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大魏宮廷 作者:賤宗首席弟子(已完成)

   
mk2258 2015-12-6 08: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9 8556156
V123210 發表於 2018-5-7 23:51
第259章:蓄勢

    八月十八日,楚水君再次召集諸國將軍在帥帳議事。

    在今日的議事中,新陽君項培與越國將領吳起亦曾楚西,楚、齊、魯、越、衛五個國家的統兵將領,終於齊聚一堂。

    在會議開始之前,楚水君有意無意地看了幾眼齊國的田耽。

    原因就在於昨日的軍議結束之後,衛國的將領衛邵跟著田耽前往了齊軍的營寨,據楚水君得到的消息,田耽當時在帳內宴請了衛邵、衛鄖、衛振三人,且從旁還有季武、桓虎、陳狩三位魯國的將領作陪,毋庸置疑,齊魯衛三國軍隊的小團體已就此形成。

    一想到此事,楚水君就心頭火起。

    他心中暗想,早知如此,還不如就叫衛國的六萬軍隊在前三日攻打大梁的戰役中全部消耗殆盡,虧他當時他還留了一線餘地。

    『……實在該死!』

    他心中暗罵。

    但暗罵歸暗罵,既然衛軍已經投向了齊國的田耽,那麼,楚水君自然要給田耽這個面子——或者說是給齊國面子,畢竟齊國目前承擔著諸國聯軍的糧草供應,若惹得齊國不快,一拍兩散,那結局絕對不是楚國希望看到的。

    至少就目前來說,楚國得好聲好氣哄著齊國,然而待等到擊敗了魏國嘛,說不定楚國會立刻調轉槍頭對付齊國。

    在深深看了幾眼田耽後,楚水軍環顧帳內諸將,凝聲說道:「昨日一戰,不幸敗於魏軍手中,此事非我等所期望,然事已至此,縱使相互推卸責任亦無法挽回什麼,希望諸位稍做克制,同心協力……你說不是,田將軍?」

    聽聞此言,齊將田耽點了點頭,他當然明白爭吵不能解決問題,只是昨日楚將項孌脾氣太暴,對他冷嘲熱諷,因此惹得他心中不快罷了。

    如今的諸國聯軍中,以逐漸形成兩方陣營,一方即「楚越」,還有一方則是「齊魯衛」,三前者的領軍人物為楚水君,而後者顯然就是齊國的田耽,因此,當楚水君與田耽二人意見達成一致時,諸國聯軍終於得以暫時攜手。

    既然意見達成一致,那麼接下來自然得好好商量一番對付魏國的策略。

    別看昨日魏王趙潤勝了一仗,但事實上對於諸國聯軍來說影響並不大,畢竟細論下來,除了糧募兵外,諸國聯軍當中就只有項末、項孌兩兄弟麾下的軍隊有所損失,雖然這兩兄弟當時為了殿後損失了兩三萬兵力誠為可惜,但對於仍擁有近一百三十萬軍隊的諸國聯軍而言,些許的損失,其實倒也不算什麼。

    至少通過這些損失,聯軍方多多少少也瞭解了一些魏軍的虛實。

    就比如說,魏王趙潤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殺手鐧,否則在昨日那樣險峻的情況下,他肯定會使出來——可他並沒有,他只是利用了自己作為君主的魅力,通過出色的軍心鼓舞,激勵了其麾下的魏軍士卒而已。

    這讓本來心中暗暗有些打鼓的諸國聯軍,終於可以將懸起的心放下來。

    「……魏王趙潤用兵,向來是以正合、以奇勝,似昨日那般鋌而走險,還是甚為罕見的。」

    在帥帳內,齊將田耽推測著魏王趙潤接下來的行動:「憑田某對趙潤的瞭解,昨日他兵行險招勝了一仗,接下來多半不會過於激進,若我所料的不差的話,他會暫時採取守勢,同時叫其麾下的騎兵襲我軍糧道,使我百萬聯軍被每日的耗糧所拖累……」

    楚水君聞言點了點頭,不過心中並不是特別在意。

    因為在這場仗開戰之時,楚王熊拓就預料到他楚軍的糧道會隨著大軍的推進而被拉長,是故,他想出了「水陸並進」的糧草輸運方式,即除了陸地上的運糧隊伍外,主要依靠「梁魯渠」、「大河」、「大江--蔡溝」這三條水運來運輸糧食。

    雖然齊國的船隻,大多數都被魏國的湖陵魏軍以及魏武軍在北伐韓國前給摧毀了麼,但國內水域眾多的楚國,本來就擁有眾多的船隻,完全負擔地起糧草輸運的需求。

    而這,也正是魏將博西勒率領四萬餘羯角騎兵試圖斷絕諸國聯軍的糧道,卻始終未能成功的原因——原因就在於諸國聯軍的糧草,有近六七成是通過便利的水路網來運輸,這讓羯角騎兵鞭長莫及。

    記得前一陣子,楚軍攻佔了博浪沙河港,這讓齊國輸運糧草變得更加方便,不過很可惜,及時率軍抵達大梁的魏王趙潤,很快就將博浪沙河港又重新奪了回去,以至於目前諸國聯軍只能通過「祥符港」來運輸大軍的糧草。

    除此之外,還有「杞縣」、「睢縣」、「睢陽」等緊挨著河道的城池,皆已成為諸國聯軍水路糧道的中轉站。

    正如齊將田耽所猜測的,當日,當趙潤在大梁王宮的宣政殿召集麾下主將商議軍事時,果然是傾向於採取「一守一攻」的戰術:守即指大梁,亦或是指趙潤麾下的主力;而攻則指代呂牧、穆青、烏兀、祿巴隆等將領麾下的兩萬騎兵,包括魏將博西勒麾下的四萬羯角軍。

    此時的趙潤,尚不清楚諸國聯軍的糧草運輸方式主要是依靠水路,因此,他決定由自己率領主力軍與諸國聯軍耗著,而派遣川雒騎兵與羯角騎兵這兩支合計六萬餘人的騎兵去斷聯軍的糧道。

    畢竟在他看來,諸國聯軍眼下仍有一百三十萬之眾,每日的軍糧消耗相信是一個天文數字,就算是殷富如齊國,恐怕也無法支撐這支大軍多久,因此簡單地來說,只要能守住,那麼這場仗就注定是他魏國的勝利。

    不得不說,對於魏國而言,最為艱難的莫過於昨日。

    若非昨日趙潤置之死地而後生,激勵麾下魏軍士卒的士氣,擊退了諸國聯軍,那麼,他三十萬魏軍勢必會被數倍於己的諸國聯軍壓制。

    好在最艱難的時刻已經過去,從三川郡趕來支援的魏軍,已在大梁站穩腳跟——這意味著魏國總算能扳平此前的劣勢,與諸國聯軍五五開局。

    「呂牧、穆青。」

    趙潤點了兩位宗衛的名,吩咐他們道:「接下來,朕將暫時在大梁按兵不動,以阻遏諸國聯軍。朕命你二人率領兩萬餘騎兵南下……」

    說罷,趙潤指了指面前案上的地圖,沉聲說道:「據朕所知,楚國的壽陵君景雲,目前仍在率軍攻打安陵、鄢陵,企圖與楚國的平輿君熊琥夾攻商水,朕希望你二人率領騎兵南下,解商水之圍……」說到這裡,他轉頭看向祿巴隆與孟良,問道:「兩位可有何異議?」

    祿巴隆與孟良搖搖頭,當場表示會竭力配合呂牧、穆青二將。

    此時,趙潤轉頭看向青羊部落的年輕族長烏兀,也就是他的內兄之一:「兄且率領青羊部落的騎兵,迂迴繞到聯軍身後,設法聯絡博西勒的羯角軍。」

    「是,陛下!」烏兀抱拳應道。

    此後,趙潤遂安排諸將任務。

    成陵王趙燊依舊守衛「東山」,畢竟東山那邊有他魏國歷代君主的王陵,萬萬疏忽不得。

    隨後,趙潤又提拔周驥代替已故的靳炬,出任大梁禁衛軍總統領一職,全權負責大梁城的戒嚴、禦敵諸事。

    宗衛何苗被調回博浪沙,駐軍於這座河港。

    至於冶城那邊,鑑於大梁禁衛軍的副將侯聃防守冶城有功,面對楚國新陽君項培與越國將領吳起二人,絲毫不弱下風,趙潤未做安排,只是派人命侯聃鞏固防守,畢竟冶城乃是魏國一切技術工藝的中心,一旦被楚軍攻陷,後果不堪設想。

    待一切部署完畢,趙潤獨自一人在甘露殿沉思。

    在今日的軍議上,其實有人建議他乘勝追擊,趁著諸國聯軍昨日大敗,加緊做出反擊,但是最終,這項提議被趙潤否決了。

    別看趙潤昨日表現得彷彿是一切盡在掌握,事實上,他心中其實也虛地很。

    就像他對介子鴟解釋的那樣,他是沒辦法,才會採取彷彿破罐破摔的戰術,一口氣壓上三十萬魏軍——否則,他這支初來乍到的援軍,就會被以逸待勞的諸國聯軍壓制,被壓制到連營寨都沒辦法立下的程度。

    說到底,昨日那場仗,只是趙潤的一場豪賭,賭諸國聯軍內部未必心齊,賭楚水君未必敢傾盡兵力與他決戰。

    雖然最終僥倖勝出,但趙潤並不認為這樣僥倖得來的優勢,能幫助魏軍擊敗數倍於己的諸國聯軍。

    更何況,昨日諸國聯軍在遭受敗北後,必定會痛定思痛,暫時攜手對外,若此時趙潤仗著此前的勝勢一頭撞上去,那麼結局不難猜測。

    兵行險招這種事,偶爾為之就算了,倘若次次都拿它當殺招,那麼終有一日會自食惡果。

    至少趙潤是這樣認為的。

    當日下午,呂牧、穆青、祿巴隆、孟良等人,率領兩萬餘川雒騎兵傾巢而動,朝著南面而去。

    而魏王趙潤麾下的主力軍,則以大梁、冶城、東山三者為核心,迅速地建造營寨,鞏固防禦,以應對諸國聯軍接下來的進攻。

    八月十九日到八月二十四日,魏軍與諸國聯軍開始出現小規模地摩擦,這意味著諸國聯軍的士氣逐步回升,正在為接下來攻打大梁、冶城兩地而預熱。

    對此,趙潤並不意外,更不會因此感到慌亂,因為就像他所說的,此戰他魏國最艱難的日子已經過去,相比之下,他更在意西邊的消息。

    西邊,即指西垂秦國。

    這場仗,只要秦國那邊不搗亂,魏國擊退諸國聯軍的勝算其實並不小。

    但想要秦國『按兵不動』,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站起身來走到窗口,趙潤負背雙手望著西方,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秦少君嬴瓔的面容。

    在丈夫與父親、在夫家魏國與娘家秦國之間,秦少君最終還是選擇了自己的丈夫與夫家。

    據青鴉眾的稟報,在趙潤從雒陽率軍出征的第三日,即八月九日,秦少君嬴瓔便從雒城坐船前往了秦國的王都咸陽。

    在經過了數日後,終在八月十二日抵達了咸陽。

    抵達咸陽的當日,秦少君並未直接去見自己父王秦王囘,而是前去見了此時仍駐留在咸陽城內的魏使唐沮。

    早在幾個月前,唐沮便來到了秦國的王都咸陽,試圖遊說秦國加緊進攻韓國。

    畢竟秦國倘若加緊進攻韓國,一來可以減輕魏國當時在邊境與韓國對峙的壓力,二來能讓魏國消除後顧之憂,不必終日惴惴不安於秦國這個強大的鄰居是否會在關鍵時候捅它一刀。

    但遺憾的是,秦人雖然耿直但卻不傻,而趙潤的老丈人秦王囘,亦稱得上是一位明君。

    當時這位老王看出魏國與韓國即將爆發戰爭,雖立刻傳令當時仍在攻打雁門郡的秦將公孫起、王戩等人,命其暫緩攻勢。

    正如趙潤所顧慮的那樣,秦國對魏國亦有所顧忌,要知道對於秦國來說,魏國既是強大的盟友,同時也是阻隔他們駐足中原的強國——正是因為有魏國這個龐大巨國擋在秦國的東進路線上,近兩年秦國才會被迫改變策略,試圖從韓國的雁門郡入手,以迂迴的方式駐足中原。

    而更關鍵的是,相比較秦國,魏國更加強大,強大到縱使秦國也只能避其鋒芒,老老實實屈居第二,這對於秦國這個進攻性極強的國家而言,實在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

    但沒辦法,秦國與魏國打了兩場,兩場全輸了。

    還記得第一次交鋒時,當時還是肅王的趙潤一口氣滅了秦國二十萬兵力,讓秦國元氣大傷;而第二次交鋒時,秦國被趙潤直接偷襲了本土,險些連王都都淪陷了,若非當時魏國還承受著楚、韓兩國的兇猛攻勢,搞不好秦國真會丟了都城。

    正是這兩場敗仗,幾乎徹底打滅了秦國原本試圖與魏國爭雄的念頭,反而與魏國締結了盟約。

    就連趙潤的老丈人秦王囘亦認為,只要他這位女婿仍在魏國,他秦國基本是沒什麼機會取代魏國、駐足中原了,因此,這些年來秦國也頗為識相,除了跟西邊的羌人、北邊的義渠打打仗,就是與魏國做做貿易,以及在河套地區放牧戰馬,就算是秦將公孫起攻打韓國的雁門郡,也只是秦國的一種嘗試而已:即想看看能否繞過魏國,使他秦國能駐足富饒的中原。

    可歸根到底,秦國已不敢與魏國平起平坐——確切地說,不是不敢,而是秦人自認為處處不如魏國。

    然而沒想到的,魏國的強大引起了中原諸國的驚恐,致使韓、齊、楚、魯、越各國相繼聯合起來討伐魏國,這讓秦王囘精神一振。

    雖說魏國乃是秦國的盟國不假,但總是被自己的女婿壓一頭,秦王囘自然也會感到鬱悶。

    因此,在魏國與韓國爆發戰爭前,秦王囘選擇了觀望,而非是支持魏國。

    其中原因,無非就是因為魏國太強大了,強大到他秦國幾乎沒有出頭之日,倘若這場仗能削弱魏國幾分,這對於秦國而言,可不是一件壞事。

    在初見嬴瓔時,魏使唐沮半響沒回過神來。

    原因很簡單,因為嬴瓔此番前來秦國,穿的乃是男服,這讓唐沮一下子就聯想到了那位秦國儲君『秦少君嬴嬰』,可問題是據唐沮所知,那位『秦少君』早些年就已經不幸病故了呀。

    如今的秦國儲君,乃是『少君嬴嬰』的幼弟,即那位據說自幼身體虛弱的「嬴逐」。

    「您是?」

    在詢問這句話時,唐沮心中暗暗嘀咕。

    見唐沮面露疑色,嬴瓔便說道:「本宮住在幽芷宮。」

    一聽這話,唐沮立刻醒悟,連忙躬身施禮:「原來是秦妃。」

    說罷,他困惑地問道:「秦妃莫非是回秦國看望秦王陛下麼?」

    贏瓔搖了搖頭,開門見山地問道:「我夫君命你出使秦國,叫你說服我父王進攻雁門郡,你遊說地如何了?」

    『秦……國?』

    唐沮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眼前這位王妃,恭敬中帶著幾分羞愧,說道:「臣有負陛下託付,至今未能說服……秦王。」

    聽聞此言,贏瓔皺了皺眉,問道:「我父王他只是拒絕麼?未曾開出條件?」

    唐沮想了想,搖頭說道:「秦王陛下只是以諸多理由婉言拒絕,並未開出條件。」

    「包括割讓河西、河東、河內三地,亦不曾開出條件?」嬴瓔又問道。

    聽了這話,唐沮驚愕地看著嬴瓔,搖頭說道:「秦王陛下從未提及此事……不知秦妃從何處聽說?」

    嬴瓔皺眉不語。

    作為秦王囘的長女,且曾經一直以來以「秦少君嬴嬰」的身份拋頭露面,嬴瓔很清楚她父親心中想要的東西。

    她並不懷疑她父王心中並沒有想過與魏國為敵,但是她知道,他父王很希望魏國能讓出「使秦國能駐足中原」的道路,比如說,河西、河東、河內三地——最好還能囊括西河、河套、上黨等地。

    出於秦魏的關係,秦國並不貪圖魏國的三川郡、潁水郡,但卻希望魏國最起碼將河西、河東、河西三地讓給他秦國,使他秦國能踏入中原——至於在此之後,秦國最終會攻取韓、魯、齊、楚哪個方向,這姑且不提。

    但讓嬴瓔感到意外的是,他父王至今都還未向魏使唐沮提出索要「三河」的要求。

    『難道父王轉性了?』

    不過轉念一想,嬴瓔就明白了。

    想來是她父王秦王囘知道,他的女婿魏王趙潤,是絕對不會同意割讓河西、河東、河內三地的,畢竟魏國趙氏王族那「不賠款、不割地、不納貢、不和親」的訓戒,早已通過嬴瓔的口中傳到了她父王的耳中——記得當時她父王還大為稱讚來著。

    很顯然,她父王還在觀望,靜候著時機,決定等到憑一己之力抗衡中原各國的魏國實在堅持不住了,再派使臣向其女婿趙潤提出此事,以河西、河東、河內三地作為酬勞,換取他秦國的軍隊鼎力支持魏國這場戰爭。

    『父王終歸還是看重大秦……』

    贏瓔暗自嘆息。

    以曾經「秦少君嬴嬰」的角度來說,她父王的決定當然是正確的,畢竟就連她的丈夫魏王趙潤也時常將「國之利益至上」的話掛在嘴邊;但作為女兒,贏瓔多麼希望她父王此番能慷慨無私地幫助她夫婿的國家渡過難關。

    在幽幽嘆了口氣後,贏瓔正色對唐沮說道:「唐沮大人,接下來由本宮去跟我父王交涉,請你務必聽從本宮的囑咐。……這也是我夫的口諭。」

    說著,她從袖口中取出一枚金令,懸示於唐沮面前。

    唐沮愣了愣,雖然他已看清眼前這枚金令確實是他魏國君主所有,但心中難免仍有所顧慮——畢竟眼前這位秦妃,她可是秦國人啊。

    想到這裡,唐沮試探著問道:「不知秦妃準備如何與秦王陛下交涉?」

    聽聞此言,贏瓔壓低聲音說了幾句,直聽得唐沮雙目微微一亮,連忙拱手說道:「唐沮願聽從秦妃娘娘的指示。」

    「很好。」

    贏瓔滿意地離開了驛館。

    離開驛館後,她轉頭看向了一眼咸陽宮的方向,在略一遲疑後,義無反顧地帶著隨從與護衛,朝著咸陽宮而去。
V123210 發表於 2018-5-8 23:42
第260章:父與女

    當贏瓔來到咸陽時,此時在咸陽宮的正殿殿內,秦王囘在正與大庶長趙冉談論要事。

    二人談論的內容,正是近幾日由安插在雒陽的奸細火速送至秦國的消息:八月初六,魏王潤御駕親征、誓破百萬敵軍。

    「得聞百萬諸國聯軍犯境,竟徵召士卒,御駕親征……此子誠乃當世豪傑。」

    看著手中由奸細送來的密信,秦王囘由衷地稱讚道。

    在旁,大庶長趙冉亦徐徐點頭附和。

    他們對魏王趙潤皆不陌生,知道趙潤身高不過中人,雖不能說手無縛雞之力,但也只需一名士卒就能將其撂倒,但此人的膽魄、胸襟、才識,無不讓秦王囘與趙冉稱讚有加。

    二人都很欣賞魏王趙潤在國難當頭時御駕親征的膽識。

    原因很簡單,因為秦國的「武風」亦毫不遜色於魏國。

    縱觀諸國,事實上秦國君主率軍出征的次數極多——每逢大規模的戰事,秦國的君主以及國內的大貴族,皆會隨軍出征,與其說這是一種激勵軍心的策略,倒不如說是一種早年間流傳下來的習俗。

    秦國的王族,除了曾被人恥笑膽小懦弱的「藍田君嬴謫」外,幾乎所有的嬴氏王族都有從軍參戰的經歷,並且其中湧現出不少有能力的將領——比如當世的「渭陽君嬴華」與「陽泉君贏镹」。

    而秦王囘年輕時的,亦曾頻繁率軍出征。

    正因為如此,當年趙潤圍攻咸陽、威脅秦國時,秦王囘毫不示弱,更不曾因此而妥協,若非當時秦少君嬴瓔及時帶著魏國先王趙偲的王令趕到,說不定秦王囘就會傾盡秦國本土的國人,與趙潤這位未來的女婿打上一場不死不休的戰爭。

    但欣賞歸欣賞,秦王囘與趙冉亦無法斷定魏王趙潤此番御駕親征是否能夠取勝,畢竟此番魏國面對的諸國聯軍,號稱有一百五十萬之眾——這數量光是想想,就讓人感覺頭皮發麻。

    「怕是難以取勝。」

    大庶長趙冉搖了搖頭,皺著眉頭說道:「魏與諸國的兵力,相差太大了……若我是魏王,此時就應當派出使者與韓國講和,設法將韓國境內的魏軍調回本土,抵禦諸國聯軍……」

    「此事不易。」

    秦王囘感慨地說道:「韓國的君主韓然,亦非善與之輩,他既已得知諸國聯軍征討魏軍,又豈會輕易與魏國言和,讓魏國順利從他韓國撤兵?……想來,韓然非但不會同意與魏國和解,相反還會儘可能拖住魏國的精銳,倘若魏國強行抽兵,說不定韓國亦會採取反擊,到時候,魏國的處境說不定更為糟糕……」

    趙冉點點頭,旋即忽然插嘴道:「不過上回聽細作來報,說是韓國的君主韓然故去了,眼下韓國似乎是韓武主持國事。」

    「韓武?」秦王囘驚訝地問道:「韓武不是在魏國為質麼?」

    「大概是逃回國了吧。」趙冉攤攤手,表示自己也不知具體什麼情況。

    就在他二人正在談論時,殿外急匆匆走入一名內侍,在施禮後歡喜地稟告道:「大王,長公主回來了。」

    『長公主?』

    秦王囘愣了一下,旋即這才反應過來,意識到眼前這名內侍指的乃是嫁給了魏王趙潤的嬴瓔。

    也難怪,畢竟嬴瓔以「秦少君嬴嬰」的身份生活了二十幾年,就連她父王秦王囘亦早已習慣身邊人用「儲君」、「少君」之類的稱謂來稱呼嬴瓔,反而不適應「長公主」這個稱呼。

    「少君回來了。……快快有請。」

    秦王囘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

    待等那名內侍離開之後,大庶長趙冉有些無奈地對秦王囘說道:「大王,如今再用「少君」稱呼公主,怕是有些不妥啊……」

    秦王囘頓時恍然。

    也是,因為秦國儲君「秦少君嬴嬰」,早已在數年前贏瓔懷上趙興、趙安兄妹倆時,就已經被秦王囘對外公佈『不幸死訊』了,以至於如今只有「嫁給魏王趙潤的秦國公主贏瓔」,再無「秦少君嬴嬰」。

    如今秦國的少君,乃是嬴瓔那位自幼體弱多病的弟弟,嬴逐。

    在聽到趙冉的提醒後,秦王囘笑著說道:「叫了那麼多年,寡人一時半會也改不回來了……」

    「即便如此,還是應當糾正過來。」

    趙冉苦笑著說道。

    而事實上,此刻若有人提及「少君」,保準這位大庶長聯想到的乃是「少君嬴嬰」,而非是「少君嬴逐」。

    片刻之後,便見嬴瓔領著護衛長彭重,來到了這座殿內。

    只見一身男服的嬴瓔,在邁步走入殿內後,依舊以男兒的方式向其父王拱手施禮,口中說道:「父王,孩兒來看望您了。」

    「好、好。」秦王囘面帶笑容,連連點頭,旋即,他的目光在嬴瓔身邊找尋了一陣,微皺著眉頭問道:「興兒與安兒沒帶來麼?」

    他指的,乃是嬴瓔的兒子趙興以及女兒趙安。

    「此番不曾帶來。」嬴瓔微笑著說道。

    見此,秦王囘臉上露出幾許失望之色,讓在旁看到這一幕的大庶長趙冉暗暗搖頭。

    不得不說,秦王囘自幼便疼愛嬴瓔這個以男兒形象出現在國人面前的女兒,以至於有時候就連趙冉等知情的大臣都感到驚疑,覺得自家大王是不是忘卻了這位少君的真正性別,當真將其視為國家的儲君對待。

    而如今,縱使這位女兒已嫁給人婦,並且為魏王趙潤誕下了趙興、趙安一對子女,但秦王囘與女兒的疼愛,依舊是絲毫不減,甚至於,愛屋及烏,對外孫趙興與外孫女趙安亦格外的疼愛。

    事實上,秦王囘除嬴瓔外還有幾個女兒,並且也都各自生下了子女,但前者對待那些女兒以及外孫或者外孫女的態度,與對待嬴瓔母子簡直就是截然不同。

    「真是可惜了……」

    得知外孫與外孫女這次都沒來,秦王囘遺憾地說道:「上回興兒小娃說要當大將軍,還要搶贏镹的佩劍,寡人特地叫人打造了一柄輕盈的小劍……」說罷,他在大庶長趙冉猛翻白眼的注視下,再次脫口說道:「少君啊,下次你可要把那兩個小娃娃一同帶過來啊。」

    贏瓔笑著點點頭。

    幾番寒暄過後,待等嬴瓔在大庶長趙冉對面的席位中就坐,殿內的氣氛就稍稍出現了幾分變化,再非是秦王囘與少君嬴瓔那其樂融融的父女之情,好似其中參雜了些別的東西。

    在跟趙冉對視一眼後,秦王囘目視著女兒,微笑著問道:「連寡人的兩個外孫都不帶,少君此番,恐怕並非是專程來看望寡人的吧?」

    同樣是面帶微笑,但此時的秦王囘,已然恢復了「秦國君主」的本質,再非是方才那位寵溺女兒的父親。

    聽聞此言,嬴瓔沉默了片刻,忽然拱拱手,低下頭懇求道:「父王,孩兒懇請父王助您的女婿一臂之力,助他驅逐進犯的敵國軍隊……」

    「……」

    秦王囘迅速與大庶長趙冉對視一眼,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他故作不知地寬慰道:「少君,別著急,你慢慢講,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需要你親自回大秦請援。」

    聽了這話,嬴瓔咬了咬銀牙,心下忍不住埋怨父王故作不知——她才不信秦國不曾派奸細前往雒陽。

    要知道,在她最初嫁給趙潤的前幾年,秦國派出的奸細,有些還是她幫忙安插的呢。

    但此時此刻,嬴瓔也只能裝作不瞭解情況的樣子,畢竟從明面上來講,魏國的確對秦國封鎖了有針對韓國與諸國聯軍的相關消息,目的就是為了防止秦國搗亂,藉機要挾好處。

    是故,嬴瓔原原本本地將事情經過向秦王囘與趙冉講述的一遍,七分真實、三分虛假。

    七分真實,指的即目前魏國的處境,像「宋郡、潁水郡淪陷」、「商水郡被前後圍攻」、「魏王趙潤親率三十萬徵召兵御駕親征,抵禦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以及「魏國精銳軍隊大多都在韓國」等等,這些都是真實的實際情況。

    而三分虛假則在於,贏瓔隱瞞了一些真相。

    比如說,商水郡面對平輿君熊琥與壽陵君景雲二人的圍攻,可事實上戰況卻並不危及;相反,平輿君熊琥的軍隊被商水郡打得節節敗退。

    再比如說,韓國根本不是「仍在拖延魏軍」的狀態,事實上,魏國已對韓國發動全面總攻,以至於韓國節節敗退,早已被魏軍攻到王都薊城了,可能過不了多久,魏國的三十萬精銳,就有最起碼一半軍隊能夠南下協助本土,無論是回援大梁,還是順勢攻打齊國。

    這些真正的情況,嬴瓔皆藏在心底,未曾向眼前這位父王透露半分。

    因為在母國與夫君之間,她已選擇了後者。

    「情況居然如此險峻麼?」

    在聽了嬴瓔講述的『真實情況』後,秦王囘的臉上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這也難怪,畢竟細作打探到的消息,終歸不如嬴瓔講述的那樣透徹,更何況,嬴瓔還故意遮掩了對魏國有利的一面,這讓秦王囘與趙冉誤以為,魏國的處境比他們預估的還要糟糕——想來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都沒有想到,一直以來都熱愛著自己國家、且當了二十幾年少君的嬴瓔,此刻竟然藏了一手。

    『沒想到魏國的處境居然如此險惡。』

    秦王囘皺著眉頭與大庶長趙冉對視了一眼,旋即,他轉頭詢問嬴瓔道:「少君,你此番回國,寡人的那位好女婿知情麼?」

    嬴瓔心說當然知情,但臉上卻不透露半分,搖搖頭故作為難地說道:「父王,您知道,您的女婿是一個非常自負好強的人……事實上,我在此之前曾向他建議過,但是卻惹得他大為不快……他說,魏人的戰爭,就由魏人自己來解決,說什麼都不肯向我大秦求援……我是在他率軍出征之後,才偷偷趕來的。」

    作為秦國的君主,秦王囘當然明白他女婿魏王趙潤為何會這麼說,聞言笑著說道:「寡人的好女婿他這麼說,就為免顯得生分了……」

    話音剛落,就見嬴瓔趁機說道:「父王會援助魏國的,對麼?」

    「呃,這個……」

    秦王囘頓時被女兒這句話給堵地接不下話。

    從旁,大庶長趙冉有些驚訝地觀察著嬴瓔,忽然說道:「少君……呃,公主,您希望我大秦出兵幫助魏國麼?」

    嬴瓔知道這位大庶長可能是看出些什麼,是故用這句話試探自己,但她並不慌張,坦率地說道:「我嫁到了魏國,成為魏王婦,魏國對於我而言,亦與大秦無異。如今,我的夫婿御駕親征,凶險莫測,興兒、安兒或將失卻父親……」

    趙冉捋著鬍鬚,默然不語。

    『是我的錯覺嗎?總感覺少君……公主她過於偏向魏國。』

    不過仔細想想秦少君的話,趙冉也覺得這番話合乎情理,倒也無可褒貶。

    一抬頭,他見秦王囘用眼神示意自己,他頓時會意,摸著鬍鬚徐徐說道:「魏國與我大秦,乃是締結盟約的盟國,如今魏國蒙難,我大秦自當出兵援助,只是……此番進攻魏國的諸國聯軍,相傳有一百五十萬之眾,若要援助魏國,恐怕我大秦亦得傾盡舉國兵力,而我大秦目前仍在與西羌、義渠開戰,怕是……」

    嬴瓔當然明白趙冉這話是什麼意思,作勢眉頭一皺,果然,趙冉立刻就轉變話風:「不管怎樣,救援還是要救援的,只不過,此事還是得與魏王陛下商議才行。」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嬴瓔,可能是覺得這位公主也並非外人,遂壓低聲音說道:「總得讓魏國答應我大秦一些條件。」

    對此嬴瓔早有預料,不過她還是皺了皺眉,反問道:「什麼條件?」

    「三河之地!」趙冉正色說道:「只要魏國肯將河西、河東、河內三地割讓給我大秦,我大秦自當傾盡舉國兵力,協助魏國共度難關!」

    「這不可能!」

    嬴瓔皺著眉頭說道:「我夫婿絕不會同意割地,更何況還是河西、河東、河內三郡。趙冉大人,您的要求未免也太過分了!」

    趙冉聞言看了一眼嬴瓔,笑著說道:「公主,難道在您心中,魏國的地位竟比得過我大秦麼?公主,我大秦才是您的後盾……」說著,他見嬴瓔欲言又止,遂又鬆緩語氣,正色說道:「事實上,老臣這有一條絕妙的計策,可使秦魏兩國皆能從中獲利,甚至於……」他看了眼嬴瓔,又笑著說道:「還能讓趙興殿下,坐上魏國儲君的位置。」

    「哦?」

    秦王囘好奇地詢問,而嬴瓔,亦適時地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見此,趙冉遂徐徐說道:「秦魏兩國可以「以地換地」,魏國將上黨、河西、河東、河內三地割讓於我大秦,而我大秦,則鼎力相助魏國,非但助其擺脫危機,還能助其打下楚國的國土,如此一來,「以地換地」,魏國並無損失……」

    『並無損失?』

    嬴瓔在心中暗暗冷笑。

    她魏國在河西、河東、河內三地經營了那麼多年,那三郡的底蘊,豈是楚國那些貧瘠之地可比?更別說魏國失去「三河之地」後,富饒的上黨郡亦變成飛地——難不成還要將上黨也割讓給秦國?

    若非秦國是她的母國,且眼前這位大庶長也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老臣,說不準嬴瓔此刻就已經發作了。

    而趙冉卻不知嬴瓔心中所想,仍侃侃而談道:「魏楚交惡,魏國定然不會再叫一名楚國女子作為魏王后,到時候甚至無需我大秦向魏國進言,魏國君臣自會廢除王后羋姜,尊公主為王后,介時,趙興殿下貴為魏國儲君,而秦魏兩國世代交好,平分中原,豈不美哉?」

    『……』

    嬴瓔深深地看著趙冉。

    倘若是以「秦少君嬴嬰」的角度來說,大庶長趙冉的這番話,的確是金玉良策——要知道若一切順利,他秦國非但能夠得到河西、河東、河內三郡,甚至連上黨、河套兩地亦有機會得到,如此一來,他秦國的實力必定大增,可從此奠定「東進」的基礎。

    但若是以「魏王婦贏瓔」的角度來講,趙冉的這番建議,雖然能解魏國一時之禍,但大大不利於日後。

    首先,趙冉那看似公平的「以地換地」策略,讓魏國失去了河西、河東、河內等經營多年的土地,而得到的,卻是楚國的貧瘠之地——事實上楚國東部並非像世人所知的那樣貧瘠,這只是世人的偏見而已,這一點,無論是魏人還是嬴瓔皆未能倖免。

    而這就需要魏國再花費大量的精力與人力物力,去建設新得的楚國土地,這將嚴重地拖累魏國稱霸中原的偉略。

    相反秦國,卻可以全盤接手河西、河東、河內甚至是富饒的上黨郡,在魏國埋頭於國內建設時,展開他秦國「東進中原」的戰略——此消彼長,魏國將失去霸主地位,被秦國取而代之。

    其次,魏國此番的『妥協』,將會塑造出秦國一個新的潛在敵人。

    別看趙冉說得好聽,說什麼「平分中原」,但這話也就騙騙婦孺,而嬴瓔作為一名當了秦國二十幾年儲君的女人,是根本不會相信這種事的。

    她更相信「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這句話,待等到秦國果真佔據了大河以北的土地,介時,秦國必將傾吞大河以南的魏國,這是國家的利益——國家利益至上!

    最終,秦國兼併中原各國,她丈夫魏王趙潤,則將淪為秦國的階下囚——或許她父王、她弟弟會看在她的面子上,冊封她夫婿趙潤一個位高權輕的虛爵,可這又有什麼意義?

    更何況,憑嬴瓔對自己夫婿的瞭解,他夫婿絕對是與國家共存亡的君主,絕不會苟且偷生。

    至於趙冉所說的,將她兒子趙興趁機扶為魏國儲君,這倒是讓嬴瓔稍稍有些心動。

    但也僅是稍稍有所心動而已。

    就像魏王后羋姜從來都懶得與諸女爭寵一樣,她嬴瓔亦不屑於用這種方式去贏過羋姜。

    更何況,羋姜早在她之前就做出了某個覺悟,這讓嬴瓔輸得心服口服。

    雖然她心底仍然不爽羋姜,甚至還有些小小的嫉妒,但她認可羋姜的魏王后身份,包括其子趙衛的魏國儲君地位。

    「少君,您覺得意下如何?」

    大庶長趙冉笑著問道。

    儘管嬴瓔心中早就做出的決定,但為了計畫的順利實施,她故作猶豫地說道:「趙冉大人提出的建議,恐怕……恐怕我夫婿不會同意的。」

    「他會應允的。」趙冉笑著說道:「率領二三十萬臨時徵召的民兵,御駕親征,抗拒一百五十萬諸國聯軍,雖然老臣敬佩魏王陛下的膽識與魄力,但仍要說,此戰勝算,微乎其微……魏國暫不松口,只是因為諸國聯軍的威脅還不夠大,待等魏王陛下不敵於諸國聯軍……呵呵,到時候,魏國就會向我大秦妥協。」說著,他摸了摸鬍鬚,看著秦少君說道:「老臣建議,少君不妨先跟魏王陛下商量商量,正好我大秦也需要時間聚集兵馬,為援助魏國之事做準備……只要魏王陛下應允此事,老臣可以保證,我大秦必定傾盡舉國的軍隊,立刻趕往魏國,支援魏王陛下。」

    聽聞此言,嬴瓔猶豫了片刻,這才遲疑說道:「那……我親自去與他說說此事。」

    見此,秦王囘與趙冉對視一臉,臉上皆露出了笑容。

    此事敲定之後,秦王囘原本希望與女兒相聚片刻,但嬴瓔卻希望立刻回魏國與她夫婿商議此事,因此這場家宴遂作罷。

    在離開咸陽宮後,秦少君嬴瓔長長吐了口氣。

    正如魏王趙潤所猜測的那樣,在聽完秦少君嬴瓔那掩飾了魏國有利一面的真相後,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皆選擇了「等待」,即等待魏國不敵於諸國聯軍、被迫向他秦國求援。

    換句話說,秦國短時間內不至於在魏國的背後捅刀子,加促魏國的戰敗——因為在秦王囘與大庶長趙冉看來,魏國單憑一己之力對抗中原諸國,此戰必敗無疑,根本無需他秦國耍什麼花樣。

    嬴瓔的目的達到了。

    此事雖然看似簡單,但唯獨只有嬴瓔能夠辦成,誰讓她是秦王囘最疼愛的女兒,且秦王囘對她深信不疑呢——倘若是由魏人去辦這件事,那麼,秦國必定會謹慎地調查清楚情況。而一旦秦國加緊派人打探具體情況,就很有可能會暴露魏國的種種優勢,而是秦國為了不錯失這次機會而採取其他的策略,甚至於在魏國的背後捅刀子。

    當日,嬴瓔與魏使唐沮又見了一面,旋即便踏上了回歸魏國的旅程。

    在坐船離開秦國時,秦少君嬴瓔站在船上,目視著咸陽宮的方向,良久後幽幽嘆了口氣。

    她不知能隱瞞秦國多久,但只要魏國能趕在秦國察覺情況不對前,擊敗中原諸國,到時候縱使秦國再做什麼,也只是枉然。

    只不過經此一事,她必將成為秦國的罪人,被她的父王以及秦國的臣子所記恨。

    『父王,別怪女兒,您的女婿,他必將成為天下共主,他值得我高陽嬴氏為其牽馬!』

    想到這裡,她的目光變得愈發起來。

    「走,回大魏!」

    在吩咐了船上的親信士卒後,她轉身走入了船艙。
V123210 發表於 2018-5-9 23:56
第261章:局勢


    八月十六日,嬴瓔坐船回到了魏國雒城。 .

    當日,她先回到雒陽看望了自己的子女趙興、趙安,在宮內歇息了一宿,這才在次日重新於雒城坐船,前往大梁,在耗時三日後,終於抵達了博浪沙河港。

    而此時,趙潤正在冶城視察城內的情況。

    相比較大梁城的慘烈,冶城這邊的損失可以說是微乎其微,除了個別禁衛軍的傷亡以外,只不過是損失了些鐵質的弩矢與火油而已,冶城最寶貴的工藝文獻與匠人們,皆完好無損地保留了下來。

    這讓趙潤暗自鬆了口氣。

    畢竟在見到大梁城的慘劇後,他最擔心的莫過於冶城也遭受同大梁城一般的災難,畢竟冶城對魏國的價值,絲毫不弱於大梁甚至於在實際價值方面,還要遠遠超過大梁。

    「……冶城接下來要加緊打造戰車。」

    在視察冶城情況的同時,趙潤對陪同在身邊的冶造總署署長王甫、兵鑄局局丞李縉,以及冶城城內的各官員下達命令。

    雖然魏國的舊式戰車已被淘汰,但像武罡車、連弩戰車、龜甲車等新式戰車,卻憑著它們獨特的作用,仍能活躍於戰場之上,尤其是武罡車,對於單兵實力強出諸國士卒一線的魏國步卒而言,儼然就是戰場上最佳的援護者,除了機動能力差強人意以外,可以說集許多種優點於一身,尤其是在大規模的戰爭中,只需十幾輛或幾十輛武罡車,就能變成一座『移動陣地』,可以很好地掩護魏國步卒的推進。

    而除了打造戰車以外,趙潤還要求兵鑄局加緊打造軍弩。

    原因就在於他麾下三十萬魏軍,除了五萬雒陽禁衛軍外,有整整二十五萬是幾乎沒有什麼戰爭經驗的民兵,雖然前兩日憑著高昂的士氣戰勝了諸國聯軍,但這並不能改變那二十五萬人僅僅只是民兵的事實。

    而在所有兵種中,弩兵是見效最快的,尤其是在這種雙方士卒動輒幾十萬上百萬的戰場,哪怕是此前毫無經驗的新兵,也只需牢記一點即可:即朝前方天空射擊,而不是對著自己袍澤的後腦勺。

    只要記住這點,就算是毫無經驗的新兵,亦能有效地殺死諸國聯軍的士卒畢竟戰場上的敵卒實在是太多了,密集到根本都不需要刻意瞄準。

    就當趙潤正在囑咐冶造局的官員時,忽見有幾名禁衛軍士卒急匆匆地奔來,為首一人,正是禁衛軍將領岑倡。

    只見岑倡來到趙潤身邊,附耳對後者說道:「陛下,秦妃娘娘已至大梁,此刻正在王宮內等候陛下。」

    趙潤點點頭,示意岑倡退到一旁。

    片刻後,待等趙潤囑咐罷冶造總署的官員們,隨即帶著褚亨、岑倡等近衛大將,一隊人馬立刻返回大梁。

    待等趙潤返回大梁王宮時,天色已近黃昏,當時在甘露殿內,趙潤見到了氣色看似有些不佳的嬴瓔。

    「看你氣色不佳,是來回的路上過於勞累了麼?」

    或許是覺得嬴瓔犧牲了許多珍貴的東西,趙潤的聲音愈發地溫柔。

    然而,嬴瓔卻搖搖頭,說道:「路上並不勞累,只是臣妾進城時,聽聞……」

    她欲言又止。

    趙潤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就是大梁城此次的慘重傷亡。

    「會還回來的。朕會叫他們還回來……」

    輕輕拍著嬴瓔的手,趙潤語氣堅定地說道。

    在一番親熱之後,趙潤便詢問起了嬴瓔此番前往秦國的結果。

    見此,嬴瓔便說道:「臣妾到咸陽宮時,父王正與大庶長趙冉在殿內議事,我猜多半是在商討秦國在這場戰事中的立場……按照你所說的,我將不利的消息通通告訴了父王與趙冉,卻隱瞞了其餘對我大魏有利的事,父王與趙冉對此深信不疑,藉機索要三河之地,才肯出兵支援大魏……」

    「三河?河西、河東、河內?」

    趙潤聞言嗤笑一聲,隨即冷笑道:「那趙冉倒是好大的胃口。……他還說了些什麼?」

    見此,嬴瓔遂將秦國大庶長趙冉那以地換地的建議亦告訴了趙潤,聽得趙潤嗤笑不止:「這還是真是『公平』的交易,用楚國的土地抵給我大魏,換取我大魏河西、河東、河內三地,真虧那趙冉說得出口。」

    當然,嗤笑歸嗤笑,但不併不影響趙潤對趙冉的評價,畢竟,趙冉雖說與他同宗,亦是隴西趙氏之後,但畢竟國屬有別,倘若是換做趙潤在趙冉的立場上,同樣會藉機削弱魏國而設法使秦國壯大。

    此時,嬴瓔問趙潤道:「臣妾接下來該怎麼做?」

    「儘量拖延秦國即可。」趙潤想了想,又補充道:「你先在大梁呆上數日,過些日子再返回秦國。那趙冉不是篤信朕麾下三十萬軍隊注定無法擊敗百萬餘諸國聯軍,最終肯定得向秦國妥協麼?你就不妨順水推舟……就說,朕同意以易地的條件換取秦**隊的要求,但秦國一口氣索要河西、河東、河內三個郡,這未免有落井下石之嫌……」

    言下之意,就是跟秦國慢慢耗唄,耗到魏國解除了危機、耗到攻伐韓國的三十萬精銳揮軍南下,到時候魏國大可撤銷這項外交交易畢竟按照『協議』,秦國得出兵援助魏國,魏國才會割讓國土;但倘若秦國的軍隊沒能趕上,魏國自己就解決了諸國聯軍的威脅,那麼這個協議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不錯,這正是趙潤的瞞天過海之計,即許下空頭利益穩住秦國,防止秦國在魏國目前最艱難的時候搞些小花樣。只要一切順利的話,秦國注定空歡喜一場,白白錯失了這次可以取代魏國的機會。

    因此,趙潤不怕趙冉獅子大開口,秦國的胃口越大,他越有把握穩住秦國;相反,倘若秦國胃口小,那他反而感覺棘手。

    就好比說,秦國此番只索要河西的幾座城池,趙潤假意答應,結果秦國沒有坐地起價,果真興匆匆地派出了援軍,這反而會全盤打亂趙潤的計畫。

    「臣妾明白了。」在聽完趙潤的話後,嬴瓔點了點頭。

    在談論罷有關於秦國的事後,嬴瓔亦關切地詢問起了大梁這邊的戰況。

    對此趙潤亦不隱瞞,將目前大致的情況告訴了嬴瓔,包括前兩日那場不可思議的勝利,直聽得嬴瓔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倘若說趙潤是率領魏國三十萬精銳,擊敗了百萬餘諸國聯軍,那嬴瓔絲毫不感覺詫異,畢竟魏王趙潤與魏國正軍強強聯手,這可是一股足以改變中原局勢的強大力量。

    可問題是,此刻她夫婿趙潤麾下的三十萬兵馬,只有寥寥五萬雒陽禁衛軍是魏國的正軍,其餘皆是幾無戰場經驗的民兵。

    而在這種情況下,她夫婿居然還能戰勝數倍於己的諸國聯軍?

    「怎麼?你不相信?」

    趙潤故意皺著眉頭說道。

    雖然他也明白前兩日那場勝利贏得確實僥倖,但這並不妨礙他在自己的女人面前炫耀一下,彰顯一下作為丈夫的能力。

    「不。」

    嬴瓔搖搖頭,歡喜地說道:「此刻臣妾終於堅信,縱使沒有秦國的援軍,單憑我大魏自身,亦能擊敗諸國聯軍……甚至無需等到攻伐韓國的三十萬精銳趕來。」

    「呃……」

    見嬴瓔一臉愛慕地看著自己,趙潤反而有種牛皮吹大了的尷尬。

    他連忙改口說道:「話雖如此,但為了穩妥起見,還是等攻伐韓國的三十萬精銳趕來再……」說罷,他見嬴瓔忽然嗤笑起來,心中頓時明白過來,將其摟在懷中故作惡狠狠地斥責道:「好啊,居然敢取笑為夫。」

    在趙潤的攻勢下,嬴瓔很快就氣喘吁吁地求饒,並且將話題轉移到了韓國那邊:「不知攻伐韓國的幾支軍隊,幾時能夠率軍返回?」

    見嬴瓔提到此事,趙潤頓時也收起了玩笑之心,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著嬴瓔的手背,陷入了沉思。

    就目前而言,秦國的潛在威脅,暫時得以緩解,魏國需要做的,就是在秦國察覺到情況不對前,迅速解決諸國聯軍,然後,率領軍隊凱旋回國。

    介時,縱使秦國意識到他們被趙潤、嬴瓔所欺騙,卻也只能默認,原因很簡單,一來是他們理虧,二來,只要魏國的精銳大部分俱在,根本不懼秦國。

    換而言之,如今的關鍵,還是在於攻伐韓國的那三十萬魏國精銳。

    ……但願趕得及。

    趙潤心下暗暗想道。

    而此時在韓國境內,事實上魏國的軍隊形勢一片大好。

    先說太原郡方向,截止於八月,桓王趙宣在軍師參將周與諸位宗衛將領的輔佐下,率領七萬餘北一軍一路挺進,迫使韓國太原守樂成不得不採取守勢。

    倒不是說桓王趙宣勇武過人,關鍵在於太原郡同時面對兩撥魏軍的進攻,除了桓王趙宣這一波人馬外,魏國的上黨守姜鄙,亦率領三四萬上黨軍(前北三軍),自上黨北部山區侵入太原郡,迫使太原守樂成與陽邑侯韓徐二人只能分兵抵禦。

    面對兩面夾擊,太原守樂成最初決定先擊潰桓王趙宣的軍隊,畢竟相比較魏將姜鄙那個瘋將,桓王趙宣名聲不顯。

    於是,樂成決定對敵示弱、誘敵深入,為此放棄了太原郡與河東郡的邊界界山,準備在界山通往晉陽的這條狹長穀道伏擊魏軍這是唯一的大路。

    可沒想到的是,桓王趙宣為人穩重謹慎,與他兄長魏王趙潤相比,趙宣缺乏趙潤那種以奇謀勝的能力,但是在穩重方面,卻是其兄的數倍,寧可花費幾十倍的時間,派出士卒在界山一帶打探,也不願貿然經過一條凶險未至的峽谷。

    這大大出乎了樂成的意料。

    要知道韓將樂成,他本來就是一名擅長奇兵、奇謀的將領,卻沒想到碰到軍風謹慎的北一軍。

    打個比方說,北一軍彷彿就是一隻烏龜,雖然前進緩慢,但在防禦韓軍方面卻是面面俱到,讓樂成無從下口。

    而另外一邊,魏將姜鄙的作風則與桓王趙宣恰恰相反,在樂成試圖誘擊趙宣的期間,姜鄙瘋狂地進攻陽邑侯韓徐的軍隊,打的後者節節敗退,最終只能投奔樂成。

    待等到八月前後,桓王趙宣的北一軍,仍在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太原郡的治城晉陽推進,這讓樂成不敢分兵去援助陽邑侯韓徐,而魏將姜鄙,此時卻已佔據了陽邑、榆次、陽曲等地,非但切斷了太原郡與邯鄲北郡的聯繫,其軍勢,亦彷彿從東面隱隱包住了晉陽,只要等桓王趙宣麾下的北一軍抵達晉陽城下,從另外一面包住晉陽,這兩支魏軍,即可徹底包圍晉陽。

    就像桓王趙宣的軍師參將周所說的,此刻的晉陽,就是一座孤城,注定難以久守。

    為了加促晉陽的潰敗,周還建議趙宣與姜鄙搶收太原郡的糧食此時尚是八月,田地裡的糧食還未能收成,魏軍完全有足夠的時間搶收太原郡的糧食。

    至於晉陽城外田地的作物,魏軍只需一把火將其燒掉,就能徹底將太原守樂成逼上絕路,不管後者臨時徵召了多少兵卒,一旦軍糧耗盡,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此時此刻,能解晉陽之危的,也就只有北方雁門郡的韓將李睦了,因為,並不單單只是魏將的上黨郡切斷了太原郡與邯鄲北郡的聯繫,此時在邯鄲北郡的元邑,早已被魏人張啟功策反的元邑侯韓普,亦命令麾下軍隊佔據井徑關,切斷了雁門郡、太原郡兩地與邯鄲北郡的聯繫,這直接導致太原守樂成一直沒能等到韓國本土的支援。

    不過話說回來,事實上韓國本土,此時也已經顧忌不到雁門郡、太原郡兩地了,截止八月,韓國的邯鄲北郡徹底淪陷,元邑侯韓普與魏國的燕王趙疆匯合。

    此時,元邑侯韓普已聽從張啟功的指示,扶持了一名韓氏王族子弟作為韓國的君主,正式與韓王然、侯韓武所代表的薊城朝廷展開對壘。

    而在張啟功的安排下,燕王趙疆在率領河內軍攻下邯鄲北郡後,對外承認元邑侯韓普所扶持的那個傀儡為韓國的君主,並表示要協助這位真正的韓國君主,擊垮韓王然、侯韓武為首的薊城偽朝。

    同時,元邑侯韓普亦在邯鄲北郡四處張貼檄文,鼓動境內的韓人。

    在檄文中,元邑侯韓普表示魏韓兩國這些年來的戰爭,皆因韓武、韓然等人窮兵黷武引起,更可惡的是,國家在打輸了戰爭後,朝廷的那些大貴族,卻將戰爭損失轉嫁到國民身上,致使他韓國的國民這些年,年年被抽取重稅,此乃非仁的治國之道。

    不得不說,對於連年被抽取重稅這件事,邯鄲北郡的韓人確實哀聲怨道,於是乎,在被元邑侯韓普這位國家英雄康公韓虎的侄子所挑唆後,當即就將矛頭對準了薊城朝廷。

    最終,在張啟功的運作下,攻陷了邯鄲北郡的魏軍,被視為協助他們韓國推翻韓然、韓武暴政的友軍,使得當地的韓人對魏軍的敵意大為減弱。

    想來,邯鄲北郡的韓人萬萬也不會想到,他們轉而支持的元邑政權,只不過是魏人張啟功與早已投靠了魏國的元邑侯韓普鼓搗出來轉移視聽的傀儡政權而已。

    待等日後時機成熟,元邑政權就會對外公佈無條件投降,將目前名義下的國土邯鄲北郡,併入魏國。

    就連元邑侯韓普本人,也早已決定日後以魏國新貴的身份生活。

    七月中旬前後,元邑政權的傀儡韓王,冊封元邑侯韓普為征討薊城偽政的上將,又拜魏將燕王趙疆為副將,元邑兵與魏軍合兵,攻打下曲陽。

    當時,元邑政權在得到來自魏國上黨郡的糧草後,兵力已暴增到八萬,再加上魏將趙疆的三四萬河內軍,合十幾萬兵力。

    而此時在下曲陽的,僅僅只有韓將司馬的寥寥數千兵力此前率軍前來征討元邑侯韓普的韓將秦開,在得知王都有危後,早已又率領著麾下漁陽軍回援薊城。

    僅僅數千兵力,如何擋得住元邑政權與魏將趙疆的十幾萬兵力?僅僅三日,下曲陽就被魏軍攻破。

    在絕境之時,韓將司馬孤身奮戰,以勇武的姿態取得了燕王趙疆的好感。

    當時,元邑軍與魏軍破城在即,但燕王趙疆卻制止了這兩支軍隊,並派人轉達給司馬,要求以下曲陽為賭注,與司馬約戰。

    賭約很簡單,倘若司馬取勝,則元邑軍與魏軍立刻撤退,從此不再進犯下曲陽,而他趙疆,則任憑司馬處置;反之,若趙疆取勝,則要求司馬投降,歸順前者,成為前者麾下的將領。

    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司馬唯有答應此事。

    事實證明,燕王趙疆不愧是光明磊落的豪將,為了使這場賭注更加公平,他允許司馬歇息一日,畢竟司馬在守城時已經精疲力盡。

    然而此事遭到了張啟功的強烈反對,他對趙疆說道:「諸國聯軍此刻已率軍兵犯我國,陛下日夜等待我軍功成後回援,燕王豈能因一人而誤大事?」

    燕王趙疆想了想,覺得張啟功說得確實很有道理,但又捨不得放棄招攬似司馬這般勇武的將領,於是,他最終決定叫大將曹焱率領山陽軍,隨同元邑侯韓普繼續向東進攻。

    而他本人,則只帶五百兵,留在下曲陽完成與司馬的賭約。

    張啟功苦勸不從,最終只能按照燕王趙疆的命令形式,畢竟後者才是此番征討韓國的東路軍統帥。

    一日後,燕王趙疆與韓將司馬在下曲陽城外應戰,雙方力戰數十回合,最終,司馬不敵趙疆的勇武,被後者擊敗。

    但是此時,趙疆看出司馬並不服氣,遂示意司馬再戰。

    當日,二人前前後後打了六七場,司馬一場未勝,待等到趙疆再次問他「是否服氣」時,司馬悵然嘆了口氣,丟下了手中的兵器,單膝跪於趙疆面前,表示歸降。

    最終還是得到了下曲陽,這意味著,魏軍從此徹底切斷了雁門郡與韓國本土的聯繫。

    雖然延誤了一日半的光景,但能迫降韓將司馬,燕王趙疆感到非常滿意。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司馬曾詢問趙疆:「將軍可是因為末將的堂兄而有意招攬末將?」

    沒想到趙疆卻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道:「你堂兄何許人?」

    後來趙疆才知道,司馬乃是韓國代郡守司馬尚的堂弟,也就是當年率領數萬韓軍幾乎攻下了半個魏國的那位新晉北原十豪。

    下曲陽陷落,守將司馬歸降燕王趙疆,這意味著邯鄲郡已徹底落入了魏軍手中。

    八月初,燕王趙疆帶著降將司馬,趕上曹焱、元邑侯韓普等人的大部隊,正式對上谷郡展開進攻。

    而此時,魏將韶虎的魏武軍、龐煥的鎮反軍,以及屈塍的鄢陵軍,這三支合計十五萬人數的軍隊,正在對上谷郡展開兇猛的攻勢。

    待等燕王趙疆與元邑侯韓普的十幾萬大軍趕到,魏方進攻上谷郡的兵馬,已達到驚人的三十萬。

    但遺憾的是,面對魏軍的兇猛攻勢,韓國北燕守樂弈、上谷守許歷、漁陽守秦開、代郡守司馬尚,以及靳、暴鳶等諸位將領,率領麾下軍隊死守陣地,死守著他韓國最後的防線。

    想來這些位韓國將領都明白,一旦上谷郡失守,數十萬魏軍勢必順勢兵臨薊城城下,到時候,局勢將再沒有絲毫改變的可能。

    八月十三日,魏國諸位上將,在范陽西南的魏武軍營寨內齊聚,商議破敵的良策。

    此時在韶虎、龐煥、屈塍等魏將心中,攻取上谷郡的最大阻礙有兩個,一個是代郡守司馬尚,此人麾下的兩萬餘代郡重騎,不可否認是最讓魏軍感到忌憚的韓**隊;還有一個,便是對面韓軍的主將、北燕守樂弈。

    此前,樂弈以擅長攻城克地揚名於韓國,然而直到今日,似韶虎、龐煥、屈塍等人才領教到樂弈在防守方面的才能。

    ……得想辦法除掉這兩人才行。

    看著帳內他魏國的諸將們討論不休,在一旁旁聽的張啟功,聽出了其中的關鍵。

    不能否認,他張啟功確實對兵事一竅不通,但論陰謀詭計,縱使此刻帳內所有魏將綁在一起,都不會是他的對手。

    樂弈、司馬尚……唔,該怎麼對付這二人呢?

    無視帳內的激烈討論,張啟功摸著鬍鬚,心下暗暗思忖。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0 23:59
第262章:誣陷

    當日軍議結束後,張啟功將元邑侯韓普請到了自己的帳篷。

    待等二人對坐而定,張啟功先笑呵呵地詢問韓普道:「君侯今日觀我魏軍兵將,不知有何評價?」

    元邑侯韓普連聲稱讚,雖然放眼幾十年前,魏國由於魏王趙慷而國力衰弱,在韓國的威脅下瑟瑟發抖,但經過趙偲、趙潤兩代君主的努力,如今的魏國已經強大到令整個中原都感到震驚。

    看看此刻聚集於上谷郡邊界的魏軍,似河內軍、鎮反軍、魏武軍、鄢陵軍,哪一支不是衣甲齊備、訓練有素的精銳軍隊,元邑侯韓普毫不懷疑,這幾支魏軍終能攻破薊城。

    但提到當前魏軍受到的阻礙時,張啟功卻面色憂慮地說道:「誠如君侯所言,我大魏的軍卒終將攻破薊城,然韓將樂弈據地死守,猶做垂死掙扎,此亦叫我軍……」

    元邑侯韓普一聽就懂了,壓低聲音問道:「張大人的意思是……除掉樂弈?」

    說罷,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張啟功的身後,只見那裡立著兩名面無表情的黑衣刺客。

    韓普知道,那是張啟功手下的黑鴉眾,一夥身手、實力非常驚人的刺客。

    可能是注意到了韓普的眼神,張啟功亦回頭瞧了一眼,隨即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此事斷不可取。」

    不可否認,張啟功確實希望除掉韓將樂弈,但他可沒有蠢到派出刺客暗殺樂弈的地步,畢竟樂弈身為韓軍的主帥,身邊時常有眾多護衛,縱使黑鴉眾再厲害,也沒可能潛伏到幾萬、十幾萬韓軍的營寨中,在無數韓卒之中將樂弈這名主帥暗殺。

    更何況,似暗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它是不會被世俗所認可的,魏軍乃至魏國,均會因為此事而聲譽大跌。

    「……張某的意思是,能否想辦法叫薊城撤換樂弈。」

    張啟功說出了心中真正的打算。

    「原來如此。」

    元邑侯韓普恍然大悟,在摸了摸鬍鬚後皺著眉頭說道:「此事恐怕不易。……眼下的薊城,由釐侯韓武執掌大權,據我所知,韓武與樂弈似乎並無矛盾……」

    張啟功聞言笑眯眯地說道:「沒有矛盾,那就製造矛盾。……據張某所知,樂弈乃是莊公韓庚的愛將,而莊公韓庚,目前正在薊城城內,是否?」

    元邑侯韓普點點頭。

    見此,張啟功壓低聲音說道:「君侯,能否想辦法讓張某手下的黑鴉眾混進薊城?」

    「這個……」

    元邑侯韓普摸了摸下頜的鬍鬚,微皺著眉頭說道:「小侯姑且一試。……張大人是否還記得「顧縣」的許淮?」

    張啟功聞言一愣,隨即反問道:「就是在你我進攻顧縣前,暗中命人送降書於我軍中,希望我軍破城後莫加害其家眷的許淮?……為何提起此人?」

    不得不說,對於這個許淮,張啟功印象不深,因為在他魏軍大規模進攻韓國的期間,不知有多少韓國貴族、世家在破城前就與魏軍暗通款曲,似趙疆、韶虎、龐煥、屈塍等魏將,手中不知捏著多少韓國貴族、世家的『效忠書』,就等著日後回國時呈交於魏王趙潤,由後者來發落。

    其中就包括這個顧縣的許淮。

    見此張啟功面露不解之色,元邑侯韓普遂解釋道:「顧縣的許淮,其子「許奉」娶了薊城「屠氏」旁支的女兒,其內兄「屠亙」,目前就在薊城擔任西城門令。……可召許奉前來,令其私下去見屠亙。」

    張啟功想了想,認為可以一試。

    燕王趙疆麾下河內軍的營寨,正建在顧縣西北約四十里處,當晚張啟功派出人,待等次日寅時,那許奉就急急忙忙地趕到了魏軍營寨。

    看得出來,年僅二十餘歲的許奉突然被張啟功召喚,心情很是緊張。

    見此,張啟功便寬慰許奉道:「少家主不必驚慌,張某並無惡意,張某隻是想送一件功勞給少家主……」

    一聽這話,許奉稍稍鎮定。

    雖然他涉世不深,但也猜得到張啟功許諾的功勞,那保準是有什麼事讓他去做,而且此事可能還很危險。

    但遺憾的是,他無法拒絕,畢竟此刻顧縣已然被魏軍佔據,若是惹地張啟功不快,他許氏一門恐怕都要遭殃。

    「請張公示下。」

    見此,張啟功遂召來黑鴉眾的首領陽佴,對許奉說道:「勞煩少家主帶著這位,前往薊城去見你的內兄屠亙,至於之後的事,就無需少家主了。」說著,他對許奉保證道:「只要少家主能說服你內兄屠亙給予方便,張某便許你大功一件。」

    一聽這話,許奉當即猜到張啟功是希望自己策反內兄屠亙去做什麼事,他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件事倒也不算危險,畢竟他與他內兄屠亙關係很不錯,就算後者猜到他已投了魏國,亦不見得會加害於他。

    於是他答應道:「張公放心,我必竭盡所能。」

    張啟功誇讚了兩句,便將後續之事交給了陽佴。

    當日,陽佴帶上幽鬼等幾名黑鴉眾,帶著許奉前往薊城。

    因為途中有諸多韓軍的巡衛、崗哨,但幾名黑鴉眾都並非常人,帶著許奉專走偏僻的山路小道,雖然繞了不少路,但勝在隱秘,就是苦了許奉,跟著那幾名非人的黑鴉眾跋山涉水,累得半死。

    尤其是待等脫離了韓軍部署於上谷郡的防線之後,陽佴等人加快了進程。

    總而言之,在經過了數日的趕路後,一行人終於來到了薊城的西城門。

    此時,許奉的內兄屠亙正在城樓上巡視,忽聽有部卒來報,說是自己的故交前來拜會,遂下城一瞧,待見到自己的妹夫許奉,不由地心中咯噔一下。

    畢竟這會兒,邯鄲北郡全部淪陷的消息,已經送到了薊城,見妹夫許奉安然無事,且身上連一丁點的傷勢也無,屠亙便猜測他妹夫一家或已投了魏軍。

    此刻擺在屠亙的有兩個選擇,要麼舉報妹夫一家,使他屠氏一門與親家撇清關係,要麼……

    「你跟我過來!」

    在短暫的猶豫之後,屠亙還是將許奉與陽佴等人帶上了城樓。

    他先單獨質問了許奉,質問後者是否已投魏軍,且今日是否又是奉魏軍的命令前來與他接觸。

    許奉沒有隱瞞,一五一十地張啟功對他的要求說了一遍。

    聽完妹夫的講述,屠亙陷入了沉思。

    最終,屠亙還是同意了許奉的懇求,利用自己的權力,將陽佴等幾名黑鴉眾編到了自己西城門守軍的編制中。

    不只是因為屠亙與妹夫許奉關係極其不錯,屠亙還考慮到目前魏軍聲勢浩大,薊城或將不保,因此,結好魏軍,這也是為自己家族留下了一條退路。

    在屠亙的掩護下,陽佴等人終於能自由在薊城城內行動。

    當即,陽佴一行人兵分兩路,由幽鬼設法聯絡城內的青鴉眾,叫後者給予支援,而陽佴本人,則親自前往去拜會此時就住在城內的莊公韓庚。

    近段時間,莊公韓庚一直在家中無所事事,除了每日關注一下上谷郡的戰況,幾乎沒有什麼事可做。

    當晚,就當莊公韓庚閒來無事在府內書房看書時,書房門外閃過一個人影,待等韓庚下意識抬起頭來時,他這才看到屋內已多了一人。

    倘若換做旁人,此時多半是大驚失色,但韓庚卻不慌不忙。

    因為莊公韓庚此人,素來不與人結怨,相反還樂善好施,幾乎沒有什麼仇家。

    更何況,他位高權輕,尤其是在釐侯韓武把持國政的如今,韓庚想不到會有什麼人想要加害自己。

    於是,他不急不慢地問道:「足下何許人也?為何不請自入?此非君子所為。」

    聽聞此言,那人關上了房門,拱手抱拳對韓庚說道:「在下陽佴,乃大魏天策府左都尉張啟功手底下黑鴉眾的首領。」

    『大魏……黑鴉眾……』

    莊公韓庚微微一驚,似他這等地位,對魏王趙潤手底下青鴉眾、黑鴉眾兩伙密探刺客組織可不陌生。

    「不知首領有何要事?」他平靜問道。

    只見陽佴從懷中取出一份書信,遞給韓庚道:「此乃張啟功張都尉親筆所書,命我轉呈莊公。」

    莊公韓庚看了眼陽佴,起身從後者手中接過書信,攤開觀瞧。

    信中內容無需細表,無非就是張啟功軟硬兼施希望策反韓庚而已。

    在仔細看罷後,韓庚應陽佴的要求,當場將書信燒燬,旋即,似笑非笑地說道:「韓某真不知那位張都尉究竟是什麼想的,竟叫足下如此費心費力策反韓某?呵呵,似韓某這等無足輕重之人……」

    說到這裡,他忽然一愣,臉上的神色頓時變得凝重起來。

    因為他忽然想到,對方真正想要策反的可能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愛將樂弈——據他所知,他愛將樂弈目前正在上谷郡據城而守,讓三十萬魏軍不得寸進。

    想到這裡,他開口問道:「看來,足下其實是為樂弈而來。」

    見對方猜到了己方的意圖,陽佴也不隱瞞,點頭說道:「正是。」

    『居然承認了……』

    莊公韓庚有些驚訝地看著陽佴,忽然問道:「倘若韓某不願歸降貴國,足下是否會立刻將韓某殺死?」

    「並不會。」陽佴笑著說道:「張都尉的心思,想必君侯也猜到了。……若殺死君侯,則樂弈將軍必定視我等為仇寇,再無商談的可能。……在下豈會那樣做?」

    『這個張啟功,看樣子是個明事理的人嘛……』

    莊公韓庚心下很是驚訝,驚訝之餘,心中的底氣也就更足了。

    方才他還擔心若是自己拒絕,對方會加害他的性命,但既然對方已經將話說得這麼直白,他自然無需再擔憂什麼。

    於是他婉言拒絕道:「賣國求榮,韓某不屑為之。」

    聽聞此言,陽佴也不意外,重複張啟功的話說道:「莊公三思啊。……您真認為,貴國還有抵擋我軍的實力麼?雖樂弈將軍能擋我大魏軍隊一時,但卻注定不能持久,莊公今日拒絕張都尉,他日破城之後,恐怕張都尉必不會善待莊公,莊公不為自己考慮,也應該為妻兒老小考慮一下吧?」

    莊公韓庚聞言頓時瞪大了眼睛,虧他剛剛還認為那張啟功是個明事理的傢伙,沒想到這傢伙竟然是那般陰狠的小人。

    就在莊公韓庚猶豫之際,便聽陽佴說道:「還請莊公慎重考慮,明日在下會再來拜訪的。……另外,今日之事,還請莊公莫要聲張,倘若莊公洩露我等的行蹤,恐張都尉日後必定加害莊公的家眷,作為報復。至於書房外的兩名府兵,在下並未加害,只是將其打暈了而已。……告辭。」

    說罷,陽佴離開了書房,待等韓庚追出書房時,前者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下。

    韓庚轉回頭,就看到書房外躺著兩名他的護衛。

    他上前探了探二人的鼻息,發現二人果然只是昏迷而已。

    在將二人叫醒後,那兩名護衛大驚失色,因為他們根本沒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就被人給打暈了。

    莊公韓庚在略一思考後,囑咐二人道:「此事休要聲張。」

    旋即,韓庚回到書房。

    他原本想將這件事告訴韓武,但一想到陽佴離開前的威脅,他就有些猶豫。

    想來想去,他權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畢竟在他看來,魏人想要策反他,只要他堅定心念,拒不投魏,想來魏人也拿他沒有辦法,就無需稟告釐侯韓武,讓這件事變得更為複雜了。

    而與此同時,陽佴已翻出了莊公韓庚的府邸,與等候在府外的手下匯合。

    「首領,情況如何?」

    那名黑鴉眾問道。

    只見陽佴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韓庚並未應允。……第一策取消,採取張都尉的第二策。」

    「明白!」

    那名黑鴉眾點點頭。

    當晚,陽佴在莊公韓庚入睡之後,再次潛入府邸,將一封書信塞到了書櫃裡的一本書籍中,隨即悄然離去。

    而那名那名黑鴉眾,則故意弄出聲響引來了在附近巡邏的韓卒,讓後者隱約能看到陽佴從莊公韓庚的府邸內翻牆而出,消失於夜幕之下。

    次日,釐侯韓武便收到了這樣的消息:昨晚疑似有人從莊公韓庚的府邸翻牆而出,意圖不明。

    得知此事後,韓武頓時皺起了眉頭。

    他立刻就聯想到了魏人。

    這也難怪,畢竟在此之前,薊城內就有一群青鴉眾在暗中活動,並且釐侯韓武也知曉此事,只不過那些青鴉眾行蹤隱秘,不好抓捕罷了。

    『難道魏人暗中與韓庚聯繫?試圖策反韓庚?』

    釐侯韓武在書房內來回踱步。

    自弟弟韓王然過世,自重新執掌韓國權柄之後,釐侯韓武的疑心就越來越重。

    這份疑心,來自於他心中的壓力,畢竟弟弟韓然在臨死之前將國家託付給他,這讓韓武感到很大壓力,任何對韓國有威脅的事,都被他殺死在襁褓之中。

    而眼下,有一群身份不明的傢伙在莊公韓庚的府邸出入,釐侯韓武那是肯定要查個仔細的。

    於是他暗中派人守在莊公韓庚的府邸,想看看那些身份不明的人,是否還會出現。

    當日午後,陽佴再次前往拜訪莊公韓庚。

    看到果然有人出入莊公韓庚的府邸,那些韓卒立刻稟報釐侯韓武。

    在得知此事後,釐侯韓武愈發心疑,尤其是想到前線的韓軍主帥乃莊公韓庚的嫡系愛將樂弈,他就越發坐立不安。

    於是,釐侯韓武立刻帶著護衛前往莊公韓庚的府邸。

    而與此同時,莊公韓庚仍在書房內接見陽佴。

    不過跟前日一樣,韓庚依舊是婉言拒絕,直到陽佴用韓庚的妻兒老小作為威脅時,韓庚這才露出了猶豫之色。

    而見到韓庚面露猶豫之色,陽佴也不著急,端著茶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彷彿一定要等到韓庚做出決定。

    不知多了多久,忽然有門人來報:「莊公,釐侯前來拜訪。」

    聽聞此言後,陽佴心下暗笑,而臉上卻裝出驚怒的樣子,質問莊公韓庚道:「莊公你安敢洩密?!」

    韓庚心中那個冤枉,他怎麼知曉釐侯韓武為何會忽然前來,連忙好聲好氣地安撫陽佴:「首領息怒,韓某絕對不曾洩密……」

    幾番好言勸說之後,陽佴這才面色稍霽,對韓庚說道:「你去打發韓武,我從後門走。」

    莊公韓庚不疑有他,連聲說好。

    足足一炷香工夫後,待等韓庚命人將茶杯等會暴露陽佴行蹤的東西撤下,這才親自到府外迎接釐侯韓武,口中說道:「釐侯前來,我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釐侯韓武微笑著擺擺手,說道:「莊公說得哪裡話,莊公乃是長輩,韓武就算在此恭候片刻,那也是應該的……話說,莊公方才莫非是在午睡,何以耽擱了許久?」

    莊公韓庚訕訕說道:「在書房小憩了片刻,莫怪莫怪。」

    釐侯韓武深深看了一眼韓庚,並非揭穿,跟著莊公韓庚一路來到了後者的書房。

    在二人坐定之後,釐侯韓武為了不打草驚蛇,先是說些了瑣碎事,隨後這才若無其事地詢問道:「近幾日,可曾有人拜訪莊公?」

    莊公聞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搖頭說道:「不曾。」

    一聽這話,釐侯韓武心中暗怒。

    要知道,他派出的士卒親眼看到今日有人拜會韓庚,然而韓庚卻說無人拜會,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蹊蹺。

    於是,他面色一板,冷冷說道:「莊公,近日裡當真無人拜會你麼?」

    聽到這話,莊公韓庚心中咯噔一下。

    就在此時,忽然有一名將官進來向釐侯韓武稟報導:「釐侯,方才有一人從府邸後門離開,見我等埋伏在外,此人翻牆逃跑,卑職已派人追捕。」

    釐侯韓武點點頭,隨即冷冷地看著韓庚,等待後者的解釋。

    韓庚一聽就知道是魏人陽佴,雖然他不知究竟是怎麼回事,以至於釐侯韓武竟然得知了此事,但眼下釐侯韓武明顯在懷疑他,他也只能將與陽佴的對話和盤托出。

    釐侯韓武靜靜地聽完莊公韓庚的話,冷不丁問道:「那魏人張啟功的書信現下在何處?取來叫我一觀?」

    莊公韓庚如實說道:「已然燒燬。」

    「哦?」釐侯韓武眯了眯眼睛,不悅說道:「似這等重要書信,莊公竟然輕易焚燬?」

    「確實已經燒燬。」

    「呵。」釐侯韓武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旋即打量了幾眼這間書房,說道:「既然如此,莊公不介意我在這裡搜查一番吧?」

    一聽這話,莊公韓庚心中也有些生氣,但最終,他還是同意了。

    於是,釐侯韓武便喚來了自己的護衛,叫一干護衛裡裡外外搜查,最終,搜出了陽佴當晚再度潛入府邸,放置在書櫃上某本書籍內的書信。

    『怎麼會……』

    莊公韓庚震驚地睜大了眼睛。

    釐侯韓武接過書信仔細看了一遍,隨即懸示於莊公韓武面前,問道:「不是說燒燬了麼?那這又是什麼?」

    「我……」

    莊公韓庚啞口無言。

    他不知究竟這究竟怎麼回事,他記得自己昨日明明已將這份書信給燒燬了,怎麼忽然又冒出來一封?

    此時,就見釐侯韓武將這份書信懸示於莊公韓庚面前,冷冷說道:「莊公,你昨日看到的書信,可是這一封?」

    「……」

    莊公韓庚張口結舌,目瞪口呆地看著釐侯韓武手中那封書信,結結巴巴說道:「是,可是……」

    『……可是我明明將其燒燬了啊,活見鬼了。』

    莊公韓庚不知所措。

    「人贓俱獲,還有什麼『可是』?你暗藏此信,卻故意推脫此信已被燒燬,分明就是你做賊心虛!」說罷,釐侯韓武怒聲喝道:「來啊,將其拿下!」

    話音剛落,書房外便湧入幾名護衛,將莊公韓庚制服。

    當日,釐侯韓武將莊公韓庚關入監牢,命人嚴加盤問,可憐莊公韓庚根本不知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直說自己冤枉。

    當晚,陽佴威逼利誘買通了監牢的獄卒,故意對莊公韓庚嚴刑拷打,將其害死於監牢之內。

    待得知此事後,原本氣憤填膺的釐侯韓武頓時心中一驚。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可能是中了魏人的詭計。

    一想到莊公韓庚蹊蹺地死於監牢之內,而在上谷郡前線統帥韓軍的將領,正是韓庚的愛將樂弈,釐侯韓武頓時坐立不安。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1 23:45
第263章:轉折點

    一個時辰後,侯韓武坐在廷獄監牢的拷問室,面色陰晴不定地看著不遠處正被嚴刑拷打的幾名獄卒。 .

    經過他的查證,正是這幾名獄卒被魏國的細作買通,暗中加害了莊公韓庚。

    「啊」

    「侯饒命啊」

    「小的也是逼不得已啊……啊!」

    只見那幾名獄卒,每名獄卒皆有兩名韓武的護衛用浸透了水的皮鞭照顧,幾度被打地死去活來。

    事實上他們早已認罪,並供出了事情的經過:昨日晌午,有不明底細的賊人帶著幾包銅銀找上了他們,威逼利誘,迫使他們將幾名賊人的同伴帶入監牢,藉機將莊公韓庚害死。

    然而,即便這幾名獄卒已供認不諱,但侯韓武仍會下令停止施刑,彷彿要活生生將其抽打至死。

    其中原因,就在於侯韓武此刻怒火中燒:就是這幾個愚蠢至極的蠢貨,推動了魏人的奸計,將他韓國推向了火坑。

    而就在這時,有一名護衛進來稟報導:「侯,衛卿馬括來了。」

    侯韓武瞥了一眼刑房的門口,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守在刑房門口的護衛將衛卿馬括放入進來。

    片刻之後,衛卿馬括大步走入刑房,在看到那幾名正接受拷打的獄卒時,他微微一愣:「侯,您這是……?」

    侯韓武長長吐了口氣,站起身示意馬括跟著他來到隔壁的刑房。

    自韓王然臨時前將國家託付給韓武之後,韓武迫於肩膀上的巨大壓力,整個人就逐漸變得疑神疑鬼,說得好聽是事必躬親,說得難聽點,他信不過絕大多數的人,認為那些人會因為當前的局勢而向魏國暗通款曲。

    但是衛卿馬括,倒是侯韓武少數信任的人之一,因為馬括乃是他弟弟韓王然生前的心腹近臣。

    「馬括,你為何會來廷獄?莫非是聽說了什麼?」

    在來到隔壁的刑房後,侯韓武問道。

    只見馬括微微猶豫了一下,說道:「下官聽城內傳開謠言,說侯昨日將莊公抓到廷獄,且……」他偷偷看了一眼侯韓武,欲言又止。

    「且什麼?」侯韓武看似平靜地問道。

    馬括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硬著頭皮說道:「且最終將其拷打至死……」

    聽聞此言,侯韓武並未像馬括想像的那樣動怒,相反,韓武悵然地嘆了口氣,苦澀說道:「此事城內已然傳開了麼?」

    聽了這話,馬括很是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吃驚地問道:「侯,難道您當真?」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侯韓武。

    他實在不明白,要知道莊公韓庚為人處事並無張揚霸道,跟康公韓虎截然不同,此人的存在,按理來說對侯韓武不存在任何威脅,他實在想不通侯韓武為何要加害韓庚,而且還是在國家面臨最大威脅的當下。

    在馬括震驚的目光下,侯韓武悵然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非你想的那般,而是……」

    說著,他便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馬括。

    馬括聽了恍然大悟:「原來是魏人的奸計。」

    說實話,馬括並不認為侯韓武當時的反應是否過於激烈,誰讓莊公韓庚他自己刻意掩飾了那名魏人細作的事呢?換做是他,他也會起疑。

    要怪,就怪設計這場陰謀的那名魏人實在是太過於狡詐陰狠,環環相扣且果斷將莊公韓庚害死監牢之內,同時在城內傳播侯韓武害死莊公韓庚消息,讓下令將韓庚抓到廷獄的侯韓武有口難辯。

    「是我的過錯。」

    侯韓武揉了揉眉骨,頗為疲倦地說道:「可恨未曾看破魏人的奸計,致使落到這等局面……」

    衛卿馬括張了張嘴,本想勸說侯韓武幾句,但事實上就連他也覺得,這段時間侯韓武過於疑心,就彷彿在韓武眼中,薊都城內到處都是隨時會投靠魏國的叛逆。

    想了想,他岔開話題說道:「事已至此,侯再懊悔亦無濟於事……問題在於,眼下該怎麼辦?」

    「你指的是樂弈麼?」

    侯韓武看了一眼馬括,旋即惆悵地說道:「事實上,我方才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想來想去,魏人設計使我『害死』韓庚,最大的可能就是要離間樂弈,甚至將其策反,想來是因為近段時間,樂弈在上谷郡對魏軍造成了不小的阻礙……」

    說罷,他詢問馬括道:「馬括,依你看在,國內可有足以取代樂弈者?」

    馬括聞言一驚,他豈會聽不懂侯韓武的言外深意。

    他立刻勸阻道:「侯,萬萬不可,若侯撤換樂弈,才是中了魏人的詭計。……依下官之見,侯不妨主動派人將此事告知樂弈將軍,此事侯並無太多過錯,其惡皆在魏人,想來樂弈將軍亦是明事理的人,他定會理解。」

    你要讓我將這個國家的『希望』寄託在樂弈的『明事理』上?

    侯韓武看了一眼馬括,旋即沉默不語。

    事實上他也明白,馬括的觀點是正確的,魏人設計害死莊公韓庚的目的,不就是為了離間他韓武與樂弈二人麼?

    此時,韓武的護衛長韓厚來到了這間刑房,拱手說道:「侯,那幾名獄卒皆已嚥氣。」

    侯韓武點點頭,心中稍稍是消了一口惡氣。

    不過一想到昨日那名翻出莊公韓庚府邸逃亡的魏人細作仍在在逃,他心中又頓時被怒氣所填滿。

    在跟馬括談亂了片刻後,侯韓武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在回到書房後,韓武獨自一人在屋內來回踱步,權衡著利弊。

    誠然,就連他心底也覺得馬括的觀點是正確的:他並沒有加害莊公韓庚的意思,只是不慎中了魏人的奸計,被扣上了殺害前者的污名罷了,只要他向樂弈透露實情,樂弈不見得會因此懷恨在心。

    可……萬一呢?

    要知道,上谷郡乃是他韓國最後的防線,而樂弈正是這道防線的統帥,若是樂弈像元邑侯韓普那樣,因為莊公韓庚冤死於廷獄監牢內這件事暗中私通魏軍,那絕對他韓國來說,就是徹徹底底的災難他韓國最後的軍隊,或將被樂弈一手葬送。

    當然,這個可能性其實很小,但是,仍讓侯韓武近乎抓狂。

    倘若,萬一果真發生了這樣的事,他該如何向已故去的弟弟韓王然交代?

    回想起韓王然臨走前將這個國家託付給自己,侯韓武就感覺坐立不安。

    當日,侯韓武足足權衡了一個時辰,而最終還是決定撤換樂弈他無法坐視樂弈有一絲一毫背棄韓國的可能性,寧可棄而不用,也不敢將其擺在至關重要的位置上。

    但問題是,撤下樂弈後,該由何人統帥諸軍呢?

    漁陽守秦開?

    代郡守司馬尚?

    上谷守許歷?

    還是說暴鳶、靳等將領?

    侯韓武思忖了許久。

    暴鳶、靳、公仲朋、田苓等將領首先排除,畢竟這幾名將領在魏軍面前敗的次數實在太多,多得讓侯韓武對他們失去了信心。

    相比之下,他更加矚意秦開、司馬尚、許歷三人,這三人雖說也在曾經的魏公子潤手下吃過敗仗,但相比較暴鳶、靳等久敗之將,這三人的戰績顯然要好得多。

    而在秦開、司馬尚、許歷三人當中,侯韓武又最傾向於代郡守司馬尚。

    原因有二,其一,司馬尚年輕氣盛,進取心強,當年曾率領數萬韓軍幾度擊敗衛公子瑜、佔領半個衛國,乃是韓國新銳將領中的佼佼者;其二,司馬尚曾經乃是他侯韓武這一系的將領,只不過後來韓武被擒到魏國作為人質,司馬尚這才轉投了韓王然。

    然而就在侯韓武即將決定用司馬尚取代樂弈時,他忽然得到消息,說是司馬尚的堂弟司馬,竟然歸降了魏軍,如今在魏軍主帥燕王趙疆麾下擔任將領。

    得知此事後,侯韓武心中大怒,立刻就否決了之前的決定。

    因為他很清楚,司馬尚與他堂弟司馬非常親近,如今司馬已投魏國,難保司馬尚不會心生二意。

    忽然,侯韓武想到了一個人,即樂弈的副將騎劫。

    韓武並不會因為騎劫僅僅只是副將而小看此人,要知道,現任的上谷守許歷,他就是前上谷守馬奢的副將,而現任的太原守樂成,亦是前太原守廉駁的副將,但許歷與樂成,照樣是足以肩負重任的將領。

    而據韓武所知,騎劫本身就是樂弈麾下的猛將,戰功赫赫,在前幾次與魏國的戰爭中皆有不俗的活躍表現,更要緊的是,由於騎劫乃是樂弈的副將,這意味著用騎劫取代樂弈,不至於會引起北燕軍太強烈的不滿,這有利於韓武將樂弈的影子從北燕軍中抹去。

    至於騎劫的能力是否能代替樂弈,侯韓武反倒不擔心,畢竟騎劫久在樂弈麾下,樂弈的用兵方式,相信騎劫也學了個七七八八,更何況如今樂弈已在上谷郡打下了防守的基礎、安排好了一些,只要騎劫遵照樂弈此前的戰術,未必就會比樂弈遜色。

    想到這裡,他立刻親筆寫下一封將領,旋即召來薊城的將領顏聚、趙蔥二人,令他二人攜帶這份將令即刻前往上谷郡。

    三日後,顏聚、趙蔥二人抵達上谷郡的范陽,在召集了諸路韓軍的將領後,當眾宣佈了前者的調令:「侯有令,使騎劫取代樂弈,執掌上谷郡防務」

    當聽聞此事後,帳內諸將皆大驚失色,就連樂弈亦皺起了眉頭。

    「開什麼玩笑?!」

    脾氣最沖的暴鳶率先怒道:「侯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何無緣無故在此時撤換樂弈將軍?」

    不得不說,因為樂弈性格淡漠的關係,他在韓國的人緣其實並不好,儘管他擁有著與李睦不相上下的統兵才能,但論人脈,十個李睦都都比不上一個李睦。

    但是看在大局為重的份上,似暴鳶、秦開、許歷、靳、司馬尚等人,紛紛為樂弈說項,逼得顏聚最後喝道:「此乃侯將令,諸君莫不是要抗命?!」

    聽聞此言,諸位將領這才作罷。

    沒辦法,此刻韓王然已故,太子韓佶尚幼,由侯韓武把持國政,不誇張地說,侯韓武此時的權力等同於君主,只不過沒有這份名分而已當然,這個名分,也是侯韓武自己放棄的。

    當時帳內諸將中,唯獨騎劫欣喜若狂,畢竟他擔任了樂弈十幾年的副將,做夢都想取代後者他從不認為自己的才能會比樂弈遜色,他覺得,只是此前樂弈死死壓著他,導致他沒有太多的機會發揮而已。

    「簡直愚不可及!」

    見事不可違,暴鳶怒罵一聲,轉身離去。

    而其餘諸將,亦紛紛準備離開,然而就在這時,卻聽趙蔥又開口道:「司馬(尚)將軍且慢,侯命將軍把麾下兵權轉交我二人……司馬將軍,將令難違,請見諒。」

    在帳內諸將莫名的目光下,司馬尚面色一陣陰晴不定。

    最終,他悵然地嘆了口氣。

    原來,在張啟功吩咐黑鴉眾首領陽佴前往薊城時,亦在私下拜訪了司馬,與後者聊了一陣。

    雖然張啟功當時並未要求司馬設法策反其堂兄司馬尚,卻但要求司馬率領一隊魏軍在韓軍面前出現,至於其中的目的,就連司馬也猜得到,無非就是要離間司馬尚與其餘諸韓國將領罷了。

    當時,燕王趙疆得知此事後大為不悅,召來張啟功與他對峙,但最終,司馬還是主動接受了張啟功的吩咐。

    畢竟他是因為在燕王趙疆手中輸得心服口服而歸降,既然已投身魏軍,那麼自當為魏軍效力,更何況,司馬心底亦不希望與堂兄司馬尚沙場相見既然明知無法說服堂兄背棄韓國,那麼索性就遵照張啟功的吩咐,叫薊城撤掉其堂兄的軍職。

    平心而論,司馬覺得韓國的勝算已經微乎其微了,自是不希望其堂兄司馬尚冒著性命危險繼續抵抗魏軍。

    反正在他看來,以他堂兄司馬尚的能力,日後無論是在燕王趙疆、還是在魏王趙潤麾下,皆足以成為一軍統帥。

    於是乎,上谷郡境內的韓軍很快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即代郡守司馬尚的弟弟、下曲陽守將司馬,已然投降了魏國。

    這也正是司馬尚聽到趙蔥的話後,悵然嘆息的原因。

    一日之間,樂弈、司馬尚兩員上將被撤,這讓諸路韓軍的將領們面面相覷。

    當日,樂弈與司馬尚二人遵照薊城的命令,結伴返回薊城覆命。

    數日後,待等他們二人到了薊城時,樂弈忽然聽聞了他恩公莊公韓庚的死訊。

    當時樂弈簡直難以置信,憑他對莊公韓庚的瞭解,後者怎麼可能投靠魏國?事實上不止是莊公韓庚,就連康公韓虎,也不曾在被侯韓武踢出廟堂時,借助魏國的力量重返廟堂。

    韓氏王族子弟,怎麼可能背棄國家,投靠魏國?

    哦,還真有,比如那個元邑侯韓普。

    但莊公韓庚並非元邑侯韓普,樂弈怎麼也不相信後者會投靠魏國。

    於是,樂弈與司馬尚在城內打探了一番,隨後他們才打聽到一件非常蹊蹺的事,即莊公韓庚在被侯韓武派人抓到廷獄監牢的當晚,就被害死於監牢之內。

    以樂弈與司馬尚的聰慧,立刻就猜到此事必定有蹊蹺,畢竟莊公韓庚怎麼說也是王族分支的君侯,侯韓武就算懷疑他私通魏國,也不至於將其嚴刑拷打至死,顯然,這其中肯定是有什麼人搞鬼。

    「必定是魏人的奸計。」

    司馬尚微微嘆了口氣。

    對此他深有體會,這不,他被他堂弟司馬牽連,被侯韓武一擼到底,軍職兵權皆被解除。

    樂弈默然不語,旋即對司馬尚說道:「某準備去莊公府上,將莊公的屍骨與妻小帶回北燕,就在此與司馬將軍告別吧。」

    司馬尚聞言一愣:「樂弈將軍不去向侯覆命麼?」

    只見樂弈漠然說道:「他既信不過樂某,縱使樂弈推心置腹,又有何益?反正能做的,樂某都已經做了,縱使……樂某問心無愧。」

    說罷,他向司馬尚拱了拱手,說道:「告辭。」

    看著樂弈離去的背影,司馬尚心中亦有諸般觸動。

    他能夠理解侯韓武為何不信任他,為何叫顏聚、趙蔥二將接管他麾下的軍隊,其中原因不單單是他堂弟司馬已歸降魏軍的關係,還在於他的妻兒皆在下曲陽或許這令侯韓武感到了不安。

    「呵。」

    站在薊城城內的街道上,司馬尚似自嘲般搖了搖頭。

    雖然樂弈的話顯得有些偏激,但司馬尚卻並不認為有什麼問題:是啊,既然侯韓武已信不過他們,那還有什麼好再說的呢?

    想到這裡,司馬尚亦放棄了向侯韓武覆命的原本打算,搖搖頭離開了薊城。

    當日,就當侯韓武在府內書房處理政務時,忽有士卒來報,言樂弈今日入得城內,帶著莊公的屍骨並其妻妾家小,出城奔北燕而去,而司馬尚,則在入城僅片刻後又離開了城池,不知所蹤。

    聽到這個消息,侯韓武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筆。

    良久,他長長吐了口氣:「我知曉了。」

    誠然,就連韓武本人也覺得撤換了樂弈與司馬尚二將非常可惜,但為了排除一切隱患,他不得不這樣做。

    他相信,有樂弈此前在上谷郡打下的基礎,有司馬尚此前麾下的兩萬餘代郡重騎,上谷郡足以擋住魏國的軍隊。

    然而他萬萬想不到,此時在上谷郡邊境的魏軍營寨中,當趙疆、韶虎、龐煥、屈塍等人打探到樂弈、司馬尚二人皆被薊城撤換後,簡直欣喜若狂、撫掌相慶。

    他們最忌憚的樂弈被撤掉了,而司馬尚的兩萬餘重騎,亦被顏聚、趙蔥這兩個根本不懂得重騎兵精髓的韓將所接管,這還有什麼好怕的?

    雖然以趙疆的耿直很不想承認,但他必須承認,毒士張啟功的陰謀,確實是幫助己方搬掉了兩個大敵雖然這種方式他很不喜歡。

    「那個騎劫,我記得……」

    在軍議會上,韶虎笑呵呵地說道:「似乎是個逞強好勝之輩,雖然有點本事,但遠不及樂弈……」

    「逞強好勝?」龐煥聞言輕哼一聲,隨即摸摸鬍鬚說道:「那就不妨先送他幾場勝仗,然後嘛……」

    「圍而殲之,一戰擊潰!」

    燕王趙疆握緊拳頭,接上了龐煥的話。

    聽聞此言,帳內諸將對視一眼,彼此均能看到對方眼中的笑意。

    彷彿對於他們來說,這場仗已勝券在握。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2 23:57
第264章:聚而殲之

    八月十九日,魏軍進兵「范陽」,由燕王趙疆麾下山陽軍與元邑侯韓普麾下元邑軍擔任主力,魏武軍、鎮反軍、鄢陵軍在旁援護。

    得知此事後,已被薊城任命為前線總帥的騎劫,召來顏聚、趙蔥二將,私底下對二人說道:「兩位將軍跟我都清楚,似秦開、許歷、暴鳶、靳黈等人,皆瞧不起我等,我三人當同心協力,力敗魏軍,使那些人刮目相看。」

    顏聚、趙蔥二將點頭稱是。

    事實正如騎劫所言,漁陽守秦開、上谷守許歷,以及暴鳶、靳黈等將領,因為前兩日「釐侯韓武撤換樂弈、司馬尚二將」一事,對騎劫、顏聚、趙蔥抱持一定的敵意,甚至有人在私底下傳論,樂弈與司馬尚被調走,韓國必敗無疑。

    這讓騎劫、顏聚、趙蔥三人很是難以接受。

    當即,顏聚、趙蔥二將信誓旦旦地對騎劫說道:「騎帥放心,我二人定鼎力支持。」

    騎劫大喜,一邊與顏聚、趙蔥商量退敵之事,一邊傳令秦開、許歷、暴鳶、靳黈等將,命令他們從旁協助。

    此時,上谷守許歷屯兵於「范陽」東側的「方城邑」,而漁陽守秦開則屯兵於范陽西側的「武陽邑」,兩兩之間則又有暴鳶、靳黈、公仲朋、田苓、紀括等將領紮營駐守,恪守要道。

    在得知魏軍大舉進犯范陽的消息後,上谷守許歷嘆息對副將言道:「定是魏人得知其詭計得逞,導致樂、司馬兩位上將被撤,故而趁機來攻。」

    但話雖如此,但許歷還是立即出兵,希望能截住魏軍的鎮反軍或鄢陵軍,為範陽減輕壓力。

    包括秦開、暴鳶、靳黈、公仲朋、田苓、紀括等其餘韓國將領,雖然他們對騎劫、顏聚、趙蔥三人取代了樂弈與司馬尚非常不滿,但大敵當前,他們還是主動給予范陽援護。

    只不過相比較樂弈、司馬尚二人尚在的時候,此刻諸將心中多少有點忐忑不安。

    要知道在此之前,樂弈、司馬尚二人,彷彿就是一對矛與盾的組合——樂弈是堅實的盾,他總能及時洞察魏軍的戰略意圖,提前做好預防;而司馬尚就是一柄鋒利的長矛,這位勇將以及他麾下的兩萬餘代郡重騎,幾度迫使魏軍敗退。

    尤其是當司馬尚的代郡重騎跟許歷的上谷輕騎一起出動的時候,縱使是魏國軍隊看到都要避而遠之。

    然而如今,樂弈與司馬尚這「一守一攻」兩位良將皆被撤換,韓國諸將心中難免有些不安,忍不住在心中暗暗祈禱,祈禱韓國國運長存,且那個取代了樂弈的騎劫,他的能力配得上他的職位。

    但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魏軍這次進兵范陽,很乾脆地就被騎劫給逼退了。

    這也難怪,畢竟樂弈此前已經給騎劫打好了防守的基礎,只要騎劫死守范陽,有秦開、許歷、暴鳶、靳黈、公仲朋、田苓、紀括等諸將在旁援護,縱使魏軍兵力多達三十萬,也未見得能夠輕易攻克上谷郡。

    更何況,騎劫此人他也並非沒有能力的草包,否則又豈能擔任樂弈的副將?

    總而言之,在諸路友軍的協助下,騎劫很漂亮地擊退了進犯范陽的魏軍,但遺憾的是,他與顏聚、趙蔥二將,並未因此就讓秦開、許歷等人刮目相看。

    諸將只是稍微有些吃驚而已:看來這騎劫、顏聚、趙蔥三人,也並非是十足的草包嘛。

    原因很簡單,因為在此之前,樂弈與司馬尚已不止一次擊退魏軍,韓軍諸將早就習以為常了。

    甚至於,當擊退魏軍後,暴鳶在率軍從范陽撤離時,還告誡騎劫:日後就這麼打。

    這讓騎劫十分不快。

    原來,由於是此次執掌大權,騎劫自己也非常謹慎,故而採取了樂弈定下的戰術,雖然這套滴水不漏的禦敵戰術成功地幫助騎劫擊退了魏軍的進犯,但騎劫心中卻並不痛快——因為這是樂弈的戰術,而並非是他的。

    他渴望建立超過樂弈的功勛來證明自己。

    幾日後,機會來了,魏軍幾度進攻范陽,均被騎劫擊退,甚至於最後一回,當騎劫看準時機叫顏聚、趙蔥二將率領重騎兵展開反擊時,魏軍大敗而退。

    這場勝利,叫騎劫、顏聚、趙蔥三人很是振奮。

    他們忽然覺得,樂弈、司馬尚二人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前者不過是「據城而守」、「伺機反擊」,而後者,純粹就是仗著代郡重騎所向披靡而已。

    想到這裡,騎劫的心就難免漸漸不安於死守,他更希望主動採取進攻,擊潰魏軍。

    八月二十五日,騎劫在沒有通知其餘將領的情況下,率領三千北燕軍、兩千代郡重騎夜襲燕王趙疆的營寨,魏軍似乎是毫無防備,在騎劫偷襲得手,趙疆的三萬餘山陽軍,以及元邑侯韓普的十幾萬大軍,竟被騎劫五千兵力嚇退,連營寨內的輜重都顧不上,就倉皇逃離,將大營拱手相讓。

    次日天明,當聞訊而來準備援護騎劫的上谷守許歷帶領騎兵趕到時,他有些驚訝地得知,騎劫竟然只用區區五千兵力,就奪下了魏軍主帥、燕王趙疆的大營。

    當時,騎劫得意洋洋地對許歷說道:「此前我軍死守范陽,我尋思魏軍定然料想不到我竟會率軍夜襲,果然,被我偷襲得手。」

    聽了這話,許歷與他的副將面面相覷。

    『難道此前我竟看錯他了?』

    許歷心中很是驚訝,因為騎劫將他的戰術講得頭頭是道,並且,事實也證明他確實成功偷襲得手,事實擺在眼前,容不得許歷不信。

    想了想,許歷善意地勸告騎劫道:「將軍勇武,挫敗魏軍,然魏軍依舊軍勢浩大,將軍莫要輕敵。」

    「那是自然。」

    見許歷對自己已有了幾分尊敬,騎劫心中很是得意。

    此時的騎劫,還未敢太小瞧魏軍,因此,縱使佔據了燕王趙疆的營寨,亦不敢分兵據守,而是派人將營內的輜重運回范陽,旋即便放火燒掉了這座魏營。

    待等率軍返回范陽後,騎劫得知燕王趙疆與元邑侯韓普二人在潰敗後,居然後撤了二十里重新建立營寨,心下不由地大為暢快——魏軍後撤二十里立寨,豈不意味著燕王趙疆在忌憚他?

    不得不說,如果不把騎劫跟樂弈相比較,事實上騎劫倒也是一員不錯的良將,這不,在燕王趙疆後撤二十里重新建立營寨後,他立刻就看出魏軍的整體『缺』了一塊。

    於是他立刻傳令屯軍在「武陽邑」的上谷守許歷,商議兩軍聯合進攻鎮反軍的事宜。

    許歷在收到命令後很是猶豫,迫於魏軍的聲勢浩大,他更傾向於樂弈那套死守的戰術,但不可否認,騎劫講地確實很有道理,魏軍目前的營地坐落,確實是使魏軍的防線『缺』了一塊。

    『姑且試試吧。』

    看在騎劫前幾日夜襲燕王趙疆得手的份上,許歷猶豫了半響,最終還是決定跟騎劫冒一次風險,畢竟騎劫確實分析地很仔細。

    當日,由騎劫、顏聚、趙蔥三將主動約戰鎮反軍,激得魏將龐煥傾盡營內兵力與騎劫軍大戰,而在兩軍交戰之際,上谷守許歷引兵襲擊了鎮反軍的大營,放了一把火將這座魏營給燒了。

    魏將龐煥無可奈何,只得撤兵,後撤二十里重新下寨。

    『魏軍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在凱旋回城的時候,騎劫得意洋洋地想道。

    此後幾日,騎劫奇謀頻出,再次擊敗了魏國的魏武軍跟鄢陵軍,讓魏軍整體向後後撤了二十里。

    這一系列的勝仗,讓秦開、暴鳶、靳黈、公仲朋、田苓、紀括等韓將面面相覷,簡直難以置信。

    他們實在想不通,當初樂弈、司馬尚二人尚在的時候,他們亦要艱難取勝的魏軍,如今在騎劫的手底下,竟然如此不堪一擊?

    『難不成,這騎劫竟比樂弈更甚一籌?』

    這個念頭只在漁陽守秦開腦海中轉過一念,便立刻被其否決。

    秦開怎麼也不相信騎劫竟會比樂弈更出色。

    他在心中暗想:要麼是魏軍詐敗誘敵,要麼,就是魏國本土出了什麼問題。

    此後約四五日,魏軍按兵不動,毫無反應。

    而待等到九月初八的時候,魏軍忽然大規模向南撤離,由龐煥、韶虎、屈塍三人的軍隊先動,燕王趙疆與元邑侯韓普二人的軍隊殿後。

    得知此事後,漁陽守秦開心中恍然:肯定是魏國本土支撐不住了。

    他對副將說道:「算算日子,諸國聯軍也應該已攻到魏國的梁郡了,肯定是魏軍得知國內有危,故而心中猶豫,兼之又被騎劫偷襲了幾手,料想到無法短時間內擊敗我諸軍,是故決定撤兵……」

    他心中大定:魏軍既然已經決定撤退,那麼韓國自然就沒有覆亡的危險了。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收到了騎劫的總攻命令,後者顯然也猜到了魏軍突然全體撤兵的原因,命令諸路軍隊趁機追殺魏軍,乘勝追擊,叫魏國從此不敢再小覷他韓國。

    秦開收到命令後想了想,雖然此前他對騎劫取代樂弈之事很是不滿,但出乎意料的是,騎劫做得還真挺不錯的,看在這一點的份上,他接受了總攻的命令。

    九月初十,韓將騎劫見魏軍撤兵,遂發動總攻,攜秦開、許歷、暴鳶、靳黈、公仲朋、田苓、紀括等諸將,各自率領軍隊,趁勝追擊。

    當時,魏軍似乎是真的撤兵心切,不欲與韓軍糾纏,倉皇向南逃離,一路向南逃到了「高河」。期間,魏軍遺落無數輜重、旗幟。

    本來諸韓國將領還以為這是魏軍的詭計,下令士卒不得拾撿,可後來他們就發現,魏軍並無埋伏,他們只是要輕裝撤退而已。

    見此,騎劫的破敵之心更加炙熱,只見他跨馬持劍,大聲激勵麾下兵將道:「擊潰魏軍,便在今日!」

    然後,破敵心切的騎劫,就帶著麾下北燕軍,以及顏聚、趙蔥二將的代郡重騎,以及秦開、許歷、暴鳶、靳黈、公仲朋、田苓、紀括等幾支友軍,一頭紮入了魏軍的圈套。

    當時,原本向南倉皇逃離的燕王趙疆麾下山陽軍,背身而戰,東有魏武軍殺出,西有鎮反軍殺出,對騎劫麾下的北燕軍展開三面夾擊。

    此時,騎劫才意識到情況不對,連忙下令撤退,可遺憾的是,此時魏將屈塍早已率領鄢陵軍,截斷諸路韓軍的歸路。

    河內軍、魏武軍、鎮反軍、鄢陵軍,這四支合計約二十萬兵力的魏國精銳軍隊,徹徹底底地將幾路韓國軍隊包圍其中,這還不包括元邑侯韓普麾下的十幾萬元邑軍。

    「騎劫那廝,真以為本王那日被他襲了營寨。」

    見己方的誘敵計謀得逞,燕王趙疆哈哈大笑。

    不得不說,騎劫對於趙疆麾下的河內軍不夠瞭解,要知道河內軍的前身乃是山陽軍,是曾經在「山陽一役」中幾乎全軍覆沒的魏國軍隊,堪稱魏國最有骨氣的軍隊——當然,如今「最有骨氣」這句讚美,山陽軍不得已要跟「大梁禁衛軍」分享了。

    別說當時騎劫率軍襲擊河內軍營寨時,燕王趙疆與麾下的兵將就已經知情,就算當時營寨已被騎劫的韓軍攻破,河內軍也是絕對不會因此撤退的。

    要知道,「逢戰必先、死不旋踵」,這即是河內軍(山陽軍)的宗旨,你可以說這支軍隊的進攻能力不如商水軍,但它絕對比商水軍還要堅韌——或者說是頑固,除非燕王趙疆下令撤退,否則,單憑騎劫當日五千兵力,縱使其中有兩千代郡重騎,也根本別想擊敗河內軍。

    甚至於,若非燕王趙疆打算對韓軍「聚而殲之」,搞不好騎劫當晚就死在河內軍的反擊當中了。

    而另外一邊,魏將龐煥亦是冷笑連連。

    龐煥何許人,他可是南梁王趙元佐最倚重的大將,久久跟隨在南梁王趙元佐身邊,什麼詭計沒見過,豈是真會中了騎劫、許歷二人的「聲東擊西」之計?

    當日,騎劫在魏營外搦戰,又故意將他麾下鎮反軍誘到距離營寨十里外的平原,當時龐煥就猜到騎劫很有可能會叫另外一名韓將趁機偷襲他守備空虛的營寨,只不過,龐煥當時巴不得名正言順地『敗』在騎劫手中,因此並未拆穿罷了。

    其餘,似韶虎的魏武軍、屈塍的鄢陵軍,包括元邑侯韓普麾下的軍隊,皆是如此——騎劫自以為是他巧妙的戰術擊敗了魏軍,而事實上,魏軍只不過是假意戰敗,希望將這些韓國軍隊通通引誘出來,聚而殲之罷了。

    「眼下唯一仍需顧慮的,就只有那兩萬餘代郡重騎了……」

    魏將屈塍若有所思地說道。

    然而,在戰場另外一邊的燕王趙疆,卻對那兩萬餘代郡重騎毫不在乎,立刻就下令全軍圍攻。

    原因很簡單,因為顏聚、趙蔥二將根本就不懂得重騎兵的精髓,竟叫麾下的重騎兵穿戴著厚厚的鎧甲追擊詐敗的魏軍。

    似這般愚蠢的行徑,導致約有一半的重騎兵因為馬力不繼而中途掉隊,而其餘勉強跟上了騎劫麾下北燕軍的重騎兵,一路追趕至此,無論是人或者戰馬,又還能剩下多少體力呢?

    不得不說,倘若是司馬尚的話,就不會犯這種錯誤。

    可惜司馬尚被撤換,換成了顏聚、趙蔥這兩個對重騎兵並不是很瞭解的將領,他們只看到重騎兵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一面,也不知,重騎兵的輝煌,在一場戰事中僅僅只是持續一小段時間。

    更多的時候,重騎兵非常無力,尤其是在戰馬體力消耗殆盡的情況下。

    當日,在意識到己方誤中了魏軍的圈套後,韓將騎劫、顏聚、趙蔥、秦開、許歷、暴鳶、靳黈、公仲朋、田苓、紀括等諸將,皆紛紛帶兵突圍,奈何四面的魏軍牢牢未定,縱使此地韓軍也有十幾萬之眾,亦無法擊破魏軍的包圍。

    此戰,魏軍整整圍了韓軍兩日,期間雖難免有個例的韓卒趁夜逃亡,或消失於夜幕、或被堵截的魏軍擊斃,但絕大多數的韓軍,則被魏軍死死圍住。

    但不能否認,被圍住的這些韓軍兵將,亦相當有骨氣,面對魏軍的喊降,視若無睹,仍一次又一次地企圖突圍。

    如此足足兩日,魏將龐煥便對燕王趙疆建議道:「韓軍雖中我軍包圍,但四面圍定,反而會激勵其鬥志,令其豁出性命與我軍廝殺,不如放開一角,叫韓軍突圍而出,則韓軍士卒鬥志立洩。介時,我軍只需揮軍掩殺即可。」

    燕王趙疆深以為然,遂派人叫屈塍故意露出破綻,放韓軍突圍。

    屈塍得令,因此在隨後漁陽守秦開率領軍隊突圍時,故意露出破綻,以至於秦開順利突出重圍。

    果然,在得知秦開的漁陽軍已突圍而出後,身陷包圍的諸韓軍兵將,再也沒有與魏軍決一生死的念頭,紛紛緊跟著漁陽軍,倉皇逃離。

    見此,二十萬魏軍與十幾萬元邑軍揮軍掩殺。

    一方是形勢大好、因即將見到勝利曙光而士氣大振的魏軍,一方是被魏軍圍了兩日,因斷糧斷水而飢渴難耐的韓軍,更何況一方追擊、一方逃跑,可想而知這追擊戰的結局。

    事實上,沿途似秦開、許歷、暴鳶等將領,亦猜到了魏軍是故意放他們突圍,但此時此刻,他們已經無力扭轉局勢。

    當代替了樂弈的騎劫,狂妄自大,帶著北燕軍、漁陽軍、代郡軍、上谷軍等韓國軍隊,一頭紮進了魏軍的包圍網時,就已注定韓軍必將大敗。

    『完了。』

    諸多韓軍兵將的心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韓軍一路潰逃,魏軍一路追殺。

    在敗逃期間,暴鳶、靳黈、公仲朋、田苓等將領相繼被魏軍俘虜,就連漁陽守秦開,亦為了犧牲自己給友軍斷後,而被燕王趙疆麾下的南燕騎兵俘虜,唯獨上谷守許歷帶著上谷騎兵殺出重圍。

    值得一提的是,騎劫雖然狂妄自大,但也並未貪生怕死之徒,縱使戰況已無法挽回,他仍率領北燕軍積極著阻擊魏軍,寄希望於秦開、暴鳶、靳黈等人能夠率軍逃離,最終,戰死沙場。

    臨時前,騎劫黯然長嘆,此時他方意識到,他的確是遠遠不如樂弈。

    不得不說,騎劫的自負導致了韓軍的大潰敗,但在最終,他還是盡到了作為韓國將帥的職責,奮戰到了最後,相反,此前與騎劫相約一同建立功勛的顏聚、趙蔥二將,卻見勢不對,早早就撇下代郡重騎自行逃亡,這導致兩萬軍代郡重騎群龍無首、一盤散沙,被魏軍一舉擊潰。

    整整兩萬重騎兵,一股足以扭轉勝敗的強大力量,因為主將逃離,就這樣被魏軍擊潰,使韓軍失去了最後一絲翻盤的希望。

    魏昭武二年九月,魏將趙疆、韶虎、龐煥、屈塍,詐敗誘敵,引誘韓將騎劫不顧樂弈制定的戰術,傾巢而動、追擊魏軍,最終,於「高陽(高河以北)」大敗韓軍,斬首數萬,俘虜十餘萬。

    至此,上谷郡再沒有可以抵擋魏軍的兵力。

    次日,魏軍攻下「范陽」,由燕王趙疆坐鎮此城,監押十幾萬韓軍俘虜,而魏將韶虎、龐煥、屈塍以及元邑侯韓普等人,則繼續率軍進兵,直逼韓國王都薊城。

    期間,韓將許歷孤身難擋魏軍的強盛,率領敗軍撤向薊城。

    而此時,顏聚、趙蔥二將已逃回薊城,向釐侯韓武稟報了戰敗的消息。

    為了避免遭到處罰,顏聚、趙蔥二將用鮮血抹遍身上的甲冑,裝出拚死殺出重圍的樣子去見釐侯韓武,並且將戰敗的過錯,全部推到了騎劫身上,指證是騎劫貿然出兵,他們苦勸不從。

    在聽罷顏聚、趙蔥二人的講述後,釐侯韓武大驚失色。

    要知道,他前幾日還曾收到騎劫的捷報,當時他還心中稍安,覺得這騎劫未必就會比樂弈遜色,沒想到,沒過幾日,這騎劫就吃了一場敗仗,而且這場敗仗,徹徹底底地葬送了上谷郡這個他韓國最後的防線。

    『難道我大韓注定將亡?!』

    釐侯韓武又驚又怒,立刻派人傳召衛卿馬括。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3 23:52
第265章:最後的頑抗
    約半個時辰後,待等衛卿馬括聞言來到時,就看到釐侯韓武神色焦慮地在書房內來回踱步。

    「釐侯?」

    馬括進屋後拱手拜道。

    「你來了。」釐侯韓武轉過頭來,在看到馬括後點了點頭。

    見釐侯韓武滿臉凝重之色,馬括有些納悶地問道:「不知釐侯召見下官,所為何事?」

    只見韓武欲言又止了幾番,在足足遲疑了半響後,這才悵然說道:「悔不聽你所勸……騎劫兵敗身亡,上谷郡,已落入魏軍手中。」

    「什麼?!」

    衛卿馬括聞言頓時色變。

    事實上,當初釐侯韓武任命騎劫取代樂弈時,馬括就極力反對,只可惜韓武並未聽取。

    不過後來,當騎劫在上谷郡接二連三地擊敗魏軍時,馬括便漸漸不再反對——就跟許歷、秦開、韓武等人一樣,馬括當時也產生了那樣一個錯覺,誤以為騎劫的才能其實能夠取代樂弈。

    沒想到,距離騎劫上一份捷報送達薊城僅數日,騎劫就戰敗了?

    見馬括面露震驚之色,釐侯韓武遂將顏聚、趙蔥二將的說辭又重複了一遍,最後帶著幾許恨意說道:「騎劫有勇無謀,誤中魏軍詭計而不知,竟葬送了我十餘萬兵將……」

    「……」

    衛卿馬括張著嘴,久久不知該說什麼。

    誰能想到,此前接二連三打敗魏軍的騎劫,僅一場敗仗就葬送了上谷郡防線內幾乎所有的韓軍精銳,似北燕軍、漁陽軍、上谷軍、代郡軍,全部沉沒。

    毫不誇張地說,這場敗仗,可以說是徹徹底底地將他韓國推向了覆亡的深淵。

    『……』

    馬括深深看了一眼釐侯韓武,眼神中帶著幾分埋怨。

    他忍不住暗自嘆息,倘若韓武並非那樣多疑,能給樂弈、司馬尚二將更多的信任,有此二將坐鎮范陽,兼之又有秦開、許歷、靳黈、暴鳶等諸將,縱使上谷郡邊界駐紮有二三十萬魏元(元邑偽政)聯軍,亦不見得能輕易突破這道他韓國的最後防線。

    然而,事到如今再計較這些,為時已晚,與其指責或者埋怨釐侯韓武,倒不如想想該如何善後。

    可是一想到當前的局勢,馬括就不由地一陣絕望。

    想想也是,漁陽軍、上谷軍、北燕軍、代郡軍,這四支他韓國最後的精銳在這場敗仗中徹底葬送,雖說薊城這邊尚還有兩三萬的士卒,可這些士卒當中,有七成是為了抵抗魏國的湖陵魏軍而臨時徵募的民兵,只有寥寥數千人才是薊城的王師,這讓他們如何抗拒魏國的軍隊?

    反觀魏軍,陸上有河內軍、魏武軍、鎮反軍、鄢陵軍四支魏國精銳,還有叛臣元邑侯韓普率領的十餘萬叛軍,合計兵力多達三十萬;而水路,魏國的湖陵水軍佔據津港與海河入海口數月,雖鉅鹿守燕縐拼盡全力希望能擊敗這支魏國水軍,卻奈何魏國的戰船堅固巨大,兼之又有拋石機、連弩等遠程兵器,多次叫燕縐麾下的鉅鹿水軍黯然敗退。

    據馬括前些日子所得知的消息,此時鉅鹿守燕縐麾下的水軍,只剩下樓船四艘、艨艟七八艘、小舟二十餘,在依舊保存有至少七成戰船的魏國湖陵水軍面前,簡直可以說是慘淡。

    唯一可稱作僥倖的是,魏國湖陵水軍只能在水戰中逞威,陸戰未見得是韓國軍隊的對手,是故,他韓國尚能穩穩地守住薊城,否則,薊城恐怕早在一兩月前就已經被魏軍攻破。

    上谷郡淪陷,四支精銳盡喪,而鉅鹿守燕縐麾下的鉅鹿水軍,亦在魏國湖陵水軍面前敗多勝少,馬括實在無法想像,這個國家還有什麼能抵擋魏國的軍隊。

    然而,釐侯韓武卻似乎並未就此放棄,他對馬括說道:「我已下令徵調「沮陽」、「漁陽」等地的守軍,又下令在城內徵召士卒,希望能盡快湊出一支軍隊,抵擋魏軍……」

    「沮陽?漁陽?」

    衛卿馬括面色微變。

    要知道,沮陽乃是上谷郡的郡治,而漁陽乃是漁陽郡的郡治,這兩者皆是他韓國戒嚴北方草原異族的軍鎮重城,而如今聽韓武的意思,似乎要將守衛當地邊關的、最後的上谷軍與漁陽軍,調到薊城抵擋魏軍。

    說實話,馬括並不贊同這種做法,因為在他看來,這無異於「拆東牆、補西牆」,即『拆掉』了戒備草原異族的最後防衛力量,用來抵擋魏軍。

    暫且不說這點兵力是否能夠擋得住三十萬魏元聯軍,一旦調走沮陽、漁陽兩地的最後防衛軍隊,這是否會引來草原異族的趁火打劫呢?

    在沉思了片刻後,衛卿馬括拱拱手,低聲說道:「釐侯,若是魏軍實在不能抵擋,不若就……就降服於魏國吧。」

    「你說什麼?!」聽聞此言,釐侯韓武面色大變,瞪著眼睛怒視著馬括。

    見此,馬括遂解釋道:「魏韓之戰,乃中原內戰,且魏軍向來治軍嚴明,並不會濫殺無辜;但北方的異族……」他搖了搖頭,旋即又接著說道:「在我看來,魏軍此番只為使我國屈服,怕是並未打算染指代郡、上谷、漁陽,我國此番……」

    他看了一眼釐侯韓武,雖見後者滿臉鐵青,但他還是硬著頭皮說道:「騎劫一戰葬送我國最後的兵力,這場仗,我大韓已經敗了,雖然不甘,然眼下唯有求和,倘若釐侯執意要調來沮陽、漁陽等地的最後守軍,就怕草原異族趁虛而入,佔據代郡、上谷、漁陽……據下官所知,以楚國為首的諸國聯軍,目前正在猛攻魏國本土,相信這些魏軍在迫使我大韓屈服之後,並不會在此久留,定會立即撤退,試問,倘若沮陽、漁陽等地最後的守軍亦戰亡於與魏軍的戰爭,那麼,待等魏軍撤離之後,我國將如何抵擋趁火打劫的草原異族?……怕是只能眼睜睜看著國人被異族屠戳。」

    不得不說,馬括的分析條理清晰,很有道理,但奈何釐侯韓武卻聽不進去——事實上,馬括那句「我國已然戰敗」,就足以讓釐侯韓武火冒三丈。

    弟弟韓王然在臨死前託付給他的韓國,豈能屈服於魏國?!

    更何況,魏人與叛臣元邑侯韓普,那可是弄出了一個「元邑政權」啊!

    當即,釐侯韓武怒斥道:「馬括,你非是有異心吧?」

    聽聞此言,馬括亦是大怒,心說要不是你用騎劫、顏聚、趙蔥三人撤換了樂弈與司馬尚二將,局勢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想到這裡,馬括不亢不卑地說道:「釐侯,下官只是就事論事。……在下官看來,當釐侯用騎劫撤換樂弈時,就注定此戰已無法挽回……既然已無法挽回,何不暫時屈服於魏國,以保全國家?難道一定要戰到我大韓再無可征之士,叫草原異族趁虛而入,殘害我大韓的子民,介時釐侯才會幡然醒悟麼?」

    「……」釐侯韓武依舊怒視著馬括,馬括坦然回視。

    二人對視許久。

    旋即,釐侯韓武這才嘆了口氣,悵然說道:「是我失態了……然這場戰爭,並無屈服的可能。」說罷,他見馬括面露驚訝之色,遂解釋道:「想來你也聽說了,元邑侯韓普那個叛逆,在元邑擁立了一個傀儡作為所謂的大韓君主,此舉得到了魏軍主帥燕王趙疆的認可與支持。換而言之,此番我薊城戰敗,則新君(韓佶),定會被那名傀儡所取代,而我大韓,亦將淪為魏國的附庸……這並不只是意味著我王室正統將就此覆亡,亦意味著,我大韓將淪為魏國砧板上的魚肉,待等他日時機成熟,或有魏人會叫那傀儡獻國於魏國,介時,魏國吞併我國,世上再無我大韓……」

    「……」

    聽聞此言,衛卿馬括心中一震。

    還別說,雖然釐侯韓武因為某些原因而導致疑神疑鬼,但他的眼光卻依舊犀利,當他得知魏人教唆元邑侯韓普弄出了一個「元邑政權」後,他就知道,他薊城已不存在向魏國屈服的選項——倘若他薊城戰敗,則他薊城政權會立刻被元邑偽政所取代,他侄子韓佶的新君之位,亦會被某個魏人推出來的傀儡所代替。

    倘若他韓國介時已失去了反抗的力量,魏國會放棄這塊已送到嘴邊的肥肉?

    因此在釐侯韓武看來,所謂的向魏國臣服,這是根本不存在的的選項——敗,即是亡!

    良久,衛卿馬括長長吐了口氣,他終於明白,並非是釐侯韓武不顧國民的安危,欲徵集他韓國最後的兵力與魏軍做困獸之鬥,而是這場戰爭,他韓國從一開始就沒有臣服或者投降的選項。

    想到這裡,他面帶苦澀地對釐侯韓武說道:「釐侯召見下官,不會是想讓下官……執掌這支軍隊抵禦魏軍吧?」

    釐侯韓武沉默了片刻,神色莫名地說道:「如今薊城內,我唯一信得過的,就只有你了……」

    聽聞此言,馬括咧了咧嘴,但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因為在他看來,縱使釐侯韓武徵調來沮陽、漁陽等地的最後守軍,亦擋不住三十萬魏軍——或許釐侯韓武認為尚有幾絲擊退魏軍的希望,但在馬括看來,充其量只不過是延後了國家覆亡的時間而已。

    除非諸國聯軍恰巧在這個時候擊敗了魏國,迫使這些魏軍返回魏國本土,否則,唯一能拯救他韓國的,恐怕就只有奇蹟了。

    但……

    回想起父親馬奢臨故前仍叮囑自己報效國家、輔佐君主,再想到韓王然生前對自己的知遇之恩,馬括臉上閃過一陣陰晴之色,旋即,只見他長長吐了口氣,目視著釐侯韓武神色堅定地說道:「馬括……接令!」

    釐侯韓武愣了一下,彷彿是從馬括的面色中看到了些更深層的東西,難得地拱手說道:「拜託了。」

    當日,薊城朝廷拜馬括為上將,攜顏聚、趙蔥等幾名將領,率領薊城一帶最後的兩萬士卒,出征抵禦魏軍。

    為了敢在魏軍進兵前搶佔先機,馬括下令軍隊急行,使麾下兩萬餘士卒在兩日之內抵達「涿城」,且連夜築造防禦設施。

    同時,馬括使人在城內張貼檄文,鼓勵縣人保家衛國,踴躍參軍。

    數日後,魏國軍隊的細作,將「涿城」的情況回稟燕王趙疆。

    當時趙疆聽罷後,笑謂麾下諸將道:「北燕、漁陽、代郡、上谷四軍皆沒,薊城竟尚有抵禦我軍的鬥志,誠然勇氣可嘉!……話說,這個馬括何許人也?」

    不得不說,魏軍諸將中聽說過馬括的,還真是寥寥無幾,最終,還是降將司馬弢代為介紹道:「馬括此人,乃前上谷守馬奢之子。」

    「哦!」

    趙疆這才恍然大悟。

    事實上,當年趙疆率軍與韓將馬奢交鋒前後,其實也見過馬括,只不過這些年來馬括擔任薊城的宮衛大將,很少出現在魏軍的戰報中,因此,趙疆一時間將其忘卻了而已。

    「這個馬括,勇氣可嘉,不愧是馬奢之子!」

    當時趙疆不吝言辭地讚譽道。

    畢竟,趙疆對馬奢是非常敬佩的。

    但讚譽歸讚譽,無論是趙疆還是韶虎、龐煥、屈塍等人,甚至是降將司馬弢,都不認為馬括能夠擋住他三十萬魏元聯軍。

    因此,誰也沒有將駐守涿城的馬括太當回事。

    待等到九月十五日,三十萬魏元聯軍徐徐逼近涿城,而此時,以往駐守沮陽、漁陽的軍隊,包括昌平、安樂、廣陽等地的縣兵,皆按照釐侯韓武的命令,陸陸續續抵達涿城,使韓將馬括麾下的兵力,逐漸增漲到近五萬人——這已經是韓國王都薊城眼下能調動的最後的兵力。

    雖然這五萬兵力在三十萬魏元聯軍面前不值一提,但趙疆還是感到很驚訝,他原以為在擊潰了上谷郡境內駐守的諸路韓國軍隊後,這個國家將徹徹底底失去反抗之力。

    沒想到,韓國居然又聚集了近五萬人。

    他不解地詢問降將司馬弢道:「既然仍有近五萬兵力,何以此前不派往上谷郡?」

    司馬弢聞言嘆息道:「若是末將所料不差,薊城恐怕是將沮陽、漁陽一帶的守軍調到了這邊……」

    在聽了司馬弢的解釋後,燕王趙疆這才恍然大悟。

    他想了想說道:「既是馬奢將軍之子,本王當給予其禮遇。」

    說罷,他親筆寫了一封勸降書,派人前往涿城,將這封書信交給馬括,希望能勸降馬括。

    畢竟在趙疆看來,韓國已經覆亡在即,非人力所能扭轉。

    一日後,派出的士卒回到軍中,向燕王趙疆覆命:「大帥,馬括拒絕投降。」

    在經過那名士卒的講述後,燕王趙疆這才知道,馬括在收到他那封勸降書後,並沒有太過激的表現,比如割下使者的鼻子什麼的,馬括只是很平靜、但也很乾脆地拒絕了此事。

    對此,魏將龐煥冷笑連連,他覺得,馬括或許就是第二個騎劫,自以為可以創造奇蹟,以寡敵眾擊退他魏軍。

    因此他對趙疆建議道:「何必與那馬括囉嗦,區區五萬兵力,一戰便可將其擊潰!」

    燕王趙疆想了想,雖然他有些遺憾未能勸降馬奢之子馬括,但他也不至於為了一人而將即將得到的勝利延後——對於他魏軍來說,眼下只需擊潰馬括這支韓國最後的兵力,他魏軍便可徹底攻佔這個國家。

    於是,趙疆立刻下令魏武軍、鎮反軍、鄢陵軍與元邑侯韓普麾下軍隊進攻涿城。

    但出乎意料的是,魏軍攻打涿城的攻城戰,並不順利。

    原來,雖說馬括麾下的韓國正軍就只有五萬,但這並不包括那些自發保家衛國的民兵——就像在魏國面臨國難之際,魏王趙潤一份徵兵檄文便聚集了二十餘萬魏國男兒,而如今,釐侯韓武頒布的檄文,同樣激起了數萬韓國的男兒。

    而涿城,就彷彿魏國的山陽、大梁,在馬括的帶動下,全城韓國男兒皆踴躍登城防守,為擊退魏軍英勇犧牲,眾志成城之下,魏軍幾番敗退。

    從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後來的惱羞成怒,魏軍的兵將們被打出了火氣。

    這也難怪,畢竟魏軍上下普遍認為,當他們在上谷郡擊敗了騎劫所率領的十幾萬韓國精銳後,他們已然將這場戰爭的勝利摘下,可沒想到,當他們發兵薊城,正要去摘取最終的勝利果實時,這個馬括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死死擋住了去路。

    明明勝利在望,卻被馬括擋住,可想而知魏軍兵將們心中有多窩火。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長達三日的攻城戰中,除河內軍坐鎮范陽並未調動外,集魏武軍、鎮反軍、鄢陵軍以及元邑侯韓普麾下十幾萬元邑軍,竟打不下一個涿城。

    甚至於,反被馬括駐軍扼守通往薊城的要道,不得寸進。

    這讓剛剛取得「上谷郡大捷」的魏軍感到顏面大失。

    心中的羞惱,使得魏軍終於認真了,在九月十八日前後,魏將韶虎、龐煥、屈塍,以及元邑侯韓普,他們終究被逼無奈,老老實實立營,然後砍伐林木打造攻城器械。

    在經過了足足兩日的準備後,魏軍在九月二十日對涿城展開了新一輪的攻勢。

    可誰也沒有想到,面對著魏軍這場準備充分的攻城戰,涿城軍民表現出了不亞於魏軍的悍勇,任憑魏軍的拋石機如何轟炸城牆,任憑魏軍的攻城車如何撞擊城門,這座城池,依舊佇立不倒。

    得知此事後,燕王趙疆亦大感驚詫,將范陽丟給副將曹焱,親自來到涿城城前,窺視城內虛實。

    此時涿城城上城下,屍骸遍地,其中有魏軍士卒的屍骨,但更多的則是涿城軍民的屍體——想來,儘管涿城軍民已非常勇悍,但戰鬥能力相比較魏國的精銳士卒,但是存在著一定的差距。

    正因為清楚看到了敵我雙方的陣亡比例,因此燕王趙疆心中倒也不急,因為他很清楚,只要照這樣打下去,涿城被他魏軍攻破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只是他不明白,為何馬括還要做困獸之鬥,難道他不明白,事實上這場戰爭,早已分出了勝負。

    「馬括何以如此固執,死戰不降?」在軍議會上,趙疆不解地問道。

    在他看來,馬括完完全全就是在進行一場注定戰敗的戰爭——這毫無意義。

    當時帳內,唯獨張啟功若有所思。

    事後,張啟功私下對元邑侯韓普道:「薊城猶做困守之斗,原因恐怕是君侯擁立的那位韓國君主……」

    元邑侯韓普也並非愚笨之人,頓時明白過來。

    正如釐侯韓武所猜測的那樣,這場戰爭,韓國根本就沒有投降、臣服的選項,張啟功早已計畫好了「使他魏國吞併韓國」的一系列準備,就像釐侯韓武所猜測的那樣,待此戰告一段落後,魏國將扶持元邑政權的那位傀儡君主作為韓國的君主,而待等魏國擊退諸國聯軍之後,魏國就會時機叫那位傀儡君主獻國,歸順魏國。

    是的,跟介子鴟一樣,張啟功亦是「大一統」思想的支持者,他與介子鴟的分歧,只不過在於「法治」與「儒治」而已。

    此後,魏軍繼續猛攻涿城,儘管馬括率領全城軍民死守城池,阻遏了魏軍長達二十日之久,但最終,涿城還是無法抵擋魏軍的攻勢。

    在破城的那一日,有所預感的馬括在城門樓上擦拭著自己的佩劍,那是他父親馬奢的遺物。

    一邊擦拭著佩劍,馬括一邊暗自感慨,感慨自己首次獨掌大軍,竟然就是一場事關國家存亡的戰爭,更糟糕的是,他這一方在這場戰爭中處於絕對的劣勢。

    『真倒霉。』

    他暗自苦笑。

    事實上在率軍出征之前,馬括便已看到了結局,但是,父親臨終前的叮囑,以及先王韓然的恩澤,使他無法拒絕。

    「將軍,魏軍再次攻城了!」

    不知過了多久,不遠處傳來了守城兵卒驚慌失措的喊聲。

    「呼……」

    馬括長長吐了口氣。

    『父親,大王,括……已竭盡所能。然而,還是沒能拯救這個國家……真不甘吶!』

    腦海中閃過父親馬奢與韓王然的面容,馬括嘴角微微一揚,勾起幾分苦澀的笑容。

    深吸一口氣,他手持利劍走向城頭。

    「不必驚慌,括與諸君同在!」

    從始至終,他面色鎮定,從容不迫。

    魏昭武二年十月初三,魏軍強攻涿城長達二十餘日,終攻破城池。

    破城之日,韓國大將馬括寧死不降,孤身奮戰到最後,最終戰死於城牆之上。

    至此,韓國的王都薊城,再無可抵擋魏軍之兵。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4 23:57
第266章:韓武亡故

    兩日後,「涿縣淪陷、馬括戰死」的消息,火速送到薊城,稟報於釐侯韓武。

    在聽到這個消息時,釐侯韓武起初雙拳攥緊,額角青筋迸現,足足數息後,只見他長長吐出一口氣,整個人好似放鬆了下來。

    或許,這並非是放鬆,而是絕望下的麻木。

    「我知曉了,你等退下吧。」

    在遣退前來送信的士卒後,釐侯韓武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

    其實在率軍出征之前,馬括就明確告訴過他,這場仗他韓國的勝算已經微乎其微,除非諸國聯軍攻破韓國,迫使魏將趙疆、韶虎、龐煥等人撤軍回援本國,否則,就算傾盡他韓國最後的兵力,也難以抵擋魏軍的強盛。

    因此,釐侯韓武並不痛恨馬括打輸了這場關乎國家存亡的關鍵戰爭,相反地,他由衷認為馬括已經盡到了作為一名韓國將帥的職責,竭盡全力擋住了魏軍長達二十餘日,並在最終英勇戰死,寧死亦未曾投降魏國——他已做的足夠出色,韓武無法再奢求更多。

    上蒼最終還是沒有站在我大韓這邊吶……

    釐侯韓武黯然嘆了口氣。

    其實當時他與馬括彼此都清楚,他韓國已失去了抵禦魏軍的能力,他韓國當下唯一能夠倖免的希望,只在於諸國聯軍能否對魏國造成足夠的壓力。

    為了儘可能地拖延時間,拖到諸國聯軍對魏國造成足夠大的壓力,馬括這才在明知此戰十有八九注定敗亡的前提下,仍毅然率軍出征,最終,求仁得仁,戰死於涿縣,不負三代韓王對他馬氏一門的恩澤。

    在沉思了片刻後,釐侯韓武召來心腹護衛韓厚,將「涿縣陷落、馬括戰死」的消息告訴了後者,旋即對後者說道:「韓厚,我要你保護太后與新君前往齊國……」

    韓厚點點頭,忽然又問道:「釐侯,那您呢?」

    只見釐侯韓武臉上露出幾許惆悵之色,微微搖了搖頭。

    韓厚似乎是看懂了什麼,低下頭不再說話。

    片刻後,釐侯韓武帶著護衛韓厚來到了王宮,求見太后周氏。

    在將「涿縣陷落、馬括戰死」的消息告訴了太后周氏後,釐侯韓武對後者說道:「太后,國家蒙難,薊城怕是不能保全,為防止奸人迫害大王,我準備派韓厚將太后與大王送往齊國避難……請太后召來大王。」

    太后周氏聞言驚懼不已,駭然說道:「魏王與先王有舊,怕是不至於對佶兒狠下殺手吧?」

    釐侯韓武苦笑一聲。

    的確,依魏王趙潤的德品與性格,倒還真不至於會對太后周氏、新君韓佶這對孤兒寡母怎樣,倘若此時那三十萬魏元聯軍的統帥乃是魏王趙潤,韓武倒也無需擔心什麼,但很可惜,魏王趙潤並不在這邊,相反,這邊卻有一個教唆叛臣元邑侯韓普擁立了某個傀儡君主的魏國毒士張啟功。

    釐侯韓武十分擔心在薊城被攻破後,那張啟功會暗中加害他弟弟韓然的兩個兒子:即韓佶與韓斐。

    「還是謹慎些為好。」

    釐侯韓武嘆了口氣,對太后周氏說道:「齊國與我大韓曾締結盟約,相信定會善待太后與大王……」

    其實在說這番話時,他心中仍有顧慮:不可否認,齊國應該會看在盟約的份上,收留太后周氏與新君韓佶母子,但問題是,待等他韓國覆亡後,齊國擋得住魏國的報復麼?

    不過此時,韓武已顧及不到這些,他此刻唯一考慮的,即是將太后周氏與新君韓佶送到暫時安全的齊國——至少那裡比眼下他韓國要安全地多。

    片刻後,僅十餘歲的韓國新君韓佶,在兩名內侍的隨同下來到了他母親的寢宮,待見到伯父釐侯韓武在殿內,且滿臉凝重之色,心下不由一愣。

    「請太后與大王即刻動身。」

    釐侯韓武對太后周氏說道。

    太后周氏點了點頭。

    當日,在釐侯韓武離開之後,太后周氏立刻叫宮內的宮女收拾細軟,準備帶著韓佶、韓斐兩個兒子投奔齊國。

    十月初七,魏元聯軍逼近薊城,使得薊城人心惶惶。

    此時的薊城,滿打滿算就只剩下千餘兵力,單憑這些兵力想要抵擋住近乎三十萬的魏元聯軍,這簡直就是痴人做夢。

    當日的下午,魏武軍、鎮反軍、鄢陵軍這三支魏軍率先抵達薊城城下,隨即不久,韓國的叛臣元邑侯韓普,亦率領著幾萬元邑軍抵達王都。

    按照慣例,擔任燕王趙疆副將的魏國上將韶虎,親自來到薊城城下,勸告薊城獻城投降。

    此時,韓國的丞相張開地領著一干士卿、官員,在城上觀瞧,在看到魏元聯軍的軍勢接天連地時,張開地悵然地嘆了口氣,隨即轉頭看向釐侯韓武。

    其實不止張開地,事實上此刻城牆上有很多人皆在偷眼觀瞧釐侯韓武,甚至於其中有不少人可能恨不得釐侯韓武立刻答應城下魏將韶虎的勸告,獻城投降。

    畢竟在他們看來,眼下的薊城根本就沒有抵擋城外魏軍的攻勢,與其再做無謂的犧牲,還不如順應天命,向魏國投降。

    在眾目睽睽之下,釐侯韓武緩緩開口,對城下的韶虎說道:「韶虎將軍,能否再給我等一日工夫,明日,我薊城必定給出答覆。」

    韶虎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接受了。

    在下令全軍撤兵的時候,魏將龐煥皺著眉頭問道:「韶虎,為何答應這等無禮的要求?你應該知道,眼前這座城池,根本擋不住我軍一撥攻勢……何須等到明日?」

    韶虎聞言回答道:「既已經分出勝敗,何必咄咄逼人?……用張都尉的話說,我軍當前應該儘量籠絡民心,莫使更多的韓人仇視我魏人……」

    以便日後吞併韓國麼?

    龐煥想了想,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瞧見城外的魏軍緩緩後撤,釐侯韓武繃緊的面孔稍稍放鬆了些許,連帶著城牆上似張開地、韓奎等韓國官員的面色亦好看了些許。

    雖然他韓國即將面臨的結果可能不會改變,但魏軍多少還是給他們留下了一絲顏面,並未立刻就下令攻城,攻破他韓國的王都。

    「張相。」

    釐侯韓武轉頭對張開地說道:「明日之事……就交給張相了。」

    張開地聞言一愣,驚疑地問道:「釐侯,那您……」

    說到這裡,他看到了釐侯韓武那堅定的目光,心中不由地嘆了口氣,拱手拜道:「遵命。」

    在眾目睽睽之下,釐侯韓武帶著一干護衛下了城牆,徑直返回了他的府邸。

    他將一眾妻妾以及小兒子韓瑫都召到內室,又派人去召喚大兒子韓馳。

    當晚,韓武吩咐庖廚準備了一頓豐盛的菜餚,一家人其樂融融地用了一頓飯。

    韓武的小兒子韓瑫才幾歲大,自然不懂得什麼人情世故,但韓武的妻妾,包括他的大兒子韓馳,卻從這頓家宴中看出了些什麼。

    正因為如此,有一名妾室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結果遭到了韓武的正室的呵斥。

    這個小插曲,使得這頓家宴的氣氛難免被破壞了。

    飯後,釐侯韓武將長子韓馳叫道書房,對他言道:「馳兒,明日待魏軍進城時,你取為父的首級,交給魏將韶虎,這是為父今日許他的「答覆」。」

    韓馳聞言面色頓變,忍不住勸道:「父親……」

    彷彿是猜到了兒子的心思,韓武抬手制止了兒子,搖頭說道:「為父辜負了你叔父臨終的囑託,又豈有顏面苟活於世?至於投降魏國……為父當年不曾屈膝,今日亦不會。」

    韓馳欲言又止,良久語氣哽咽地問道:「父親還有何囑託?」

    釐侯韓武沉思了片刻,對長子韓馳說道:「為父生平有諸多不甘,無需細表,為今,心中唯獨擔心上谷、漁陽兩地,我不顧衛卿馬括大人的勸阻,抽調了兩地的守兵,倘若草原異族聞訊,或有可能趁虛而入,趁火打劫……你明日見韶虎時,務必要提醒他,不,懇請他派兵駐守上谷、漁陽兩地,如此,則為父在九泉之下,亦能瞑目。」

    「是……」韓馳滿臉悲色地應道。

    此後,釐侯韓武又叮囑了韓馳一陣,這才叫長子離開書房。

    當晚,韓武吩咐下人送來幾罈酒,旋即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一邊飲酒,一邊回憶著生平。

    他想到了他的父親韓王簡,想到了他的弟弟韓王然,以及兄弟倆年幼時親密無間的種種趣事。

    就像他說的,他生平有諸多不甘、諸多悔恨,但最最讓他無法釋懷的,還是他的義弟韓然。

    曾幾何時,他一直以為弟弟韓然貪玩無知,可曾想,這個弟弟的才能遠勝於他,這讓他不禁後悔,倘若當初他能站在弟弟韓然這邊,扳倒康公韓武,這個國家,是否會因此發生改變?

    世人都認為,韓然不及韓王簡,亦不及魏王趙潤,但韓武卻不這樣看待。

    要知道,魏王趙潤深受魏國先王趙偲的寵愛,年僅十四歲時就執掌大軍,此後在魏國的地位更是扶搖直上,韓武始終認為,魏國能有今時今日的強盛,一方面固然是因為魏王趙潤的雄才偉略,但更重要的,還是因為魏國先王趙偲為他兒子鋪好了路。

    然而,韓然並不具備像趙潤那樣的幸運,雖然他是君主,但一直受到康公韓虎、莊公韓庚以及他韓武三人的限制,而此時,趙潤已徹徹底底掌握了整個魏國。

    甚至於在此之後,魏王趙潤的話,在魏國就如同天諭,無人膽敢不從;而韓王然呢,哪怕是待等韓然過世時,國內仍有許多大貴族與世族,並不認可這些君主,陰奉陽違。

    因此韓武認為,他弟弟韓然只是時運不濟,錯生在貴族、世族林立的韓國,倘若是生在魏國,未必就會比趙潤遜色。

    不知不覺間,窗外的天色逐漸出現一絲光亮。

    此時韓武這才意識到,他一邊飲酒一邊回憶過往,不知不覺間就已過了一宿。

    他緩緩站起身,取來自己的佩劍。

    這柄佩劍的來歷可不簡單,那是他父親韓王簡在擔任韓國君主期間命人鑄造的寶劍,待其亡故後,其弟韓王起為了紀念兄長,遂取來作為自己的陪劍,待等到韓王起過世,韓武把持韓國大權,這柄劍又落到了韓武手中。

    「鏘——」

    抽出利劍,韓武目視著劍刃,面色慘然。

    倒不是畏懼死亡,他只是無顏面對他父親韓王簡罷了。

    當世人提及韓王簡的時候,無不將其與齊王呂僖擺在一起比較,認為這兩位君主乃是當時中原的「雙雄」,就連楚國的先王熊胥,都沒有這個殊榮。

    許多人都認為,韓王簡若非中道崩殂,齊王呂僖當時未必就能稱霸中原。

    然而作為此等雄主的兒子,韓武仔細回憶自己的生平,卻發現自己對這個國家毫無建樹,甚至於到了最後,他還不顧衛卿馬括的勸說,將上谷、漁陽兩地最後的守軍調到了涿縣,致兩郡子民安危於不顧。

    深深吸了口氣,韓武將刀刃橫在脖頸處,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或許是我如今,唯一能做的。……為這個國家的臣民……

    「嗤——」

    鋒利的刀刃,割破了咽喉,頓時鮮血迸現。

    「哈、哈——」

    在彌留之際,韓武癱坐在椅子上,神色迷茫地看著前方。

    「義兄,父王他……父王他過世了……」

    「別哭了!你已是我大韓的君主!哭哭啼啼的想什麼樣子?!……你不是還有我這個兄長麼?為兄會照顧你的……」

    「可……可是,有人說,我這個王位本應該歸還兄長你……」

    「呃——話雖如此,但眼下你是我大韓的君主。總而言之,你我兄弟當齊心合力,莫要使韓虎趁虛而入……」

    ……

    ……若我正能如當年所言,放棄王位,支持阿然奪回王權,怕是我大韓,也不會落到今時今日的田地吧……呵!

    韓武勉強苦笑了一下,旋即,只聽噹啷一聲,手中的利劍掉在地上。

    此時再看韓武,這位韓王簡的遺子,已然失去了生機。

    片刻之後,待天色濛濛亮,韓武的長子韓馳來到父親的書房,幾聲呼喚不見動靜,遂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入內觀瞧,旋即就瞧見父親癱坐在椅子上,周身遍地鮮血。

    「父親……」

    韓馳放聲悲呼,旋即抹了抹淚,召來兩名家僕,吩咐他們道:「你二人即刻前往張丞相處,轉告張相,就說家父……已不幸亡故。」

    「是、世子。」

    兩名家僕應聲而去。

    不久之後,丞相張開地就得知了釐侯韓武過世的消息,心中悲涼。

    其實在昨日,當釐侯韓武囑咐他今日安排投降之事時,他就已經意識到,釐侯韓武多半是已萌生死志。

    今日一瞧,果然如此。

    唉!

    張開地長長嘆了口氣,由衷地敬佩釐侯韓武。

    當年,韓武不曾向魏國屈服,今日,亦不曾。直到最終,這位君侯還是作為一名他韓國的臣子而死。

    不管世人此前對韓武的評價如何,單憑這件事,釐侯韓武就稱得上是剛毅不屈的大丈夫!

    不愧是韓王簡的兒子!

    很快地,釐侯韓武蹊蹺過世的消息就傳遍了薊城全城,有的人為之感慨痛惜,而有的人則暗暗竊喜——因為後者知道,釐侯韓武是絕對不會向魏國屈服的,此人活著,是薊城向魏國投降的最大阻礙。

    反過來說,此人一死,薊城向魏國投降之事,也就變得順理成章了。

    兩個時辰後,待天色大亮,魏將韶虎、龐煥、屈塍,以及元邑侯韓普,各領五千兵卒前來薊城。

    見此,丞相張開地遂按照釐侯韓武生前的命令,下令開啟城門,向魏軍投降。

    期間,張開地懇求韶虎等將領約束麾下的兵將,莫要濫殺無辜,殘害城內的百姓

    見薊城信守承諾,魏將韶虎感到非常高興,畢竟若非是必要,他實在不想在薊城再引起一場兵戈,引發韓人對他魏人的憎恨。

    似這般兵不血刃拿下韓國的王都,最好不過。

    欣喜之餘,韶虎當即回應張開地的懇請:「張相放心,我大魏的兵卒,從不加害手無寸鐵的平民……」

    在旁,魏將龐煥見釐侯韓武沒有出面,遂面帶不悅地說道:「不知韓武卻在何處?為何不出面相迎?」

    張開地沉默了片刻,沉聲說道:「釐侯於昨夜……舊傷復發,不幸亡故。」

    「……」

    韶虎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

    說什麼舊傷復發,這顯然是糊弄人的,很顯然,是釐侯韓武拒絕向魏國投降,是故在他韓國向魏國投降臣服之前,自殺而亡。

    沉默了半響,韶虎由衷讚道:「多年前,韶某就知釐侯剛烈……可惜、可惜。」

    在旁,魏將龐煥聽了這話,亦不再說話。

    顯然,龐煥亦有些被釐侯韓武的剛烈所折服,不欲再追究此事。

    片刻後,魏軍大批入城,接管了薊城的防務。

    在此期間,由張啟功帶著元邑侯韓普,跟以丞相張開地為首的薊城朝廷交涉具體的投降之事,而韶虎與龐煥,則來到了釐侯韓武的府邸,準備弔念一下韓武,畢竟這也是能稍微緩解魏韓矛盾的事。

    沒想到,待等韶虎與龐煥來到釐侯韓武的府邸後,就見韓武的長子韓馳提著其父的首級,將其獻給了韶虎,並對韶虎傳達了其父臨時前的懇求。

    看著那韓武的首級,韶虎與龐煥面面相覷——他們怎麼也沒想到會發生這一幕。

    在想了想後,韶虎點頭說道:「釐侯至死仍記掛上谷、漁陽兩地子民的威脅,唯恐其被趁火打劫的草原異族殘害,韶虎佩服……世子放心,韶某立刻下令我魏武軍進駐上谷、漁陽兩地。……魏韓皆乃中原之國,兄弟之爭,豈可叫異族趁虛而入?」

    「感激不盡。」韓馳拱手拜謝。

    倘若說,衛卿馬括的敗亡,使韓國徹底失去了拖延魏軍的可能,那麼,釐侯韓武的過世,就彷彿是徹底抽光了韓國奮起反抗的勇氣與鬥志,使得魏軍順利就接管了薊城乃至周邊的縣城,且所到之處,無不望風而降。

    而另一方面,在韶虎、龐煥等人與釐侯韓武的長子韓馳談話時,張啟功則帶著元邑侯韓普,徑直前往了王宮。

    然而,待等張啟功等人來到王宮,卻發現韓國的新君韓佶,早已被其母太后周氏以及釐侯韓武的護衛韓厚,帶出了城池。

    見此,張啟功心中暗怒。

    想想也是,對於張啟功這等狠辣之人來說,既然他已決定叫「元邑政權」取代「薊城政權」,又豈會留著韓國新君韓佶這個禍害?

    於是,他暗中對元邑侯韓普說道:「韓佶一行人,多半是逃亡齊國去了,請君侯立刻派人追捕,若能追上……」

    說著,他以手做刀,做出了一個下切的動作。

    「明白。」

    元邑侯韓普會意地點了點頭。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5 23:53
第267章:韓國臣服

    ————以下正文————

    當日,元邑侯韓普率領麾下元邑騎兵,立刻出城追擊逃亡的太后周氏與韓君韓佶。

    而此時,太后周氏已帶著長子韓佶與次子韓斐,在釐侯韓武的心腹護衛韓厚等人的保護下,乘坐馬車抵達了北燕郡境內,在經過「土垠(yin)」縣境後,抵達「海陽」。

    海陽,乃是北燕郡為數不多的港口之一,雖然韓國此前並未在此駐紮水軍,但倘若只是想弄一艘前往齊國的船隻,倒也並非是一件難事。

    在抵達海陽縣後,韓厚不敢過多停留,當即派人弄來一艘比較大的船隻,旋即將太后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二人了船上,除此之外,一同上船的還有來自宮內的幾名宮女、內侍,以及韓厚手底下的護衛們。

    海陽與齊國,只是相隔一個「北海」,因此從海陽乘船出港,只需徑直向南,便可抵達齊國沿海,既路程並不遠,亦不至於迷失方向。

    在乘船出海時,韓厚在心中暗暗祈禱,祈禱此行前往齊國,途中前往別撞見魏國的湖陵水軍。

    事實上,此時魏國湖陵水軍,有大半都在韓國的內河——也就是海河一帶,但也不能保證是否有湖陵水軍在海面上巡邏,畢竟據韓厚所知,在一個月之前,魏國湖陵水軍仍與他韓國鉅鹿守燕縐率領的殘存水軍,在北海境內交鋒。

    或許,上天果真沒有站在韓國這邊,好巧不巧,太后周氏乘坐的船隻,在駛出海陽後,沒過兩日,正巧就撞到了魏國湖陵水軍的船隊。

    當時,待遠遠看到那皆懸掛著魏字旗號的十幾艘虎式戰船與二十餘艘艨艟時,韓厚簡直要絕望。

    而此時,這支湖陵水軍也注意到了這艘船隻,派出兩艘虎式戰船、四艘艨艟圍了過來。

    怎麼辦?

    縱使是穩重如韓厚,此刻亦不禁有些六神無主。

    雖說他有心叫船伕強行衝過去,可問題是,對方那可是魏國的戰船啊,萬一強闖不成,反被魏軍擊沉,他日九泉之下他該如何向釐侯韓武交代?

    「莫輕舉妄動。」

    韓厚一邊下令船上的護衛們鎮定,一邊立刻轉身走入船艙,將這件事稟告太后周氏:「太后,前方發現魏國的水軍。」

    在聽到韓厚的稟告後,周氏亦難免有些慌亂,連聲說:「這可如何是好?」

    見此,韓厚便對周氏說道:「素傳魏軍治軍嚴明,甚少傷及無辜,事到如今,我等唯有喬裝成平民,或可騙過魏軍。」

    周氏連連點頭。

    見此,韓厚便立刻又回到夾板上。

    此時,那兩艘虎式戰船與四艘艨艟便圍住了船隻,正勒令船上的衛士將船帆收起。

    看著魏國戰船上那些可怕的拋石機與連弩,韓厚只得老老實實地照辦。

    旋即,兩艘虎式戰船一左一右將這艘船隻夾在當中。

    「爾等是何許人?」

    一名魏軍的將官跳上船隻,開口質問。

    見此,韓厚便假稱道:「我家主人是北燕郡人士,正準備前往齊國省親。」

    那名將官朝著船上左右瞧了瞧,見是一艘普通的船隻,心下不以為然,面無表情地說道:「叫船上的人都到甲板上集合。」

    形勢比人強,韓厚只得照辦,暗中派人請出太后周氏、新君韓佶以及公子韓斐。

    片刻後,船上的所有人都集中到了船板上。

    此時,只見那名將官的目光在周氏的臉上肆意的打量,口中問道:「這個小婦人,便是你口中的主人?」

    從旁,或有幾名魏軍士卒吹了吹口哨,用目光盯著周氏與其身旁的一干宮女,叫周氏的面龐不由地浮現緋紅之色。

    「是……」韓厚雖然心中惱怒,卻仍按捺下來,懇求道:「還請軍爺高抬貴手。」

    那名魏軍將官亦彷彿有些心動地盯著周氏等眾人,心中亦難免有些心猿意馬,但礙於魏國嚴明的軍紀,倒也沒敢做出欺男霸女的事來,只是過了一番眼癮。

    而就在這時,又有一艘虎式戰船駛了過來,且這艘虎式戰船的船頭,在其包裹鐵板的位置還銘刻著「成皋」兩字——顯然,這是湖陵水軍中魏將周奎所在的旗艦,成皋號。

    「他們是什麼人?」

    閒著無事的魏將周奎,站在船頭問道。

    不得不說,也算周氏、韓厚等一行人命不好,近兩日魏將周奎率領船隊出海,本是要搜捕燕縐的殘餘水軍,只可惜燕縐行蹤不定,周奎搜捕了兩日,也沒發現燕縐的蹤跡,於是乎乾脆就在這一帶候著,看看燕縐是否敢再來進攻。

    沒想到,卻意外撞見了韓國的太后與新君韓佶。

    「北燕郡人士?前往齊國省親?」

    周奎上下打量著甲板上的周氏,忽然搖頭說道:「此水域暫時封鎖,爾等從哪來,便回哪去吧!」

    事實上,他倒不是刻意為難周氏、韓厚等人,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封鎖北海海域上的消息而已,儘可能地不讓齊國得知目前韓國的真正處境——畢竟打敗韓國之後,湖陵水軍的下一個進攻目標,即是齊國。

    聽了周奎的話,韓厚不禁著急起來,懇求道:「這位將軍,且行個方便,感激不盡……」

    周奎聞言皺皺眉,不悅說道:「休要多話!即刻返航……」

    就在這時,有幾名負責搜查船艙的魏卒,從船艙內急匆匆地跑出來,將一個包裹遞給周奎:「將軍,您看這個……」

    周奎翻看了一下,愕然看到包裹內竟有韓國君主的印璽。

    此時,韓厚亦看到了周奎手中的印璽,心中暗叫不妙,一狠心,便欲衝到周奎面前,挾持這位魏國將領,反而還沒走出兩步,就被許多魏卒用軍弩給瞄準了。

    「別動!」那名將官厲聲喝道:「再敢踏前一步,就以襲擊我大魏軍卒的罪名格殺!」

    魏國的軍紀規定,士卒不得濫殺無辜,但倘若有人明顯表露敵意,也可以立殺之,並且判處無罪。

    看著對方殺氣騰騰的模樣,韓厚面皮抽搐了兩下,楞是沒敢動。

    此時,周奎看看手中的韓王印璽,再看看韓厚,旋即又將目光落在這艘船的『女主人』太后周氏身上,臉上逐漸露出幾許莫名的神色。

    他感覺,自己閒著沒事在海域上停泊,似乎是逮到了一條大魚的樣子。

    想了想,他對周氏問道:「小婦人,你果真只是北燕郡的民婦?」

    見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或已暴露,周氏沒有辦法,只得將己方的身份和盤托出。

    聽聞此言,周奎心中大喜:他竟然逮到了準備逃跑的韓王然的妻兒,這簡直就是白給的功勞啊。

    想到這裡,他立刻示意附近的魏卒收起兵器,和顏悅色地安撫周氏,並且最終決定,親自將周氏一行人護送回薊城。

    期間,當週奎從周氏、韓厚口中得知薊城已向他魏軍投降時,他心中愈發興奮。

    半日後,周奎的一干戰船在泉州一帶登岸,隨後,周奎點了三百名魏卒,護送著周氏一行人前往薊城。

    沒想到,待等一行人經過「雍奴」的時候,正巧撞見元邑侯韓普與他的數百名騎兵。

    當時兩軍相逢,元邑侯韓普與魏將周奎都愣了一下,險些就引發誤會。

    這也難怪,畢竟元邑侯韓普並未見過魏將周奎,而周奎也不曉得元邑侯韓普早已投靠了他魏國,見一支騎兵打著「元邑」旗號急匆匆地趕來,驚地立刻就下令麾下魏卒準備應戰。

    好在元邑侯韓普看到了周奎軍中那偌大的「魏」字旗幟,為防止誤會,連忙親自出面交涉:「我乃元邑韓普,此番奉天策府右都尉張啟功張都尉的密令而來,不知前方究竟是哪路軍隊?」

    天策府?張啟功?

    魏將周奎聞言大感驚訝,遂親自出面,與元邑侯韓普相見。

    本來周奎心中還有些警惕,不過待等元邑侯韓普從懷中取出了張啟功的「天策府右都尉署」令牌後,周奎這才給予元邑侯韓普有所保留的信任。

    「原來是湖陵水軍的周奎將軍。」

    元邑侯韓普笑著打招呼。

    事實上,他其實並未過多聽說周奎的名聲,但這並不妨礙他與周奎打好關係,畢竟周奎怎麼說也是魏國排的上號的帶兵大將。

    在一番寒暄後,元邑侯韓普有些驚訝地說道:「據韓某所知,趙疆大人已對貴軍下令,命貴軍立刻補充食物與水,開拔前往齊國……周將軍還未收到將令?」

    周奎當然知道元邑侯韓普口中的趙疆,這是他魏國此番進攻韓國的「東路軍主帥」燕王趙疆,聞言笑著解釋道:「周某本在北海追擊燕縐,不曾想竟撞到了韓國的太后與新君,這不,正準備將其送往薊城……」

    「果真?!」

    一聽到自己苦苦追殺未果的太后周氏等人,竟在魏將周奎的隊伍中,元邑侯韓普心中頓時大喜,只見他將周奎遠處,壓低聲音說道:「周將軍,能否將周氏與韓佶、韓斐兄弟交給韓某?……並且,就當做此事從未發生過。」

    「……」

    周奎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元邑侯韓普。

    起初他以為元邑侯韓普是想搶功,可仔細想想,周奎並不認為元邑侯韓普這個降將會蠢到做出這種事,再聽到韓普那句「就當此事從未發生過」,周奎心中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這韓普,不會是要弒殺君主吧?

    為了證實心中的猜測,周奎試探道:「這是……張都尉的意思?」

    元邑侯韓普點點頭,壓低聲音說道:「張都尉命我追上週氏與韓佶、韓斐兄弟……斬草除根!」說著,他學張啟功那般,做了一個手刀下劈的動作。

    「……」

    目視著元邑侯韓普,周奎暗暗嚥了嚥唾沫。

    他原以為抓到了韓王然的妻兒,這是大功一件,卻沒想到竟會發生這樣的變故。

    在一番猶豫後,周奎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原因很簡單,因為張啟功乃是天策府的右都尉,即是繼天將軍趙潤、參將翟璜、左都尉高括之後的「第四把手」,嚴格來說,張啟功甚至擁有著號令趙疆、韶虎、龐煥等一眾魏國上將的權力,權力非常之大。

    既然是張啟功的命令,周奎作為魏國的將領,就當無條件配合,除非他另外得到天策府前三位的授權。

    「周奎領命。」

    朝著元邑侯韓普抱了抱拳,周奎立刻下令麾下魏卒撤離。

    想想也是,既然元邑侯韓普奉張啟功的命令要殺死韓王然的妻兒,那麼,他魏國兵將就不宜出現在這裡,應當迅速撤離。

    就像元邑侯韓普所說的,權當這件事從未發生過。

    「周將軍?」

    見周奎無緣無故下令麾下魏卒後撤,韓厚隱隱感覺情況有點不對勁,連聲呼喊周奎,然而周奎卻充耳不聞,自顧自帶著兵將離開。

    旋即,元邑侯韓普麾下的騎兵,便將周氏一行人給團團圍住了。

    看著四周的騎兵,坐在馬上的太后周氏,亦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勁,下意識地將小兒子韓斐擁在懷中,而釐侯韓武的心腹護衛韓厚,則擋在韓君韓佶的坐騎前,目視著元邑侯韓普,厲聲喝道:「你是……元邑侯韓普?!」

    元邑侯韓普有些驚訝地看著韓厚,很意外地對方竟然得知自己的身份。

    不過他並沒有理會對方的意思,抬起手來,示意麾下的騎兵,將手中的軍弩對準了太后周氏一行人。

    見此,韓厚驚地眼珠都險些瞪出來,齜目罵道:「韓普!你這叛逆,賣國求榮投靠魏國不算,竟意欲弒君耶?!」說罷,他顧不得許多,指著新君韓佶對元邑侯韓普麾下的那些騎兵喊道:「諸位皆我大韓健兒,此乃我大韓新君,爾等莫非要助逆行兇,弒殺君主?」

    聽聞此言,韓普麾下的騎兵們面面相覷,看得出來有些震驚,但卻沒有一個人放下手中的軍弩。

    在旁,太后周氏亦好似明白了什麼,苦苦哀求元邑侯韓普。

    然而,元邑侯韓普卻無動於衷。

    原因有二,其一,他與韓王然有仇,畢竟韓王然當年殺了他視如父親一般的伯父康公韓虎;其二,此時他已攀附上了魏國重臣張啟功,張啟功暗中授意他殺死韓佶、韓斐兄弟,他又豈敢不從?

    看了一眼周氏那姣好的面容,韓普搖搖頭說道:「當年韓然不曾手下留情,今日我韓普……亦不必。」

    說罷,他一揮手,喝道:「放箭!」

    一聲令下,他麾下騎兵當即扣下手中軍弩的扳機。

    見此,韓厚齜目欲裂,大聲喊道:「保護太后、保護大王與公子!」

    旋即,他與那幾十名護衛,團團將周氏母子三人護在當中。

    「噗噗噗——」

    但聽一陣弩矢射穿人體的聲音響起,韓厚與其手下二十餘名護衛,皆為保護周氏與韓佶、韓斐母子三人而亡,而其餘,那些年輕宮女與可靠的內侍,亦在慘叫與哭聲中,紛紛中箭而亡。

    在此性命攸關之際,又驚又懼的太后周氏忽然福靈心至,想起夫君韓然臨死前的囑咐,大聲叫道:「元邑侯,本宮手中有先王親筆寫給魏王陛下的書信,你若敢加害我母子,魏王得知後必定饒不了你!」

    聽聞此言,元邑侯韓普為之一愣,立刻喝道:「等等!……都住手!」

    經他喝止,那數百名騎兵這才收起軍弩。

    此時,韓厚與那二十餘名忠心的護衛,皆為保護周氏母子三人而身中數箭,倒地而亡,從旁的宮女與內侍們,亦死傷慘重,只有兩名年輕的宮女僥倖只受了些輕傷,滿臉恐懼地癱坐在地,看著滿地的屍體。

    「當真?」元邑侯韓普皺著眉頭看向周氏。

    「是!」周氏雖心中恐懼,但此刻仍強裝鎮定說道:「你應該知道,先王與魏王陛下乃是至交,元邑侯你如今既投魏國,想來也不希望魏王陛下因此而怪罪你吧?」

    ……

    元邑侯韓普聞言皺了皺眉。

    魏國重臣張啟功的授意,固然不好違背,但倘若這件事事關魏國的君主趙潤,這就值得元邑侯韓普三思而行了。

    想了想,元邑侯韓普最終還是決定將周氏、韓佶、韓斐母子三人秘密帶回薊城,請張啟功定奪——正如周氏所言,他可不希望因此被魏王趙潤記恨。

    次日,元邑侯韓普一行人堪堪返回薊城一帶。

    此時,他叫心腹看押著周氏母子三人,自己則立刻返回薊城,向張啟功稟報此事。

    而與此同時,張啟功正在城內的驛館,一邊翻閱韓國此前的各種政令,一邊等待著元邑侯韓普派人送來消息。

    片刻之後,元邑侯韓普便見到了張啟功。

    「君侯辦成了麼?」張啟功含糊其辭地問道。

    聽聞此言,韓普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說道:「張都尉,事情出了一點……變故。」說罷,他見張啟功面露疑惑之色,遂立刻解釋道:「韓某已抓到那三人,但……周氏卻說,她手中有韓然寫給魏王陛下的書信……我不敢妄動。」

    「……」

    張啟功聞言亦皺了皺眉。

    旋即,他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兩名黑鴉眾,在心中暗罵元邑侯韓普:你說你一刀殺了不就完了麼?偏偏要帶回來,還當著黑鴉眾的面揭露此事。

    不可否認,張啟功乃是黑鴉眾的上司,但從本質來說,黑鴉眾效忠的乃是魏王趙潤,卻不是張啟功——僅看幽鬼等黑鴉眾敢在張啟功面前沒大沒小,卻不敢在魏王趙潤面前有絲毫的無禮,便不難得知。

    這也是張啟功叫元邑侯韓普去追殺周氏母子三人,卻不派黑鴉眾的原因,因為無論是他亦或是黑鴉眾的首領陽佴,都知道韓王然與他魏國的君主趙潤有舊,並不一定會聽從命令,除非陽佴得到趙潤的授意。

    但如今元邑侯韓普在兩名黑鴉眾面前將此事說破,這件事就有點麻煩了。

    想了想,張啟功問道:「周氏母子現下在何處?」

    「正在城外林中監押。」

    「帶我去。」

    「是!」

    約大半個時辰後,張啟功在元邑侯韓普的指引下,來到了城外的林中,見到了韓然的正室周氏。

    他直接了當地對周氏說道:「在下張啟功,懇請夫人出示韓王的書信,予在下一觀。」

    周氏見元邑侯韓普亦對這個張啟功畢恭畢敬,心知對方必定不是等閒之輩,不敢抗拒,遂取出隨身攜帶的錦盒,將其中的書信交給了張啟功。

    張啟功接過書信後,私拆觀閱,旋即默然不語。

    他冒著日後會被君主趙潤責問的風險,私拆韓然給趙潤的書信,就是想看看韓然在信中寫了些什麼,倘若只是一些不打緊的話,他未必不敢冒著被趙潤問罪的風險,殺死周氏母子,杜絕後患。

    但是在看罷韓然的書信後,他便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知道,待等他魏國君主趙潤看到這份書信,必定會顧念舊情善待周氏母子,倘若他膽敢先斬後奏,殺死了周氏母子,那麼,趙潤日後必定會重懲於他。

    至於掩蓋書信這件事,張啟功連想都不敢想,畢竟他很清楚,別看君主趙潤對他非常信任,授予他莫大的權力,但這位君主的性格卻極其厭惡欺下瞞上這種事,倘若他張啟功膽敢有絲毫的隱瞞,甚至於陰奉陽違,那麼,縱使趙潤再看重他的才華,亦會棄而不用。

    從旁,元邑侯韓普看出了張啟功的猶豫,一邊在心下暗暗慶幸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選擇,一邊小聲說道:「張大人,不若暫時將此母子三人關押,先派人呈稟魏王陛下,請陛下定奪。」

    聽聞此言,張啟功看著手中的書信,遲疑地點了點頭。

    雖然不可擅做主張加害周氏母子三人,但用「元邑政權」取代「薊城政權」,這還是沒問題的。

    在張啟功、北宮玉以及元邑侯韓普的運作下,年僅十餘歲的新君韓佶被廢,由那名傀儡君主「韓異」,正式登基,成為韓國的君主。

    期間,丞相張開地百般勸阻,終究未能使張啟功改變主意。

    至此,傳承了數百年的韓國,就此覆亡,取而代之的,則是一個對魏國唯命是從的傀儡政權。

    值得一提的是,見大勢不可違,似張開地、韓奎等韓國的士卿官員,紛紛辭官、賦閒在家。

    十月十二日,韓國的傀儡新君「韓異」,請魏將趙疆擔任本國太尉,又拜魏臣張啟功為韓國的左丞相,元邑侯韓普為右丞相,且同時頒布詔令,昭告全國乃至全中原:他韓國從此退出「韓齊楚越四國聯盟」,且與魏國締結盟約,至此停止兵戈,再不征戰。

    至此,自魏興安六年八月至今,這場整整長達六年餘的「魏韓之爭」,終於落下帷幕。

    待等數月後,當世人得知此事後,大為震撼。

    儘管韓國並未亡國,但從本質來說,這個國家其實已經覆亡了,所謂君主韓異的新政權,不過是魏人扶持的傀儡而已。

    而這,注定將會使整個中原的局勢,以及中原各國的態度,出現翻天覆地的變化。
V123210 發表於 2018-5-17 00:02
第268章:變局

    「唉……」

    當得知新任君主韓異頒布詔令宣稱魏韓兩國戰爭就此終結、且兩國關係轉為同盟時,已辭官的前韓國丞相張開地在自己府邸內喟然長嘆。

    他倒並非是不支持「重新與魏國締結盟約」這件事,問題在於他韓國的新任君主,只是魏人張啟功與叛臣元邑侯韓普擁立的傀儡而已,雖然國號依舊是「韓」,可本質上,卻被魏國牢牢控制。

    不多時,長子「張平」來到書房,見父親坐在椅子上長聲嘆息,在猶豫了一下後說道:「父親,元邑侯前來拜會。」

    張開地聞言皺了皺眉,眼眸中閃過幾絲惱色。

    原因無他,無非就是元邑侯韓普先是舉兵反叛、隨後投靠魏國,給予了原本就捉襟見肘的韓國以致命一擊,他韓國的敗亡,此人最起碼要負一半的責任。

    只可惜,元邑侯韓普傍上了魏人,無論是魏軍主帥趙疆,還是魏國重臣張啟功,都對元邑侯韓普『棄暗投明』的舉動大加讚賞,若是張開地所料不差的話,魏國肯定是不會動元邑侯韓普的。

    「請他到書房吧。」

    張開地在思忖半響後說道。

    沒辦法,如今在薊城,魏人隻手遮天,為了自己張氏一門考慮,張開地唯有虛與委蛇。

    片刻後,長子張平親自將元邑侯韓普迎到了書房。

    而此時,張開地亦忍著心中的不渝,勉強擠出幾分笑容在書房外迎候。

    事實上,他臉上的彆扭表情,元邑侯韓普看得清清楚楚,不過,韓普自己也明白他在這位前丞相心中的印象,倒也沒指望奢求什麼,笑著說明了來意:「張相,今日韓普前來,乃是希望張相重新出任,擔任我大韓的丞相職位。」

    『我大韓?』

    年近五旬的張開地,不動聲色地看著元邑侯韓普,心中卻在暗暗冷笑:你韓普當真還自認為自己是一名韓人麼?還自認為是韓氏王族子弟麼?

    但礙於他張氏一門,縱使是張開地亦不敢得罪元邑侯韓普,於是,他故作不知地說道:「若是張某沒有記錯的話,張啟功張大人,不是已上任為丞相麼?……至於右相,張某記得是元邑侯您……」

    「那只是權宜之計而已。」

    元邑侯笑著擺擺手說道:「張大人乃是魏王的肱骨近臣,又如何能常年呆在薊城呢?事實上,正是那位張大人委託韓某前來拜訪張相,邀請再次出任丞相之職……」

    張開地聞言婉言拒絕道:「張某受申相舉薦,擔任丞相,但這些年來,張某深感才識與德品不足以擔任相職,只能……只能辜負張大人與元邑侯您的一番美意了。」

    聽聞此言,元邑侯韓普似笑非笑地看著張開地,在沉默了半響後,忽然換了一種口吻說道:「唔,索性韓某就直說吧……倘若韓某無法說服張相,那位張大人會親自前來邀請,而那位張大人的為人處世,呵呵……怎麼說呢,那位張大人並非是一個愛惜自己羽翼的人,這麼說張相明白了麼?」

    『……』

    張開地聞言面色微變。

    並不愛惜羽翼,指代張啟功並不在乎外界的名譽,因此這種人做起事來,往往心狠手辣。

    倘若張開地仗著他此前乃是韓國的前丞相,固執地拒絕張啟功的邀請,自認為後者礙於名聲不敢加害於他,但是元邑侯韓普此刻明顯是在暗示張開地:你錯了。

    猶豫了良久,張開地喟嘆道:「請容張某考慮一下。」

    元邑侯韓普當然明白,既張開地說出『考慮一下』的話來,就意味著他其實已經妥協了,只不過礙於面子,不好立刻答應而已。

    既然如此,他當然不會過於逼迫。

    事後,元邑侯韓普返回張啟功所居住的城內驛館,向後者回稟了邀請張開地出任丞相之位的結果:「張開地已被韓某說動,不過礙於面子,不肯立刻上任,怕是張都尉還需等待幾日。」

    「這倒無妨。」

    張啟功大度地擺擺手。

    他也明白,似張開地這等賢臣,被迫出任傀儡朝政的丞相,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倘若換做是他,絕對不肯接受這等羞辱。

    反正他父母早已過世,既無兄弟姐妹、又未婚娶生子,孑然一身,自是無需在意——但張開地不同,他上有老、下有小,為了張氏一門,張開地唯有妥協。

    當然,倘若張開地僅僅只是出於「妥協」的原因還肯出任相位,這亦不符合張啟功的心意,畢竟在張啟功看來,他魏國吞併韓國,最起碼也得經過幾年甚至十幾年的過渡期,倘若在此期間韓國內部一片混亂,這對於日後將吞併這個國家的魏國來說,也並非是一件好事。

    因此,張啟功決定到時候親自見見張開地,說服後者好好治理韓國內政,最起碼別讓國內變得一團糟。

    想了想,張啟功於當晚邀請張開地、張平父子到驛館一聚。

    張氏父子當然不敢拒絕,在黃昏時分便乘坐馬車來到了張啟功居住的驛館。

    當得知張啟功這位韓國的現任丞相,居然是住在驛館裡後,張開地的長子張平心下很是驚訝,忍不住說道:「那位張大人,看來也並非尋常人吶……」

    張開地默然不語。

    此時的他,已然得知張啟功在魏國的權勢——「天策府右都尉」,看似小小的都尉職銜,實際上卻是魏國在「對外諸事」方面排在第四位的實權重臣,論權力,甚至比魏將趙疆這位東路魏軍的主帥還要高。

    然而,似這等人物,在打下了他韓國的王都薊城後,居然只是住在驛館裡,這讓張開地對張啟功有些敬佩:此人,絕非貪財好利之輩。

    敬佩之餘,亦有些警惕,畢竟,但凡並非貪財好利,那麼,此人要麼是大善,要麼是大惡,絕非尋常人物。

    在見到張開地父子後,張啟功很是熱切,那笑容可掬的模樣,讓張平一陣嘀咕:乍看,不像是陰狠之輩啊。

    在彼此坐定之後,張開地試探張啟功道:「聽聞張大人舉薦張某為相,在下慚愧……亡國之臣,竟也值得張大人如此記掛。」

    聽聞此言,張啟功眉頭微微一皺,旋即笑著說道:「張相此言差矣。我大魏此番只是應元邑侯之請,意在使貴國順應大義,推翻韓武暴政,何在亡國之說?」

    張開地心中呵呵冷笑,故意說道:「即使如此,在下舉薦雁門守李睦將軍為相……」

    屋內的氣氛,隨著張開地的這句話稍稍凝固。

    李睦何須人,那可是「北原十豪」之首的韓國名將,說句難聽點的話,就算韓國此刻實際上已經被魏國控制,張啟功也不敢將李睦召回薊城——天曉得李睦被召回薊城擔任丞相後,會做出什麼事來?

    甚至於在張啟功看來,似李睦這等名將屬於是必須被肅清的那一類人——除非李睦肯歸順他魏國。

    「先飲酒吧。」張啟功突兀地岔開了話題。

    此後,張開地與張啟功二人默然飲酒,誰也沒有再說什麼,這讓坐在一旁的張平感到異常的壓抑。

    在足足過了一炷香工夫後,連飲幾杯酒水的張開地帶著酒意感慨道:「我大韓傳承數百年,至此覆亡……我輩臣子,實在無顏見歷代先王。」說罷,他對張啟功問道:「張大人,貴國將如何處置我國,懇請如實相告。」

    張啟功看了一眼張開地,心知敷衍之詞肯定騙不過這位韓國前丞相,雖避重就輕地說道:「這要待張某回國之後,奏請我國君主,請他定奪。」

    「……」張開地端著酒盞沉思了片刻,又問道:「貴國的軍隊,會一直駐守在薊城麼?」

    張啟功回答道:「韶虎將軍的魏武軍會分出一部分兵力駐守薊城,除此之外,則出兵駐守沮陽、漁陽,防止草原異族趁火打劫……至於我大魏其他軍隊,短期內或會就此撤離。」

    他的話,讓張啟功頗感意外。

    魏武軍駐守薊城,這並不出乎他意料,畢竟魏國打敗了他韓國,那是肯定要留下一支軍隊控制王都薊城的,讓張開地意外的是,魏軍居然準備分兵去駐守沮陽、漁陽,防止草原異族趁虛而入,掠殺兩郡的韓國子民——不得不說,這是相當仁義的決定。

    在又沉默了片刻後,張開地又問道:「張某聽說,數月前諸國聯軍已揮軍攻打貴國,卻不知趙疆大人是準備回援本土,還是……」

    聽聞此言,張啟功笑眯眯地反問道:「張相有何高見?可否不吝賜教?」

    「賜教不敢。」張開地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張某以為,趙疆大人不妨揮軍順勢攻打齊國,迫使齊國召回出征的軍隊,以此分裂諸國聯軍……」

    聽了這話,張啟功笑眯眯地點頭說道:「張相高見。」

    此後,張開地與張啟功二人又聊了一陣,主要是針對韓國此前的弊政。

    這是他張啟功個人的觀點:他認為,韓國在對待國內貴族勢力方面,態度過於疲軟,就好似十幾二十幾年的魏國似的,國內有許多礦山、湖澤、土地,皆被貴族勢力把持,使得朝廷處處受制。

    鑑於這一點,張啟功要求張開地在隨後出任韓國丞相後,逐步收回貴族勢力的特權——畢竟在張啟功看來,這些都是屬於他魏國的,豈能在容忍韓國的貴族繼續侵佔?

    說實話,此前張開地根本就沒有與張啟功談聊的心思,但張啟功提出的這個要求,卻正好激起他的興趣,要知道,無論是申不駭還是張開地,都極力希望打壓國內各大貴族,但奈何時機並不允許。

    他試探地詢問張啟功道:「張大人的意思是……」

    張啟功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反問張開地:「張相覺得,我大魏的政令優劣如何?」

    張開地愣了愣,在沉思了片刻後,讚譽道:「前所未有的仁政。」

    這倒不是恭維,張開地作為韓國的丞相,確實是覺得魏國的政令非常可取。

    其中最令他感到驚詫的,莫過於魏國政令中提出了「承包」這個概念,將國內的一個個工程承包給國內貴族勢力建設,既讓朝廷不花一個銅錢就完成了許多國內建設,又讓國內貴族勢力分到了利益,名副其實的雙贏舉措。

    而在撇開這一層後,魏國亦致力於加強民生,適當打壓貴族與世族,使國內各階層的矛盾看,控制在一個可調控的範圍內,這在張開地看來,確實是非常厲害。

    而此時,張啟功笑眯眯地說道:「張相滿意就好。……事實上,今日張某拜見了韓王陛下,韓王陛下已決定推行我大魏的政令。」

    『……』

    張開地有些驚愕地看向張啟功。

    說實話,他韓國此前的政令,確實有諸多弊端,不如魏國的政令完善,就比如在對待國內貴族的態度這方面,他韓國就不像魏國有底氣。

    倘若有魏國支持他薊城完善政令改革,事實上對於國家而言,倒也是一件好事,問題就在於,這個國家日後到底是「韓」,還是「魏」呢?

    要知道,政令,乃是一個國家的本質,是區別於其他國家的重要因素,倘若他韓國直接沿用了魏國的政令,這跟被魏國吞併又能有多大區別?——充其量只是保留了一個「韓」的國號,以及一個毫無權力可言的傀儡君主罷了。

    想到這裡,張開地便有些猶豫。

    見此,張啟功意味深長地說道:「張相,此乃利於萬名之舉。……國者,無民不立,無王不興。我國君主亦嘗言,先有民、才有國。足食、足兵、民信,即興邦之三法。……張相心中顧慮,張某多少亦能猜到,但張某以為,若大勢不可違,何不順應天時,做些力所能及之事呢?……君主無論昏賢,只有一位,然而國民,卻有萬萬千千,不是麼?」

    『……』

    張開地神色複雜地看著張啟功。

    他聽得出來,張啟功這是在暗示他:韓國將來是否會被魏國吞併,這不是你能去幹涉的。與其瞻前顧後,何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比如改善國內子民。

    張開地被說得啞口無言。

    確實,此時他韓國,還有什麼跟魏國談條件的資格呢?暫且不說國力強弱的問題,關鍵是韓國再沒有似韓然這等君主,也沒有似韓武這等有骨氣的韓使王族子弟。

    在沉默了半響後,張開地面帶苦澀,勉強笑道:「張某一直以為張大人乃法家門徒,不曾想,對於儒學亦如此精通……」

    聽到這話,張啟功的面色稍稍有些不自然。

    沒錯,他剛才用來勸說張開地的言論,皆出自儒家言論。

    「閒時偶爾翻翻。」張啟功竭力表現出對儒家學術的不屑一顧。

    不過必須承認,方才張啟功用來勸說張開地的儒家言論,確實讓張開地有所意動——或者就像張啟功所暗示的那樣,既然明知大勢不可違,何不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使自己能不枉此生,無愧於國家以及同胞呢?

    忽然,張開地好似想到了什麼,表情古怪地看著張啟功,意味深長地說道:「張某原以為,張大人會善待那些此前投靠了貴國的望族……」

    他想到了那些陸陸續續向魏軍投誠的國內貴族。

    雖然聽出了小小的諷刺,但張啟功卻不以為然,微笑說道:「是故才請張相出任相位呀。」

    『……』

    張開地眼角忍不住抽搐了兩下。

    他再一次證實,眼前這個魏人,實乃狠辣之輩。

    晚上回到自己府邸,張平詢問張開地道:「父親當真要出任相位?」

    「別無辦法。」張開地搖了搖頭,嘆息說道:「張啟功此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若為父執意拒絕,想必他會設法使我妥協……索性最終都要妥協,何必使關係鬧僵?」

    張平聞言點了點頭。

    確實,除非他張氏一門準備殉國,否則,遲早是要向魏國低頭的。

    想到這裡,他遺憾地說道:「可惜那張啟功未聽信父親,將李睦將軍召回薊城為相……」

    『你當他傻啊?』

    張開地苦笑搖頭,當時他說這話,只是為了試探一下魏國是否有吞併他韓國的心思而已,豈是真的建議李睦出任相位?

    這種事魏人肯定不會同意的。

    「話說回來,父親為何要建議魏軍攻打齊國?」張平又問道,他也覺得,魏軍不救本土而攻打齊國,實屬最明智的上策。

    張開地聞言搖頭說道:「你莫以為天底下就只有你我父子是聰明人,若是為父所料不差的話,張啟功與趙疆,恐怕早就已決定順勢攻打齊、魯兩國,迫使齊魯兩國召回出征的軍隊……」

    張平這才恍然大悟。

    正如張開地所猜測的那樣,此番攻打韓國的東路魏軍,其實已在準備南下攻打齊國一事,甚至於,湖陵水軍早已提前一步出發。

    十月十五日前後,張啟功以「回國向君主覆命」為由,辭去相位,並叫韓王異這位傀儡君主啟用張開地為丞相,穩定韓國內部的局勢。

    韓王異當然不敢違抗,冊封張開地為相。

    此事,魏韓兩國的關係已經梳理地差不多了,於是,張啟功便將後續的事交給副手北宮玉,名義上是輔佐張開地,實則是監視後者。

    此後,張啟功便身懷韓王然的書信,在陽佴等黑鴉眾的保護下,帶著韓王然的妻兒,從津港坐船,返回魏國本土,準備向魏王趙潤稟告韓國之事。

    倒不是為了搶功,關鍵在於張啟功私拆了韓王然給趙潤的書信,因此有必要當面向他魏國的君主解釋清楚,以免這位君主因此在心中留下芥蒂。

    與此同期,燕王趙疆亦一邊派人日夜兼程將本國傳達捷報,一邊準備攻打齊國的事宜。

    他命上將韶虎率領魏武軍坐鎮薊城,自己則率領河內軍、鎮反軍、鄢陵軍,繼湖陵水軍之後,順勢南下進攻齊國。

    而韓王異,亦冊封元邑侯韓普為上將,命後者率領元邑軍協助魏軍討伐齊國。

    乍一看這彷彿是韓國為了緩和魏韓兩國的關係,但事實上,韓國此時早已失去了自主,只能聽命於魏人。

    值得一提的是,在此期間韓王異亦以君主的名義,向太原郡與雁門郡送遞了兩份王令,命令太原守樂成與雁門守李睦就此停止與魏國的征戰。

    十月下旬,湖陵魏軍先行一步抵達齊國沿海。

    事實上,齊國早就防著湖陵水軍會去而復返,因此,齊將田耽在出征時並未攜帶舉國的兵力,他將一半的兵力留在了國內,由堂兄田武這位猛將統帥。

    但即便如此,湖陵水軍的抵達還是讓齊國人心惶惶。

    不過此時的齊國,尚未真正意識到他們究竟面臨著怎樣的絕境,待等到十一月初,當齊國派往韓國的細作,將韓國兵敗的消息送給齊國時,齊人這才感到驚恐。

    韓國兵敗,魏人扶持新君韓異,且這位新任韓君下詔退出「齊楚韓越四國聯盟」,更要命的是,在魏國此前討伐韓國的東路軍中,似趙疆的河內軍、龐煥的鎮反軍、屈塍的鄢陵軍,包括韓國右相元邑侯韓普所率領的十幾萬兵力,這攏共二十餘萬大軍,竟已在討伐他齊國的途中。

    「韓國這麼快就敗了?」

    在齊王宮內,齊王呂白與高傒、田諱、鮑叔、管重等人面面相覷。

    雖說此時已臨近初冬,因為天氣的關係,今年魏軍應該沒多少時間對他齊國造成什麼威脅,可來年怎麼辦?

    單單他齊國,未必擋得住魏韓兩國的二十幾萬聯軍啊。

    十一月,魏將趙疆率領的魏軍,尚未抵達齊國境內,而在此期間,齊國則積極備戰。

    然而與此同時,韓王異派人送出的王令,在當月相繼送到了太原郡與雁門郡。

    「薊城被魏將趙疆攻破了?」

    當收到王令後,太原守樂成這才知道,他韓國的王都薊城,早已被魏國的東路軍攻破。

    他心說,薊城都投降了,那我還抵抗什麼?

    於是乎,太原守樂成立刻獻城,向城外桓王趙宣麾下的北一軍投降。

    數日後,雁門守李睦亦收到了來自薊城的王令,大感震驚。

    震驚之餘,這位韓國名將立刻苦思破局之法。

    他希望能將國家,從魏人的控制下解脫出來。

    「或許,可以利用一下秦人……」

    在苦思半響後,他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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