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神界潛規則 作者：皇上青樓 (連載中)

第100章 0100 黑岩城的秘密

聽完沐陽簡單的講述後，葉雨驚的吐了吐小舌頭，沒等她問點什麼，旁邊忽然傳來啪的一聲巨響，嚇的葉雨一縮脖子，到嘴邊的話又忘了。

    「虧你們還記得自己是黑岩軍的後人！」七伯枯瘦的手掌按在身旁的桌子上，手邊茶碗上的碗蓋不停的晃動著，濺出的幾滴茶水落在他的手背上，順著凸起的青筋緩緩滾落下去。

    看到老人忽然發怒，幾大家主全都愣住了，茫然的看著彼此，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七伯，您幹嗎發火呀？」沐陽不解道。

    「發火？」七伯看了沐陽一眼後目光落在了葛天兵身上，冷哼道：「天兵，我問你，你當城主的那天，在先祖靈前發的誓言是什麼？」

    葛天兵神情一凜，恭聲道：「誓死守護族人，讓部落血脈代代傳承。」

    「那現在呢！」

    「我……」

    「魔軍圍城。」七伯打斷葛天兵道：「你們一個個除了好勇鬥狠外，就知道打殺拚命，難道非要逼的部落先祖從棺材裡蹦出來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嘛！」

    老人的一番話，把包括沐陽在內的所有人全說懵了。

    「當年我離開黑岩城，在大陸各國遊歷。」七伯接著說道：「見過東烏最神秘的神風武士，遇到過南疆最恐怖的巫毒教徒，和西涼的草原刀客比過刀術，在大夏七個諸侯國做過供奉，可我最終還是回到了黑岩城……你們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呀？」葉雨問道。

    七伯看了葉雨一眼，道：「因為這裡是我的家，因為我是黑岩部落的族人，我希望能在死前的最後幾年為部落做點什麼……可回來後我才發現，我已經老了，不僅騎不了馬，扛不動刀，就連部落最香醇的麥酒都喝不了了。」

    說到這裡，七伯嘆息一聲，整個人彷彿一下蒼老了許多。

    「就在我以為這輩子再也沒什麼用處的時候，魔軍來了。」七伯抬起頭，眼睛在所有人臉上一一掃過，「你們做的很好，兩次城戰，殺敵四千多，沒給部落的先祖丟臉……可你們難道都忘記了黑岩部落是怎麼存續到現在的了嗎？難道都忘了二百年前那次逃亡中部落先祖們是怎麼做的了麼！勇，猛，是為了殺敵，可當敵人強大到無法抗衡的時候，該怎麼辦？那就要逃！就要跑！要為部落留下種子，留下希望！天兵，你身為城主，就是這樣守護族人的？還代代傳承，怎麼傳！」七伯的聲音越來越高，最後變成了厲聲呵斥。

    葛天兵汗如雨下，他強忍著心裡的委屈，顫聲道：「七伯，天兵不是沒想過帶族人逃跑，可魔軍來的太突然了，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城就被圍了。這裡是荒漠，魔族來的又全是騎兵，就算出了城，又怎麼能逃過他們的追殺，那可是近萬的族人百姓啊。如今南北城門都在魔軍的監視之中，我們根本就出不去。」

    「是啊，七伯。」嚴沙接話道：「現在魔軍雖然暫敗，可至少還有兩千多人能隨時出戰，而經過白天的一戰後，我們真正能參戰的已不足三百人，在荒漠上，根本經不住他們的追殺，怕還沒出城門就被圍住了。」

    「七伯，除了拚命外，我們真沒別的辦法了。」余華也道。

    七伯看著一張張滿臉委屈的面孔，深深嘆了口氣，強壓著心裡的怒火問道：「你們幾人的先祖都是當年部落的長老，我記得在部落族譜的最後幾頁，有關於族人為什麼會選擇黑岩城為部落駐地的記述吧？難道你們當家主的那天，沒有跪讀過族譜？還是你們都是用不正當的陰謀詭計坐上族長位子的，沒有資格進先祖祠堂呢？！」

    七伯的這幾句話說的又毒又狠，幾個家主的臉色全都變得難看起來，有人羞愧的低下了頭。他們低頭，倒不是因為被老人的話觸到了短處，而是那族譜有厚厚的幾十本書，裡面記錄的內容頗為雜亂，他們當時雖然讀過，可時隔多年很多細節早就淡忘了，如今聽老人進門後這一通呵斥，就知道族譜上肯定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忽略了，那很可能會改變黑岩城幾千百姓的命運，若真是如此，他們的罪過可就大了。

    「天兵，你身為城主，難道也忘記了嗎？」七伯斜眼瞅著葛天兵冷聲問道。

    「我……」

    葛天兵擦擦額頭的冷汗，努力回憶道：「我只記得族譜上說，當初先祖發現黑岩城的時候這裡殘破不堪，早已荒廢，只是城牆高大，建城用的石頭也是荒漠中最堅硬的墨青石，而且，四個城門……」說到這裡，葛天兵愣住了，雙眼越睜越大，嘴唇一陣陣發抖，緊張的喉嚨上下滾動了幾次，才一拍腦門，大聲道：「四個城門，對，我想起來了！黑岩城原本有四個城門，先祖後來堵住了兩個，只留南門兩個城門用來通行，東西兩門其實並未堵實，是想為族人在危難的時候逃走留一條後路！這麼說來，我們可以趁魔軍不備，破開城牆，從東西方向逃走！」

    隨著葛天兵的話，其他幾個家主的眼睛也亮了，大廳內沉悶壓抑的氣氛終於被打破，一個個疲憊的身體裡似乎一下又充滿了活力。

    「對啊，我也想起來了。」余華一拍大腿，驚喜道：「魔軍只知道黑岩城有南北兩個城門，肯定想不到我們會從東西方向逃走，他們的哨卡也不會盯著兩側的城牆，看來，我們的族人有救了。」

    「太好了。」嚴沙顧不上說話時候臉上傷口的疼痛，道：「那我們現在就讓百姓準備逃走，趁著天黑，魔軍肯定想不到，等他們明天進攻的時候，這裡就會變成一座空城，七伯，您真是族人的福星啊，我嚴沙代表嚴家，不，代表全城百姓給您磕頭了。」

    「免了吧。」七伯臉色也緩和了下來，道：「我們黑岩部落之所以能傳承到現在，就是因為做任何事情都會留有後手，都會留下後路，你們記住，什麼都可以忘，最不能忘記的就是過去，就是歷史。」視線落在沐陽臉上，笑了笑，「沐公子，我記得幾天前在大牢裡你和我說過一句話，那句話來自你的師父，他說每位老人都是無價之寶，他們身上會有你永遠學不完的東西，你的那位老師，真的很了不起。」

    看著老人臉上淡淡的微笑，感受到他聲音裡透出的那一點點自豪，沐陽臉上的神情卻變得複雜起來。

    「七伯，老葛，幾位家主。」沐陽聲音低落的說道：「有件事情，我想你們還不知道，可我必須得說，那就是，就算開了東西城門，我們一樣跑不了。」



第100章 0100 黑岩城的秘密

第101章 0101 男兒淚
大廳裡忽然靜了下來。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有些尷尬，這個時候，他們知道沐陽絕不會開玩笑，更不會無來由的給他們潑冷水。

    尤其是剛剛得知了沐陽的特殊身份，再加上他在兩次城戰中的表現，幾大族長無形中已經對他的話產生了一種近乎盲目的認同。

    「為什麼呀？」葉雨的笑容還沒有散去也僵在了臉上。

    「你們不瞭解血骷軍團。」

    沐陽苦笑一聲，緩緩說道：「也不瞭解癩九。他們的大軍雖然在北門外紮營，可我相信整個黑岩城都在他們的監視之中，尤其是晚上，哨卡會更多，馬蹄聲也會驚動他們，這裡又是荒漠，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脫離他們的視野，一旦被纏住……你們想一下，城裡的百姓並不擅騎術，人多必定要用車馬，速度必定會慢，而魔軍又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一旦展開追逐，結果會怎樣？」

    聽了沐陽的話，余華等人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

    「再說了，那可是魔族的血骷軍團。」沐陽接著說道：「他們最大的喜好是屠城，在過往的一年多里，他們連破二十一座邊城，你們可曾聽說有哪個城裡的百姓從他們的追殺中逃脫過嗎？沒有，一個都沒有！今天一戰，在兵力佔有絕對優勢的情況下他們敗了，我相信這是一年多來他們吃虧最大的一次，換個立場考慮一下，你們覺得他們會放過我們嗎？」

    「肯定不會。」葉雨插話道：「我想，他們現在說不定正在商量破城後怎麼折磨我們呢，你說呢，思思？」

    思思抬頭看了看葉雨，還是點頭嗯了一聲。

    「難道，唯一的希望，又沒了？」嚴沙一屁股跌坐在躺椅上，眼中的光芒瞬間黯淡了下去。

    七伯面色平靜的看著沐陽，並沒有因為這番話流露出失望的神情，直到他說完後才開口道：「魔軍圍城，逃亡不易，並不意外。沐公子的擔憂也並非沒有道理，但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

    「七伯，您說。」沐陽急忙道。

    七伯環視了在場的幾位家主一眼，緩緩說道：「我說的逃，指的並非普通百姓，而是城裡那些年輕力壯的將士和你們幾大家族的嫡親子嗣。」

    「什麼，我們？」

    葛天兵瞪大眼睛道：「我們可都是抵抗魔軍的主力啊，我們都跑了，那百姓怎麼辦？」

    七伯扭頭盯著葛天兵的臉，冷冷說道：「黑岩部落的祖訓中，第一條和最後一條是什麼？」

    葛天兵怔了怔，他愣愣的盯著七伯看了很長時間，眼睛裡忽然泛起了淚花，艱難的吐出了兩個字：「舍，得。」

    「何解？」七伯的聲音更冷了。

    「有舍方可得，有棄方能守……」葛天兵話沒說完便哽咽道：「七伯，我明白您的意思，祖訓更是不敢忘，可當年先祖逃離部落時，那是帶著整個部落的老弱婦孺一起走的，我們身為部落的男人，守護者，現在卻要丟下族人自己逃亡，我不干！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城裡的百姓死在一起，別忘了，我不僅是黑岩軍的後人，還是大夏國的軍人，是黑岩城的城主！」

    聽完葛天兵的這番話，其他幾位家主也站了起來。

    「對，要死就死在一起，百姓也是我們的族人啊，把他們丟給魔軍任其屠戮，那還不如死了呢，我嚴家子弟絕不會逃走。」

    「我余家人也留下，如果不能救百姓一起走，那就一起死。」

    「我們徐家也不會走，如果真要給部落留下希望，就從普通百姓中選一些年輕男女逃走吧。」

    ……

    看到幾位家主一臉決然的紛紛表態，七伯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他一拍桌子站起身，厲聲呵斥道：「一群蠢貨！你們只知道拚命，那族人的傳承誰來延續？難道連『忍辱負重』四個字都忘了麼！今日剛經過大戰，男人死去了十之七八，讓你們逃，是因為……是因為除了你們的族人之外，城裡已經沒有幾個男丁了。」

    說到最後，七伯再也控制不住悲傷的情緒，昏花的老眼中泛出了淚花，忽然趴在桌子上，像個孩子似的放聲痛哭起來。

    沐陽有些傻了。

    屋裡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七伯蒼老沙啞的哭聲在空曠的大廳裡迴蕩，顯得是那麼的淒涼和悲痛。

    漸漸的，葛天兵等人眼裡全都泛起了淚花，直到現在他們才想到經過白天一戰後，城裡的四千男人死去了三千多，剩下了七百多人有一半都是傷者，這場勝利，真的是慘勝，如果魔軍再堅持半個時辰，城必破無疑。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邊陲男人兇猛彪悍，一向流血不流淚，如若不是真的到了絕望的境地，如果不是真的無助到了極點，他們又怎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痛哭出聲？

    這一幕，看的人觸目驚心。

    這一幕，看的人心如刀絞。

    這一幕，看的人肝腸寸斷。

    沐陽忽然想到昨天夜裡元老會上發生的事情，曹余嚴三家為保族人平安想把自己交給魔軍，他們又有何錯？而今天余華嚴沙居然為保百姓甘願把族人活命的機會讓出去，難道這才是真正的黑岩族人？

    「哇啊……」

    受廳內氣氛的感染，葉雨再也控制不了悲傷的情緒，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一旁的思思也緊咬著嘴唇，臉色悲慼到了極點。

    看著眼前一張張傷痛欲絕的面孔，聽到那一聲聲無助的悲慼哭痛，沐陽緊握的雙拳越攥越緊，指甲深深扎進了肉裡，他深吸一口，顫聲道：「七伯，幾位家主，你們都別哭了，事情還沒有到絕望的那一步。」

    聽到聲音，幾個人哭聲一頓，全都抬頭看向沐陽，每個人眼睛裡都流露出不解的神色，思思看到沐陽臉上的神情，忽然想到了什麼，臉色頓時變的一片慘白。

    「沐公子，你的意思是？」七伯沙啞著聲音問道。

    沐陽咬咬牙，緩緩說道：「我想到一法，或許可以讓魔軍暫退，為百姓爭取一些逃離時間。」

第101章 0101 男兒淚

第102章 0102 唯一的生路

「什麼辦法？」葉雨擦了一把眼淚搶先問道：「有辦法你不早說！害得本郡主流了那麼多眼淚！」

    沐陽看了葉雨一眼，勉強笑了笑，平靜的說道：「辦法很簡單，那就是，把我交給魔軍。」

    「什麼？」

    葛天兵幾個人全都瞪大了眼睛，幾乎同時道：「不行！」

    「沐陽，你是不是傻了？」葛天兵道：「魔軍圍攻黑岩城，說是為了找你，可那是血骷軍團，就算把你交出去，他們一樣會屠城！剛才你也說過，這次他們吃了這麼大的虧，必定會報復，就算他們真的守信，把你帶走後不再攻城，那老子也絕不同意！」

    「沐公子。」徐長青道：「我們黑岩部落從不會出賣朋友，你千萬不要覺得是你連累了黑岩城，別說這樣做也救不了我們，就算真能救，我們也不會同意的。況且，你也說過，真魔之子的力量是可以被魔君吞噬吸取的，現在人魔兩族雖然戰鬥激烈，但強者力量的對比還維持在一個平衡的狀態，一旦你真的被魔軍帶走，這種平衡就會被打破，到時死去的怕就不止城裡的幾千人了，很可能整個夏國，甚至整個人類都會面臨大的災難，老夫沒有廣闊的胸懷，但也做了大半輩子的生意，盈虧賠賺的賬目還是算的清的。」

    「老徐說的對。」

    嚴沙也道：「昨天我和老余想把你給魔軍是一時糊塗，很多事情沒有想清楚，現在早就想通了，我……」

    「你們沒明白我的意思。」沒等嚴沙說完，沐陽打斷道：「我說把自己交給魔軍，只是個計策。」

    看眾人全都安靜了下來，沐陽接著道：「魔軍攻城是為了抓我，如果抓不到我，就算屠殺十個黑岩城也沒有任何意義。就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有資格和他們談條件。」

    「什麼條件？」葉雨奇道。

    「退兵。」沐陽說道：「魔軍之所以對黑岩城監視的那麼緊，就是為了防止我逃跑。癩九和我一起長大，他知道我心軟，不會棄你們於不顧，如果我以退兵為條件，他必定會同意，哪怕只是裝裝樣子，這樣我們也能增大生存的機會。」

    七伯擦擦眼淚，道：「魔族巫師一向多疑，萬一他們還是暗中派人監視黑岩城，百姓一出城，豈不還是會被察覺？」

    沐陽道：「他們必定會派人監視的，這裡是荒漠，周圍幾十里都沒什麼遮擋，想偷偷出城根本就不可能。我會讓他們兵退二十里，這樣做只是為了拉開距離，即便被發現，等他們追來也需要時間，逃生的幾率會大很多。」

    「說的有道理哈。」葉雨驚喜道：「你可以讓他們退的更遠一些，三十里，不，五十里！」

    沐陽無奈的扭頭看著葉雨，腦海裡又一次浮現出白痴的心思你不懂的念頭，沒好氣的說道：「我讓他們直接退回極北雪域豈不更好？」

    「啊？」葉雨楞了一下。

    「退的太遠，癩九會起疑的。」思思小聲解釋道。

    「噢，好像也對哈。」葉雨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

    馮三娘忽然問道：「那你呢？如果魔軍答應了你的要求，真的退兵二十里，你會和我們一起走嗎？」

    沐陽沉默了片刻，搖搖頭，道：「癩九不是那麼容易騙的，見不到我的影子，他是不會退兵的。就算大軍撤了，身邊也必定會留一些護衛，以防止我逃走，我要留下來拖住他們。」

    「不行，這樣太危險了！」葛天兵道：「萬一你被他們抓了怎麼辦？」

    「你也太小看我了。」沐陽撇撇嘴，不屑道：「如果我想逃，你覺得就憑癩九幾個也能抓的住我？」

    「可我還是覺得太危險。」馮三娘擔心道。

    「這是目前唯一的辦法。」感受到幾個人關切的眼神，沐陽心裡一暖，笑道：「我保證，絕不會出意外。別忘了，我可是真魔之子，暗星島上三十萬魔軍都沒能困住我，就憑癩九幾個人也想抓我，你們覺得可能嗎？我可沒你們那種視死如歸的精神，我很怕死的。」

    看到眾人的臉色漸漸緩了下來，沐陽接著道：「別再浪費時間了，現在，我們需要制定一個詳細的逃亡計畫，以確保不會出現任何差錯。」

    ……

    ……

    夜幕籠罩大地，稀疏的星光和月光當空灑落，黑岩城外的魔族軍營也漸漸平靜下來，只是空氣中依舊飄蕩著濃郁的血腥味。

    兩隊魔族士兵在軍營門前交叉而過，繼續沿著軍營外圍巡邏，他們身上的殘破鎧甲在火光的映襯下散發著暗淡陰森的光芒，火把下的面孔看不出任何表情，相互之間也沒有任何交流，沉重一致的步伐在夜色中漸行漸遠。

    在幾處燃著的巨大火堆旁，幾十名血骷戰士聚集在一起，默默的啃食著從黑岩城下帶回來的屍體，發出咔哧咔哧的聲音，旁邊堆砌的骨頭，就像一座小山。

    離火堆不遠處的一塊空地上，十幾個血骷戰士正在修補著白天被破壞掉的攻城雲梯，金屬碰撞的聲音在空寂的夜色下顯得異常刺耳。

    那名紅衣馴獸師孤零零地坐在一處帳篷前，眼睛愣愣地盯著遠處亮著幾點火光的黑岩城，他的神情極為悲慼，臉上還有哭過的痕跡。在魔軍軍營裡，馴獸師的身份極為尊貴，他們的地位就是建立的馴養的巨獸身上的。如今一天內便損失了僅有的兩頭巨獸，這對紅衣馴獸師的打擊是致命的，失去了巨獸，馴獸師的地位將一落千丈，所有的優待都將失去不說，隨時還會有生命的危險。那些平日被他欺壓過的血骷戰士是絕不會放棄這個復仇機會的。

    想到這裡，紅衣馴獸師臉上又流露出絕望的神色，他從腰間取下骨笛，雙手顫抖著湊在唇前，低沉而又悲慼的笛聲開始在魔族軍營的上空繚繞開來。

    中軍大帳內的羅格聽到的笛聲，厭煩地哼了一聲，猛地把手中把玩的骨頭摔到地上，怒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不是說你一個人就能拿下真魔之子嗎？現在呢，白白損失兩頭巨獸不說，還葬送掉了我族四千多勇士，這個責任，誰來承擔！」



第102章 0102 唯一的生路

第103章 0103 逃亡路線
大帳一角的咔哧聲停了下來，癩九扔掉手中一條血淋淋的手臂，吮了吮手指，蒼白的臉上稍稍多了一抹紅暈，眼睛裡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

    「沐陽的實力比在島上的時候強了很多，沒想到他竟然會拚命，真血燃燒和神賜相撞產生的力量雖然強悍，但反噬更大，這次雖然僥倖讓他逃了，下次就不會有這種運氣了，我已經想到了對付他的方法。」

    羅格身後的紅發魔將冷哼一聲，道：「如果我們五個全力圍攻真魔之子，恐怕早就拿下了，何至於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當初，就不該聽你的！」言語間滿是怨意。

    「就是，還說什麼牽制那個思思，防止那個什麼紫睛銀虎，不也是沒出來嗎？」另一名帶著金色耳環的黑臉魔將附和道，絲毫不理會癩九漸漸不善的眼神。

    羅格沒有制止，冷冷地盯著癩九。

    癩九往前走到大帳中間，看著羅格和三位魔將，陰測測的笑了兩聲，道：「要是紫睛銀虎真的在城裡，你們還能活到現在？」

    羅格楞了一下，想到那個還未完全變身的思思不僅擋下了他們四人的全力一擊，還重創了自己，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如果再加上一個紫睛銀虎……他沒敢往下想，看看其他三位魔將，發現幾人臉上也都流露出心悸的神色。

    癩九伸手撫摸著小腹上一道巴掌大的長條黑色創口，那是被沐陽附著真血火焰的無名長刀留下的。此時，傷口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慢癒合，附近被燒過的皮膚已經脫落，露出的粉紅色的血肉不斷地蠕動著，偶爾會有一兩點銀色的光芒閃過。

    滿意地舔了舔嘴唇，癩九說道：「沐陽是人魔混血，體內又有神賜，每次動用魔血的力量都要付出沉重的代價。今天他被我重傷，實力會大減，下次，我一定會將他拿下。」

    羅格看著癩九越來越猙獰的臉，臉頰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抖動了幾下，沉聲說道：「下次？下次是什麼時候。」

    「不會太久的。」癩九眯起眼睛，看著大帳外的夜色，道：「等我養好傷，他肯定跑不了，最多兩三天。」

    癩九的話剛說完，一隻黑色大鳥忽然從賬外飛入，落在了羅格面前的桌子上。

    「是信鷹。」

    幾名魔將相互對視一眼，圍了上來。

    ……

    ……

    夜色漸深，一張淡黃色的獸皮地圖被鋪在了城主府議事廳的那張方形大桌上，沐陽和七伯還有黑岩城的幾位家主圍在桌旁，小聲的議論著。

    想在血骷軍團的追殺下逃走，絕非易事，任何可能出現的疏漏都要考慮進去，這畢竟關係到城裡幾千條人命。

    逃亡首先要確定的是路線。

    關於這一點，眾人的意見很快便達成了一致。黑岩城有南北兩個城門，魔族大軍此時紮營在北門之外，以眼下情況來看，南門應是最好的逃離路線，可誰能保證癩九不會兵分兩路，在城南也布下重兵呢？退兵二十里，代表的只是一種態度，如果沐陽刻意要求魔軍必須撤到北門之外，反倒引起對方的懷疑。

    剩下的只有東西兩個方向。未被魔軍察覺到的隱藏城門，是沐陽最大的依仗，就算癩九有提防，也絕不會在這兩個方向派重兵堵截。

    西面一片荒原，地勢開闊，血骷軍團的大本營就在西方，這一條路線很快就被排除，剩下的便只有一條路可走——向東。

    確定好方向後，接下來要考慮的是目的地。經過一番商討，眾人把黑岩城正東二百里外的一片地下溶洞作為逃亡的終點。

    這片溶洞地勢複雜，易於藏身，雖然裡面有許多未知的危險，可最大的好處是有水源，在荒漠，水就是命。

    更重要的是去地下溶洞的路上要經過一片沼澤地，生活在那裡的毒物蛇蟲和無法預知的黑水深坑恰好能成為魔軍騎兵追趕的障礙，而唯一一條能秘密通過的路線又掌握在徐長青的手裡。

    二百里的距離，有著二十里的先行優勢，就算被魔軍追上，相信也已進入沼澤地帶，逃生的可能將大幅提升。

    隨著時間的流逝，廳裡幾個人的臉上漸漸流露出希望的光芒，只是一直沉默不語的思思卻微微蹙起了眉頭。

    「怎麼了，思思？」沐陽察覺到思思的異樣，開口問道。

    「這次逃亡，我們最大的優勢是二十里的距離。」思思說道。

    眾人疑惑的看著思思，這個問題無需回答。

    思思接著說道：「要想在二百里內不被魔軍追上，我們就要保持速度優勢，如果不能比他們快，也不能慢太多，城裡還有五六千人，大部分都是女人和孩子，他們不擅騎術，就算能騎馬，馬匹想必也是不夠，那就需要馬車，可馬車如果拉的人太多，速度就會慢下來，所以……」

    思思沒有繼續說下去，沐陽和幾大族長的臉色卻已經變了。

    「齊虎！」葛天兵忽然大喊一聲。

    「在。」

    齊虎從外面走進議事廳。

    「快，派人統計城裡戰馬數量，要全部！一匹都不要拉下！越快越好。」

    「是！」

    齊虎不明白葛天兵為什麼急成這樣，還是答應一聲快步走了出去。

    「老嚴，城裡的馬匹生意大都經你們嚴家之手，你那裡……」齊虎還沒走出議事廳，葛天兵便一把抓住嚴沙的衣服，急切的問道。

    嚴沙臉色蒼白的看著眼前幾雙滿懷期待的臉，搖頭道：「最後一批戰馬八天前剛賣出去，現在我們嚴家的馬總共就剩下……十幾匹了。」

    ……

    ……

    黑岩城外，魔軍中軍大帳。

    羅格看完信鷹帶來的信息後臉上的憤怒逐漸舒展開來，代替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喜悅。

    「傳我軍令，明天午時攻城，這一次，我看真魔之子怎麼逃！」

    「是！」

    「慢著。」癩九攔住剛要往外走的紅發魔將，急切地問道：「來援兵了？」

    看到羅格點頭，癩九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紙卷：「兩千鬼面蛛，三百火蝠人，魔蛛兵團長鐮刀艾利親自帶隊？」

    羅格得意的笑道：「你不是一直抱怨血帥不派幾個強者過來嗎？不是一直怕真魔之子逃跑嗎？現在艾利大將軍來了，再加上三百會飛的蝠人，你這個領軍的位置也該讓出來了吧。」

    「你說什麼？」癩九臉色微寒。

    「還不明白嗎？」紅發魔將眼裡浮現出嘲諷的神色，「從現在起，你被撤職了。」

    「我可是血帥親自……」

    「你還是仔細看看上面最後一句寫的是什麼吧。」羅格打斷道，邊說邊一招手，帶著另外三名魔將朝外走去。

    癩九把紙條上的信息仔細看了一遍，變色道：「你們竟敢告黑狀，把戰敗的責任全都推到九爺的頭上？！」

第103章 0103 逃亡路線

第104章 0104 黑岩魂
黑岩城戰馬數量的統計很快有了結果。

    「四百九十八匹？」

    聽到這個數字，葛天兵和幾位家主的臉上又一次露出悲痛的神色。

    沐陽想起今日的戰損數據和昨天夜裡制定守城部署時看過的一些文案，沉默了很長時間後才緩緩說道：「黑岩城有三千戶百姓，大約九千人，今日戰死了三千二百四十三人，還剩五千多。不到五百匹戰馬就算全部套上馬車，如果保持速度不被魔軍追上最多能拉兩千五百人……也就是說，還有一多半的人帶不走，平均下來，一戶分不到一人。」

    大廳裡再次陷入了沉靜。

    許久。

    七伯低沉堅定的聲音響了起來。

    「這已經足夠了，二百年前黑岩部落三千人被魔軍追殺，最終只逃出了不到四百人，我想，是時候做出選擇了，天兵，幾位家主，難道你們還不滿足嗎？」

    葛天兵抬起頭，沉痛的眼睛裡慢慢浮現出堅定的神色，艱難的說道：「已經足夠了，那就，開始吧，幾位家主，你們說呢？」

    ……

    ……

    夜色已深，戰後的黑岩城一片死寂。

    城主府議事廳裡，七伯和幾位家主相繼離去。

    沐陽和葉雨呆呆的看著葛天兵，滿臉的震驚，就連思思的眼睛裡也流露出了驚異的神情。

    「怎麼了？」

    葛天兵笑了笑，笑的很不自然，一瞬間，這位鐵骨錚錚的邊陲漢子彷彿蒼老了十幾歲。

    「這樣真的可以？」沐陽問道，他的聲音因為太過驚訝而有些發抖。

    「為什麼不可以？」葛天兵反問道。

    「那可是讓他們自殺！」沐陽聲音提了起來，就在剛才，他親眼看到葛天兵和幾位族長在一張寫滿字的紙上按了個手印，那上面的內容他看的很清楚，除了把目前黑岩城面臨的危機簡單描述一番外，最後寫的卻是讓每戶只挑一人出逃，其餘沒有戰鬥力的人……自殺！

    看到沐陽震驚的神情，葛天兵痛苦的臉上湧現出自豪的神色。

    「血骷軍團嗜血凶殘，在他們面前，城裡的老弱病殘根本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在非死不可的絕境中，我們是不會給任何敵人留下俘虜的，這是黑岩族的祖訓，要是沒有這種魄力，早在二百年前，黑岩部落就被滅族了，就是族人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才震懾住了當年追殺的魔軍，才給了生者戰鬥的勇氣。」

    「等等。」沐陽瞪大眼睛，一臉難以置信的問道：「你是說，當年黑岩軍逃亡的時候，幾百里荒漠中那一千多具屍體……都是自殺的？」

    「你以為呢？」

    「書上不是說，那是你們族裡的戰士為了擺脫魔軍追殺，殘忍的把一些族人……」

    「那是在污衊。」葛天兵冷哼一聲，道：「現在，我讓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黑岩人！」

    葛天兵的話剛說完，外面忽然傳來一道渾厚沉重的鐘聲，聽到聲音，他臉色一整，沖沐陽三人點點頭，舉步朝外走去。

    ……

    跟在葛天兵身後，沐陽三人爬上了城中心的那處鼓樓，在那裡，他們看到了頭上繫著一根白布條的齊虎。

    「城主！」

    看到葛天兵，齊虎忽然放下手裡的鐘杵，撲通跪倒在他腳下放聲痛哭起來。

    葛天兵彎腰攙著齊虎慢慢站起身，伸出粗糙的大手擦掉他臉上的眼淚，哽咽道：「別哭，繼續敲，讓沐陽，思思姑娘，和郡主看看咱黑岩族的骨氣，看看咱黑岩軍的軍魂，讓部落的老祖宗都聽聽，咱沒給他們丟臉！」

    悠長渾厚的鐘聲再次響起。

    沐陽站在鐘樓上，俯瞰著腳下的黑岩城，隨著身旁一道道鐘聲的傳出，他看到街巷兩旁的宅院裡，不斷有人影走出，這些人沉默無聲，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條三尺長的白綾，他們走出院子，來到門前，把手裡的白綾系在了門框上，然後悄悄返了回去。

    從葛天兵的講述中，沐陽知道每一個掛出白綾的院落都意味著對逃亡命令的服從，都意味著院落的主人已經做出了選擇，在生死存亡面前，他們是那樣的平靜，那樣的坦然，這種沉默的順服讓沐陽心裡生出一陣陣恐懼，那一條條白綾看的他觸目驚心，在黑岩城的半年多里，他一直以為自己對邊陲人已經瞭解的足夠深刻，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對這群終日生活在身旁的平凡百姓，他竟是那麼的陌生，看到滿城飄起的白綾，想到三千多戶人家將親眼看到最親的親人死在自己懷來，想到他們的絕望和痛苦，沐陽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悲傷，淒厲的嘶吼一聲，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流了下來。

    今夜，黑岩城陷入了從未有過的哀痛之中，在沐陽看不見的角落裡，平凡的城民們正在做著一生中最痛苦的抉擇，一些原本會被永遠埋藏起來秘密也被公諸於世，如果有人能走到他們身旁，一定會聽到許多他們做夢都想不到的話語——

    ……

    黑岩城城東一條狹窄的胡同口處有個肉鋪。

    肉鋪的主人姓張，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大漢，長相憨厚，性情溫和，人稱張屠夫。

    平日裡，只要肉鋪收攤張屠夫就會端一盤醬豬蹄，泡一壺老酒，坐在門前那張油花花的肉案旁，邊喝邊看著斜對面的蔡獵戶家門口發呆。

    每當這個時候，他的老婆，一個腰比水桶還粗，左臉有道十幾公分長的猙獰傷疤，走路一瘸一拐的胖女人就會在屋裡罵罵咧咧個不停。

    張家和蔡家是近鄰，關係卻並不融洽。

    原因是蔡家婆娘入門不到五年就生了三個兒子，而張氏嫁給張屠夫二十多年了，卻連一個仔都沒下。

    張氏脾氣暴躁，經常對忠厚老實的張屠夫又吼又罵，這讓周圍的鄰居很為他鳴不平。

    一些好心人暗地裡勸張屠夫休掉張氏，再娶個溫順賢惠的漂亮女人一起過日子，生幾個娃，給老張家傳宗接代，卻都被他委婉的拒絕了。

    在街坊鄰居的嘴裡，還流傳著一個關於張屠夫懼內的趣事。

    那是去年冬天的一個雪夜，西街的李寡婦趁張氏不在家突然鑽進了張屠夫的被窩，死活要給他生個娃，結果張屠夫嚇的光著屁股從屋裡竄了出來，頂著大雪在院子裡站了大半個晚上，直到李寡婦含著眼淚跑出了肉鋪他才敢回屋。

    第二天，這件事情傳進了張氏的耳朵裡，她關上房門把張屠夫罵了三天三夜，近乎咆哮的怒罵聲隔著幾條街都能聽到，自那之後，張屠夫把家裡的每一扇門都加了兩道門閂，生怕再有女人偷偷爬上他的床。


第104章 0104 黑岩魂

第105章 0105 最美的心靈

  在鄰居眼裡，張氏命好，能嫁給張屠夫是她祖上燒了幾輩子的高香，而張屠夫就是個傻子，是個怕老婆怕出病來的懦夫，讓人既覺得可憐，又覺得可恨。

    魔軍圍城後，肉鋪就關張了，到了晚上，門前的那張肉案旁再也看不到張屠夫獨自飲酒的身影，緊閉的房門內，卻不時有男人的聲音傳出，而張氏卻似乎突然安靜了下來。

    今夜，肉鋪的房門緊閉，微弱的燈光透過門縫照射在門前黑漆漆的石階上，顯得格外淒冷，如果有人趴在門縫上往裡看去，就會看到令人不忍直視的一幕。

    「小小，我們在一起多少年了？」

    說話的是張氏，她偎依在張屠夫的懷裡，張屠夫的雙臂環繞在她腰間，由於張氏的腰太粗，即便張屠夫用上了兩條胳膊，也只能勉強把她抱住。

    「從被老爺撿進府裡那天算起，總共有三十八年七個月零十天。」張屠夫的聲音和他的長相一樣憨厚。

    「三十八年了，好漫長啊。」張氏看著桌上昏暗的油燈說道，今晚，她的聲音顯得格外溫柔，甚至還有些悅耳。

    「可不是嘛，那時我才五歲，如今都人過中年了。」張屠夫感慨道。

    張氏抓起張屠夫的手，放在自己滿是肥肉的臉上，「這些年，和我在一起，你後悔過嗎？」

    「怎麼會呢？你一個大小姐，肯嫁給我這個下人，是我張小小的福氣，別忘了，我的命是老爺救的，要不是他，我三十八年前就死了。」張屠夫臉上浮現出憨厚知足的微笑。

    張氏扭頭看了張屠夫一眼，眼中隱約有淚花閃動，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在燈光下似乎也不滲人了。

    「可我從沒把你當下人看待。」

    「我知道。」張屠夫輕輕擦掉張氏眼中將要流出的淚水，柔聲道：「你溫柔善良，美麗端莊，在我心裡，是這個世上最美的女孩，在十歲那年我就決定這輩子非你不娶了。」

    這番話，如果被周圍的鄰居聽到，一定會震驚無語，無論從哪方面來看，眼前的張氏實在都和這八個字沾不上邊。

    「可我現在又胖又醜，你真的沒嫌棄過我？」

    張屠夫粗糙的手指撫摸在張氏臉上那道猙獰的傷疤上，眼中湧現出從未有過的溫柔。

    「你臉上的刀傷，是替我挨的，你的腿，也是為了幫我逃命摔斷的，這樣的女人，怎麼會丑呢？在我看來，世上所有女人加在一起都比不上你萬分之一的美麗，老婆，這麼多年來，你難道不知道我有多麼的愛你嗎？」

    「我知道，我怎麼會不知道。」張氏一把抱住張屠夫，淚如雨下，「這輩子能嫁給你，是我最大的福氣。」

    「能娶到你，也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福。」張屠夫邊給張氏擦眼淚邊說。

    「可我還是覺得對不起你。」張氏哽咽道。

    「為什麼？」

    「我們在一起二十多年了，竟然不能給你生兒育女，讓老張家傳宗接……」

    「老婆，別再說了。」張屠夫大聲打斷了張氏，「這話都說了十幾年了，你不煩嗎？」

    看到張氏默不作聲，張屠夫壓低聲音說道：「這些年，為了這件事情你老是和我吵架，鬧的街坊鄰居都把你當成了潑婦，別家的女人巴不得自己的男人只守著自己，你倒好，硬是想讓我再娶一房，我不願意你就大吵大鬧，還把西街的李寡婦塞到我被窩裡，你說你是不是很傻？」

    「那是李寡婦自願的，她人很好，也對你中意，我也喜歡她。」

    「可我真的只有你一個就夠了！」張屠夫的聲音又提了起來，「等明天逃出城後，我就帶你找個沒人的山林隱居，那裡只有我和你，看你還怎麼給我找女人，」說到這裡，張屠夫得意的笑了起來，「怎麼樣？這個主意不錯吧？」

    張氏把頭埋在張屠夫的肩頭，眼中又流出淚水，張屠夫輕輕拍著張氏的後背，像哄孩子似的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就在這個時候，張氏臉上忽然湧現出痛苦的神色，她的嘴角滲出了一絲血水。

    「小小，我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張屠夫柔聲道。

    「再娶個女人吧。」

    「你……」張屠夫生氣了，他一把扶起張氏的身子，剛要說些責怪的話，卻被張氏嘴裡冒出的鮮血嚇的驚叫起來，「你怎麼了！老婆！」

    「別動，聽我說完。」張氏一把摁住了張屠夫，「剛才我吃了藥。」

    「什麼藥？」張屠夫額頭冒了一層冷汗，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七香散。」

    「啊！」張屠夫臉色慘變，「那是毒藥，你，為什麼！」

    張氏伸出手來撫摸著張屠夫的臉，柔聲道：「魔軍圍城，城主要保護大家逃跑，城裡車馬有限，如果全部帶上根本就逃不出魔軍騎兵的追殺，這個時候，總要有人為大家做點什麼，我不想落在魔軍手裡，那樣會生不如死，你明白嗎？」

    「不，不要！」淚水迷住了張屠夫的眼睛，他的身體劇烈的顫抖起來，「我一定能帶你逃走的，你為什麼要自作主張！為什麼不相信我！逃亡令上說一家出一人，我可以留下和魔軍戰鬥，讓你逃走，難道你忘了，我也是修行者，還是戰星境三品的高手！我能保護你的！你等我，我這就去給你找解藥！」

    「沒用的。」張氏一把抓住張屠夫的胳膊，搖了搖頭，嘴角又溢出了血水，「半個時辰前我就把藥吃了，現在毒已攻心，臨死前，我希望你能答應我兩件事情，好嗎？」

    張屠夫淚如雨下，七香散的毒性他非常清楚，別說像張氏這種不會修行的普通人，就算是三境的修行者，在服下半個時辰後也必死無疑。

    「你說，多少件我都答應你！」

    「多殺魔人，保護城裡的女人和孩子們安全離開，你也要活著，好好活著。」

    張屠夫拚命點著頭：「我答應你，我一定會保護他們逃到安全的地方，我也會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張氏滿意的點點頭，「第二件事，西街的李寡婦還年輕，她的男人戰死後一直沒嫁，你要娶她，讓她給你生好多的娃，讓張家有後，等娃長大了教他們修行，殺魔人，魔人不死光，我們是不會有好日子的。」

    「老婆……」

    「答應我，娶了她。」張氏嘴裡又噴出了一口鮮血，她肥胖的身子搖搖欲墜。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張屠夫扶住張氏的身子，痛哭出聲。

    張氏欣慰的笑了笑，緩緩倒了下去。

    片刻後，肉鋪裡傳出張屠夫撕心裂肺哀嚎聲。

第105章 0105 最美的心靈

第106章 0106 命運的玩笑
沐陽站在鼓樓上，淚水順著臉頰流到下巴，滴在胸前，打濕了身上的衣衫。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部落？

    這究竟是一群怎樣的人？

    不是說人都是自私的嘛，不是說當死亡來臨時人都會因恐懼而絕望，因絕望而瘋狂嗎？為什麼他們會那麼的平靜，就連哭聲都壓的很低，像是生怕被人聽見，可正因為這樣，沐陽才更覺得傷心，更覺得難過，更能體會到他們內心的悲傷和絕望。

    這一刻，沐陽忽然想到了大師姐迎戰魔君前臉上流露出的笑，那一笑，傾國傾城，那一笑，顛倒眾生，那一笑，讓整個世界都變得黯淡無光，那是沐陽十四年來唯一一次見大師姐笑，她笑的是那麼的美，那麼的迷人，讓沐陽的心都融化了，可就在那一天……大師姐死了。

    這一刻，沐陽想起了憨厚溫和的大師兄離去前說的一句話：我去和老朋友聊聊，很快回來。這句話讓沐陽心生暖意，從大師兄平靜的語氣上他以為真的只是說說話，卻沒想到大師兄再也沒有回來。

    這一刻，沐陽忽然想通了很多事情，忽然明白了大師兄大師姐的偉大，忽然明白了這些普通百姓壓抑著內心的悲痛，不肯哭出聲的原因那是怕給別人帶來更大的傷感。

    原來，付出竟如此的簡單。

    沐陽的心都碎了，淚水一次次迷住了他的雙眼。

    一旁的葉雨並沒有夜視的能力，她看不清遠處街巷中掛起的白綾，可卻能聽到越來越多的哭泣聲，這個從不知憂愁為何物的漢林郡主忽然趴在沐陽肩上無聲的痛哭起來。

    思思小手緊抓著沐陽的手臂，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她沒有流淚，只是那雙明亮的藍眸中早已瀰漫了一層霧氣。

    不知何時，葛天兵已經跪了下去，這個剛毅魁梧的邊陲大漢臉上掛滿了淚水，可他的聲音卻從沒像現在這麼洪亮和清朗。

    「沐陽，看到了吧，這就是黑岩部落的魂，這就是黑岩族人的氣魄，我以生在黑岩城而自豪，以有這麼多的親人而驕傲，他們，是我葛天兵一世的財富，畢生的榮光！」

    ……

    ……

    鐘聲已停，黑岩城似乎又恢復了平靜，就連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也漸漸停了下來。只有街巷兩旁門樓上掛起的白綾在夜風中輕輕搖擺，顯得是那麼的蕭瑟和淒涼。

    沐陽不知道是怎麼走下鐘樓的。

    他像失去魂魄的行尸走肉一般站在貫通黑岩城的那條寬闊的大街上，腦海裡不斷浮現出剛才看到的一幕。

    今夜發生的事情太過震撼。

    一直以來，沐陽都以為那種視死如歸，殺伐果斷的英雄氣概只會出現在極少數的大人物身上，卻沒想到在這小小的黑岩城竟能看到如此震驚的一幕。

    令行禁止，一直是人類各國治軍的最基本要求，可當死亡真的來臨時，哪怕大夏國最悍勇的將士中也會有人心生怯意。

    在人魔交戰史上，因關鍵時刻怕死，而導致兵敗城破的例子數不勝數，如果整個大夏國的將士都能像黑岩城那些自殺的百姓一樣血性悍勇，魔族豈敢來犯？

    或許，在有些人看來，黑岩城百姓以這種自殺的方式來成全別人是愚蠢的。他們完全可以在魔軍入城後以更加壯烈的方式死去，那樣會更有價值，很可能會拖上幾個血骷戰士給自己陪葬。

    可沐陽卻不這麼想。

    血骷戰士是魔族最精銳的兵團，在他們面前，城裡的普通百姓根本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連偷襲都做不到，相反，一旦活著落入對方手裡，接下來面臨的遭遇會比死亡還要可怕無數倍。

    魔族的大祭司都掌握著一些恐怖的巫術，其中就有一種可以奪取別人記憶的『搜魂術』，搜魂的過程漫長而痛苦，那是對神魂的直接摧殘，比七伯的四種酷刑還要殘忍百倍。

    百姓的自殺會給倖存者更大的勇氣，悲傷的力量能激發逃亡者的潛能，他們的屍體會讓魔軍感到震驚，甚至心生恐懼，哪怕是血骷軍團也不例外。

    逃亡路上危機重重，誰也無法保證會不會被魔軍追上，而活著的人必須做好戰鬥的準備，不到五百匹戰馬中要選出一百良駒留給能戰鬥的士兵和修行者，一旦出現意外，他們將用生命來為族人爭取逃亡的時間。

    站在空曠的黑岩大街上，沐陽的情緒漸漸穩定了下來，開始思索逃亡時的細節，生怕出現任何的差池。

    「沐公子。」

    齊虎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

    沐陽扭頭看著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年輕校官，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城北的兄弟遇到了點麻煩。」齊虎來到沐陽身邊說道。

    「嗯？」沐陽怔了怔，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問道：「是攻城巨獸？」

    齊虎點了點頭，「就是它。」

    ……

    初春荒漠的夜晚依舊有些寒冷，魔軍軍營裡火堆已熄滅大半，戰鬥了一天的血骷戰士拖著疲憊的身子鑽進簡易的營帳很快睡了過去。

    前營的一個黑暗角落裡，紅衣馴獸師一動不動的坐在一塊石頭上，神情呆滯的看著前方的黑岩城，微弱的星光照在他年輕的臉上，隱約可以看到那雙淡黃色眼睛裡流露出的痛苦和絕望。

    失去了巨獸的馴獸師，就像斷了爪牙的虎豹，已經沒有了任何利用的價值，他接下來的命運很可能會被扔進先鋒營當一名普通的炮灰戰士，也可能會被趕出軍營，在荒漠中自生自滅。

    對個人戰鬥力幾乎為零的馴獸師來說，無論哪一種結果都意味著他所剩的時日已經不多了。這就是血骷軍團，他們從不養閒人。

    災難來的似乎比預想中還要快。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從馴獸師身後響了起來，他扭回頭，看到了兩名半裸著上身，手拿著木棒的血骷戰士，從對方臉上猙獰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們不懷好意。

    馴獸師的反應很快，他跳下石頭拔腿就跑，可剛跑出幾步又停住了。在他的正前方，另外兩名血骷戰士正獰笑著圍了上來。

    「你們想幹什麼！」馴獸師絕望了，聲音顫抖的問道。

    「幹什麼？」四人中個頭最高的那名血骷戰士獰笑道：「尊貴的卡魯馴獸師，以前仗著巨獸，你一直看不起我們，現在姆達薩和扎姆哈都死了，你也就沒什麼利用價值了，在明天被扔進先鋒營送死之前，倒不如先陪老子玩玩。」說著，他一把拽下腰帶，另外三個血骷戰士也一臉淫-笑的逼了上來。


第106章 0106 命運的玩笑

第107章 0107 巨獸的恐懼
黑岩城城裡離北門大約四十米的黑岩大道上有一個十米長寬的大坑。

    坑是昨夜新挖的，此時，正有二十幾名提著燈籠手持刀槍的士兵圍站在坑邊，盯著裡面不斷翻滾的淤泥指指點點。

    在他們的視線裡，可以看到坑裡有一個龐然大物正在泥水中不停的掙紮著，隨著它不斷起落的身體，那支粗壯的巨角在泥漿中時隱時現，在角的末端，露出了半個被大網套住的腦袋和兩隻雞蛋大小的黃褐色眼睛。

    這就是那頭進城後突然失蹤的攻城巨獸——姆達薩。

    如果羅格和癩九能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震驚無語。

    他們絕不會想到號稱無堅不摧的攻城巨獸竟被困在了這麼一個小小的泥潭裡，而且並沒有死去。

    遠處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幾個身影在士兵們的眼裡變的越來越清晰。

    「是沐公子。」士兵中有人喊了一聲，眾人急忙圍了上去。

    沐陽穿過圍攏上來的士兵，來到土坑旁，看到坑中淤泥裡插著的上百支利箭和鼻息沉重的巨獸，微微皺了皺眉頭。

    為了對付攻城巨獸，昨天夜裡沐陽耗費了極大的心力，這看似簡單的一個土坑無論長寬還是深度都經過了精密的計算，那張套在巨獸頭上的大網，和坑中防止巨獸借力跳出的淤泥，都是城中獵人們多年經驗和智慧的結晶。

    事實證明這個方法是有效的。

    「……巨獸的皮太厚了，普通武器破不開它的防禦，這才讓虎哥把您請來，看看怎麼殺了它給兄弟們報仇。」一名持刀的小隊長湊到沐陽身邊說道。

    沐陽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坑裡的巨獸。

    白天的戰鬥中為了殺死另一隻巨獸他差點送命，再經過和癩九的大戰後他的身體已極度虛弱，能從死亡的陰影中掙紮著活過來已屬萬幸。

    逃過一劫後的沐陽覺醒了一個新的血脈能力——凝煞。為了不讓思思擔心，為了證明自己已經痊癒，他強忍著不適使用了一次，用完才知道新領悟的能力不僅會大量消耗魔血的力量，依舊會和神賜相斥。

    這種相斥的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減少他的壽元。

    逃離暗星島來到黑岩城，半年多來沐陽不止一次的遇到過危險，可他從不會動用魔血的力量，就連追殺薛三兩的時候都忍了下來。

    這固然和隱藏身份有關，更重要的是師父曾不止一次的叮囑過他，魔血的力量一旦動用必定會觸發神賜，到時他極有可能會瞬間爆體而亡。

    沐陽怕死，對師父的話更是銘記於心，直到遇到癩九後，仇恨的火焰令他喪失了理智，才不要命的想把他殺死，結果最終卻沒能成功。

    經過白天的大戰後，城裡所有的士兵修行者早已疲憊不堪，為了明天的逃亡，他們悲傷過後都在默默的積蓄著力量。

    放眼整個黑岩城，真正能破開巨獸防禦將它殺死的人，好像只有自己，準確來說，應該是他身上的那把無名長刀。

    站在坑邊，想起攻城巨獸帶給黑岩城百姓的恐慌，想起數萬年來因為巨獸的存在人類本不該淪陷的城池被一座座攻破，沐陽心裡漸漸生出了殺意，他的手緩緩握在了無名長刀的刀柄上。

    長刀出鞘，沒有奪目的寒芒，沒有瀰漫的殺氣，這本就是一把看上去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鐵刀，它最大的特點是堅硬，堅硬到連真魔之血的火焰都無法對它造成絲毫的損傷。

    刀身是黑色的，上面佈滿了斑駁的花紋，看上去就像一塊生鏽的鐵片，如果不是今天看到沐陽用它洞穿了一頭攻城巨獸的身體，圍觀的士兵絕不相信這樣一把不起眼的鐵刀會有如此大的威力。

    見沐陽拔刀，士兵們的眼神頓時變得狂熱起來，能親眼看到魔軍的攻城巨獸死在自己眼前，對今晚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一種榮耀，也是對那些戰死兄弟最好的祭奠。

    一絲星元順著沐陽的手指湧入無名長刀，黝黑的刀身漸漸亮了起來，就連幾十米外巷口處一名剛走出來的普通百姓都看出了這是一把星紋兵器。

    「等等。」

    就在沐陽剛準備躍身而起的一瞬間，思思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怎麼了？」沐陽疑惑的看向思思。

    「我感覺到……它在害怕。」思思盯著泥潭裡的巨獸說道。

    ……

    ……

    沐陽的目光隨著思思的視線落在了巨獸的身上。

    士兵們手裡提的燈籠散發出的燈光在夜幕中顯得有些昏暗，並不足以讓人看清巨獸的每一個細小反應，尤其它身上還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泥漿。

    可在專注知微兩大天賦下，沐陽依舊看到了巨獸的身體在不停的發抖，那雙幾乎被淤泥遮住的眼睛裡，竟然有水一樣的液體在流動。

    它在哭？沐陽的心驟然一緊，扭頭看向思思，從她的眼睛裡也看到了驚異的神色，持刀的手臂不由的垂了下來。

    「怎麼了？你們在看什麼？為什麼不殺了？」葉雨在一旁催促道。

    「它哭了。」思思輕聲說道。

    「啊？」

    周圍一片驚呼，提著燈籠的士兵紛紛朝前抬起手臂，讓燈光離泥潭中的巨獸更近了一些，這時，他們都看到了巨獸眼裡流出的淚水。

    「怎麼會這樣！」葉雨震驚的張著小嘴，「巨獸也會掉眼淚？」

    「魔族的巨獸也是有智慧的。」

    思思緩緩說道：「最聰明的巨獸的智力和人類三四歲的孩子相仿，它們不僅會哭會笑，還能通過動作表達更多的情緒……我好像感覺到它正在向我們求饒……放過它吧。」

    泥潭邊上的眾人全都張著大嘴，呆呆的看看思思，又看看沐陽，見到過白天思思展現出的戰鬥力後，他們自覺的沒有出聲。這個時候，決定話語權的唯有實力。

    感受到周圍十幾雙盯著自己的眼睛中流露出的複雜情緒，沐陽沉默了片刻，忽然張口對著坑裡的巨獸說了一句沒人能聽的懂的話，隨著他的聲音，平靜的泥潭突然沸騰了起來。

第107章 0107 巨獸的恐懼

第108章 0108 不能帶走
沒有人能聽懂沐陽對巨獸說的是什麼，包括思思。

    可多年和魔族打交道的經驗讓周圍所有的士兵都知道這是一句魔族語，他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卻看到了泥潭中巨獸的腦袋在不停的落下抬起，再落，再抬。

    「它在點頭！」葉雨震驚的又一次瞪大了眼睛，「你和它說什麼了？它好像真的能聽懂人話啊。」

    沐陽眼中也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他又說了一句，泥潭裡的巨獸緊跟著又點了幾下頭。

    一人一獸的交流從這一刻正式開始，站在坑邊上的士兵一會看看沐陽，一會看看泥潭裡的巨獸，除了臉上的驚色越來越濃之外，沒有一人敢發出聲音，就連葉雨也用手摀住了小嘴，把滿腦子的疑惑生生堵在了嗓子裡。

    ****的對話持續了足有半盞茶的時間，隨著沐陽把手裡的無名長刀插回身後的刀鞘，周圍所有人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說完了？」葉雨終於等到了說話的機會，「你們說什麼了？」

    沐陽看了一眼葉雨，又看了看圍在身邊的士兵，沉默了一會，道：「你們去投石車上拆些木板，把它弄上來。」

    「啊？它萬一傷人怎麼辦？」葉雨急道。

    沐陽搖搖頭：「不會的，放心吧。」

    在眾人尋找木板的時候，葉雨終於從沐陽哪裡的到了滿意的答案。

    從剛才的交流中，沐陽發現坑裡的攻城巨獸竟然真的和思思說的那樣擁有智慧，它的智力並不高，僅能聽懂一些簡單的指令，可對沐陽來說已經足夠，他覺得一個會流淚的巨獸就不能再當魔獸來看待，不管它以前幫著魔軍攻破過多少城池，至少沒有傷害過一個黑岩城的百姓，這個理由足以讓它活下去。

    幫攻城巨獸出泥潭並非容易的事情。

    昨晚沐陽設計這個深坑的時候可沒想過會讓它上岸，所做的努力如今全都成了阻力。

    足足折騰了半個時辰，在搭進去二十多架投石車後，巨獸終於踩著木板跳到了岸上。

    看到眼前這個龐然大物，士兵們紛紛後退，即便從沐陽嘴裡得知它絕不會攻擊自己，還是有人把手裡的兵器對準了它，倒是葉雨毫不畏懼的圍著巨獸轉來轉去，驚訝的連聲大叫，看那興奮勁，完全忘記了當初在城牆上看到它衝來時臉上流露出的震驚和恐懼。

    在沐陽的命令下，巨獸溫順的趴在了地上，有人從旁邊的院落裡打來清水，開始給它沖刷身子，又折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當地上的泥水像小河一樣流入泥潭時，一個像小山一樣的黑色身軀緩緩站了起來。

    確認了巨獸完全聽從沐陽的指令後，士兵們全都圍攏上前，葛天兵接到齊虎的通報也趕了過來，在弄明白巨獸被救的細節後，唏噓不已。

    「明天就要離城，你打算怎麼安置它？」看到沐陽在一旁沉默不語，葛天兵從驚嘆中收回心神，走過來問道。

    「你的意思呢？」沐陽從葛天兵臉上看出了他的心思。

    「帶走吧！」葛天兵兩眼放光的說道，他的話果然沒有出乎沐陽的意料，「它力氣大，一頭足能抵上十匹戰馬，萬一被魔軍追上，也是一大助力，難得你能降住它，別浪費了。」

    沐陽無奈的看了葛天兵一眼，道：「我就知道你會有這種想法。」

    「有問題？」

    「廢話。」

    「什麼問題？」

    「你能不能別和葉郡主一樣白……痴？」沐陽看向已經爬上巨獸背上的葉雨，發現她剛好也在看向自己，倆人對視著笑了笑。

    「說話前動動腦子好不好？巨獸衝鋒起來的速度雖然快，但它並不善長長途奔跑，最多跑個二三十里就要停下來休息。」摸了一下背後的長刀，沐陽接著道：「剛才我之所以能鎮住它，是因為它從我的刀上感覺到了同伴的氣息，你能保證我離開後它不攻擊你們？」

    聽沐陽這麼一說，葛天兵的表情頓時變得尷尬起來，「說的也是，那你打算怎麼辦？把它放了？」

    沐陽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帶不走，又不能殺，那就只能放了。」

    「那它還是會幫著魔軍攻擊人類的啊。」葛天兵提醒道。

    「就算沒有它，魔軍不是一樣會殺人嗎？血骷軍團的巨獸又不止它一頭。」指指巨獸的前腿，沐陽又道：「它的腿受傷了，相信一段時間內魔軍應該不會再派它出戰……對了，馬車都備齊了吧，今天商討過的細節都安排好了？」

    「這個，好像出了點意外。」葛天兵臉色忽然變得難看起來。

    ……

    ……

    時間已是午夜。

    魔軍軍營裡一片寂靜，就連巡邏的戰士也刻意放輕了腳步，生怕驚擾到睡夢中的兵將。

    離前營門不足二百米的一個土坳裡，四名半-裸著身子的血骷戰士搖搖晃晃的走了過來，最後一個胸口長滿黑毛的戰士邊走邊繫腰帶，漲紅的臉上掛著滿意的淫-笑，在走進軍營時剛好遇到一支巡邏小隊，四人和巡邏隊長低聲交談幾句後，在對方的一陣哄笑中鑽進了其中的一個營帳，再也沒了聲息。

    四名血骷戰士鑽進營帳大約一盞茶的時間，那處土坳裡又出現了一個瘦小的身影，隨著他的走近，營前燃燒的火把發出的紅黃色光芒落在了他那張年輕秀氣的臉上，也照亮了那件沾滿污泥的紅袍。

    是紅袍馴獸師卡魯。

    此時的卡魯早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他臉色慘白，沾著血漬的嘴角有一大片的青紫，走路的姿勢也有些怪異，每邁出一步，眼睛裡都會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抓住骨笛的手的骨節因為太過用力而發白，彷彿恨不得把它捏碎一般。

    進了軍營後，卡魯走到自己的帳篷前，剛準備掀開帳簾，伸出的手忽然又縮了回來，這時候，賬內傳來一個渾厚的男人的聲音。

    「進來吧，巨獸沒了，你應該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對男人，我沒什麼興趣。」


第108章 0108 不能帶走

第109章 0109 黑岩城的少年們

黑岩城，北門內。

    沐陽看著葛天兵，皺了皺眉頭。

    「什麼意外？」

    葛天兵嘆口氣，神情暗淡的說道：「按照一戶逃一人的方法計算，馬車還是不夠，百姓中有人自願留了下來，他們大都是十幾歲的孩子，有一定的戰鬥力，想在逃亡的隊伍出城後留在城外截殺魔軍。」

    「那樣他們都會戰死，就算不死，萬一……」

    「他們不會落入魔軍手裡的。」葛天兵的語氣極為堅定，沒等沐陽發問，接著說道：「回春堂有一種秘藥，服用後可暫時提升人的戰鬥力，持續時間約半個時辰。」

    「我怎麼不知道？」沐陽詫異道。

    「那是黑岩部落的獨有秘方，知道的人極少。」

    沐陽怔了怔，他自幼被師父浸泡在各種藥水之中淬煉身體，雖不懂煉藥，對世間大部分藥物的瞭解卻並不比職業煉藥師差，像這種能暫時提升戰力的藥物大都有很強的副作用，這個時候葛天兵忽然提到秘藥……想到這裡，沐陽臉色變了變，顫聲道：「那，半個時辰過後，他們……會死？」

    葛天兵點了點頭，那張因傷心過度而憔悴無光的臉上忽然又流露出一抹深深的痛楚：「藥效過後，他們的身體會從內向外開始腐爛，這種痛苦比死更可怕，這種藥本是用來懲罰族裡那些罪惡深重的死刑犯人的，沒想到……」

    葛天兵話沒說完便停了下來，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我能替他們做點什麼嗎？」過了許久，沐陽才緩緩說道。

    「能。」葛天兵抬頭看著沐陽的臉，道：「他們想見你。」

    ……

    ……

    在翠雲樓門前的那條街道上，沐陽見到了那群願為族人逃跑斷後的少年。

    他們的年齡都不大，最小的十三歲，最大的十九歲，一共四十七人，都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他們沒有修行天賦，但都繼承了邊陲人身強力壯的優點，一個個身體都很結實，如果不是魔軍入侵，再過幾年都能成長一條健壯的邊陲漢子。

    翠雲樓的那棟三層小樓上，二十多名穿紅戴綠的嬌豔女子倚在樓欄處靜靜的看著前街上的少年，樓下的院落裡也聚集了十幾個妙齡女子，這些都是翠雲樓的姑娘，她們平日常掛在臉上的那種媚眼如絲的笑容早已不見，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寫滿了傷感，有幾個還在低聲抽泣著。

    這些姑娘都很年輕，她們的職業注定了卑賤的身份和地位，平日裡，她們是黑岩城男人身下的玩物，毫無尊嚴可言，連最基本的生命都無法保障，若不是仗著馮三娘的庇護，許多人幾年前就已經死了。

    如今魔族大軍圍城，城主準備保護百姓逃亡，在車馬不足的情況下，她們本該是最先被拋棄的一群人，卻沒想到居然被列入了優先逃生的隊列裡。

    驚喜之下，她們泣不成聲，當得知樓前街上那四十幾個少年將留下來攔截魔軍追兵的時候，一個個更是難過到了極點……如果不是自己佔據了有限的逃生位子，他們就會活下去，這是救命大恩。

    看到沐陽，四十幾個少年全都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的傾訴著對英雄的敬意和仰慕。經過兩次城戰，沐陽早已成了他們心目中的神明一般的存在。

    沐陽強忍著眼淚，和四十七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擁抱在一起，看著那一張張稚氣未退的面孔，心裡對魔軍的恨意又攀上了一個新的高度。

    生死面前，所有安慰的話語都是多餘，當無奈和絕望一次又一次的襲來時，一個人的神魂就會變得麻木。

    「你們有什麼未完成的心願嗎？」

    沐陽的情緒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他忽然覺得應該為這些少年做點什麼，便開口問道。

    「沐陽哥哥。」那名年齡最小的孩子喊了一聲。

    「你說。」沐陽走到他的身邊。

    「多殺魔人，給我們報仇。」

    「對，多殺魔人，給我們報仇！」

    「給我們報仇，我們族人報仇！」

    ……

    沒有哭聲，沒有眼淚，這群堅強的少年臉上全都散發出自豪的光芒，沐陽的眼睛再次濕潤，這一夜他已不知道流過多少眼淚，他從來不知道自己竟然是如此的脆弱。

    在沸騰的呼喊聲裡，沐陽看到那位長相憨厚，最為健壯的少年始終低著頭，一語不發。

    「怎麼了，鐵蛋。」在剛才的交流中，沐陽記住了每一個人的名字。

    「俺有一個願望，不好意思說。」鐵蛋撓撓後腦勺，紅著臉說道。

    「不好意思？」沐陽奇道：「有話直說，再難的願望，我都會盡全力幫你完成。」

    鐵蛋抬起頭，遲疑了片刻忽然鼓起勇氣甕聲甕氣的喊道：「俺鐵蛋是個孤兒，三歲的時候爹娘就被馬賊殺了，俺不會修行，人又笨，今年都十九了，也沒娶上媳婦，明天就要殺魔軍了，俺知道會死，可俺不怕死，因為死了就能見到爹娘了。可是都十九年了，俺連女人的手都摸過，連娘們是什麼味兒都不知道，你說，要是見到爹娘，他們會不會嫌俺沒出息，不像個爺們啊？」

    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

    站在不遠處黯然傷神的葛天兵也愣住了。

    沐陽怔怔的看著鐵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如今魔軍圍城，全城百姓朝不保夕，在連生命都無法保證的危機時刻，竟然還會有人想到男女之事？如果換成別人，沐陽一定會暴怒，可說話的偏偏是鐵蛋，這個讓人一眼就能看的出頭腦有些遲鈍的簡單少年，一瞬間，他感覺心就像被刀割一般的疼痛。

    看到周圍人全都盯著自己不說話，鐵蛋頓時變得緊張起來，臉更紅了。

    「俺是不是說錯話了？你們別都這麼看著俺啊，俺就是說說，俺長得醜，腦子又笨，不討女孩子喜歡，就是想臨死前把心裡話說說，沐公子，城主大人，你們別這麼看著俺，俺不說了還不行嘛，明天多殺魔軍……」

    沐陽沒有聽清鐵蛋後面說的是什麼，他感到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世界彷彿瞬間塌陷了下去，他再也控制不住眼裡的淚水，上前一把抱住鐵蛋健壯的身軀，哽咽道：「不，你不醜，不笨，一點都不笨。鐵蛋大哥，你是我沐陽一生中見過的最了不起的爺們，誰說沒女孩子喜歡你？那是她們沒福氣……」

第109章 0109 黑岩城的少年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