防線,只要能擊潰這裡,那麼這場仗,就是他韓軍的勝利!

    想到這裡,他抬手指向前方,聲嘶力竭地大聲吼道:「目標!前方魏軍本陣!衝鋒!」

    一聲令下,四萬代郡重騎的速度再次提升了一個檔次。

    看到這一幕,在魏軍本陣處的魏國兵將們,臉上難免流露出了驚駭之色。

    就連翟璜,亦誠惶誠恐地勸說道:「殿下,敵騎直奔我軍本陣,末將擔心那兩百餘連弩戰車無法阻擋此軍勢,請殿下立刻撤離……」

    然而,趙弘潤的表情依舊很淡定,他淡淡說道:「不必驚慌,那兩百餘連弩戰車,只是一個幌子而已……」說罷,他轉頭對宗衛褚亨示意道:「褚亨!」

    宗衛褚亨點點頭,拔起豎起在高台上的「魏」字旗幟,使盡蠻力將其揮舞起來。

    見到高台上的訊號,在分佈在本陣後陣左右兩側的兩座巨型拋石車旁,三千人將谷陶與他的副將「陳奮」,幾乎在同一時間下令:「放! 」

    「砰!」

    「砰!」

    兩聲驚天動地的悶響,兩枚巨大的石彈,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被高高拋起。

    『投石車?』

    在飛奔衝刺階段的韓將司馬尚,也注意到了魏軍本陣這邊的動靜,起初心中輕蔑地一笑。

    用投石車來對付他四萬鐵騎?這種主意是誰想出來的?

    然而片刻之後,他卻目瞪口呆,仰頭望著天空,震撼地睜大了眼睛。

    「那……是什麼鬼東西?!」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0 08:59
第124章:如曇花般綻放

    「砰!」

    「砰!」

    在魏軍的本陣處,兩枚巨大到需要數名魏卒才能合抱的石彈,在震耳欲聾的悶響聲中,被高高地拋向天空,正面朝著那四萬代郡騎兵而去。

    隨即,這兩枚石彈上所固定的鐵環,拉動了鐵鎖,將一面極其巨大的幔布扯起,借助慣性,使其飄上天空。

    那真是一面巨大到誇張的幔布。

    在其飄上天空時,明明正在衝刺階段的韓將司馬尚,此刻亦下意識地放緩了速度,隨即緩緩勒住韁繩,仰著頭看著天上的鬼東西。

    在他的目視下,那一面巨大的幔布不知究竟有多少寬闊,源源不斷地從魏軍的本陣後方被牽扯到天空,逐漸他司馬尚頭頂的天空遮蓋,使底下的代郡騎兵逐漸進入它的陰影範圍,簡直是恰如其分的「遮天蔽日」。

    『那是……什麼?』

    由於四周的光線忽然間暗淡了幾分,不計其數的代郡騎兵下意識地抬起頭,目瞪口呆地看著那神奇的一幕。

    因為這個分心,不少代郡騎兵不慎於同澤保持距離,在相撞中紛紛落馬,隨即被後軍的鐵騎生生踐踏而死。

    這使得軍中的千人將級別以上的韓將們又驚又怒,連聲呵斥麾下的騎卒集中註意力。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此刻籠罩在他們頭頂的那面極其巨大的幔布,韓軍的將領們也頗為好奇,好奇之餘,心中泛起陣陣不安與惶恐,彷彿是個人的直覺在提醒他們:立刻離開這片區域!

    但,還是晚了。

    「轟隆——」

    「轟隆——」

    兩聲巨響,那兩枚巨大的石彈,在被拋投出一段距離後,最終還是抵不過重力,轟隆一聲砸在地面上,頓時間,泥土飛濺、石彈崩碎,那炸開的石彈碎片,砸暈了好些代郡重騎。

    不過最淒慘的,當屬被那兩枚石彈當場砸死的代郡騎兵,真正的屍骨無存、死無全屍。

    這面巨大的幔布究竟有什麼奇效,其實在它落下來的時候,無論是魏軍還是韓軍,都已經明白了。

    因為此刻那四萬代郡騎兵中,就有將近六七成的士卒被這面巨大的幔布劈頭蓋臉地罩在身上。

    只見在並未滲透幾分光亮的幔布底下,不計其數的代郡騎兵由於被這塊幔布罩住了身體,紛紛跌倒,自相踐踏,以至於那淒慘的聲音,一時間響徹這十里戰場。

    那些僥倖未被這面幔布所籠罩的代郡騎兵們,至少有一半已經忘卻了他們突擊魏軍本陣的職責,此時瞠目結舌地看著那塊隨處湧動的幔布,儘管幔布隔絕了他們的視線,但是他們可以預想到,這內中的同澤,此刻正遭受著何等的慘劇。

    『竟然……竟然……』

    在幔布下,韓將司馬尚又是驚怒、又是惶恐,他怎麼也沒有想到,魏軍竟然會用這種不可思議的招數,再次重創了他麾下的重騎兵。

    毫無疑問,似這等驚世駭俗的計策,肯定是魏公子潤的手筆,只有他才能想得出這種不可思議的招數。

    「不要慌!都不要慌!」

    用手撐起頭頂的幔布,司馬尚大聲提醒著四周的麾下騎卒,提醒他們用兵刃撕裂頭頂的幔布。

    還別說,這種幔布質地很輕,在韓軍士卒的鋒利武器面前,幾乎沒有什麼抵擋之力。

    一時間,「刺啦」聲此起彼伏、絡繹不絕,一名名僥倖未死的韓軍騎卒們,紛紛用兵刃割裂頭頂的幔布,脫離這個牢籠。

    『該死的魏公子潤!』

    扯掉罩在頭頂的幔布,韓將司馬尚重回天日之下,情緒不定地暗罵著。

    忽然,他面色微變,將左手的食指與拇指湊到鼻子前嗅了嗅。

    『這個是……』

    「不好!」

    在片刻的茫然後,司馬尚終於辨認出了手指上的異味究竟是什麼。

    那是火油!

    而與此同時,在魏軍本陣的觀戰台上,趙弘潤面無表情地下令道:「放火矢!」

    一聲令下,分佈在魏軍本陣前的大概千餘名的弓手,將一支支火箭朝著遠處射了出去——無需瞄準,只要朝著那塊幔布的區域射擊即可。

    「不……不……」

    遠遠看到魏軍本陣處有千餘支火矢射來,韓將司馬尚的心情徹底跌至深淵。

    「噗——」

    一支火矢落在幔布上,只聽熊地一聲,底下的幔布頓時燃燒起來,這使得幔布底下的代郡重騎兵們變得更加驚慌失措,以至於到處都是人推人、人擠人的景象。

    可能是出於對火的恐懼,就算是代郡重騎這些韓國的精銳之士,此刻也早已將軍紀拋之腦後,爭相恐後地擠開同澤想要逃生。

    但遺憾的是,這面幔布被點燃的速度,遠遠超過這些笨重的重騎兵士卒想要逃生的速度,只是在短短幾個眨眼的工夫,這塊幔布便化作了一片火海,烤得這些代郡重騎身上的甲冑滾燙,不計其數的重騎兵,由於沒能及時解下身上的甲冑,竟活生生被燙死。

    他們發出一聲聲淒厲的慘叫,使勁全身力氣在地上翻滾,但最終,還是被無情地奪走了生命。

    說來也很諷刺,他們身上的厚重鐵甲,此前明明是他們最大的生存仰仗,誰會想到,最終竟成了奪走他們性命的殺器。

    「砰——!」

    「砰砰——!」

    在魏軍本陣處,那幾座巨大的拋石車再次發威,在轟鳴聲中,將許許多多裝滿火油的木桶,拋投到那片被幔布所籠罩的火海,隨即落地開花,木桶炸裂,其中的火油四下飛濺,再次助漲了火勢。

    更要命的是,在這些火油桶中,有一部分木桶其實裝載的乃是更可怕的「猛火油」,這種被趙弘潤稱之為石油的原油,在被點燃後,那劇烈的高溫,竟將附近的代郡重騎,連人帶身上的鐵甲,都融化成了鐵水。

    殷紅的鐵水。

    空氣中,瀰漫著肉香,隨即,這股肉香逐漸變得焦臭。

    誰都知道這股氣味來自於何處。

    「……」

    「……」

    此刻在魏軍本陣處,無論是觀戰台下的兵將,亦或是觀戰台上的趙弘潤、翟璜、呂牧、褚亨等人,皆默然看著戰場,看著那片被火海所籠罩的區域。

    大概是覺得那些代郡騎兵的下場太慘,以至於就算勝利就在眼前,魏軍的兵將也沒有歡呼雀躍的心思。

    而相比較魏軍,此刻在韓軍本陣處,那些得知戰場局勢變化的韓軍兵將們,卻是一個個如喪考妣。

    就連韓軍主帥樂弈,此刻亦是仰著頭、閉著眼睛,發出一聲幽長的嘆息。

    他此前的預感沒有錯,慘痛的噩夢再次降臨,諸如上次在鉅鹿城外與魏軍的交鋒:前一炷香的工夫,代郡騎兵向魏軍展示了何謂萬馬奔騰的鋼鐵洪流之雄偉,而下一刻,這些代郡騎兵,就如同曇花一現般,折戟沉沙於對面魏公子潤的奇謀下。

    而且,這次代郡騎兵的損失更大,甚至還搭上了一部分的武安軍步卒。

    樂弈看了眼身邊的韓王然,此時,韓王然似乎仍未從打擊中回過神來。

    對於韓王然來說,這場仗無論勝敗他都能接受,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花費了他韓國無數金錢,重金打造的代郡重騎,居然一次又一次地,死得這樣毫無價值。

    跟樂弈一樣,片刻後回過神來的韓王然,亦幽長地吐了口氣。

    君將二人對視一眼,相視無言。

    他們不知該說什麼,縱使此刻心中有千言萬語,但咽喉處彷彿鯁著什麼東西,讓他們發不出什麼聲音。

    不單單是韓王然與樂弈,在本陣處的韓軍兵將,包括在陣地前方許多據點內的韓軍兵將,此刻皆一臉茫然,他們似乎是無法接受,他們方才為之歡呼雀躍,認為可以扭轉劣勢擊潰魏軍的代郡重騎與武安軍,竟然如此乾脆地就倒在了魏軍的陰謀詭計下,損傷無數。

    而最最讓他們無法接受的是,魏軍在這段時間內,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傷亡。

    就連最後的希望都被魏軍無情地摧毀,那麼這場仗,還有持續下去的必要麼?

    一時間,消極的氣氛迅速在諸多韓軍兵將們蔓延。

    而對此,韓王然與樂弈並不是沒有註意到,只是他們對此束手無策,毫無辦法罷了。

    最後挽回劣勢的希望,有如曇花一現,消失無蹤,他們還拿什麼跟魏軍抗衡?

    毋庸置疑,經過今日這場戰事,魏軍徹底奠定了勝利,所謂挽回韓國顏面的最後一仗,已經失去了繼續的必要。

    「下令撤兵吧。」

    在過了許久後,韓王然輕吐一口氣,低聲說道:「我方,已經損失了太多,太多……」

    說罷,他緩緩走下的土築的高台。

    在臨走前,他深深看了一眼魏軍本陣的方向,此時他耳畔,彷彿迴蕩起那位魏公子潤擲地有聲的斷言:看本王如何斷了你的念想!

    自嘲地搖了搖頭,韓王然走下了高台。

    目送著韓王然離開,樂弈再次放眼戰場,在沉默了片刻後,略顯疲態地下達了全軍撤退的命令。

    最後一仗,他們韓國並未能挽回劣勢。

    「叮叮叮——」

    代表撤退的鳴金聲,響徹於韓軍本陣,在聽到這動靜後,戰場上的韓軍有不甘、有痛恨、有悲傷,卻幾乎沒有人仍能保持幾分鬥志。

    頃刻間,數萬韓軍如潮水般向邯鄲方向撤離,而意識到己方已取得了絕對優勢的魏軍,則高歌凱進,順勢攻佔了韓軍的本陣。

    或許是因為鬥誌全無,韓軍甚至沒有放火焚燒他們的本陣,可能是他們覺得,已經沒有必要了。

    儘管韓軍撤退了,但此刻戰場上的火勢,卻仍在熊熊燃燒。

    足足燒了一天一宿,這場大火才逐漸熄滅。

    此時再看這片戰場,儼然已成一片焦灼之地,甚至土壤中,隱隱帶著幾分暗紅。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0 23:54
第125章:善後

    『PS:有不少書友猜到上一章的計策來自於何處了,哈哈,沒錯,就是某阿三的電影,不過還別說,人家的電影特效還真不錯,尤其是這一幕挺帶感的,有興趣的書友可以去搜一搜。』

    ————以下正文————

    「這個許歷,簡直比地鼠還會藏!」

    八月初五,燕王趙疆得到哨騎的回稟,得知新任的上谷守許歷正躲在附近一條山溝裡,遂立刻調集兵馬前往圍堵,卻沒有想到撲了個空,待等燕王趙疆帶領大隊人馬趕到了,韓將許歷早已不見蹤影。

    在旁,燕王趙疆的宗衛兼南燕騎軍的主將劉序聞言聳聳肩說道:「終究是馬奢的繼承者,想來也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燕王趙疆聞言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微皺著眉頭問道:「那個馬奢……當真過世了?」

    「應該不會有錯了。」

    劉序聳聳肩說道。

    在這些日子與上谷軍的戰爭中,山陽軍與南燕軍也曾俘虜一些上谷軍的士卒,便是從這些士卒的口中,燕王趙疆以及其他麾下的將領們,這才得知「韓將上谷守馬奢因病過世、由其副將許歷繼任職務」的消息。

    燕王趙疆默默地點了點頭。

    雖然他與上谷守馬奢分處敵我,且兩人素未謀面、更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但這並不妨礙他敬仰馬奢的為人與治軍的能力——若是有機會的話,他很想當面見見馬奢這位降服了婁煩騎兵的北原豪將,看看這位韓國將領究竟有怎樣的人格魅力,以至於就算是出自異族婁煩的戰事,也願意聽從他的調遣。

    但遺憾的是,這個心願注定是無法實現了。

    當日,燕王趙疆率領軍隊返回其軍營,一到軍營,就有宗衛「牟備」帶著滿心歡喜的神色前來稟報:「殿下,大喜啊,太子殿下那邊取得了空前的勝利,這場仗,咱們贏了!」

    「啊?」

    燕王趙疆愣了愣,隨即這才歡喜地說道:「當真?太子戰勝了韓將樂弈?期間過程如何,快與我說說。」

    牟備只知道己方打了勝仗,哪曉得具體過程,聞言苦笑著說道:「太子殿下派人送來了捷報,此刻正擺在帥帳,殿下您還是自己去看罷。」

    一聽這話,燕王趙疆顧不得再與牟備交談,徑直大步走向帥帳。

    但很遺憾,這次的捷報出自太子趙潤的手筆,他的捷報向來就只有相當簡短的一句話:某月某日,在某地擊敗了某國的某某軍,自損幾何,殺敵幾何。

    然後就沒了。

    倘若是發給朝廷的捷報,則下面還會添加一系列有功之將的名字,若是出類拔萃的,哪怕是低級將官也有榮幸被列入這份名單。

    正因為這樣,長久以來大樑朝廷的官員都很納悶,閒著沒事的時候,私底下猜測趙弘潤這次又是通過什麼樣的辦法擊敗了敵軍,誰讓那傢伙每次都不將作戰過程寫在捷報上呢?

    就好比這次,燕王趙疆十分好奇趙弘潤擊敗韓將樂弈的過程,畢竟那可是樂弈,在韓國與李睦齊名的、從未吃過敗仗的名將,奈何趙弘潤在捷報中隻字未提,這讓燕王趙疆感覺心癢難耐,彷彿胸腔內有千萬隻螞蟻爬過,好不難受。

    而與此同時在西側戰場,南梁王趙元佐亦收到了這份戰報。

    在看罷這份戰報後,無論是他,還是他麾下諸如楊彧、龐煥、蒙濼、陳疾等幾位大將,不知什麼原因,皆沉默不語。

    原來,鎮反軍這幾日與對面韓國漁陽軍的戰爭並不順利,雖說南梁王趙元佐稱得上是魏國屈指可數的三位帥才之一,但是,對面的韓將秦開也絕非等閒之輩,別忘了,那可是曾一度抗衡東胡、被東胡人尊稱為名將、且最終在司馬尚與樂弈等幾位同僚的相助下,將東胡驅逐出千里之外的男人。

    正因為如此,南梁王趙元佐與韓將秦開這些日子你算計我、我算計你,久久僵持不下。

    誰能想到,在偏師幾乎沒有什麼優勢的情況下,主軍那邊居然如此乾脆地就取得了勝利。

    要知道,主軍的對手也絕非等閒之輩,那可是在韓國內名望比秦開還要勝過一籌的北燕守樂弈,號稱戰無不勝、攻無不取的樂弈。

    『差距……有這麼大麼?』

    縱使是南梁王趙元佐,此刻亦不禁有些茫然。

    他與他的兄弟、禹王趙佲較量了一輩子,可最終,竟然被侄子趙潤遠遠拋在了身後。

    不由地,他再次回想起當日在皇宮內,當時那位已成為太子儲君的侄子,用無比自信的口吻對他所說的那番話:或許我父皇忌憚你,但我不會,若你有朝一日做出了威脅大魏的事,我必將你擒殺。

    現在仔細想想,當日此子所言,或許並非是妄言。

    『……我真的老了麼?』

    南梁王趙元佐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神色有些茫然。

    與爭權、報復等以往的行為毫無瓜葛,在這次他魏國與韓國相爭的戰爭,他南梁王趙元佐亦是以一名姬趙氏宗族子弟的身份參與戰爭,原指望為自己的國家、為自己的宗族做出一些貢獻。

    就像上次「五方伐魏戰役」時那樣,儘管那次之後南梁王趙元佐飽受世人的非議,就連魏人當中也有許多人瞧不起他,可話說回來,誰也無法否認他在那場戰役中的貢獻——若非是他引入林胡、匈奴襲擊韓國,韓國豈會輕易求和?而沒有韓國的求和,趙弘潤麾下的軍隊又如何及時前往雍丘,支援禹王趙元佲,擊敗楚國壽陵君景舍的百萬大軍?

    不得不說,這種為國家力挽狂瀾的感覺,相當讓人痴迷,就連南梁王趙元佐亦不能免俗。

    但是這次,似乎已不需要他來力挽狂瀾。

    說實話,這種感覺並不好。

    而楊彧、龐煥、蒙濼、陳疾等老將們,此刻心情也有點糾結,畢竟在他們看來,商水軍的將領都是後輩,前輩被後輩趕超,被搶去了風光,這可不是什麼有趣的事。

    就比如龐煥,儘管年過半百,但他可還並未服老呢。

    在沉默了片刻後,南梁王趙元佐忽然站了起來,說道:「我去一趟主軍那邊,跟趙潤商議一下,看看他下一步有何打算。……對面的秦開,此刻應該也已得知他主軍戰敗的消息,應該不至於再繼續與我僵持,不過,也要有所提防。」

    在吩咐完畢後,南梁王趙元佐便帶著幾名護衛,前往了主軍、即商水軍所在的戰場。

    此時的商水軍,儘管在昨日戰勝了韓軍,但由於近期內的這幾場仗損失實在是太過於艱難,因此縱使打了勝仗,暫時還未做出下一步的行動,仍在軍營中整頓,同時照顧傷員、收斂死者屍體什麼的。

    可能是因為打了勝仗的關係,雖然這場仗讓商水軍折損了將近一萬五千人,受傷人數高達三四萬,但整個軍營的氣氛卻絲毫不見低迷,反而頗為高漲。

    就算是在提及戰死的同澤時,那些倖存的老卒們也頂多用報以遺憾的口吻說上那麼一句:誰誰誰命不好,未曾看到我軍戰勝韓國,真是遺憾。

    至於犧牲者的撫卹問題,這些商水軍的老卒們毫不擔心,因為在這方面,某位太子殿下非但從未剋扣他們,反而格外的優待。

    這一幕幕,南梁王趙元佐皆看在眼裡,縱使心情有些糾結,亦忍不住要在心中暗暗稱讚一句:這支軍隊,當真堅韌。

    「南梁王!」

    在營中帥帳外,南梁王趙元佐碰到了值守在帳外的東宮衛長岑倡,後者帶著幾分敬意,抱拳說道:「太子殿下在帳內等候多時了。……請。」

    「唔。」

    南梁王趙元佐點點頭,在岑倡親手撩起帳幕後,邁步走入帳內。

    此時他就瞧見,帳內非但坐著太子趙潤,還有燕王趙疆,後者在看到他後,面色稍微變幻了一下,但還是點點頭,表情怪異地打了聲招呼:「喲,來了?」

    『……』

    南梁王趙元佐暗自搖了搖頭,沒有跟趙疆這個直腸子的小輩計較什麼,自顧自朝著趙弘潤拱了拱手:「太子。」

    「南梁王請坐。」太子趙潤抬手示意道。

    在坐定之後,便有侍妾趙雀奉上了茶水,南梁王趙元佐在平淡地感謝之後,便對趙弘潤說道:「恭喜太子,擊敗了韓軍,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

    與燕王趙疆不同,他可沒興趣去打聽趙弘潤擊敗韓將樂弈的過程,他更在意的,還是趙弘潤接下來的打算,是繼續攻打韓國呢,還是見好就收、順便敲詐韓國一筆巨款。

    聽聞此言,趙弘潤示意了一眼帳內的宗衛長呂牧,後者會意,點點頭走到帳外,囑咐帳外的東宮衛長岑倡守好帥帳,不允許任何人靠近,以防隔牆有耳。

    而此時,趙弘潤這才向南梁王趙元佐與燕王趙疆說起了秦國大庶長趙冉的事:「……那日趙冉來見我,言及與我大魏平分韓國之事,我沒有答應。」

    「為何?」燕王趙疆好奇問道。

    瞥了一眼燕王趙疆,南梁王趙元佐就事論事地接了趙弘潤的話茬:「明智的抉擇。……這場戰事,我大魏的目的已經達到,沒有必要再繼續下去。既然秦國對韓國有所企圖,我建議,不妨順便推舟,借秦國之力,繼續削弱韓國。」

    趙弘潤點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麼想的,因此當日就向那趙冉提出了這個建議,不過他當時還在猶豫……昨日我軍取得勝勢之後,他借祝賀為名,旁敲側擊再次勸說我聯秦攻韓,我以此戰我魏軍消耗、損失過重為由,婉言回絕了他……」

    「唔。」南梁王趙元佐點了點頭。

    不得不說,在拋開一切成見後,他必須承認,眼前這個侄子,確實是一位難得的興邦之主,有心計、有城府,考慮事情周到、做事滴水不漏,要說有什麼缺憾,恐怕就只有過於懶散、倦怠這一點了。

    「接下來,太子有何打算?」趙元佐問道。

    趙弘潤笑了笑說道:「還能有何打算?整頓幾日後,發兵圍困邯鄲,嚇唬嚇唬那幫韓人,再然後嘛……見機行事吧。」

    南梁王趙元佐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忽見站在帳口附近的宗衛長呂牧壓低聲音插嘴道:「殿下,那趙冉來了。」

    聽聞此言,趙弘潤扁了扁嘴,與南梁王趙元佐以及燕王趙疆交換了一個眼神。

    之後,在接見趙冉這位秦國大庶長的時候,南梁王趙元佐從始至終捧著茶盞,被趙冉旁敲側擊的試探、或者包藏禍心的恭維,再者更乾脆的激將,通通視而不見。

    也是,就算沒有趙弘潤的眼神示意,他也不可能去給秦國謀求什麼利益。

    雖然說,秦國出身的趙冉,與趙弘潤、趙元佐、趙弘疆這幾人稱得上是同宗的族人,但彼此的立場卻並不相同。

    而與此同時,在韓國的王都邯鄲,韓王然正召集朝內公卿,商議如何收尾與魏國的戰事。

    在提及目前的局勢是,韓王然的說辭非常凝重,可是他眼中,卻全然瞧不見半點的緊張。

    因為他很清楚,魏國的公子潤是不可能與他韓國繼續進行這場戰爭的,這樣做不符合魏國的最大利益,因此,就算昨日吃了一場慘痛的敗仗,魏軍即將兵臨邯鄲城下,但韓王然還是沒有什麼緊張感。

    畢竟,魏韓兩國的結局,其實早在數個月前,當他在那座土坡上與魏公子潤面對面洽談時,就已經注定了,此後的戰事,只不過是韓國國內某些人仍奢望著挽回局面而已。

    當然,這個「某些人」,其實也包括韓王然自己,因為他自己也曾奢望能夠借助司馬尚麾下的四萬代郡重騎,擊潰魏軍挽回局面,但是很可惜,他的對手魏公子潤,並沒有給他絲毫機會,用一招讓人目瞪口呆的計策,一口氣讓代郡重騎損失了近兩萬五千人,讓韓王然心痛地當時差點沒暈過去。

    他韓國一年的稅收,就這麼沒了。

    不過話說回來,本著長痛不如短痛的心思,似這般沉重的損失,韓王然倒也能接受。

    畢竟近兩萬五千名重兵騎的損失,這固然是沉痛,但考慮到養活這支軍隊,再算上每一年維護其武器甲冑所需的花費,事實上這一年的稅收,也不算什麼。

    而除此之外,這場敗仗,也算是讓國內的主戰派徹底閉嘴了。

    還記得前兩個月,當蕩陰侯韓陽在邯鄲散播出韓王然企圖『割讓邯鄲、賣國乞和』的謠言時,國內的主戰派氣憤填膺,聯合邯鄲一帶的貴族與韓氏王族分家成員,聯袂向韓王然施加壓力,大有韓王然若不堅決不肯與魏軍決戰就要考慮冊立新君的架勢,在這種情況下,當時剛剛奪回大權、王位還未徹底坐穩的韓王然,只有選擇妥協。

    然而,待等昨日慘敗的消息傳回邯鄲之後,這些人紛紛色變,非但再也不敢叫嚷與魏軍決戰,甚至於,偷偷摸摸地企圖將家眷、家產帶出邯鄲,轉移到北方安全的城池。

    這讓韓王然在冷笑之餘,心下亦是暗暗嘆息:終究是自私自利者多、憂國憂君者少。

    當然,這只是他在氣憤於那些人行為時的感慨,事實上,韓國的貴族中還是以忠臣居多,比如說蕩陰侯韓陽,明明曾與釐侯韓武不合,且一度被閒置,但在得到釐侯韓武的召喚後,為了國家,韓陽還是毅然出仕,甚至於,在得知其堂叔康公韓虎被韓王然設計剷除後,仍能按捺下來,苦苦勸說韓王然不可向魏國乞和。

    若非因為蕩陰侯韓陽的關係,導致上谷守馬奢病故而亡,韓王然絕不會棄用這等對國家忠臣的貴族。

    相比較韓陽,近段時間那些叫嚷著與魏軍決戰,可在得知己方失利後,卻立刻變賣在邯鄲的家業,企圖逃到別處的那些人,根本不配稱作棟樑。『PS:這個時代,普遍認為貴族、世家才是國家的棟樑。』

    若非剛剛奪回大權,王位還未徹底穩固,韓王然早就對那些無益於國家的敗類下手了。

    當然,暫時不動手,並不代表日後不會跟那些人算賬,畢竟,韓王然是一個非常擅長隱忍的人,當今中原各國的舊王新君當中,就屬此人城府最深、最擅隱忍。

    當日,韓王然與諸朝內公卿並未商議出一個所以然來,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沒有韓王然率先提出「割讓邯鄲」的情況下,誰敢開這個口?這不是徒惹罵名麼?

    而韓王然之所以不提此事的原因也很簡單,因為前幾個月他已經吃過一次虧,這一次,他要等到魏軍兵臨城下,等下面的公卿、城內的貴族自己提出來。

    也算是一種變相的報復吧。

    趙弘潤並沒有讓韓王然失望,待等到八月初九,在修整了數日後,商水軍便正式向北面的邯鄲進發。

    在得知此事後,漁陽守秦開與上谷守許歷這兩位韓將心中很是糾結,不知該不該阻攔這支魏軍。

    雖說他韓國敗局已定,但也不能就這麼輕易放任魏軍兵力邯鄲城下吧?

    於是乎,秦開與許歷各自率領軍隊,對商水軍展開了一番騷擾行動。

    不過說實話,這兩支韓軍的騷擾行動,對於魏軍而言簡直就是不痛不癢,這也難怪,畢竟秦開與許歷誰也不希望在這種時候激怒魏軍,純粹就是像徵意義地阻擋了一番罷了。

    甚至於,當南梁王趙元佐麾下鎮反軍、以及燕王趙疆麾下山陽軍與南燕軍將他們趕走時,秦開與許歷反而是如釋重負——倒不是為了自己的名聲,只是他們不清楚邯鄲的態度,不敢貿然再與魏軍交戰而已。

    待等到八月十四日,商水軍、鎮反軍、山陽軍、南燕軍,以及魏國國內各貴族的私軍,浩浩蕩蕩地抵達了邯鄲。

    在太子趙潤的命令下,魏軍分別在邯鄲的西、南、東三面築造營寨,擺出一副準備攻勢的架勢。

    當然,這只是表面上,至於各中蹊蹺,相信也只有韓王然等少數人才能瞧得出來:魏軍這架勢,分明就是叫他們快點滾出邯鄲,好接收這座城池。

    否則若真要圍攻邯鄲,以魏軍的兵力,完全可以徹底包圍邯鄲——別忘了,魏國論實力與兵力絲毫不亞於商水軍的鄢陵軍,此刻還在鉅鹿、邢台按兵不動呢。

    倘若說魏軍三麵包圍邯鄲,就已經讓城內的臣民驚恐不安,那麼,待等商水軍三千人將谷陶將那幾座巨型拋石車運到邯鄲城外時,城內的韓人近乎徹底絕望。

    別說尋常的百姓,就連韓國的公卿,一個個亦目瞪口呆,在城牆上瞅著那幾座龐然大物直流冷汗:如此巨大的拋石車,威力必定非凡,邯鄲的城牆,未必抵受得住啊!

    次日,久久沒有等到韓國派人前來求和的趙弘潤,命人向邯鄲下了最後通牒:投降,或者破城!

    最終,還是老丞相申不駭考慮到這件事不宜在僵持下去,聯袂朝中公卿,向韓王然提出了「與魏軍交涉」的懇請,算是打了個圓場。

    城外魏軍的威脅,使得主求派再次碾壓了已為數不多的主戰派。

    想想也是,他韓國最近才吃了一場敗仗,無論是近兩萬五千名代郡重騎的損失、亦或是名將樂弈的戰敗,這都讓那些仍以為此戰尚有勝利機會的韓人,真正認清了現實,意識到了魏軍的強大與恐怖。

    事後,韓國再次派出了韓晁、趙卓這兩位與魏公子潤有些私交的說客,作為使臣拜訪後者,希望就「停戰」一事達成協議。

    「又是你們兩位。……莫非貴國的禮官,就只有你們兩位?」

    在接待韓晁與趙卓兩位韓使時,趙弘潤笑著打趣道。

    畢竟這些年來,他多次會晤韓國派來的使臣,但每次都是韓晁、趙卓二人,幾次接觸下來,彼此倒也產生了幾分交情。

    正因為有了交情,韓晁與趙卓二人在趙弘潤面前倒也沒有太過於拘謹,前者苦笑著說道:「公子就莫要與我二人玩笑了,拜您所賜,眼下我邯鄲城內,可謂是雞犬不寧、人人自危,韓某來時,家中老父還在唸唸不休,滿心不安,直說魏軍不知幾時攻城……」

    「那可真是本王的罪過了。」趙弘潤笑著說道: 「待此事過後,本王派人送幾支上好的人參給老令尊,補補身子。」

    「千萬別。」韓晁連連擺手道:「可要知道被人得知,扣上一個通敵的罪名,那在下就算是死也洗不清了……」

    在與趙弘潤玩笑時,韓晁亦徐徐打量帳內諸人,在目光逐一掠過南梁王趙元佐、燕王趙疆等比較熟的面孔後,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趙冉身上。

    「這位是……」

    韓晁心中微微一凜,因為他感覺,此人的衣著打扮,並不像是魏人。

    趙冉微微一笑,拱手自我介紹道:「在下趙冉,來自西垂大秦。」

    『……』

    韓晁與趙卓對視一眼,心下暗叫不妙。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2 00:03
第126章:爭執與噩耗

    「本王來介紹一下。」

    帶著幾分笑容,趙弘潤抬手介紹趙冉道:「這位是秦國的大庶長,趙冉大人。……所謂大庶長呢,大抵就是貴國的太尉。」

    『太尉?!』

    韓晁與趙卓聽聞,面色變得更加難看了。

    他倆原以為對方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秦國使臣,卻萬萬沒有想到,竟然是那樣的大人物。

    何謂太尉?

    要知道在韓國,太尉即是負責整個國家軍事的軍方長官,地位與老丞相申不駭平起平坐,論職權之重,地位之高,比魏國的兵部尚書要重得多。

    不過自從韓王然王權旁落起,太尉之職一直空懸,最早由釐侯韓武與康公韓武二人爭奪這個位置,後來康公韓虎因為在與魏國的戰事中戰敗,不得不淡出朝野後,釐侯韓武便自領了太尉的職能,號令韓國舉國的軍隊。

    除此之外,近二十年來,韓國已再無旁人出任太尉之職。

    『位比我國太尉之職的這個秦人,何故出現在魏公子潤的軍營中?』

    韓晁深深打量著趙冉,眼眸中充滿了警惕與戒備。

    此番前來魏營之時,他與趙卓這兩位韓使,還真沒料到魏軍中居然會有來自西垂秦國的使者,畢竟在他們的印像中,秦國的軍隊目前還在西河一帶活動,按理來說,應該顧及不到河內、邯鄲這一帶才對。

    然而,卻有一名自稱趙冉的秦人,而且還是秦國的大庶長,悄悄拜訪了魏國的公子潤,這對於韓國而言,並被後者奉為上賓,說實話,這對他韓國而言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這位潤殿下可真是……』

    就在韓晁、趙卓二人面色略顯凝重地與趙冉打招呼時,趙冉則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趙弘潤,見後者面帶笑容,心下暗暗嘀咕。

    趙冉很清楚這位殿下揭穿他秦國大庶長身份的用意,無非就是藉他的身份帶給眼前的這兩名韓人壓力,以便達成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可惜這事他不好分說,畢竟趙弘潤只是正當合理地介紹了他趙冉在秦國的職務而已,分本談不上添油加醋,根本無法指責什麼。

    頂多就是在心中嘀咕一句不厚道,唔,不厚道。

    「那麼,就來談一談正事吧。」

    在寂靜無聲的帥帳中,就聽到趙弘潤爽朗的笑聲。

    韓晁與趙卓二人對視一眼,隨即,韓晁朝著趙弘潤拱拱手,硬著頭皮生硬地提起了來意:「公子,此番我二人乃是奉我國大王之名,希望與貴國達成協議,終止這場戰爭……」

    「唔嗯。」趙弘潤應了一聲,彷彿是在等著下文。

    見此,趙卓在旁補充道:「此戰的因由,乃是由一小撮人挑起,絕非我國大王的本意,至於貴國在此戰中的損失,我國願意一力彌補…… 」

    言下之意,韓國朝廷已經承認了戰敗,並願意向魏國支付賠償,作為乞和的代價。

    「不知公子以下如何?」韓晁問道。

    聽聞此言,趙弘潤摸了摸下頜處那一小撮短鬚,輕笑著說道:「數月前,本王就與貴國的國君在鉅鹿一帶見過面,當時就知曉,此番「魏韓之爭」,並非貴國君王的本意,而是貴國朝中的權臣把持朝政、自作主張……先有康公韓虎、後有釐侯韓武。即是權臣所為……唔,本王倒也能諒解韓王的難處。」

    說到這裡,他臉上流露出幾分為難之色,繼續說道:「只是,如今局面並非是我大魏一方做主便可終止這場戰爭,兩位尊使須知,我魏、秦、楚、衛四國同盟,我大魏雖是盟主,但也要考慮到盟國的利益,若獨斷獨行,如何令人信服呢?」

    聽了趙弘潤的話,縱使韓晁、趙卓二人與前者私交不淺,此刻在心中也忍不住要罵娘。

    居然說什麼要顧忌盟國的利益,得到諸盟國的首肯,你魏公子潤做事向來獨斷獨行,怎麼這會兒就轉了性?

    再者,此戰衛、楚兩國根本沒有介入「魏韓之爭」的戰事,從頭到尾就只有一個秦國在幫你們魏國攻打我韓國,需要衛、楚兩國首肯什麼?這跟那兩國有什麼關係?

    而就在韓晁與趙卓二人暗暗嘀咕之際,就見趙弘潤忽然轉頭看向趙冉,笑著問道:「趙冉大人,您說是不是?」

    「呵呵呵……」

    來自秦國的大庶長趙冉呵呵笑了笑,面帶微笑地點頭說道:「潤殿下所言極是。……殿下如此看重魏秦之盟,真乃兩國之福。」

    話雖如此,不過在心底,或許這位秦國的大庶長也在暗自罵娘:趙潤此舉,分明就是禍水東引,將矛盾轉移到他秦國這邊嘛。

    可尷尬的是,這會兒他還不能不表態。

    『看來只能由我做這個『惡人』了……』

    暗自苦笑一聲,趙冉在沉吟了一番後,正色說道:「潤殿下,在下以為,殿下需慎重考慮與韓國的戰事……據在下所知,近幾年來,韓國隔年便與魏國發生戰爭,此次之戰,已是近十年來的第四回,正所謂可一、可二、不可三,何以韓國次次戰敗,且仍要執意與魏國交兵呢?……似韓國這般,年年戰敗卻又年年挑釁貴國,呵,趙某以為,不可一再姑息之。」

    『嘿,這話毒啊。』

    趙弘潤端著茶,一臉平靜地看著。

    趙冉的話,並未出乎他的意料,卻讓韓晁、趙卓二人如臨大敵。

    他們豈會聽不出,這個趙冉是在挑唆眼前這位魏公子潤繼續攻打韓國?

    至於個中目的,韓晁、趙卓二人多少也能猜到:無非就是魏國達成了他們的戰略目的,然而秦國在這場戰爭中,卻還並未有所收穫罷了。

    在這種情況下,出身秦國的趙冉,怎麼可能同意魏國與他韓國停戰談和?

    想到這裡,韓晁沉聲說道:「趙冉大人,您口口聲聲說「魏秦聯姻之情」,可事實上呢,貴國恐怕只是拿魏國當槍使罷了……趙冉大人也知道近幾年來,魏韓兩國戰亂不休,兩國國民置身於水火,皆無力復戰,倘若趙冉大人果真是為魏國考慮,必定會勸說潤公子停止這場戰爭,可趙冉大人卻好,一心挑唆魏國與我大韓繼續戰爭,莫不是……貴國欲坐收漁翁之利?」

    『嚯!這個更毒。』

    端著一杯茶抿著,趙弘潤心下好笑地想道。

    「荒謬!」

    也不知是被韓晁說中了心事,亦或是韓晁無端的惡意揣測激怒了趙冉,趙冉用夾雜著幾分慍怒的口吻說道:「我大秦與魏國乃有聯姻之盟,豈會如尊使所揣測的那般齷蹉?!」

    「那可未見得。」韓使趙卓冷笑道:「據在下所知,數年前時,貴國曾趁魏國內亂不休,出兵攻打魏國……」

    「那時我大秦尚未與魏國簽訂盟約……」趙冉微怒說道。

    「非也,在下並非是想提這個。」頓了頓,趙卓繼續說道:「在下只是想說,論與魏國的戰事,貴國也少不了多少。……在下曾聽聞,貴國與魏國曾為三川之地爆發過戰爭……」

    「還有「隴西之地」。」韓晁在旁插嘴道:「既然貴國如此重視與魏國的同盟之情,何以「姬趙氏」一族的祖地隴西,貴國卻仍然死死拽在手中,不肯歸還?」

    「這……」趙冉面色微變,張口結舌之餘,偷眼觀瞧趙弘潤的面色。

    正如韓晁一針見血所說的,秦國至今都沒有歸還隴西之地,甚至於,連提起的意思都沒有。

    這讓趙冉的底氣一下子就虛了不少。

    『……不愧是說客!』

    瞥了眼韓晁,趙弘潤自顧自喝茶,彷彿沒有聽到這兩位韓使與趙冉的爭執,可心中卻暗暗稱讚韓晁的言辭果然犀利,不愧是能說會道的說客。

    相比較之下,趙冉雖然氣勢很足,但在言辭犀利方便,終究還是遜色韓晁幾分,被後者一通話說得情緒激動,直說『豈有此理』。

    此刻帳內,呈現一幅詭異的局面:明明是談論魏國與韓國的事,然而,韓晁、趙卓兩名韓使,卻跟秦國的大庶長趙冉爭執了起來,相比之下作為當事人的魏公子趙潤、南梁王趙元佐、魏公子趙疆這三位魏人,卻一個個在旁默不作聲,冷眼旁觀。

    尤其是趙疆,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嘴邊竟然沒心沒肺地掛著幾分笑意,彷彿是在看一場好戲。

    見韓晁、趙卓與趙冉三人的爭執逐漸帶上了情緒,趙弘潤適時地插嘴道:「不若今日就到此為止,明日再做商議?」

    趙弘潤一開口,無論韓國的韓晁、趙卓,還是秦國的趙冉,都不好反對,只能點頭答應。

    當日黃昏前,韓晁與趙卓二人商議之後,由趙卓火速返回邯鄲,將「秦國大庶長趙冉身在魏營」的消息,立刻上稟朝廷。

    由於這件事實在太過於緊要,以至於當晚趙弘潤宴請韓晁、趙卓、趙冉三人時,趙卓只能提前向趙弘潤請罪,並委婉提出回一趟邯鄲的懇求。

    趙弘潤當然知道趙卓回邯鄲做什麼,自然也不會強留。

    就這樣,趙卓火速返回邯鄲,將消息傳到了韓王然耳中。

    回到邯鄲後,韓王然在宮殿內他處理國事的宮殿內接見了趙卓,後者遂將今日的見聞告訴了這位國君,說秦國大庶長趙冉此刻身在魏公子潤的軍營,並有意干涉「魏韓停戰」之事,聽得韓王然頻頻皺眉。

    在仔細聽完趙卓的講述後,韓王然冷靜地問道:「趙潤是什麼態度?」

    趙卓搖搖頭,說道:「魏公子潤,似乎對此並不在意,從始至終並未表態,似乎並沒有偏袒秦國的意思。」

    聽聞此言,韓王然冷笑一聲,淡然說道:「他當然不會偏袒秦國……這場仗,他魏國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已別無所求,又豈會咬著我大韓不放?他很清楚,再打下去,縱使覆滅了我大韓,他魏國也絕不是獲利最大的那一個……」

    可能有人無法理解這件事,其實很好理解。

    打個比方說,魏國這次迫使韓國投降,佔得了五分利,而衛國、楚國、秦國,只得一二分,除此之外,韓國、齊國、魯國、越國,則是各自損失了幾分利,在這種情況下,魏國的收穫價值更大,哪怕僅僅只有五分利。

    但若是魏國不肯見好就好,繼續與韓國打下去,那麼這場仗持續下去,魏國在這場仗中的收益難免就越來越小,可能打到最後,只有七八分利,看似這七八分利比五分利要高得多,但問題是,在同樣的時間內,楚國有可能已吞併了齊國與魯國,取得了十二分利。

    在這種情況下,魏國的八分利收穫,其價值就遠遠比不上之前的五分利。

    這個道理,趙弘潤與韓王然都明白,因此,韓王然根本不擔心魏國會繼續這場戰爭。

    在他看來,如今的魏國是什麼?

    是上山虎!

    何謂上山虎?就是吃飽喝足後,準備回窩睡覺打盹的猛虎,雖然依舊兇猛,但實際上並無多大的威脅,因為他吃飽了,除非有人挑釁他、威脅他,否則並不會隨意傷人。『PS:按生辰八字來說,作者就屬於上山虎,吃飽喝足回窩睡覺,以前算命的說我一輩子無憂無慮,完全沒有下山虎那種拚搏勁,這可能就是作者性格比較懶散的原因吧。』

    最兇猛的猛虎,實際上是下山虎,也就是飢腸轆轆準備下山打飯的老虎,這個時候的老虎,是最最兇猛的,因為他餓。

    就好比秦國。

    當然,在韓國眼中,秦國還談不上什麼下山虎,充其量就是同樣飢腸轆轆的惡狼而已,或者說得再難聽點,豺狼。

    韓國根本不懼秦國,就算是被魏軍打得灰頭土臉,韓國依舊不懼秦國。

    就好比韓將司馬尚麾下那在這場仗中僥倖存活的一萬五千代郡重騎,秦國有這個能力擊潰這支重騎麼?

    在韓王然看來,只要魏國不參合其中,就算是此刻此刻的韓國,也完全有能力招架地住秦國的進攻。

    這也正是韓王然並未想過餵飽秦國的原因:韓國割肉餵虎,那是因為戰勝不了魏國,而秦國算什麼?不過是一個地處偏離西垂的蠻國而已。

    只不過,如今有個趙冉在魏公子潤身邊挑唆,這倒是個麻煩。

    「……不用慌。」

    在沉思了片刻後,韓王然鎮定地說道:「那趙冉之所以會出現在你們面前,在寡人看來,純粹就是魏公子潤想藉此人對我大韓施壓。傳聞魏公子潤待魏人至善,但在戰敗方面前,卻兇惡如鬼,呵,倒也並未虛言。……不過不用慌張,趙潤充其量就是抹不開「魏秦之盟」的情誼,不好無緣無故撇下秦國而已,但那趙冉想要挑唆趙潤繼續攻打我大韓,那也是痴人說夢,趙潤此人,只要他自己拿定主意,誰說誰勸都沒有人,更何況是趙冉那個外邦之人?」

    聽聞此言,趙卓心安了幾分,拱手問道:「不知大王有何指示?」

    韓王然想了想說道:「今日你與韓晁,做的不錯,接下來,繼續與那趙冉爭論即可。……趙潤那邊嘛,稍微再放寬一些尺度吧,他無非就是藉機索要更多的好處罷了。……另外,趙潤若是要拖,那就拖著吧,一口爛掉底的鍋,再爛也爛不到哪裡去,縱使是作為戰勝方,魏國未嘗不想盡快結束戰事、休養生息。你以為他願意拖?呵!」

    「是……」

    趙卓心中大感驚訝。

    他再次發現,眼前這位曾被傳聞為昏昧平庸的年輕君王,原來竟是一位如此洞若觀火的明君。

    至少在聽罷韓王然的一席話後,趙卓心中再無惶恐與不安。

    『有這等明君在,縱使我大韓一朝受挫,相信他日亦能東山再起吧?』

    在告辭時,趙卓看了一眼韓王然面前桌案上那堆積如山的奏摺,心中湧出幾分敬重。

    「臣告退。」

    他恭恭敬敬地施禮告退。

    當夜,趙卓手持出城令牌,離開了邯鄲,馬不停蹄地回到魏軍營寨,將韓王然的一席話告訴韓晁,那一針見血的分析,聽得韓晁嘖嘖稱讚不已。

    不過最讓韓晁驚訝的,還是韓王然對魏公子趙潤性格的描述與瞭解。

    「大王只見過魏公子潤兩面,何以如此瞭解後者的性格?」韓晁驚訝地詢問趙卓道。

    趙卓攤攤手,心說:你問我,我問誰去?

    韓使趙卓重返魏營的消息,當然瞞不過趙弘潤的耳目。

    他原以為趙卓此去邯鄲後,必定在韓王然得到了什麼授意與叮囑,但出乎他意料的是,無論韓晁也好、趙卓也罷,在之後的一兩日裡,每日就只顧著與趙冉扯嘴皮子,並未私底下接觸趙弘潤。

    這讓趙弘潤頗感意外。

    『奇怪了……韓國應該不希望這件事再繼續拖下去才對呀。』

    百思不得其解,趙弘潤索性將韓晁、趙卓二人叫到了自己的帳篷,親口詢問究竟。

    「趙卓大人,前兩日你回邯鄲,不知韓王有何回覆?」

    趙卓搖頭說道:「大王說,他與公子早有約定,無需再稟,便將在下打發回來了。」

    「哦?」趙弘潤似笑非笑地問道:「趙卓大人,你應該將趙冉大人的事,告訴韓王了吧?」

    趙卓點頭說道:「確實。」

    「韓王就沒說什麼?」

    「並沒有。」

    「……」趙弘潤聞言微微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待韓晁、趙卓二人離開後,趙弘潤將暫留在軍營中的南梁王趙元佐請來,將這件事告訴了後者。

    南梁王趙元佐聞言皺眉說道:「看這情形,韓然是料定我大魏不可能與他韓國繼續交兵,是故有恃無恐……另外,韓然似乎也並未將秦國放在眼裡。」

    「唔。」趙弘潤點點頭,說道:「韓然那小子,確實是個聰明人……看他有恃無恐,我真恨不得提兵再戰。」

    「那樣,到時候就更難抽身了。」南梁王趙元佐慢條斯理地說道。

    當然,他指的並不是無法從與韓國的戰爭中抽身,而是無法向秦國交代:明明秋收前你魏軍還能繼續攻打韓國,為何秋收之後,你魏軍反而後繼無力?

    在離開時,南梁王趙元佐好似漫不經心地說道:「見好就收吧,這場仗,我大魏已達成目的,若因貪得無厭而自縛手腳,反而落了下乘。」

    『……』

    趙弘潤頗有些意外地看著南梁王趙元佐離開,隨即低聲對身邊的宗衛長呂牧說道:「呂牧,你有沒有覺得,南梁王這兩天,行為舉止有點怪異?」

    呂牧點點頭,懷著幾分惡意揣測道:「可能是在韓將秦開那邊吃了虧吧,卑職聽說,鎮反軍與漁陽軍的戰事並不順利。」

    不得不說,呂牧的猜測雖然並未全中,不過倒也真猜到了幾分:前段時間,在南梁王趙元佐對韓將秦開束手無策的情況下,而侄子趙弘潤這邊,卻大勝韓將樂弈,這確實是讓南梁王趙元佐大受打擊。

    畢竟,小輩開始肩挑國家重擔,難免就意味著老物已被這個時代所漸漸淘汰,這對於南梁王趙元佐這類其實自視甚高的人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打擊。

    再然後嘛,再聯想到自己膝下無兒,只有一個女兒,曾一度信賴他、而且他也視為養子般的皇五子、慶王趙信,也遭到他的背叛,如今還被軟禁在小黃縣,足不能出戶,這一樁樁的事,對於一個年過六旬、半截入土的老人來說,確實是難以忽視的打擊。

    「自作孽。」

    搖了搖頭,趙弘潤將這件事拋之腦後。

    而就在這時,帳外急匆匆奔入宗衛穆青,臉色難看地說道:「殿下,禹王過世了。」

    「……」

    趙弘潤張了張嘴,還未反應過來,就見一人大步闖入帳內,一把揪住穆青的衣襟,厲聲質問道:「你說什麼?你方才說什麼?!」

    穆青定了定神,才發現揪住他衣襟的,乃是方才與他擦肩而過的南梁王趙元佐。

    在看了一眼趙弘潤後,穆青難得地沒有甩開南梁王趙元佐的手,老老實實地說道:「方才,宗府派宗衛羽林郎前來傳訊,言禹王爺於數日前,在大樑府邸內,過世了。」

    「……」

    南梁王趙元佐張了張嘴,滿臉不可思議的表情,良久,他緩緩鬆開了穆青,渾渾噩噩地走出了帥帳。

    忽然,帳外傳來噗通一聲,隨即,便有東宮衛士驚呼道:「南梁王……南梁王昏厥了。」

    在帥帳內,趙弘潤與呂牧對視一眼,趕緊與穆青出帳觀瞧,果然見南梁王趙元佐倒在地上,正被幾名東宮衛士竭力搶救著。

    在微微嘆了口氣後,趙弘潤沉聲說道:「派人召韓晁、趙卓二使到帥帳。」

    「是!」

    當日,由於得知「禹王趙元佲過世於大樑」的噩耗,縱使是趙弘潤也無心繼續與韓國糾纏,乾脆利落地與韓國簽署了停戰協議,協議條件參照當日韓王然與趙弘潤的協議。

    得此此事後,秦國大庶長趙冉雖然不甘,卻也沒有辦法。

    長達一年餘的「魏韓之爭」,終於以魏國取勝、韓國落敗而告終。

    且從即日起,韓國以邯鄲為界限的邯鄲郡南部,皆屬魏國。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3 00:21
第127章:戰後返都

    當日,被搶救過來的南梁王趙元佐二話不說,帶著隨行的侍衛直奔大樑。

    他甚至忘卻派人知會麾下大將龐煥。

    見此,趙弘潤的宗衛們事後都說:「從未見南梁王如此失態。」

    可不是嘛,雖然南梁王趙元佐心計深沉、且做事心狠手辣,但一直以來對外都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不失魏國姬趙氏王族子弟的儀態,從未做出過像今日這般,揪住宗衛穆青的衣襟、氣急敗壞般的質問,更遑論走出帳篷時被地上的小石頭絆倒,摔得當場暈厥。

    天吶,這人設簡直崩壞。

    不過話說回來,恐怕也只有趙弘潤等這些知情者,才會明白禹王趙元佲的過世,究竟對南梁王趙元佐造成了何等巨大的打擊。

    作為上一輩的宗族子弟,靖王(南梁王)趙元佐與禹王趙元佲,從皇子時期便是立場分明的敵對方,前者乃是長皇子趙元伷的輔佐者,後者則是趙弘潤他老爹、當時被冊封為景王的趙元偲的左膀右臂,兄弟倆為了協助自己支持的兄弟,明爭暗鬥,鬥了近十年,不過結局,卻都並非很完美。

    趙弘潤一直覺得,對於南梁王趙元佐而言,禹王趙元佲可能絕非是一輩子的宿敵那麼簡單。

    這從此次得知禹王趙元佲過世後、南梁王趙元佐如此失態就能看得出來。

    『五叔也過世了麼……』

    當晚,趙弘潤在帥帳中長吁短嘆。

    相比較對六叔怡王趙元俼的感情,趙弘潤以往跟他禹王趙元佲這位五叔的接觸較少,因此倒也沒有怡王趙元俼過世時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但依舊感覺心中不是滋味。

    在他看來,五叔趙元佲對他魏國的貢獻,並不亞於他老丈人之一、已過世的楚汝南君熊灝——沒有汝南君熊灝,就沒有今日的楚公子暘城君熊拓,而沒有禹王趙元佲,趙弘潤他老爹趙元偲,未必能坐上魏國國君這個位置,自然也就沒有趙元偲在成為魏王后長達二十年的勵精圖治。

    更何況,在「五方伐魏戰役」時期,在魏國最艱難的時候,已隱居不出十幾年的禹王趙元佲,毅然拖著重病纏身的身體,協助魏國渡過了這場危難。

    總結這種種,趙弘潤對這位五叔也是敬仰萬分,是故,當得知這位五叔過世的噩耗後,再也沒有心思與韓國糾纏,乾脆就與韓國簽訂了和議,想著盡快返回魏國,參加這位五叔的葬禮。

    可奈何,南梁王趙元佐可以在當日就離開軍營返回大樑,而他,卻必須留在這邊,等到與韓國簽署完停戰協議之後。

    好在邯鄲那邊,韓人也沒有繼續拖下去的意思,畢竟這場仗勝負已出,再拖下去,無論是對魏國還是對他韓國,都不是什麼有益的事。

    次日,趙弘潤按照約定,率領一支魏軍前往邯鄲。

    而此時,韓王然則親自領著朝中公卿與城內百姓,在邯鄲城外恭迎趙弘潤的到來。

    眼瞅見這一幕,相信任何一名韓人都感覺發自肺腑的屈辱:己方堂堂國君,竟要卑躬屈膝親自在王都外迎接敵方的主帥,這是何等的屈辱?

    也正是因為這樣,以至於當趙弘潤來到邯鄲時,那些在邯鄲城外的百姓,大多用仇視的目光看著他,彷彿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演得不錯。」

    在跟韓王然並騎前往邯鄲城內王宮的時候,趙弘潤淡淡說道:「將一位無可奈何、走投無路的君王形象演得淋漓盡致……」

    「什麼?」韓王然眨了眨眼睛,彷彿不明白趙弘潤的意思。

    趙弘潤輕哼一聲,沒有解釋什麼。

    事實上,他並沒有強迫韓王然親自出城迎接,更沒有強迫城內的韓人百姓出城迎接,因為他很清楚,這只是徒惹人記恨,並沒有什麼實際上的好處。

    這一切都是韓王然自作主張罷了,至於目的嘛,很簡單,只是為了突出趙弘潤這個侵略者的『蠻橫』,同時表現出他作為韓國君王的『無奈』——奈何國力不如魏國,故而使他這位國君遭受如此屈辱。

    借這份表演,來拉攏民心,為日後他韓國捲土重來、收復邯鄲做準備。

    「倘若我是你的話,就不會這麼做。」

    目視著前方,趙弘潤淡淡說道:「除非城內的韓人皆跟隨你撤向北方,否則,只要他們還是留在邯鄲,你今日的行為,只會害了他們……」瞥了一眼韓王然,他淡淡地補充道:「我麾下軍隊,雖有不傷百姓的軍紀,但若是有士卒遭到襲擊,則傷一殺十!……你挑唆城內百姓仇視魏軍,並不是什麼明智的決策。」

    『咦?』

    韓王然略帶驚訝地看了一眼趙弘潤,忽然試探道:「你……會善待城內的百姓?」

    事實上,這個計策倒也並非韓王然提出,而是老丞相申不駭的建議,至於目的,趙弘潤所說的也是原因之一,但也並非全部。

    老丞相申不駭覺得,邯鄲可以交割給魏國,但邯鄲人的民心,卻不可交給魏國,否則那真是人地兩失,再無收復的可能了。

    因此,事先給邯鄲城內的韓人百姓埋下『魏軍蠻橫』的種子,一方面可以捲走一部分民眾跟隨王室、跟隨朝廷向北方遷移,另一方面,說不定也能叫魏國無法完完全全地控制邯鄲,說不定日後會有奇效。

    這種小動作,讓本來就因為「禹王趙元佲過世」而變得有些焦躁的趙弘潤分外不喜,故而說出了「傷一殺十」這幾乎威脅的話——在魏軍佔領邯鄲後,倘若有韓民膽敢襲擊他魏國的軍卒,則傷一人殺十民,以儆傚尤!

    不過趙弘潤這番幾乎威脅的話,卻讓韓王然聽出了另外一層意思:這個魏公子潤,似乎並未想過奴役邯鄲的韓人。

    「只要其安分守己,我便會視其為子民。」

    趙弘潤淡淡說道。

    『……』

    韓王然驚訝地看著趙弘潤。

    要知道,「子民」這個詞可是相當重的,顧名思義,就是將百姓視為兒子一般厚待。

    想了想,韓王然鄭重地道歉道:「是寡人失策了。……若有我大韓的子民不願跟隨寡人北遷,還請貴國善待之。」

    看著韓王然頗為誠懇的道歉,趙弘潤面色稍霽地點了點頭。

    反正對他來說,只要邯鄲城內的韓人不惹事,他當然也不會閒著沒事去陷害他們,畢竟他對「魏人」的定義,可不像他魏國將領司馬安等一部分人那樣狹義,否則,三川郡的陰戎又豈會心甘情願地臣服魏國,並且逐漸融入魏人之中?

    片刻後,一行人便抵達了韓王宮,簽署正式停戰協議。

    總得來說,韓國還是很識相的,並沒有提出什麼不切實際的要求,比如,坐落在邯鄲城內的國庫,韓人並沒有提出搬走其中庫藏的要求,可能是因為他們很清楚,趙弘潤絕不肯答應——既然邯鄲交割給魏國,那麼,邯鄲的一切都是屬於魏國的,包括整座宮殿以及朝中士卿的府邸。

    當然,出於道義,趙弘潤允許這些人帶上一些東西。

    由於韓王然與趙弘潤早已有私底下的協商,且韓使韓晁、趙卓又跟趙弘潤商量過具體的協議,因此,今日魏韓兩國簽署停戰協議的過程,還是頗為順利的,一會兒工夫就結束了。

    在簽署完協議後,原本頗為凝重緊張的氣氛,也稍稍緩解了一些。

    此時韓王然這才詫異地說道:「前幾日你故意抬出秦國的大庶長趙冉,寡人還以為你是惦記上了「武安」……」

    「沒錯。」趙弘潤很坦率地承認了。

    正如韓王然所言,當日趙弘潤故意叫趙冉那位秦國的大庶長出現在韓晁、趙卓二人面前,就是為了想辦法把武安也拿過來。

    倒不是惦記著武安城內那些軍用工坊,而是這座城池離邯鄲實在太近了,以至於趙弘潤始終覺得,這在日後會成為一個隱患。

    但禹王趙元佲的過世,讓急著返回大樑的趙弘潤無心再跟韓國糾纏下去,索性就放棄了。

    畢竟武安雖說對邯鄲存在威脅,但若是他派遣一員大將鎮守邯鄲,這倒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在他看來,若無萬全把握,韓人應該是不會在邯鄲這座曾經的王都內滋事的,更不會隨意攻打邯鄲,免得損傷了這座曾經的王都。

    「咦?」見趙弘潤居然坦率地承認了,韓王然頗感意外,好奇地問道:「那為何突然改變了主意?莫非是見殺了我許多韓人、又奪了我國許多城池,心中不忍,一時起了善念?」

    趙弘潤翻了翻白眼,沒好氣地說道:「抱歉,我可沒有對敵對國手下留情的意思……只是,國內有一位長輩去世了。」

    韓王然愣了愣,忽然問道:「是敬仰的長輩麼?」

    趙弘潤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見此,韓王然長長嘆了口氣,惆悵地說道:「很不是滋味吧?寡人前一陣子也嘗過個中滋味……」

    「誰過世了?」趙弘潤好奇問道。

    「上谷守馬奢大人。」韓王然低聲說道,隨即,他見趙弘潤面露不解之色,遂正色解釋道:「在寡人韜光養晦之際,國內唯有李睦、馬奢、暴鳶等寥寥幾人堅定不移地支持寡人,寡人昔日曾想過,待有朝一日我重奪大權,必定要善待這幾位忠誠之士,卻不曾想……」

    說到最後,他唏噓不已。

    趙弘潤恍然地點了點頭,上谷守馬奢,確實是一位值得敬重的韓國將領。

    在沉默了片刻後,他詢問道:「接下來有何打算?」

    聽聞此言,韓王然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趙弘潤,半真半假地說道:「還能有何打算?先確定新都的所在,隨後應付來自秦國的威脅……這一點,潤公子應該很清楚才對。貴國的戰事結束了,可我國的戰爭,怕是遙遙無期、遠沒有結束的時候。」

    「呵呵。」聽著韓王然淡淡的諷刺,趙弘潤笑了兩聲,便結束了這個話題。

    同樣出於籠絡邯鄲城內百姓的目的,或者說是為了反制韓王然今日親自出城迎接的亂心之策,在韓王然帶著一些朝中士卿離開邯鄲時,趙弘潤亦帶領諸魏將送至城外,這讓在後跟隨觀瞧的邯鄲城內百姓有些茫然:不是說魏人蠻橫麼?怎麼魏國的儲君會親自相送他韓國的國君呢?難道這是另外一種羞辱方式?

    這些邯鄲城內百姓的心思,趙弘潤當然猜想不到,並且,他也沒工夫去猜測,因為他看到了率軍前來迎駕的韓將樂弈、秦開、暴鳶、靳黈、司馬尚等人。

    心中忽然想到一件事,趙弘潤在親自相送韓王然登上車輦時,對樂弈說道:「樂弈將軍欠本王一件東西。」

    「唔?」樂弈聽聞有些不解,他幾時欠這位魏公子什麼東西了?

    而此時,就見趙弘潤微笑著說道:「前幾日在那個戰場上,有一件東西應該作為本王的戰利品,然而,樂弈將軍卻不解風情地將其帶走了。」

    「何物?」樂弈還是沒有明白過來。

    見此,趙弘潤笑著說道:「便是樂弈將軍的……將旗!」

    一聽這話,樂弈微微色變,而在旁的秦開、暴鳶、靳黈等人,亦是面帶怒容,尤其是司馬尚,一雙眼睛瞪著趙弘潤,彷彿恨不得將其生吞。

    『趙潤……這是在挑釁樂弈?』

    韓王然饒有興致地在旁看著,心中很是納悶,因為據他的觀察,趙弘潤應該是很欣賞樂弈才是,怎麼可能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樂弈呢?

    出於好奇,他索性在旁靜靜觀瞧著。

    「……」目不轉睛地盯著趙弘潤,樂弈沉默了半響,忽然點頭說道:「公子說得對,樂某確實欠公子此物。」

    說罷,他對身後的親衛吩咐了一句,叫後者取下將旗,遞向趙弘潤。

    見此,趙弘潤身後的宗衛周朴上前將樂弈的將旗接過。

    看著這面將旗滿意地笑了笑,趙弘潤用眼睛掃過諸韓將,忽然又說道:「還有秦開將軍。」

    秦開敢怒不敢言,只好也吩咐親衛取下將旗,交給趙弘潤的宗衛穆青。

    而在此期間,暴脾氣的暴鳶終於按捺不住,低聲說道:「潤公子莫要欺人太甚!」

    趙弘潤還未開口,就聽宗衛穆青喝道:「放肆!……你們以為人人都有資格將將旗陳列在我家殿下的藏庫內麼?」

    一聽這話,諸韓將反而一愣。

    「穆青,不得無禮。」呵斥了穆青一聲,趙弘潤對樂弈、秦開二人解釋道:「絕非羞辱兩位的意思,只是為了滿足本王的一個小小愛好而已。… …本王覺得,能與兩位這等豪將馳騁於一個戰場,乃生平之幸;且倘若能將兩位的將旗陳列於庫內,更是幸中之幸……」

    聽了這話,樂弈與秦開二將面色稍霽。

    隨即,樂弈好奇問道:「且不知,潤公子的收藏內,已有哪些?」

    趙弘潤笑了笑,如數家珍般說道:「有齊國的田耽,秦國的陽泉君嬴镹、渭陽君嬴華、長信侯王戩,以及王齕等等。」

    聽聞此言,諸韓將面色動容:好傢伙!

    齊國的田耽,縱使在他韓國亦鼎鼎有名,而秦國的陽泉君嬴镹、渭陽君嬴華、長信侯王戩等人,雖然在他韓國名氣不大,但一聽這爵位,就是絕非等閒之輩,然而這些將領,竟然皆成這位魏公子的手下敗將。

    想到這裡,樂弈與秦開心中倒也不那麼難受了,甚至於,隱隱約約反而有一種榮耀——畢竟此地諸多他韓國將領,可眼前這位魏公子潤,卻僅僅只索要了他們二人的將旗。

    從某種角度上說,這是否是承認了他們二人呢?

    『……明明等同於羞辱,為何我卻有種沾沾自喜?』

    與樂弈對視一眼,秦開的內心很是糾結。

    不過話說回來,倘若說樂弈與秦開的心情此刻頗為糾結的話,那在旁的暴鳶、靳黈、司馬尚、公仲朋、田苓、許歷等將領,表情就更加糾結了,甚至於,還滿臉尷尬。

    尤其是暴鳶與靳黈,在諸將當中,就屬他倆與趙弘潤交手的次數最多,而且是一敗再敗,可尷尬的是,趙弘潤絲毫沒有向他們索要將旗的意思。

    這……真的很尷尬。

    說不定他倆此刻在心中狂喊:餵,趙潤,難道你忘記我了麼?趕緊向我索要將旗啊混蛋!

    可能是注意到了在場的氣氛有些詭異,趙弘潤在環視一週後,忽然說道:「其實,還有一面將旗本王也十分想要……」

    一聽這話,諸韓國將領頓時豎起了耳朵,卻見趙弘潤遺憾地說道:「上谷守馬奢將軍。……可惜,這面將旗本王是永遠也拿不到了,可惜,可惜。」

    聽聞此言,站在韓王然身邊的馬括精神一振,插嘴道:「能得到趙潤公子的認可,相信家父在九泉之下,亦頗感欣慰。」

    「家父?」趙弘潤愣了愣,好奇問道:「足下是……」

    韓王然在旁介紹道: 「這位,便是馬奢大人的大公子,馬括。」

    「哦。」趙弘潤點了點頭,說道:「本王平生敬重的人不多,似楚國的汝南君熊灝、壽陵君景舍,然而令尊,卻值得本王敬重,只可惜……如此豪傑,中道而崩。」

    聰明的馬括,當然不會說出什麼「我將家父的將旗送一面給你」這種蠢話,畢竟這等同 是對眼前這位魏公子的羞辱,同樣也是對他父親的不尊。

    正如魏公子潤所言,這是一件憾事。

    不得不說,趙弘潤向樂弈、秦開二人索要將旗的舉動,雖然一開始讓氣氛變得格外僵硬,但在經過宗衛穆青與趙弘潤本人的解釋後,這反而沖散了幾分「魏韓之戰」所導致的敵意。

    就是苦了樂弈、秦開這兩位韓將,時不時就能感覺到同僚們那幽怨的目光。

    對此,樂弈、秦開二人哭笑不得之餘,也是無可奈何:又不是我倆主動送上門的,是那魏公子潤強行索要的好不好,跟咱倆有何關係?

    唔,可能也稍稍有些歡喜吧。

    畢竟再怎麼說,魏國的公子潤,那也是橫掃中原、響噹噹的名將,更是魏國下任的君王,敗在其手中,且將旗也被其索要走作為陳列,仔細說起來,這倒也不是什麼恥辱的事,畢竟,魏公子潤是認可了他們,相比較暴鳶、靳黈這些在魏公子潤手中一敗再敗,可魏公子潤卻連他們的將旗都懶得索要的將領,樂弈與秦開足以自傲了。

    甚至於,就連一開始對趙弘潤怒目而視的代郡守司馬尚,對樂弈與秦開也有幾分羨慕,只可惜,他這場仗敗得太慘了。

    在又閒聊了幾句後,韓王然便向趙弘潤告辭,登上了車輦,在諸多軍隊的保護下,攜帶著許多願意跟隨王室與朝廷向北遷移的邯鄲百姓,浩浩蕩盪向北方而去。

    而在送走韓王然後,趙弘潤亦回到了邯鄲,一方面按照兩國的約定,派人通知鄢陵軍撤出鉅鹿、邢台等地,回軍駐守邯鄲,一方面則命伍忌、翟璜、龐煥、曹焱等將領駐守邯鄲與邯鄲南部諸城池,靜等朝廷與天策府的調遣。

    在吩咐完畢這些事後,趙弘潤則帶著東宮衛、侍妾趙雀與宗衛們,與燕王趙疆一同火速返回大樑,希望能趕上五叔禹王趙元佲的葬禮。

    這一路上,趙弘潤一行人先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到盪陰,隨即又乘坐舟船逆流前往大樑,足足趕了七八日的路程,這才趕回大樑境內河域。

    好在禹王趙元佲身份不同尋常,按照下葬的規格,需要魏天子趙元偲或者太子趙潤在場,因此無論是朝廷還是宗府,都等著趙弘潤返回大樑,否則,趙弘潤這一行人還真趕不上這次的葬禮。

    值得一提的是,在返回大樑的途中,趙弘潤接二連三地收到了金令,整整收到了七八塊,都叫他立刻返回大樑。

    趙弘潤起初以為是他老子趙元偲命他返回大樑參加五叔禹王趙元佲的葬禮,直到抵達大樑之後,他這才明白,情況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那些金令,並非是他老爹趙元偲發的,而是內侍監的大太監童憲代發,請他這位東宮太子立刻返回大樑主持大局。

    原因很簡單,正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禹王趙元佲過世之後,得知這個噩耗的魏王趙元偲,悲痛萬分,一下子就跨了。

    在這種情況下,大太監童憲唯有違規矯詔,連連發出金令叫趙弘潤這位東宮太子返回大樑,免得夜長夢多,叫某些人以為有可趁之機。

    回到大樑,趙弘潤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趕到皇宮,甚至於,在皇宮門前也未下馬,直接馳馬闖到甘露殿。

    此時,大太監童憲早已得知這位殿下歸來的消息,正站在殿外等候。

    「童公公,情況如何?」趙弘潤急聲問道。

    只見大太監童憲眼眶泛紅,滿臉悲色,強撐著笑容說道:「太子殿下來了,陛下強撐至今日,就為見太子最後一面。」

    『最後……一面?』

    聽聞此言,趙弘潤如遭雷擊,待片刻之後,快步闖入了甘露殿。
V123210 發表於 2018-1-14 00:22
第128章:駕崩

    「殿下。」

    「殿下。」

    「太子殿下。」

    在趙弘潤快步闖入甘露殿內殿的途中,站在沿途的太監與宮女們紛紛向他行禮。

    若換做在往常,趙弘潤還會與他們點點頭打個招呼,但此時此刻,他卻顧不得這些,沉著臉快步就走了進入。

    待走到內殿的門時,就看到拱衛司左指揮使燕順與右指揮使童信二人站在入口,瞧見趙弘潤迎面走來,連忙迎了上去。

    「情況如何?」

    趙弘潤揮了揮手,示意燕順、童信二人免禮,邁步走入了內殿。

    一進內殿,再走向內室,趙弘潤便看到他老爹的臥榻旁,跪坐著一大幫人,有王皇后、劉淑儀、孫貴姬、孫妃、烏貴嬪、許妃,以及他的養母沈淑妃。

    甚至於,連陳淑嬡就在其中。

    這些位后妃眼眶泛紅,跪坐在床榻旁的墊子上,怕是哭累了,以至於趙弘潤進來時,就看到烏貴嬪伏在沈淑妃的懷中,後者一臉悲傷地輕輕拍著她的背。

    除此之外,趙弘潤還看到了懷抱著兒子趙衛的羋姜。

    羋姜顯然也注意到了他,但卻並未開口招呼,大概是覺得這個場合不合適。

    雖然對於羋姜在此有點意外,仔細想想,羋姜作為太子妃,倒也確實有資格出現在這裡——儘管她本人可能並不喜歡這樣悲傷的場合。

    「太子來了。」

    王皇后注意到了趙弘潤,朝著後者頷首示意,隨即,她握住魏天子趙元偲放在床沿的手,小聲提醒道:「陛下,太子來了。」

    趙弘潤緩緩走近臥榻,看向床榻上的老爹。

    他還記得,這場戰爭前他離開大樑時,他老爹在修養了好些日子後還很精神,以至於趙弘潤還曾調侃老爹是將壓力轉移給了他,但是此刻他老爹,卻面如枯槁、眼眶深陷,一看就知是油盡燈枯、時日不長。

    看到這一幕,趙弘潤的心不由地揪緊了。

    出於年幼時趙元偲對他們倆兄弟以及沈淑妃的不聞不問,趙弘潤一直以來都否認與這位父皇存在什麼父子之情,但此時此刻看到老爹那副令人心酸的模樣,縱使是他,此刻也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

    在王皇后的低聲呼喚下,躺在床榻上的趙元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起初,他的目光還有些呆滯、無神,但在看著趙弘潤半響後,那雙眼睛卻漸漸恢復了光彩。

    甚至於,臉上的神色也逐漸改善了許多。

    在王皇后與大太監童憲二人的協助下,趙元偲坐了起來,靠在床榻上,逐漸恢復光彩的雙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風塵僕僕的趙弘潤、趙弘疆二人,問道:「弘潤、弘疆,你二人怎麼回來了?」

    聽聞此言,大太監童憲在旁提醒道:「陛下,您忘了,太子殿下與燕王殿下,是因為禹王爺的事而回來的…… 」

    「胡說!朕幾時下達過這個詔令?」趙元偲皺眉說道:「元佲過世時,千叮囑萬囑咐,不可因他而影響到外事……童憲,莫非是你矯詔?你好大膽子!」

    那邊童憲正要解釋,就見趙弘潤上前一步,拱手說道:「父皇,我大魏與韓國的戰事已經結束了。」說著,他便將「魏韓和議」、並且韓國割讓十幾座城池給魏國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趙元偲,聽得趙元偲心花怒放,面色竟隱隱出現了幾分紅潤之色。

    看到這一幕,殿內的后妃們不禁又小聲啜泣起來。

    縱使她們無知,也曉得趙元偲此刻的狀態乃是迴光返照,只是因為見到了一直等待的人,待等這股勁頭過去之後,那就真的……真的天人永隔了。

    「好啊,好啊。」

    趙元偲連連點頭說道:「元佲過世時,心中最放不下的,就是與韓國的戰事。他曾說,只要我大魏能邁過這個坎,那麼,將再無中原國家可以掣肘我大魏……」說到這裡,他讚許趙弘潤與趙弘疆二人道:「做得好!弘潤、弘疆。」

    燕王趙疆是一個爽直的人,方才在看到他父皇那副油盡燈枯的模樣後,呆若木雞,這會兒亦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顯然還是未從這個打擊中回過神來。

    相比之下,趙弘潤雖然心中也難受,但好歹還能做到與老爹的正常交談。

    可能是被殿內諸后妃的小聲啜泣影響了心情,趙元偲沒好氣地說道:「哭哭哭,哭什麼?朕還沒死呢!……這些日子,朕躺在這裡,就聽到你們在旁哭,叫朕好生煩悶,去去去,都出去都出去,讓朕與太子單獨待會。」

    聽聞此言,王皇后彷彿是明白了什麼,眼眸中閃過幾分悲意,站起身來說道:「諸位姐妹們,太子久離大樑,想必陛下有好些話要與太子敘說,咱們婦道人家,就莫要在這叨擾了。」說著,她看了一眼懷抱著兒子趙衛的太子妃羋姜,輕聲說道:「羋氏,你也來。」

    羋姜點點頭,抱著兒子趙衛跟在親婆婆沈淑妃的身後,與王皇后以及其餘后妃們,一同離開了。

    待等眾女離開後,趙元偲先將燕王趙疆招到了面前,一方面肯定了後者這些年來對國家的貢獻,一方面則耳提面命,囑咐燕王趙疆定要改改莽撞的性格,絕對不能再重演「三王之亂」時被人利用的錯誤,聽得燕王趙疆這個年過三旬、且在沙場上異常勇猛的猛將,此刻竟像個孩童似的,頻頻用袖口抹淚,泣不成聲,直說「兒臣遵命」、「兒臣遵命」。

    片刻後,在兩名小太監的攙扶下,燕王趙疆戀戀不捨地離開了內殿。

    看著這個莽撞的兒子離去的背影,趙元偲笑著對趙弘潤說道:「這弘疆啊,是不長進,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哭哭啼啼的就跟婦道人家一樣……」

    趙弘潤勉強擠出幾分笑容。

    拍拍床榻的邊沿,示意趙弘潤坐下,趙元偲詢問道:「弘潤,這場仗過後,你有何打算?」

    「唯休養生息。」趙弘潤說道:「這些年來開闢的疆域,我大魏一直無暇全力發展……」

    趙元偲點點頭,又問道:「在你看來,中原各國中,還有哪國能對我大魏造成威脅麼?」

    趙弘潤輕笑一聲,分析道:「韓國新敗,至少十年難以恢復元氣,再遑論秦國那邊並未終止與韓國的戰事,兒臣覺得吧,日後十年、二十年內,韓國應該無力與我大魏爭雄了。……齊國亦是。相比之下,反而是楚國稍稍有點威脅,但威脅不大。兒臣毫不誇張地說,當世,唯我大魏最為強盛!」

    「好!好!好!」

    趙元偲連聲說了三個好字,隨即長吐一口氣,惆悵地說道:「弘潤,想必你也知曉,朕這個位子,來路不正,當年朕在逼迫先王、也就是你祖父時,你祖父曾咒罵為父,說什麼 父會將我大魏引向末路……就因為那老物(老東西)的這一番話,朕這些年戰戰兢兢、兢兢業業,不敢有半分懈怠,唯恐被那老不死的說中……」

    聽著父皇的話,趙弘潤的表情非常古怪,他也沒想到,縱使過了那麼多年,他父皇對他祖父的怨念,還是那麼大,一口一個老物、老不死。

    「……起初那些年,朕年輕好勝,做了不少錯事,蕭氏亦是,宋郡亦是……後來朕仔細想想,或許,朕並沒有那個才能,齊王僖也好、韓王簡也罷,甚至是楚王熊胥,或許朕並沒有那個才能與這些當世的英傑爭雄……」趙元偲自嘲地說道。

    「不,父皇,在兒臣看來,你並不比韓王簡、齊王僖遜色多少。」趙弘潤正色說道。

    事實上,這並非只是趙弘潤恭維其父的讚美。

    在他看來,他老爹只是命不好,誕生於他魏國最虛弱的時候——當時的魏國,被他祖父「趙慷」幾乎敗盡了,打輸了「魏韓上黨戰役」,不僅「(初代)魏武軍」全軍覆沒,就連上黨也整個丟了,再然後,「借宿」於三川的陰戎看到魏國虛弱,趁機把三川也佔據了,使得曾經也算是一流大國的魏國,一下子就變得千瘡百孔、羸弱不堪。

    而在這種情況下,上上代魏王趙慷,居然擺著四子趙偲這樣一個雄主不用,欲將王位傳給才能遠遠不如趙偲的長子趙伷,甚至於,暗地裡排擠趙偲——為何?只因為趙偲指出了他種種在施政上的弊端,讓趙慷很是不喜。

    趙弘潤甚至懷疑,當年「蕭氏之女」一事,雖說是靖王(南梁)趙元佐從中作梗,但這其中,未嘗沒有趙慷不喜趙偲的原因所致——趙慷素來不喜趙偲,生怕趙偲在得到南燕蕭氏的支持後,嚴重威脅到他的地位,故而才棒打鴛鴦,拆散了趙偲與蕭氏之女蕭晴的那樁婚事,這才導致魏國出現了後續一連串的內亂。

    反過來說,倘若趙慷當年能有這個魄力,將王位傳給趙偲,或許他魏國根本不需要等到趙弘潤這一輩就能崛起。

    當時的魏國,有靖王趙元佐、禹王趙元佲,前者至今仍然是他魏國頂尖的統帥之才,而後者更不得了,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簡直就是百年難得的奇才,丞相也好、太尉也罷,相信任由這位禹王爺挑選。

    再加上南燕蕭氏,雖然南燕侯蕭博遠確實不怎麼樣,但其父老將蕭彥,甚至尤其是他的兒子蕭鸞,豈是等閒之輩?——看看這些年,魏國有多少內亂是被蕭鸞引起,就知道這個傢伙是多麼的能耐。

    要是沒有當年那種種,若蕭鸞從始至終是魏國的將領,他魏國何懼韓國、楚國?

    還有趙弘潤的六叔趙元俼,號稱賓朋滿天下,人脈廣得讓趙弘潤都感覺不可思議。

    再加上司馬安、龐煥、蒙濼、韶虎、龍季、羿孤、趙豹、李鉦等等等等,趙弘潤真不敢去想想,若沒有發生那些事,那時的魏國能崛起到什麼地步。

    簡直就是黃金一代,人才濟濟。

    只可惜,接連兩次注定的內亂,使當時的魏國錯失了奮起的機會,一直等到三十年後,才在趙弘潤這輩人手中,重新強大起來。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一件非常遺憾的事。

    「不比齊王僖、韓王簡、楚王胥遜色多少麼?哈哈哈哈。」

    在聽到趙弘潤的話後,趙元偲欣慰地笑了起來。

    說實話,自嘲歸自嘲,但趙元偲並不認為自己為魏國做出的貢獻,不如韓王簡對韓國、齊王僖對齊國、楚王胥對楚國,就說一樁事,他就自認為那三位當時的明君遠遠不如他:子嗣!

    他有一個比他更出色的兒子趙潤,而其他三位他國的國君呢?有麼?或者說,及得上他兒子趙潤麼?

    趙元偲越想越欣慰、越想越歡喜。

    正如趙弘潤所言,就連他也無法想像,在垂拱殿那一隅之地,他是如何熬過這二十幾年,為了國家兢兢業業地處理政務,不敢有半點的懈怠。

    但是,他的付出是值得的,是有意義的:若沒有他長達二十幾年的勵精圖治,他魏國根本負擔不起他兒子趙潤這些年來南征北戰的消耗。

    這些事,趙元偲從未對人提過,就比如說,他時常會翻閱兒子趙弘潤這些年來的捷報,反覆欣賞疆域越來越遼闊的魏國地圖——儘管這些開闢的疆土,乃是他兒子趙潤所為,但他心中亦有餘榮。

    好比說,他是將自己無力再去達成的夙願,寄託希望於眼前這個兒子。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個兒子太出色了,出色到就算是到了他臨終之前,也不知該叮囑什麼。

    搖了搖頭,趙偲拍了拍兒子的手背,說道:「弘潤,陪朕出殿走走。」

    按理來說,以趙元偲目前的狀況,是不利於走動的,但此時,無論是趙弘潤還是大太監童憲,都沒有攔著,二人上前合力為趙元偲穿戴好衣袍,隨即,由趙弘潤扶著,漫無目的地走出了甘露殿。

    「……後宮的嬪妃,朕已叮囑過了,待朕走後,內侍監會在城北蓋一座寺園,安置宮內的后妃,倘若在她們當中,有想要投奔兒子的,也讓她們去。其餘女子……你若喜歡就留下,若不歡喜,就遣散了吧。」趙元偲口中的「其餘女子」,即是指那些並未被臨幸的女子。

    趙弘潤聞言翻了翻白眼:這時候跟他說這個,可真是親爹啊。

    轉過宮內的廣場,轉過花園、走廊,趙元偲一邊搭扶著兒子趙弘潤的手,一邊叨叨絮絮地叮囑著家事——想來,他也就只能叮囑些家事了,因為在國事上,根本不需要他操心,他兒子比他還出色。

    而在這兩位魏國最尊貴的人身後,大太監童憲,趙弘潤身邊太監高力、高和,拱衛司的燕順、童信,禁衛軍的李鉦、衛驕,還有許許多多一大幫人,烏央烏央地跟在後面,亦步亦趨,不敢大聲說話,唯恐驚擾到面前那對父子最後的相處時間。

    父子二人先來到了文德殿。

    趙元偲指著空蕩蕩的文德殿,笑著對兒子說道:「朕當時,真恨不得將你這劣子打入宗府的靜慮室,多虧了你弘昭為你辯解。」

    說笑歸說笑,趙元偲亦是暗暗嘆息,嘆息於當初他勤於政務,疏於對兒子們的關注,以至於完全不曾想到,當年在宮內素有惡名的『小惡霸』趙潤,竟然擁有著不亞於六子趙昭的才華。

    甚至於,當年宮內的那個小惡霸,如今即將繼承他衣缽,成為他魏國的君王。

    「有十一年了吧?」趙元偲忽然開口道。

    趙弘潤想了想,回答道:「是十一年六個月零四天。」

    「……」趙元偲張了張嘴,驚訝地問道:「你記得那麼清楚?」說到這裡,他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麼,點點頭笑著說道:「對對對,相傳你有過目不忘、走馬觀碑的才能,呵呵呵,朕還記得,當初在文德殿內,弘禮立言之事,就是被你給攪和了……」

    「當時兒臣少不更事。」

    趙弘潤有些羞臊地說道。

    其實如今仔細想想,長皇子趙弘禮也並不是那麼令人厭惡,只能說,由於二人初次見面時的印像不太好,以至於趙弘潤對趙弘禮充滿了偏見。

    趙元偲深深地看了一眼趙弘潤,忽然搖頭說道:「弘禮非亂世之主,絕非韓然、熊拓、衛瑜以及……你六哥弘昭的對手。我大魏交到他手中,朕心中亦不安。相比之下,弘譽本來是一個可塑的王才,只可惜被兩個女人毀了……」

    說到最後,趙元偲亦頗感遺憾地嘆了口氣,興致缺缺地走出了文德殿。

    趙弘潤當即跟了上去。

    他當然知道他父皇口中的「兩個女人」指的是誰,無非就是王皇后與施貴妃,只是他的立場不好對這件事多說什麼。

    「朕當年太疏於對待你兄弟幾人了。」

    站在文德殿外,趙元偲面帶苦澀地說道。

    倘若說異軍突起的趙潤,曾讓這位魏國君王有種收穫橫財的歡喜,那麼雍王趙譽的事,便是他心中始終無法拔除的一根刺。

    要知道,趙元偲起初是非常好看雍王趙譽的,若不是出現了更出色的趙潤,趙元偲絕對會將王位傳給趙譽,並且,後者的能力與才華,也足以繼承整個魏國。

    「你如今亦是為人父,不可走朕的老路……」

    握著趙弘潤的手,趙元偲叮囑道:「當年你跟弘宣恨朕待爾等兄弟不親,那麼如今,你可莫要重蹈朕的覆轍,被你的子女記恨……至於立儲之事,相信就無需朕多言了,我大魏歷代「立長」,唯獨朕是「立賢」,這才使你兄弟幾人明爭暗鬥,這也不好,你日後自去衡量。」

    趙弘潤點點頭,表示會將這些話記在心中。

    漸漸地,趙元偲、趙弘潤父子二人,走到了宮內的御花園。

    當即,趙元偲便指著花園笑道:「還記得你在此園的惡行麼?」

    趙弘潤忍不住笑了笑,難得地恭維道:「也就是父皇氣量大,若換做是兒臣,有一子如此肆意妄為,兒臣定不會輕饒。」

    「你也曉得你當初是何等的肆意妄為?」趙元偲斜睨了一眼兒子調侃道。

    走了一陣,趙元偲在當年趙弘潤『焚竹烤魚』的那一帶停了下來,說道:「弘潤,朕倦了,就在這裡歇一歇吧。」

    「……」趙弘潤彷彿是明白了什麼,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點了點頭。

    坐在一塊石頭上,身邊便是兒子趙潤,趙元偲雙手搭在膝蓋上,略顯渾濁的一雙眼睛,目視著眼前的這座觀魚池。

    這座觀魚池,給趙元偲留下了許許多多的記憶。

    在這裡,他第一次碰到了最初應該是未婚妻子的南燕蕭氏之女蕭晴,且他與後來的禹王趙元佲、怡王趙元俼,兄弟三人合計著上前搭訕……

    在這裡,他也第一次見識到了他兒子趙潤的『惡劣』,焚竹烤魚,摧殘他親手栽培的花,氣得他當時青筋繃緊。

    忽然,一雙手搭在趙元偲的肩膀上。

    趙元偲下意識抬頭一瞧,就瞧見禹王趙元佲與怡王趙元俼正站在身邊,微笑著看著自己。

    「四王兄,你瞧那邊——」

    順著禹王趙元佲手指所指的方向,趙元偲抬頭看去,便瞧見在池子的對岸,有一名身穿羅裙的女子,打著一把紙傘坐在池子邊,一雙美眸瞧著他們兄弟三人。

    「過去瞧瞧?」

    禹王趙元佲笑著問道。

    『真是……過了太久太久了……』

    眼眸中浮現幾絲追憶,趙元偲笑著站了起來:「好啊,同去。」

    ……

    ……

    『……』

    瞥了一眼父皇,見他坐在那塊石頭上,頭顱無力地低垂下來,趙弘潤仰起頭來,強忍著不讓眼眶內的淚水流下來。

    他從未想過,原來有朝一日他父皇的過世,對此他心中的悲傷絲毫不亞於痛失六叔趙元俼。

    齊刷刷地,在趙元偲、趙弘潤身後,以大太監童憲、禁衛統領李鉦等人為首,一大幫人跪倒在地,眼中含淚。

    「恭送陛下……龍馭賓天。」

    此後,便是此起彼伏的哭聲,久久響徹這個花園。

    洪德二十七年八月二十三日,距「禹王趙佲」過世不到二十日,魏王趙偲過世。

    此後,魏國由太子趙潤繼承大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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