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電影巨匠 作者:七七家d貓貓 (全文完)

 
GGCMEAT 2016-3-15 13:57:3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66 262880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37
四十 一觸即發

  蘭斯那迫人的視線之下,阿爾伯特不得不點了點頭,答應了下來,他必須留下主持大局;隨後蘭斯又看向了海登,海登倒是沒有太多猶豫,直接拍了拍蘭斯的手臂,低聲說到,「放心吧,我就在這裏等你回來。」那輕描淡寫的話語裡卻充滿了堅定不移的信心。

  蘭斯沒有任何停頓,直接轉過身就大步朝前邁開了腳步,可是才走出了幾步,蘭斯就注意到身邊居然有一個人,如影隨形,赫然是珀西。蘭斯的腳步不得不停了下來,沉聲說到,「你留下。」

  珀西卻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你需要幫手!」簡短有力的話語清晰準確地表達了核心思想。

  蘭斯眉宇往中間微微一蹙,「我一個人可以掌握情況,你留下來幫伯特鎮住場麵。」可是這一次珀西沒有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蘭斯,即使面對蘭斯那淩厲的視線也毫不退縮,那眸子在波光流轉之間閃爍著不容拒絕的意志。

  轉念想想,也許待會他也用得上一個幫手,於是蘭斯就沒有再多說什麼,逕直再次邁開了步伐,珀西緊隨其後。

  蘭斯和珀西僅僅只有兩個人,但步伐卻絲毫不見膽怯,僅僅是幾個大步就迅速將包圍圈那短短的距離越過,然後站在最前方的年輕人就朝同伴們示意了一下,小混混們就朝兩側讓開了一條道,呈現出了歡送的姿態。可是那小個子卻不依不饒地站在原地,孤零零的一個人,試圖擋住蘭斯的去路,那場景頗有些西部電影裏大決戰的風采。

  可是,僅僅只是持續了不到兩秒。

  旁邊就有人壓低聲音提醒道,「偷雞曼還在家裏等著呢。」這頓時讓小個子整個人都焉了,站在原地,猶豫不決自己到底是應該留下還是避開。思考之間,蘭斯和珀西就已經大步流星地靠近了,兩個人的步伐根本沒有任何減慢的姿態,就好像一列全速前進的火車,正面撞擊過來,這讓小個子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就朝旁邊閃躲了開來,可即使如此,還是被那掀起的一陣氣浪衝撞了起來,幾乎就要站不穩,連續兩個踉蹌跌到了自己的夥伴懷裡,模樣好不狼狽。

  看著蘭斯和珀西無法阻擋的背影,帶頭的年輕人對著身邊的人狠狠地吼了一句,「你們在這裏繼續監視,不要出錯了。」說完,又盯了一眼那個蠢蠢欲動的小個子,似乎準備再次追上蘭斯的腳步,「你待在這裏!否則偷雞曼追究起來,你就死定了。」這句話說完之後,小個子才算是安分了下來。

  年輕人也沒有再理會其他人,把手裏的菜刀隨手交給了身邊的同伴,一路小跑著追上了蘭斯,「請允許由我來為你帶路。」然後小碎步跑到了蘭斯的前頭,開始帶路起來。

  整個劇組很快就再次恢複了平靜,鴉雀無聲的寂靜,只是內心的洶湧卻遲遲無法平複下來,湧動的躁動和不安在空氣裏緩緩蔓延。

  從劇組拍攝現場來到現實生活裏的上帝之城,走路也就不到十五分鍾的路程,蘭斯一行人很快就來到了曼的大本營。這是一棟三層的小樓,周圍的幾棟建築都是相似的樓房,在普遍都是平房的貧民窟裏,這一片小樓十分紮眼,往往進入貧民窟的人都可以一眼看見。所以,曼把大本營建立在了這片區域,彰顯自己的權威。

  靠近小樓,就可以看到門口聚集著十幾個吊兒郎當的孩子,大部分看起來都是十八歲以下,他們三三兩兩地坐在周圍,有的在吞雲吐霧,有的在擺弄槍支,有的在高談闊論,還有兩個人正在學習如何騎自行車,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土匪窩,附近生活的居民都遠遠地繞道而行,不願意輕易招惹這裏的小混混。

  看到年輕人帶著蘭斯和珀西前來,不少人都紛紛站了起來,朝著年輕人豎起了大拇指,似乎在歡迎他凱旋而歸一般,而蘭斯和珀西兩個人則是戰俘。那年輕人恍惚間也忘記了剛才的狼狽,嘻嘻哈哈地和夥伴們打起了招呼。

  蘭斯卻根本不理會那年輕人,逕直朝著一樓最左邊的那個房間走去,珀西也亦步亦趨。上次唐納德和蘭斯過來拜訪曼時,就是在那個房間碰面的,美名其曰那是會客廳,也是戰前動員室。

  看到蘭斯和珀西兩個人居然已經超前,這頓時讓那年輕人一陣窘迫,想要發火卻又沒有這個膽量,最後隻能是借口「老大還在等著」
,擺脫了同伴,快步追了上去。但蘭斯身高腿長,本來步伐就大,此時又可以提高了速度,年輕人一陣小碎步追上去,卻沒有追到,只能眼睜睜看著蘭斯和珀西走到了屋子門口,不等通傳,直接就推開了房間門。

  年輕人頓時哀嚎起來,心驚膽跳躥了過去。

  「呼啦啦」,屋子裏一陣人仰馬翻,顯然都被推開門栓那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到了,大家驚嚇之後,第一反應都是拿起自己身邊的武器,然後齊齊瞄準大門。刹那間,十幾個黑色的槍口齊刷刷對準了蘭斯和珀西,看那驚魂未定的姿態,拿槍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著,似乎一個不小心就會失手扣動扳機了。

  看到那黑洞洞的槍口,蘭斯卻絲毫沒有覺得意外,腳步也沒有絲毫地停頓,從容而坦然地朝前邁開了步伐。珀西可以明顯感覺到,蘭斯這一次的步伐放慢了速度,沒有任何的衝動和唐突,但那沉穩的步伐之中卻透露出了強大的自信和鎮定,每一個步伐的邁進都在壓制著現場的氣氛,一步,接著一步,逐漸將全場的主動權扭轉過來。

  蘭斯優雅的步伐絲毫沒有因為他身上那隨意簡單的服裝打折扣,他把雙手隨意地放進了褲子口袋裏,從容之中增加了一絲愜意,彷佛是在邁阿密的沙灘漫步一般。房間裏十幾個槍口依舊高度緊繃地對準著蘭斯,伴隨著蘭斯的步伐而緩緩移動著,但卻愣是沒有人開口制止蘭斯的腳步,隻是傻乎乎地放任蘭斯走到了房間的正中央。

  年輕人衝到了屋子口,然後就看到了這一幕,他直接抬起了雙手捂住了自己的雙眼,根本不忍直視。腦海裏的第一個想法居然是:「完蛋了,今天大家都要遭殃了。」然後第二個想法才是,「施特雷洛先生要成馬蜂窩了。」

  珀西覺得自己在走鋼絲,就連一個輕微的動作都會牽動著好幾個槍口連連擺動,似乎在重新對準他的腦袋和心髒,那種命懸一線的刺激和緊張完全是步步驚心。捏了捏已經被汗水濕透了的掌心,珀西依舊緊緊地跟在蘭斯的身後,走到了整個房間的正中間——隨時都可以徹底死透的絕妙位置。

  「嗬。」蘭斯嘴角輕溢出一抹輕笑,調侃之中帶著一絲絲嘲諷,猶如驚動了綠柳上的黃鶯一般,在空氣裏微微振動著,「所以,曼,你就是這樣對待客人的?」率先開口打破沉默的,不是偷雞曼,而是蘭斯。

  順著蘭斯的視線看過去,珀西看到了傳說中的「偷雞曼」。

  曼就坐在正前方的一把木椅上,看起來約莫三十多歲的模樣,留著一團糾結的絡腮胡,那爆炸頭的黑色卷發則帶著一絲八十年代迪斯科的複古風格,比起想象中的風霜老道來說,似乎更加顯得稚嫩一些。他旁邊的桌子上放著一把衝鋒槍,右手裏拿著一塊布,應該是正在擦拭槍支。

  聽到蘭斯的話語,曼慢了半拍哈哈大笑起來,那爽朗的笑聲讓室內緊繃的氣氛稍微鬆了鬆,其他人不明所以,但也跟著嗬嗬地幹笑了起來。

  可是蘭斯站在原地,卻無動於衷,而是慢慢地從口袋裏拿出了一包煙,從裡面抽出一根,放到了嘴巴裏,緊接著拿出了火柴,擦亮、點燃。整個步驟一絲不苟,絲毫沒有受到任何打擾。那繚繞煙霧之中的優雅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魅力。

  笑聲就這樣緩緩平複了下來,曼也似乎有些尷尬,不過僅僅隻是持續了一小會,他就突然變臉,「你還好意思說你是客人?我沒有因為你做的事,直接朝你開槍,已經十分和善了!你居然還想要來命令我!告訴你,只要我抬一下手,你馬上就是死人了。」

  屋子裏的氣氛刹那間緊繃起來,珀西只覺得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收縮起來,即使他知道面對槍口,他的任何反抗都是徒勞,可肌肉還是緊繃到了極致,隨時做好還擊的準備。然後珀西就看到蘭斯往前邁了小半步,直接吼了回去,「草!」那強大的聲勢居然毫不示弱。

  「偷雞曼!我們已經白紙黑字達成了協議,你現在卻在我開拍的第一天就過來搗亂,我還沒有追究你的食言呢!你最好明白,偷雞曼是一個背叛者,是一個不守信者,這樣的消息放出去之後,對你到底有多大的影響!」

  蘭斯這番話一氣嗬成,那略顯生澀的葡萄牙語居然沒有任何卡殼,磅礴的氣勢直接震懾住了全場,引發所有人都把手指放在了扳機上,黑洞洞的槍口紛紛對準了蘭斯和珀西的腦袋,那緊繃的氣氛達到了頂點,隨時一觸即發。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38
四十一 挑撥離間

  面對著十幾個槍口的瞄準,站在門口的年輕人已經徹底嚇尿了,雙腿發軟得幾乎就要癱倒在地上。可是,站在正中央的蘭斯卻絲毫沒有任何怯場,不僅如此,那雙湛藍色的眸子更是掀起了驚濤駭浪,電閃雷鳴之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曼,那股子豁出去的霸氣和強勢,愣是讓曼落了下風。

  握著手槍的手都開始出汗了。

  蘭斯在賭,賭曼今天的突然發難是事出有因的,而曼希望通過交談來解決問題,否則他根本不會邀請蘭斯上門,片場也不僅僅隻是圍困,事情可以更加醜陋、更加糟糕。既然曼打算交談,就說明事情還是有回旋餘地。所以,這是一場豪賭——沒有退路的豪賭。

  曼細細地看著蘭斯,卻在那雙眸子的注視之下有些不自在,不過他很好地掩飾住了,毫無預警地,嘴角的笑容釋然地綻放了開來,輕笑出了聲,「我想,我們需要好好交流一下。」同時,曼揮了揮手,示意讓大家都把槍支放下來。

  陸陸續續的,槍口都放了下來,那緊繃到了極致的氣氛依舊殘留在空氣之中,但至少讓氧氣重新回到了肺部,感覺所有人刹那間都重新活了過來。

  在曼的示意之下,旁邊一個約莫九、十歲的小家夥搬了一張板凳放到了屋子正中央。然後其他人都在曼的手勢之中,緩緩地退出了房間。蘭斯回頭看向了珀西,低聲說到,「你也出去吧。」

  珀西只覺得衣服被汗水已經濕了兩次,一陣輕風吹來,渾身上下都在打顫,可是他卻沒有時間顧及自己,視線看向了曼手邊那把衝鋒槍,眼底寫滿了焦急,根本不願意把蘭斯一個人留在這裏。

  蘭斯微微搖了搖頭,制止了珀西沒有來得及說出口的話語,「你也出去,然後按照計劃行事。」珀西臉色一緊,他也意識到了蘭斯話語裡的意思。

  其實,此時無論是蘭斯還是珀西都十分危險,兩個人分開之後都是單槍匹馬。蘭斯單獨面對曼,而珀西則要在外面直接面對整個幫派的持槍人員。更何況,珀西還有任務在身。

  但是,珀西想到了自己的任務,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眉毛緊緊地糾結在了一起,低聲問道,「你確定?」

  蘭斯只是眨了眨眼,卻沒有開口回答,拍了拍珀西的手臂,「你自己小心。」說完,蘭斯就沒有再理會珀西,沉著地坐到了板凳上,然後從容地翹起了二郎腿,左手指尖的嫋嫋香煙縈繞起來,彷佛所有緊張都沉澱了下來一般。

  珀西感覺自己的肩膀重重地往下一沉,那種緊迫而苦澀的情感狠狠抓住了他的心髒,幾乎就要窒息。然後珀西用力咬了一下舌尖,轉過身就大步離開了房間,但步伐卻沒有停止,而是逕直離開了這棟小樓,順著來時的方向繼續前行。

  周圍的混混們錯愕而驚訝地看著珀西,似乎沒有預料到,珀西居然就這樣離開了——在蘭斯還在房間裏談判的情況下,但他們在沒有收到任何指示的情況下,也不知道是否應該攔住珀西。猶豫之間,珀西就這樣穿過了叢叢人群,消失在了街角。

  曼打量著眼前的蘭斯,那悠閑舒緩的姿態就好像是在自家客廳一般,彷佛旁邊再擺上一套茶具,就是英倫貴族的下午茶一般,即使那破舊的襯衫都無法掩飾蘭斯身上沉穩而優雅的氣質。

  這是曼一直想要達到的境界,他不希望自己僅僅隻是一個強盜頭子,他希望成為他人眼中尊敬而崇拜的存在。但由於知識的匱乏,所以他找不到模仿的目標。可是,看著眼前的蘭斯,他忍不住開始想:是不是真正的上位者,就是如此?

  「你似乎看起來一點都不緊張。」曼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然後也翹起了二郎腿,不自覺地開始學習起蘭斯的動作和神態。

  蘭斯吸了一口香煙,然後徐徐吐了出來,「你知道人為什麼會緊張嗎?因為未知,還有恐懼。而這也是伴隨每一個人一生的夢魘,我們每個人都在努力戰勝恐懼,探索未知,所以,緊張不僅幫不上任何忙,而且還會搗亂。」一番話說的曼雲裏霧裏,根本聽不明白,蘭斯頓了頓,「就好像現在,我的緊張沒有辦法改變你聽從了別人挑撥的事實,而你的緊張則可能導致扳機被扣動,讓我永遠留在這裏。」

  曼臉色微微一變,但終究還是見過不少大風大浪,沒有直接泄底,而是反問道,「什麼叫做我聽從了別人挑撥?這話是什麼意思?蘭斯,我不喜歡你這句話裏的暗示。」蘭斯是在暗示曼耳根子軟,也是在暗示曼沒有文化,容易被別人牽著鼻子走。

  蘭斯用左手拇指支撐著自己的下頜,食指和中指輕輕往外扯了扯,修長的手指把香煙撤離了唇瓣,但是那繚繞的煙霧卻依舊在蜿蜒飄蕩,讓蘭斯的面容變得模糊不清起來,只有那銳利的眼神穿透煙霧直逼而去,「曼,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我們已經談好了,在兩個月以前就已經把事情談好了,現在,你卻臨時反悔,在我劇組開拍的第一天就上門過來破壞?所以,你說我是什麼意思?」

  蘭斯雖然沒有刻意揚起聲音,但話語裏的指責卻根本沒有掩飾,只是用相對柔和的方式表達出來而已。這讓曼臉色刹那間變了變,一個激動就把翹起的右腳重新放回了地面上,然後雙腳著地,身體強勢地往前傾,「那是因為我沒有認真閱讀過劇本!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你們的劇本到底有多麼暴力,而且其中關於毒品交易的內容著實是太誇張了,把我們描述得無法無天。你可以想像,如果這樣一部電影上映,人們會怎麼看待我們,而巴西的青少年又會如何想?這對孩子們來說絕對是一個不良示範!到時候,所有孩子們都有樣學樣,政府接下來也會找我們麻煩,事情根本就沒完沒了了。」
  「砰!」曼拍案而起,可以看得出來,他的情緒頗為激動,「所以,你問我什麼意思?我的意思就是,你必須停止拍攝!否則,我會讓你們整個劇組知道,抹黑我們的下場到底是什麼!」

  原來如此。蘭斯頓時明白了過來,原來這就是卡爾文的目的。

  唐納德此前告訴過蘭斯,近年來巴西開始試圖改變自己的國際形象,上帝之城的黑幫勢力、毒品和槍支交易等問題都得到了更多重視。同樣的,以曼為代表的幾股勢力都意識到,他們不能再如此繼續下去,他們不僅僅需要改變形象,而且也需要逐漸規範自己的行業。曼並沒有打算退出毒品和槍支領域,也沒有打算洗白自己,只是希望能夠樹立更好的對外形象。

  卡爾文就是利用了曼的這種想法,成功說服了曼,《上帝之城》裡塑造的負面形象將會帶來毀滅性的的打擊。

  其實這就和《猜火車》一樣,這部電影利用大篇幅講述了吸毒之後的感受和體驗。電影上映之後,許多英國媒體都認為這是一部糟糕的電影,因為可能唆使青少年開始吸毒;但後來,英國不少官方機構都將這部電影當做禁毒宣傳片,通過電影逼真可信的畫面,告訴青少年吸毒的危害。

  任何事情都是雙刃劍,電影電視裏的血腥暴力到底是正面影響更多,還是負面影響更多,這始終是教育學家、心理學家們探討研究的課題,但絕對不能一概而論。

  不得不說,卡爾文這一招挑撥離間可以說是掻到了曼的癢處,製造出來的效果遠遠超出想象。

  蘭斯身體也微微往前傾,左手垂了下來,長長的煙灰徐徐飄落在地面上,然後嘴角勾勒起一抹淺笑,「曼,讓我們來討論一個簡單的問題,在你決定開始搶劫、打人之前,在你決定開始販賣毒品、成為黑幫之前,你知道未來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曼的情緒依舊沒有平複下來,激動地對著蘭斯吼著。

  「你知道,在孩子的眼中,你們的生活很酷。」蘭斯的話讓曼愣了愣,他笑了起來,「就好像劫富濟貧的佐羅一樣,你們不僅可以肆意地過自己的生活,而且用你們的方式去對抗這個社會,更不要說在人們面前威風八面,所有人都敬畏甚至害怕你們了。這對於孩子來說,簡直就是夢寐以求的生活。」蘭斯微微頓了頓,然後輕輕揚起了尾音,「對吧?」

  曼就這樣安靜了下來,沒有說話。但蘭斯卻知道,他猜對了——曼小時候就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才走上了這條路。

  「但是從來沒有人告訴那些孩子,這一行有多麼危險;也沒有人告訴那些孩子,你們和警察、政府之間的關係有多麼複雜;更沒有人告訴那些孩子,在那些敬畏甚至恐懼的眼神之中,你們是多麼孤獨,你甚至找不到一個相愛的女人……」

  蘭斯的話語如同午後的一杯清茶,在空氣之中嫋嫋飄散,讓曼沉默了下來,「你知道我為什麼拍攝《上帝之城》這部作品嗎?就是因為,我希望展現這個真實的世界,希望告訴孩子們真相……」

  蘭斯的話語突然就被打斷了,「砰」地一聲槍響,緊接著外面就傳來一陣混亂,「砰砰」,連續幾聲槍響,徹底打亂了所有的節奏。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39
四十二 運籌帷幄

  槍響聲傳了過來,蘭斯和曼同時都轉頭看向了大門,曼條件反射地就拿起了衝鋒槍,朝前邁了一步。蘭斯回過頭來,直接出聲,「相信你的兄弟們,應該沒事。」

  話語還沒有落,大門就被推開了,一個人衝了進來,「老大,沒事,應該是有人的手槍不小心走火了,兄弟們已經過去查看了,你放心吧。」說完,那個人就又再次走了出去,順手把門帶了起來。

  曼並沒有想太多,在上帝之城這片區域裏,類似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這讓他的肩膀鬆懈了下來。蘭斯卻緊接著說到,「看看你自己,你剛才的第一個反應是什麼?」曼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裏的衝鋒槍,那黝黑的臉龐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變化,可是眼睛卻在惶恐不安地晃動著。

  「這就是我說的。」蘭斯繼續補充說到,曼抬起頭看了過來,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蘭斯依舊翹著優雅的二郎腿端坐在原地,甚至沒有站起來,拿起香煙吸了一口,徐徐吐出一口霧氣,朦朧之中那俊朗的面容模糊成一片,只剩下那沉靜的氣質在緩緩勾勒出來。

  「我希望告訴孩子們真相,真實而殘酷的世界到底是怎麼樣的。然後,再由他們來做決定,看他們是希望加入你們的行列,還是希望做出其他的選擇。也許,他們的選擇依舊充滿了不確定,但至少……至少他們擁有了了解的機會,也擁有了選擇的機會。這是你當初所沒有獲得的。」

  曼在蘭斯的話語之中緩緩坐了下來,有些愣神地看著蘭斯,然後他就看到蘭斯嘴角浮現出一抹自信的笑容,即使是繚繞的煙霧都無法遮擋,「曼,你在擔心我描寫得太過暴力了嗎?還是在擔心我把毒品內容放得太多?不,你應該認真閱讀一下劇本,然後你就會知道,我追求的是真實,而不是誇張。這也是我主動尋求合作的原因,我希望你們也可以參與到這部電影裡來,真正地感受到這座上帝之城的脈搏。」

  事實上,曼根本不識字,他自然也沒有閱讀過劇本,所有對劇本的了解都是來自於別人的轉述。現在在蘭斯的解釋之下,曼一點一點鬆懈下來,但內心深處還是保持了一點警戒,充滿疑惑地看向了蘭斯,「所以,你不介意我派人到劇組去監督你們的拍攝了?」

  蘭斯攤開了雙手,表示了無奈的情緒,「曼,你不要忘記了,我們劇組裡本來就有你們的人,而且是以演員的身份。」

  這一句話讓曼愣了愣,然後就嗬嗬地笑了起來。

  蘭斯知道,他成功地說服了曼。其實曼的文化十分有限,但為人卻足夠老道,這也是他多年來累積的經驗。卡爾文可以利用曼想要扭轉形象的心理,挑撥離間;蘭斯可以利用同樣的心理,喚醒曼的童年回憶,感同身受。

  不過,事情還沒有結束。

  蘭斯心理盤算著時間,正準備再說點什麼,填補這段時間的空白,就在這個關口,敲門聲急促而猛烈地傳了過來。蘭斯握著煙頭的左手下意識地握了握,心底暗道一聲,「來了!」緊接著,大門就直接被打開了,那急躁而彷徨的聲音傳了過來:「老大,我們被包圍了!」

  「霍」,曼直接就站了起來,而這一次蘭斯也沒有再端著架子,配合著房間裏緊繃的氣氛,同時站了起來,「怎麼回事!」曼大聲怒吼著,蘭斯也轉過身,和曼一前一後站著,看向了門口的來人。

  此時可以看到,小樓之外的通道上,不少人影惶恐不安地在原地打轉著,雖然沒有徹底失去控制陷入混亂,但卻可以清晰地嗅到空氣之中那焦躁的氣息。

  「記者,外面都是記者!」來人上氣不接下氣地大聲說到,曼顯然沒有預料到會是這個答案,愣了愣,「不是尋仇的?」來人用力搖晃著腦袋,「記者,一大群記者把附近兩條街都包圍了,正在不斷拍照。子彈頭帶著一群兄弟迎了上去,阻止他們再進一步靠近,可是現在他們就把所有人都團團圍住了,他們進不來,我們也出不去。」

  聽到「包圍」,曼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尋仇的對頭,或者是警察。可沒有想到卻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記者。在一愣神之後,曼開始後怕起來。對於貧民窟的孩子們來說,記者就是「無冕之王」,他們根本不需要武器就可以對抗整個國家機器,彷佛談笑之間就可以讓那些上流階層灰頭土臉,殺傷力甚至遠遠超過了複仇者和警察。

  「記者們過來幹什麼!」曼此時倒是慌了,如果是複仇者,直接提著武器火拚;如果是警察,轉身逃命……但如果是記者,他們應該怎麼辦?

  曼下意識就轉頭看向了蘭斯,雖然蘭斯是一個外人,但不可否認的是,蘭斯就是曼所認識人物之中最高級別的存在了——而且他還是美國人!

  「曼,我也不知道那些記者過來幹什麼,難道你忘記了?這裏是你的地盤。」蘭斯把香煙扔在了地上,抬腳攆了攆,熄滅了煙頭。

  聽到這話,曼也惱火了,對著眼前之人就吼到,「讓那些記者滾蛋!我們這裡不歡迎他們,我們這裏也沒有他們想找的東西!」

  蘭斯也沒有阻止,而是等著曼的手下退了出去,招呼著一大群夥伴們帶著武器就朝外洶湧,看著曼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來回踱著步,他這才斟酌著話語開口說到,「曼,我知道這不是我的事,我也不知道我是否應該開口……」

  蘭斯的猶豫卻讓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停下腳步,充滿渴望地看向了蘭斯。蘭斯眼角抽了抽,露出了一點尷尬的表情,「我的個人意見,記者們絕對不要輕易得罪,如果你們直接使用暴力,發生了正面衝突,你知道那些記者不會善罷甘休的。事情的結果遠遠比一部電影還要更加糟糕,至少,電影呈現出來的是真實,但那些記者最擅長的就是用一堆形容詞把事情變得更加誇張、更加嚴重了。你所擔心的事情……」

  即使蘭斯沒有把話說完,曼也知道後果是什麼,他直接就拿起了手裏的衝鋒槍對準了蘭斯,「說,你說應該怎麼辦?」可是隨即看到蘭斯臉上那無辜的表情,他有些訕訕然地把衝鋒槍放了下來,但卻不願意道歉,「你有什麼辦法嗎?」

  「示好,你們應該和那些記者示好,讓他們知道,你們有武力形成直接對抗,但卻主動表示出了善意。我想,他們就會離開了。但是……」蘭斯話才說了一半,曼就已經衝了出去,蘭斯不得不追了上去,「但我不確定他們會在報紙上怎麼寫,因為那是一群混蛋。」

  曼拍了拍蘭斯的手臂,「謝謝了,兄弟!」他站在原地想了想,「你從後面直接離開吧,不然被他們看到,肯定會被誤解的。」

  這不是蘭斯的計劃。曼比想象中還要聰明,只是眼界有限罷了。蘭斯原本希望跟著曼一起到前面去,讓記者拍照,然後再說服曼讓他自主離開。這樣一來,在記者眼中,蘭斯就是被挾持的。但現在……

  蘭斯沉吟著想了想,「這樣也好。那麼,祝你好運了。」蘭斯也拍了拍曼的肩膀,「還有,曼,我必須讓你知道,這部電影的成功對於你我來說都十分重要,我也不知道那些試圖破壞這部作品的人到底是為了什麼,希望我們接下來合作愉快!」

  點到為止,蘭斯悄悄地在曼內心深處埋下了一顆反噬的種子,然後就戛然而止。

  曼若有所思地看了蘭斯一眼,然後招呼了旁邊的一個跟班,讓他護送著蘭斯從後面離開。交代完畢之後,曼沒有再繼續停留,快步追了出去,試圖在自己的手下和記者之間起正面衝突之間挽回災難。

  蘭斯的腳步也沒有停頓,逕直就跟隨著那名跟班離開了這座小樓。

  這是一個連環計。當蘭斯猜測出,這一切都是瑞恩在背後搗鬼時,他想著為何不借機為劇組做第一波宣傳呢?

  《上帝之城》在里約熱內盧的拍攝過程本來就是高空走鋼絲,每一步都必須小心謹慎。瑞恩知道了這一點,試圖直接把蘭斯推下萬丈深淵;那麼蘭斯不禮尚往來一下,就對不起至交好友的這份大禮了。

  僅僅只有瑞恩知道這一點可不夠,最好是整個美國都知道,有一個劇組在冒著生命危險拍攝一部作品。

  所以,蘭斯在離開之前,讓阿爾伯特通知里約熱內盧當地的重要媒體。等媒體抵達劇組拍攝地時,就可以看到劇組被團團包圍的景象,情況自然是一觸即發;緊接著就是珀西登場了,珀西率先離開,算準時間之後開槍,吸引小混混們注意力的同時,開始亡命逃竄,將劇組所在地的記者們全部吸引過來。

  從剛才曼聽到的彙報情況來看,阿爾伯特應該是集齊龍珠進行大召喚了,估計把能夠聯繫到的媒體都喊了過來,再加上嗅覺敏銳的鯊魚群們蜂擁而至,場面肯定不小;至於珀西更是表現出色,僅僅是用了一支煙的功夫,就成功地把記者全部都引了過來,幹得漂亮!

  現在,好戲即將登場。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40
四十三 社會頭版

  馬丁‧阿圖爾(Martin‧Artur)是《巴西環球報》社會版的記者,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端著手裏的相機,快速地記錄下現場的情況。可即使如此,內心的亢奮還是讓按著快門的食指微微顫抖。

  上帝之城,這一直是里約熱內盧市政府的一塊心病,不是他們不想要治理這裏,而是這裏的利益盤根錯節,想要理清楚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同時這裏的勢力就是一群亡命之徒,他們沒有知識、沒有文化、沒有恐懼,僅僅只是依靠一股戾氣在支撐,除非能夠一鼓作氣地一網打盡,否則肯定是兩敗俱傷的結局;最重要的是,當初上帝之城被規劃出來,就是為了安置貧民,現在整頓這裏,卻沒有另外一個地區安置如此龐大的居民。

  這就像是一個腐爛的傷口,所有人都看得見,卻不能輕易觸碰,只能放任其自生自滅。

  最近幾年,巴西希望能夠改變國家在國際上的形象,試圖對上帝之城進行治理,但卻發現根本無從下手,而且輕舉妄動的結果就是,引發了上帝之城內部的激烈反抗,甚至已經波及到了貧民窟之外的普通市民。里約熱內盧市內安全問題屢次成為社會版面的頭條。

  身為一名記者,馬丁一直在嘗試打開上帝之城的大門,探悉內部的真實情況,但這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上帝之城就像是一個密閉的空間,裡面的人走不出來,外面的人也走不進去,輕舉妄動隻會引來滅頂之災。

  可是今天,馬丁卻取得了突破口。

  作為外來第三股力量的美國劇組,成功地深入到了上帝之城的腹地,展開拍攝,結果卻遭遇到了黑幫份子的猛烈反擊,甚至面臨著生命危險。這個新聞簡直太勁爆了,更重要的是,讓他獲得了直接進入上帝之城的機會!

  看著眼前那一群舉著手槍,無法無天地直接威脅著記者生命的份子,馬丁覺得如此場面著實有些荒謬,因為這看起來不像是新聞現場,根本就像是真正的戰場。那一個個黑洞洞的槍口就這樣大咧咧地對準他們,一陣陣寒氣就從心底冒起來,腎上腺素爆發起來,以至於馬丁根本分辨不清楚到底是亢奮還是害怕。

  「砰砰砰」,槍林彈雨突然之間就傾瀉了下來,周圍所有記者全部都狼狽地低下了腦袋,躲在了牆角或者樹木的後面。

  馬丁只覺得自己的心髒就要跳出來了,這不是他第一次目睹槍戰,但卻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戰爭般的火藥攻擊力,這已經不再是里約熱內盧了,而是一片原始戰場。

  左右看了看,周圍至少有三十名記者,整個巴西最重要的新聞媒體,已經有超過一半來到了現場,可以想象這一場新聞到底會多麼轟動——從威脅美國劇組到直接與記者交火,這在和平年代的巴西,是絕對不能接受的。


  馬丁腦海裏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上帝之城》那名被綁架走的導演,生死未卜,難道真的已經犧牲了?那麼這就是國際事件了,國家政府都必須給出一個交代,否則這件事絕對不可能善了。

  「停止,停止!」一個洪亮的聲音響了起來,機槍掃射的動作頓斯停了下來,然後就只剩下一片低低的悉索聲,似乎是在低聲交談。

  由於間隔了一段距離,所以馬丁聽不清楚那邊的聲響,他偷偷伸出頭去瞥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一個約莫三十歲出頭的男子,肩膀上懶散隨意地扛著一把衝鋒槍,對著周圍的人正在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表情看起來頗為輕鬆愉快。

  難道……那就是傳說中的現任老大,偷雞曼努爾?

  馬丁猶豫了一下,緩緩地站了起來,然後用照相機鏡頭對準那疑似曼的家夥,按下了快門。

  「哢嚓」,閃光燈亮了一下,頓時所有人都看了過來。

  馬丁懊惱地咬了咬牙,剛才大家都在按快門,所以閃光燈也不顯,但現在就他一個人搶跑,頓時就露出馬腳了。正當馬丁不知所措的時候,然後就看到曼努爾哈哈仰頭大笑起來,那表情似乎一點都不像是生氣,相反……還顯得十分開心。

  這又是怎麼回事?


  馬丁想了想,壯著膽子又拍了兩張照片,這一次他刻意沒有關掉閃光燈,「哢嚓哢嚓」的聲響顯得格外清晰。結果,馬丁就看到了無比新奇的場面:

  眼前這一群青年、少年、孩子,全部都紛紛扛著手裏的武器,擺出各式各樣的姿勢,開始享受拍照的瞬間,就好像……就好像獵人去打獵之後,和自己的武器、自己的獵物一起拍照,作為得勝歸來的紀念一般。

  如此場面著實讓人有些錯愕。

  「他們真是喪心病狂!」這是馬丁腦海裏的第一個想法,也是唯一想法。他們面對著鏡頭耀武揚威的姿態,不僅僅是在蔑視記者的權威,更是在蔑視政府和法律的權威——他們才剛剛綁架了一名美國公民,而且還是好萊塢的導演,這事情稍有偏差就即將成為國際新聞,但他們不僅沒有害怕,還得意洋洋地開始擺姿勢拍照。

  馬丁只覺得身體有些發寒。最開始的興奮逐漸消失不見,專業的情緒開始占據大腦,因為上帝之城內部的混亂情況遠遠超出了想象。

  馬丁手裏的快門卻沒有停下來,不斷地拍照著,周圍的其他同行們也注意到了這一點,陸陸續續地都開始拍照起來。那此起彼伏的閃光燈熱鬧不已,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個槍戰現場,倒像是電影首映式或者是總統就任儀式的現場,但問題就在於,眼前的這一群人衣著簡陋、扛著槍械、狂笑不已,狂妄自大的形象構成了強烈的矛盾,居然有一種黑色幽默的喜感。

  可是……那名導演呢?難道真的被槍決了?

  馬丁停下了手裏的動作,試圖想要站起來進行一番采訪,但是他卻又不知道應該從何入手——他從來沒有采訪過上帝之城的居民,也沒有采訪過國際友人被綁架的事件,話語尺度應該如何把握,這著實棘手。還是說,等警察抵達現場?由警察控製了局面之後再說?

  馬丁有些漫無目的地開始在四周打量著,試圖尋找到一個切入點,然後他就看到了珀西。剛才正是珀西從一陣槍戰之中逃脫出來,告訴他們,導演被黑幫扣下了,他一個人被黑幫老大放過來報信。可是離開之後,那些手下卻違背了老大的意願,試圖搶劫,於是發生了對抗,他這才得以逃脫。

  珀西此時正在偷偷摸摸地從另外一條街繞過去,看樣子應該是想要從背後突襲進入大本營。馬丁立刻就打起了精神,貓著腰快步跟了上去,等他迫近時,卻發現珀西又繞了回來,朝著另外一個方向狂奔而去,正前方有一個狼狽不堪在倉皇逃竄的背影,珀西快速追上去,可是那個身影卻跑得越來越快,雙方居然追逐了起來。

  馬丁不明所以,只是根據自己記者的本能,快速追了上去。然後,馬丁就看到珀西大聲呼喊了一句,「蘭斯!」前方的那個身影這才猶豫著回頭看了看,緊接著腳步開始放緩下來,珀西很快就追了上去。

  馬丁緊隨而至,他此時才看到珀西追逐的那個人,他穿著一件略微泛黃的白襯衫,袖子隨意卷到了手肘,不過襯衫此時沾滿了塵土,就連那一頭黑色的中短發都可以看到塵土的痕跡,就好像他剛才在地上打滾了幾圈一般,好不狼狽。

  「請問你是來自美國的那位導演嗎?」馬丁抓住間隙,立刻就湊上前開口詢問到。蘭斯眉頭微蹙,滿臉疑惑地上下打量著,眼底的警惕清晰可見,馬丁不得不解釋到,「我是《巴西環球報》的記者,馬丁‧阿圖爾!」

  「我們劇組沒事吧?」蘭斯沒有回答問題,而是反問到。

  馬丁點了點頭,「我們抵達現場時,那些小混混很快就散開了,劇組人員都沒事,只是有些擦傷、撞傷而已。」馬丁簡單解釋道,「你呢?你沒事吧?」

  「沒事。」蘭斯搖了搖頭,眼神閃躲了一下,「我只是過來談一些事而已,我們的拍攝影響到了居民的日常生活,所以需要對日程進行協商!」

  「蘭斯!」珀西顯然沒有預料到蘭斯的回答,一臉意外地出聲喊道。

  蘭斯卻給了珀西一個眼神示意,珀西只好閉上了嘴巴。馬丁卻若有所思地詢問到,「那麼你這是怎麼回事?」

  蘭斯無所謂地笑了笑,「只是談判方式有所不同罷了。」緊接著就露出了一副不願意多說的模樣,擺了擺手,轉身就招呼著珀西一起離開了。馬丁又呼喚了兩聲,但蘭斯卻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逕直離開,馬丁知道再追問也沒有東西可以挖掘了,只能是停下了腳步。

  次日,《巴西環球報》頭版頭條,「暴力入侵生活,美國劇組遭受生命威脅!險釀國際事件!緊急!緊急!緊急!」

  紅色的醒目字體,搭配了兩張大幅照片,上一張是黑壓壓的人群將一小簇人團團圍在正中央,中間的所有人都緊緊地聚集在一輛瓦斯車旁;下一張則是一群仰天長笑的幫派份子站在堡壘之後一字排開,手中的槍支格外醒目。

  那鮮明的對比,直接而強烈地傳達出一個信息:恐怖分子!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41
四十四 國家事件

  「叮鈴鈴,叮鈴鈴……」「你好,這裏是《巴西環球報》……」

  「叮鈴鈴,叮鈴鈴……」「下午好……抱歉,主編現在正在開會,暫時沒有時間接電話……」

  「叮鈴鈴,叮鈴鈴……」「抱歉,馬丁‧阿圖爾現在不在位置上,請稍後再打來,好嗎?」

  整個《巴西環球報》的辦公室都被嘈雜的電話鈴聲所占據,固定電話和手機的鈴聲交錯響起,猶如一曲三流的交響樂,只是讓人心情越發煩躁,時時刻刻就想要發火,可是火氣還沒有來得及宣泄出來,鈴聲就再一次響了起來,直接打斷,那種憋屈幾乎讓人胸口堵著一團火,隨時都可能爆炸。

  自從昨天《巴西環球報》以驚悚的頭版頭條報道了上帝之城的事件之後,整個編輯室就已經炸鍋了,電話從昨天下午三點多開始,陸陸續續地越來越多,今天上班之後電話鈴聲幾乎就沒有停下來過。

  觀看了報紙之後的里約熱內盧居民幾乎人人自危,雖然他們對上帝之城那一帶的治安一直以來都有著清晰的認識,但現在,就連美國劇組都已經受到了生命威脅,那種迫切的危機和恐懼讓不少人都陣腳大亂,以至於小部分外國遊客,直接開始預訂機票,準備離開里約熱內盧——不是大範圍的,更多人還是沒有太過重視,依舊在享受里約熱內盧亮麗海岸線的美好和愜意。

  現在的里約熱內盧遠遠沒有達到方寸大亂的地步,但已經開始徐徐發酵了,城市居民之間彌漫著一種焦躁和不安的氣息。

  包括上帝之城在內的貧民窟一直以來都臭名遠揚,糟糕的治安、混亂的秩序、突發的槍擊、肮髒的毒品、無解的命案……這一切早就成為里約熱內盧市政府的一塊心病,但在不幸之中值得慶幸的是,目前這種不安還是局限於貧民窟之內,並沒有大幅度地蔓延開來。里約熱內盧就好像被區分為兩個世界,一個是歌舞升平、陽光明媚的度假聖地,一個是陰暗齷蹉、動蕩不安的底層地獄。

  可是現在,這種動蕩卻脫離了上帝之城那片區域的控制,開始引爆,那種不確定性,接下來到底會導致什麼後果,沒有人可以預料。

  自從去年美國的「九一一事件」之後,全球範圍內都風聲鶴唳,西方國家都在警惕著下一次恐怖襲擊的出現,南美洲、非洲等相對落後的國家雖然沒有草木皆兵,但國內的動蕩和顛簸卻十分明顯,犯罪份子紛紛蠢蠢欲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平民百姓騷動不已。

  當人們意識到,上帝之城的黑幫份子直接扛著重磅武器在自己的四周遊蕩,甚至已經威脅到了一個劇組的生命安全,而且這還是來自於美國的劇組。那種不安感刹那間侵襲而來,轉變成為恐怖襲擊或者是國際事件的可能性,更是讓事情變得棘手起來。

  所以,里約熱內盧的居民們開始瘋狂地撥打《巴西環球報》的電話熱線,有的人是諮詢情況的嚴重性,有的人則是舉報自己附近的可疑事件,那持續不斷的電話幾乎讓《巴西環球報》的編輯室變成了緊急情況應付中心。

  不僅僅是里約熱內盧的居民,《巴西環球報》是目前巴西國內銷售量高居前五名的報紙,平均銷售額三百萬,覆蓋了巴西的各大主要城市,此時其他城市的居民也紛紛給《巴西環球報》的編輯室打電話,詢問著相關情況。

  更嚴重的是,事情已經驚動了里約熱內盧市政府、警察局等等,他們第一時間就收到了消息,震驚之餘都開始行動起來,盡可能在美國大使館問責之前,掌握更多的情況。但顯然,事情遠遠超出了想象,昨天那一期的《巴西環球報》在僅僅一天之內賣出了五百九十萬份,這是進入二十一世紀以來的最高銷量——這也意味著,美國大使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消息。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主編辦公室裏,主編那咆哮的嘶吼聲激起了一陣波浪,讓所有工作人員都驚愕地轉過頭,投去了視線,為正在裡面承受著主編所有怒火的馬丁‧阿圖爾點上三根蠟,一時間只剩下此起彼伏的電話鈴聲在回蕩。

  同樣的問題,卡爾文‧約翰森也在驚愕不已,「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

  前天,所有事情都在按照預定的軌跡發展,雖然引來了記者是意料之外的情況,但記者們僅僅只是到場了一會,隨即就迅速離開了,此後沒有多久,《上帝之城》劇組就直接收工,第一天的拍攝僅僅進行了一半就被迫暫停。

  卡爾文以為,偷雞曼努爾已經成功制止了《上帝之城》的拍攝,至少在這一段時間之內,蘭斯都不可能想出辦法來。

  可是,僅僅只是二十四個小時,事情為什麼就已經翻天覆地,一發不可收拾了呢?

  昨天,一共有十八家媒體對同一個新聞事件發布了報導:勢力以暴力手段中斷了《上帝之城》的拍攝工作。這是預料之中的事,在拍攝現場看到記者時,卡爾文就已經預見了如此情況,但讓卡爾文措手不及的是,新聞之中不約而同都提到了劇組成員的生命受到威脅,而且勢力還對著媒體耀武揚威,直接以武力要挾媒體!

  這頓時就讓整個事件升級,從成員收取保護費或者是將外來者驅逐出自己領地的小事件,升級為勢力無法無天,不僅威脅劇組成員,而且明目張膽與媒體針鋒相對。任何一點點差錯,就可能導致一個國家級別的事件,甚至是上升到國際事件。

  於是,在短短不到四十八小時之內,整個巴西都已經鬧得沸沸揚揚,巴西各大電視台黃金時間的新聞都紛紛報導了這個事件,幸運的是,目前還沒有出現任何人員傷亡,這才讓事件沒有進一步升級,否則現在就不是巴西國內熱鬧了。

  即使如此,卡爾文還是清楚地意識到,現在事情已經徹底脫離了控制,這不是偷雞曼努爾可以控制的,也不是蘭斯可以控制的,更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如果一個不小心,他還會把自己卷進去,說不定就要看不到明天的朝陽了。

  那麼,瑞恩交代給他的任務,到底是成功了還是失敗了?卡爾文的腦袋一團漿糊,根本無法思考,他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離開里約熱內盧!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曼努爾也在責問著同一個問題,站在面前的「智囊」們卻一個個都啞口無言,根本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曼努爾看到了各大新聞媒體的頭版頭條都出現了自己的照片,由於不識字,他只能通過圖片來了解事實。他的第一反應是得意洋洋,因為人們終於知道,他才是整個貧民窟最大的勢力,其他幾股勢力必須聯合起來才能與他抗衡,現在,他也希望其他人能夠知道——更何況,這是他人生第一次登上報紙,那種榮耀感和自豪感,讓他意氣奮發。

  這樣的心情一直持續到了晚上,電視台黃金時間的新聞報道讓曼努爾意識到,這不是值得高興的事,他們被認為是恐怖份子,他們的持槍行為被認為是主動挑釁,他們的存在被認為是社會的毒瘤,整座城市裡現在人人自危,不安情緒正在蔓延。

  曼努爾幾乎暴跳如雷,恨不得拿起機關槍就出去掃射一番,但卻找不到發泄怒火的對象,只能是和自己的手下發火。明明他是按照蘭斯的要求,出去向媒體記者示好,但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呢?

  對,蘭斯!

  曼努爾腦海裏靈光一閃,他忽然就意識到,蘭斯說得對,《上帝之城》必須拍攝,因為其他人對他們都有偏見,而且根本不願意來了解他們,所以他們需要《上帝之城》這部作品,這部真實地將他們的好處和壞處、優點和缺點都展示出來的作品。

  想到這裏,曼努爾心潮澎湃地站了起來,他需要去見蘭斯,他需要全力支持蘭斯!但……曼努爾腦海裏閃過了一個身影,「卡爾文呢?那個美國來的卡爾文呢?都是因為他,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們就不會和施特雷洛先生鬧翻,我們也不會引來那些可惡的媒體,就是那個不要臉的婊子害的!他人呢?把他抓過來!」

  「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一步?」

  馬丁抬起頭,看著眼前暴怒不已的主編,那通紅的血管幾乎隨時都要爆裂了,滔天怒火洶湧而來,幾乎就要將他吞噬。馬丁心裡不由腹誹:我怎麼知道?前天晚上遞交稿件的時候,本來就是你審核的,頭版頭條也是你點頭的,現在事情鬧大了,你就拿我來開刀!

  不過,心裏想歸想,馬丁卻沒有抱怨,而是認真地說道,「這就說明我們的目的達到了,我們所報導的一切都是真實的,我們正在一點一點揭開里約市政府最不願意正視的傷疤,現在,所有人都在矚目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們代表的是整個城市、整個國家的人民力量,我們有責任也有義務進一步深入。」

  這番話說完,馬丁就看到主編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他連忙補充說道,「我們可以直接去采訪那個劇組,然後和那些美國人接觸,相信我,他們會十分願意配合的,我們可以跟隨著他們的鏡頭一起,深入到上帝之城進行更多的采訪!」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42
四十五 機遇閃光

  「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大家下午好,我現在正站在上帝之城的路口,通過鏡頭,我們可以看到,武裝勢力依舊全面戒備著……」伴隨著主持人的介紹,攝像機轉向了正前方,就看到一堆破爛油桶堆積起來的堡壘,後面隱隱綽綽地站著十幾個人,他們手裏都端著重型機槍,對準著入口的方向,但那些人卻沒有扶著機槍,倒是在後面上躥下跳,似乎很是興奮的模樣,甚至還和攝像機揮手起來,「他們此時正在向我們示威,相信,如果我們再前進一步的話,他們就會立刻開槍……」主持人的介紹詞沒有任何停頓,繼續往下介紹著。

  里約熱內盧電視台的主持人來到了現場,正在進行直播報道,電視機前有超過六百萬人正在收看。

  就在此時,一個留著平頭的年輕人快步從主持人的身後走過,他突然就伸出手,抓住了主持人脖子上的一條金項鏈,用力拉扯起來。主持人被嚇了一跳,直播立刻被中斷,捂住了胸口開始掙紮起來,扛著攝像機的攝像師用鏡頭記錄下了這一切,顯然也被如此大膽的行徑嚇壞了,攝像機鏡頭開始用力搖晃起來,旁邊的雜音傳來,「幫助她,快,幫助她……」

  那年輕人硬生生把金項鏈拽了下來,然後就快速逃跑走了,攝像機鏡頭一陣天翻地覆,讓人根本看不清楚,只聽得到一陣亂七八糟的呼喊聲和喘息聲。

  電視機前正在收看電視的人都紛紛發出了驚呼聲,雖然每個人都知道里約熱內盧當地治安十分糟糕,搶劫犯、小偷、毒販子橫行,但是在電視直播過程中真實上演的搶劫,還是遠遠超出了想象,讓人們錯愕不已。

  哈維爾‧尤利爾(Xavier‧Ulliel)站在電視機前,仰頭看著這諷刺的一幕,輕輕搖了搖頭,卻不知道應該用什麼合適的話語來形容如此情形,「歡迎來到里約。」身邊傳來了一個聲音,讓哈維爾條件反射地轉過頭去,然後就看到了站在眼前的中年男人,他主動伸出了右手,「馬丁‧阿圖爾,我剛才聽說,你正在找我?」

  哈維爾連忙與對方握了握手,「你好,我是哈維爾‧尤利爾,《紐約時報》駐里約熱內盧的記者。」

  馬丁有些懷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哈維爾,不是他不相信哈維爾所說之詞,只是哈維爾看起來根本不像是記者,一件淺藍色的背心搭配一條白底花紋的沙灘褲,腳上還穿著一雙黑色的夾腳沙灘拖鞋,這模樣完全就是前來度假的遊客,怎麼可能是記者?

  哈維爾心裏也很是無奈。

  雖然他是《紐約時報》的外派記者,但只有名頭威風而已,事實上更像是被流放到了巴西來一般。對於美國來說,南美洲更像是他們的後花園,這裡每天發生的新聞數不勝數,但能夠登上美國主流媒體重要版面的新聞卻鳳毛麟角。

  哈維爾在里約熱內盧待了三年時間,幾乎每天都一定會發新聞回紐約,但被採用的卻屈指可數,他幾乎就這樣被遺忘在了這片土地之上,從以前的雄心壯志到現在的懶散度日,所有野心和企圖都已經逐漸被磨平了。

  今天,哈維爾的確是正在沙灘上曬太陽,要不是去買煙的時候,意外看到了直播新聞,他也不會出現在《巴西環球報》的辦公室了。哈維爾剛才幾乎是一路狂奔而至,因為他的新聞嗅覺告訴他:這是他的機遇,千載難逢!他必須抓住,緊緊地抓住。

  不過,這些話哈維爾自然不能告訴馬丁。

  哈維爾從沙灘褲的側口袋裏拿出了一張卡片,遞給了馬丁,「這是我的名片。」同時也是他泡妞的法寶,所以必然隨身攜帶。

  馬丁接了過來,端詳了一下,確定了基本信息之後,這才收回了視線,「所以,《紐約時報》的記者找我有什麼事?」

  哈維爾指了指身後的電視機,此時直播已經恢複了正常,主持人脖子上的金項鏈已經不見了,不知道那名搶劫犯是否被捕了,「我想要採訪一下當天的情況,然後把新聞傳回紐約。」

  其實哈維爾沒有說的是,他最終目的是前往採訪《上帝之城》劇組,不過他不知道劇組的聯繫方式,也不知道劇組的下榻地點,所以,哈維爾就率先過來尋找馬丁了——這是當天報導最詳盡最權威的新聞。如果可以在馬丁這裏取得突破口,哈維爾不介意和馬丁合作,聯合報導,畢竟馬丁是地頭蛇;但如果事情不順利,哈維爾也是有自己消息渠道的,兜一個圈子之後總是可以和《上帝之城》聯繫上,畢竟他們都是美國人。

  「採訪我?」馬丁頗為意外地看向了哈維爾,他是記者,通常來說,他才是負責採訪的那個人,而不是被採訪的對象。

  哈維爾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對於里約的民眾來說,你是記者;但對於紐約的民眾來說,你是第一線的目擊證人。」簡單的一句話,就讓馬丁眼前一亮。果然,能夠成為《紐約時報》的一員,肯定不簡單。

  「所以,在新聞報導之中,你會提到我們報紙的名字?」馬丁腦筋一轉,順勢提出了一個很有趣的觀點。

  哈維爾一下就明白了過來,腦筋也轉了兩個彎,「當然,肯定會提到。」然後哈維爾故意停了停,「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完全可以進行聯合報導。我負責美國人,你負責巴西人。」

  這是一個雙贏!馬丁可以拿到巴西政府、警察局方面的第一手資料,而哈維爾則能夠和美國大使館、《上帝之城》劇組近距離接觸,雙方信息交換,然後讓自己任職的報紙在本地的新聞競爭之中占據上風。

  馬丁露出了一個笑容,僅僅只是幾句話的事情,他就對哈維爾刮目相看,拉開手邊的抽屜,拿出了自己的照相機,「我準備去上帝之城看一看,你呢?你的裝備呢?」

  哈維爾指了指外面,「在街口那件報刊亭裡。」雖然他現在幾乎等於是度假,但每天還是會把裝備隨身攜帶,目的就是為了今天這一刻,「所以,你是說,美國劇組今天就重新開工了?」

  距離那起事件僅僅才過去一天而已,難道劇組就不擔心貧民窟的勢力再次發難嗎?這一份膽識,令哈維爾側目,他還沒有來得及和劇組人員碰面,就已經開始驚歎了。

  馬丁點了點頭,「我接到的消息是,今天上午十一點,他們就抵達了拍攝所在地,開始做拍攝準備——如果我沒有誤解那些攝影器材的用途的話。」

  「那我們還等什麼,現在就出發,然後我可以在路上完成對你的採訪,把第一手資料發布回去。」哈維爾一邊說著,一邊就邁開了腳步,兩個剛剛碰面的陌生人,轉眼之間就成為了合作夥伴。

  車子在主街道旁邊停靠好,兩個人並肩朝著正前方走過去。街道顯得十分安靜,間或有幾個貧民窟的居民低著頭快步前進,平時孩子們踢足球的嬉鬧聲此時都已經消失不見了,可以感受得到,前天那起事件對這裡的影響。雖然貧民窟治安十分糟糕,但勢力畢竟隻是小部分,生活在這裏更多的都是普通居民。

  遠遠地,可以看到靠近足球場那附近有一堆人群,與周圍寂靜的環境相比較,似乎半個貧民窟的人都聚集到那裏去了一般。哈維爾和馬丁兩個人也沒有再繼續閑聊,快速邁開了步伐。

  距離越來越近了,哈維爾這才看清楚了眼前的場景,聚集在周圍的不是居民,而是制服警察,在這裡至少有兩支小隊,超過二十人。他們全副武裝,警惕地圍繞在兩輛大巴車周圍,時不時還來回巡邏著,那高度緊張的氣氛,與幾條街之隔的上帝之城交相呼應,可以感受得到,這整片區域都處於高度緊繃狀態。

  難怪整個街頭都顯得有些冷清,不正常的冷清。

  「只有世界杯的時候才能看到他們如此模樣。」馬丁吐槽的聲音在旁邊響起,但哈維爾卻沒有笑,而是低聲說到,「你覺得,這是因為政府給予這次事件足夠的重視,專門派人來保護劇組安全;還是這個劇組的製作人能通鬼神,說服了警察局配合拍攝?」

  哈維爾的觀察視角讓馬丁愣了愣,兩個人交換了一個視線,然後快步走了上去。

  還不等靠近,就有人率先迎了上來,「這裡正在拍攝電影,請問你們有什麼事嗎?」

  「我是《巴西環球報》的記者。」馬丁見對方說的是葡萄牙語,率先迎了上去,出示了自己的記者證,可是那個人卻搖了搖頭,「現在劇組不接受採訪。」

  哈維爾見狀,連忙迎了上來,「我是《紐約時報》的記者,來自美國,請問我可以採訪一下製作人嗎?」這番話讓對方停頓了一下,「我保證,我們不會打擾劇組的拍攝。」

  對方猶豫了一下,「你們在這裏等著,我過去問一問。」小夥子回頭跑了過去,走到一個瘦瘦高高的娃娃臉身旁,嘀咕了幾聲,隨後,小夥子和那個娃娃臉就一起走了過來。哈維爾主動迎了上前,「你好,我是《紐約時報》的記者,哈維爾‧尤利爾。」

  娃娃臉露出了一個客套的笑容,「你好,我是阿爾伯特‧艾倫,《上帝之城》的劇務。」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43
四十六 點到為止

  哈維爾靜靜地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比他想像之中年輕了許多,也比他想像之中迷人了許多。

  他是一名社會記者,對娛樂的了解十分有限,在他的印象之中,導演都是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留著拉渣的大胡子,頭發淩亂,衣服簡陋而隨意,渾身上下散發著藝術家的氣息,然後有著古怪的脾氣,在片場動則大發雷霆。可是,眼前的男人卻不是。

  一件簡單的亞麻襯衫隨意耷拉在身上,卻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那結實的身材在金色陽光之中若隱若現,甚至就連那緩緩滑落的汗珠都清晰可見;一頭黑色的中短發沒有任何刻意打理,前額有幾縷碎發垂下來,為那英氣逼人的眉宇增添了一抹柔和;眉眼突然抬了起來,專注地傾聽著身邊之人在彙報著什麼,那一汪深邃而清澈的湛藍色眼眸驚鴻一瞥,彷佛驚豔了時光,整個時空都靜止了下來。

  這個男人,徹底顛覆了哈維爾對導演的印象,甚至推翻了他對演員的印象。在哈維爾的印象之中,導演就是史蒂文‧斯皮爾伯格(Steven‧Spielberg)、喬治‧盧卡斯(George‧Lucas)那個模樣,演員就是哈裏森‧福特(Harrison‧Ford)、湯姆‧漢克斯(Tom‧Hanks)那個模樣。

  阿爾伯特走了上前,在那個男人耳邊低語了幾句,男人抬起頭來,朝哈維爾和馬丁的方向點點頭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就繼續轉頭和旁邊的人討論了起來。阿爾伯特快步走了過來,禮貌地解釋道,「蘭斯現在正在忙碌拍攝之中,這場戲就是前天拍攝到一半被打斷的,希望你們能夠理解,麻煩你們先在旁邊等待。」

  哈維爾客套地擺了擺手,「沒事,我們沒有預約就主動過來,打擾劇組的正常工作,這是我們的失禮。」簡單寒暄了兩下,阿爾伯特也轉身過去忙碌了,哈維爾和馬丁就在旁邊觀看著劇組拍攝。

  哈維爾此時才注意到,整個劇組裏只有八個工作人員,為了準備拍攝,幾乎每一個人都是忙碌地不可開交。作為導演,蘭斯更是肩負重任,就連點煙的時間都沒有。

  轉眼,半個小時就過去了,工作暫時到一段落,剛才投入拍攝的小演員們都紛紛站到了街道邊上,然後阿爾伯特就跑到了隔壁那條街,帶領著浩浩蕩蕩的人群走了過來,那架勢至少有三百人以上。與此同時,其他工作人員則紛紛把道具都搬上了大巴,似乎準備移動拍攝地點。

  刹那間,整個劇組都變得喧鬧起來,就好像準備遷徙的部落。

  蘭斯把事情交代完畢,快步迎了過來,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遠遠就可以聽到他那充滿歉意的笑容,甚至不需要說任何話,就足以清晰表達出內心的真誠情緒,「真的抱歉,因為我個人的關係,工作耽誤了,希望你們在這裡不要睡著了。」

  哈維爾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來,「能夠在劇組旁觀電影藝術的誕生,這可是難得的機會。」一句客套話就讓氣氛融洽了起來,「下午好,先生,我是哈維爾‧尤利爾,《紐約時報》的記者;這是……」

  「馬丁‧阿圖爾先生。」蘭斯主動伸出了右手,接過了哈維爾的介紹,與馬丁握了握,「希望我沒有記錯。」這讓馬丁也嗬嗬地笑出了聲來,「蘭斯洛特‧施特雷洛,很高興認識你們。」

  哈維爾看了看正在遷徙的劇組,有些好奇,剛好此時也需要一點點客套話來過渡,所以他正準備開口提問,沒有想到蘭斯卻先發制人,「劇組現在正準備移動到下一個拍攝場地,距離這裡不遠,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們可以邊走邊聊。」潛台詞就是,抵達拍攝地之後,他就要再次投入工作之中了。

  馬丁轉頭看向了哈維爾,在面對劇組時,他認為哈維爾更加具有親和力。哈維爾對劇組工作所知甚少,他顯然沒有預料到採訪時間如此短,不過轉念一想,未來的日子還很長,於是他就點了點頭,「當然,當然。」

  蘭斯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然後在前方帶路,哈維爾和馬丁一前一後,快速地跟了上去,「所以,我想你們出現在這裏,不是為了報導我正在拍攝的這部作品吧?」掌握主動權的依舊是蘭斯,他的話語讓馬丁愣了愣,哈維爾正準備開口否認,可是蘭斯卻輕笑著搖了搖頭,似乎不太介意的模樣,「關於那天的突發狀況,我們整個劇組也十分措手不及,但如果有什麼能夠幫的上忙,你們盡管說。」

  哈維爾顯然沒有做好足夠的準備,一時間沒有接上話,最後還是馬丁主動開口說到,「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偷雞曼努爾會圍堵整個劇組?為什麼他又要綁架你?」

  「綁架?嗬嗬,不,不,不是這樣的。」蘭斯連連搖頭,臉上露出了荒誕不羈的笑容,「雖然他的確使用了強硬手段逼迫我就範,但我不會稱之為綁架。」蘭斯稍微收斂起了笑容,垂下眼簾,似乎正在組織語言,那濃密睫毛之下的一汪清澈,漾著一絲絲苦澀轉瞬即逝,隨即被堅定取而代之。

  哈維爾注意到了這一點細節。

  「事情是這樣的,曼努爾對於我們在這裏的拍攝並不滿意,一方面是我們影響到了當地居民的生活,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我們劇本裡對貧民窟的描寫太過殘酷、太過血腥,他擔心會對青少年有不良影響。所以,他希望能夠和我面對面交談。我們進行了一次正式談話,他被我說服了,同意了劇組在這裏繼續拍攝。」

  蘭斯用盡可能簡練而直白的話語,把過程以樸實的方式描述出來,甚至沒有提起任何刺激或者負面的詞彙,一切都是如此輕描淡寫。這讓哈維爾和馬丁都有些錯愕——畫風完全不對!

  「所以,你是說,偷雞曼努爾沒有威脅劇組,也沒有脅迫你?」馬丁驚訝得聲音都有些失控。

  蘭斯輕笑地聳了聳肩,「我只能說,不同的人選擇的方式不同。就好像你們,談話肯定是溝通的主要手段,而我,鏡頭則是表達思想的手段。」蘭斯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但潛台詞卻意味深長。

  「你沒有受傷,而偷雞曼努爾他們也沒有開槍?」馬丁還是有些不相信,忍不住再次追問到。但是哈維爾卻想到了蘭斯剛才眼底那一抹一閃而逝的苦澀,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下來。

  蘭斯再次搖了搖頭,順帶還拍了拍自己的兩支手臂,表示自己沒有受傷,這讓馬丁明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就連哈維爾都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原本一個轟動的國家事件,居然就被蘭斯這樣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確實是讓人失望。

  在策劃這一切之前,蘭斯就知道,事情必須適可而止,絕對不能擦槍走火。

  因為蘭斯清楚地知道,如果事情真的鬧大,有人受傷,甚至是有人死亡,成為轟動巴西的大事件,甚至成為巴西和美國之間的國際事件,那麼屆時就會喧賓奪主,所有人的焦點都會轉移到流血事件或者是武力衝突,卻沒有人會記得引發衝突的開端到底是什麼。這與蘭斯最初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馳。

  蘭斯需要的是借力打力,借著瑞恩的計劃,讓人們第一次注意到《上帝之城》這部作品。

  《上帝之城》是一部注定了沒有人會關注的作品,首先這是巴西血統的外語作品,其次這是講述「另外一個世界」的作品,再次這是一部僅僅投資三百萬美元的小成本作品,最後這是一部宣傳費用無限趨近於零的作品。

  換而言之,除非發生了什麼意外事件,否則想要讓人們注意到《上帝之城》,這就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而現在,面對著瑞恩的落井下石,蘭斯將計就計,製造出了一個意外事件,讓人們第一次注意到了《上帝之城》。

  但,焦點僅僅只能局限在《上帝之城》,事件太小了,美國本土根本不會在意;事件太大了,焦點就容易模糊,點到為止、恰到好處,這才是核心。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準確來說,這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而眼前的馬丁和哈維爾就至關重要——準確來說,媒體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蘭斯需要做的就是,正確而巧妙地利用媒體!

  「可是,他們舉著重型武器,直接與所有媒體記者對抗,還在那裏狂妄地放肆大笑,難道這不是在向我們挑釁嗎?」馬丁還是有些不甘心,他甚至忘記了哈維爾,直接就開口說到。因為如果按照蘭斯如此說,他今天在主編面前的大放厥詞就成為空話了,他難以想象後果會是什麼。

  蘭斯卻彷佛沒有注意到馬丁的不甘心一般,「這是事實,我不否認。」蘭斯的話讓馬丁和哈維爾眼前一亮,「但同時,我也必須說,人們對於貧民窟的了解太少太少了。我們總是站在河對岸來觀看這片區域,簡單粗暴地認為這裡的人都是沒有文化素養的,都是危險分子,都是潛在犯罪嫌疑人……這顯然是不對的。這也是我拍攝這部電影的原因。」

  「電影?」馬丁驚詫地說到,可隨即他就意識到自己失禮了——他根本就不記得電影這件事了。還是站在旁邊的哈維爾主動站了出來,為臨時搭檔掩護,「所以,你最初是怎麼想到要拍攝這部電影的?」

  就是這個!蘭斯的左手大拇指微微一收力,但很快就鬆了開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44
四十七 荷尖漸露

  蘭斯絲毫沒有放鬆警惕,即使哈維爾按照預期地提出了相對應的問題,但蘭斯知道,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導致滿盤皆輸。此前所有的布局,就是為了通過新聞媒體達到目的,蘭斯絕對不會掉以輕心。

  「所以,你最初是怎麼想到要拍攝這部電影的?」

  聽到哈維爾的問題,蘭斯左手大拇指微微一收力,但很快就鬆開了,避開了提問的哈維爾,而是看向了馬丁,「不知道你是否看過保羅‧林斯的《神之城》。」一句話,頓時就讓馬丁臉上的表情凝固住了,蘭斯嘴角的笑容徐徐漾了開來,「我就是在閱讀完這本小說之後,決定拍攝這部電影的。」

  哈維爾不明所以,他沒有看過《神之城》,所以不知道這本書到底有什麼意義;但馬丁身為一個正宗的巴西人,土生土長的里約熱內盧人,他絕對是再明白不過了。前者糊塗,後者震驚,所以兩個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

  蘭斯不疾不徐地朝前邁著腳步,以輕鬆的語調繼續說到,「我曾經經曆過這樣一件事,我的一些美國朋友知道我對亞洲文化頗有研究之後,就問我,中國人是不是沒有見過牙膏,是不是所有人都騎自行車?」

  蘭斯的話語都還沒有落,哈維爾就反問了一句,「難道不是?」

  「哈哈。」蘭斯直接就笑出了聲,那爽朗而放鬆的模樣讓哈維爾有些窘迫,「當然不是。現在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互聯網已經逐漸普及,如果你們對於世界的了解依舊停留在幾個世紀之前,那就太糟糕了。」蘭斯看了哈維爾和馬丁,就接著說到,「這樣說吧,我的中國朋友也曾經問過我,是不是所有美國人都有體臭,是不是所有美國人的性生活都十分開放而且糜爛?」

  「當然不是!」哈維爾直接就還擊道,顯然對這番話十分不讚同,「那些天主教徒……」辯解的話才說了一個開始,哈維爾就停住了,一臉的灰敗,雖然心有不甘,卻又無法反駁。他終於明白了蘭斯話語的意思。

  「你們是記者,大部分普通居民都是通過你們的報導來了解事實,就連你們都不知道的,那麼整個社會又怎麼可能知道呢?」蘭斯的這句話說得十分柔和,沒有批判的意思,也沒有嘲諷的意思,彷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這讓哈維爾和馬丁陷入了思考之中,「這就是我決定拍攝這部電影的原因。」

  哈維爾想了想,視線根本舍不得離開蘭斯,注視著眼前男人表情裡的每一個細節,「你是想要為這片貧民窟說好話嗎?」

  「肯定不是。」馬丁直接就否定了,因為他讀過《神之城》,他知道這本小說有多麼真實多麼殘酷,展現了一個他從來都沒有了解過的世界。但,從剛才蘭斯為曼努爾等人辯護的言論來看,馬丁又有些不確定了,他看向了蘭斯,「是嗎?」

  蘭斯搖了搖頭,「不是。」這讓馬丁鬆了一口氣,而哈維爾則皺起了眉頭,「我只是想要呈現出一個真實的上帝之城。我希望能夠將這裏的真實面貌呈現給大家看,不同的人可以看到不同的東西,也許社會學家會看到這裡的隱患,也許教育學家會思考缺乏教育的意義,也許經濟學家會看到整頓這裏的契機,也許商人會看到旁人所不了解的商機……我願意把思考的權力交給觀眾。就好像中國或者美國,亦或者是巴西一樣,如果有這樣的機會,將他們的真實面貌展現在其他人面前,然後由觀眾自己來判斷,那裡的真相是什麼。」

  馬丁和哈維爾再次沉默了,這一次不是因為詞窮而沉默,而是因為了解而沉默。

  「人們對這片貧民窟有太多未知,也有太多偏見,那些從貧民窟走出來的人,必須花費兩倍、三倍、甚至十倍的努力,才可能闖出一片屬於自己的天空。同樣的情況不僅僅是在這裡,在美國許多城市也是如此,底特律至今還是無法擺脫糟糕的形象。」蘭斯的話讓哈維爾微微點了點下巴,「我沒有那麼大的能力去改變這些偏見,我也不確定貧民窟的現狀是否能夠改變,但至少,我可以提供一個窗口,讓大家去窺見另外一個世界。」

  說到這裡,蘭斯就停止了。剛才這短短的十分鍾時間,蘭斯耗盡了所有心力,一點一點把哈維爾和馬丁引導到他準備好的軌道上來,現在這樣的程度剛剛好,剩餘的空間留給他們自己思考。

  其實蘭斯是可以繼續遊說的——「挖掘真相」其實一直都是記者的本職工作,他們才是最不應該帶著偏見去進行報導的人群;但社會就是如此殘酷,任何一個人本身就帶著自己的性別、階層、教育等環節所導致的與生俱來的偏見,即使是無冕之王也不例外。

  但如果蘭斯如此做了,就顯得畫蛇添足,反而會弄巧成拙——他不能讓兩個記者認為,這些思想是他灌輸、引導出來的,應該是由他們自己思考出來的。

  哈維爾腦海裏的思緒在翻湧,隱隱約約可以察覺到一點不對勁,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抬起頭,看向了眼前的蘭斯。蘭斯抬起了眉眼,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看了過來,那雙深邃的眸子帶著一種孩童般的稚嫩和真摯,猶如茂密森林裏的碎金陽光一般,令人心醉。

  哈維爾不由朝蘭斯露出了一個笑容,內心的訝異悄然煙消雲散,「所以,這部電影到底叫什麼名字?」

  「《上帝之城》。」蘭斯垂下了眼簾,收回視線,事情已經成功百分之九十了。

  站在一旁的馬丁終於意識到,他們的報導內容沒有錯,但是報導方向卻錯了。也許,他們沒有辦法挖掘出上帝之城的恐怖份子,但他們卻可以把這片被人們遺忘的區域,一點一點真實地展現在大家面前。

  「施特雷洛先生,」馬丁鄭重其事地開口說到,「我認同你的看法,但我也保留我的意見,我始終認為,偷雞曼努爾那群人有反社會傾向,誰也不知道他們接下來會做出什麼事。」畢竟他們每個人都攜帶了重型武器,一旦發生意外,後果無法想象。蘭斯沒有反駁。「所以我想,不知道你能否讓我一直駐紮在劇組,跟隨你們一起拍攝,不僅僅是近距離觀察這附近貧民窟的生活形態,同時也可以觀察你們劇組的工作狀態,向里約的居民展示出一個真實的世界。」

  這倒是蘭斯所沒有預料到的。他不得不對馬丁刮目相看,錯過了一個新聞點之後,居然馬上就抓住了下一個新聞點,這一份新聞直覺,珍貴至極。

  哈維爾也察覺到了這一點,給馬丁使了一個眼色,馬丁不得不連忙補充說到,「還有哈維爾。」

  站在旁邊的哈維爾立刻補充說明,「我是《紐約時報》的外派記者,我可以在《紐約時報》開辟一個專欄,對電影的拍攝情況、對里約貧民窟的具體情況,進行系列報道。」這可是一份無比沉重的籌碼。

  《紐約時報》,全美國當之無愧的第一大報,能夠和它抗衡的報紙一隻手就可以數完了。

  可是蘭斯卻沒有激動得無法自已,而是輕笑了起來,似乎不太相信的模樣,這讓哈維爾有些窘迫,想著自己是不是應該把名片拿出來。「哈維爾,你真的認為《紐約時報》會讓你開一個專欄,跟蹤報導一個電影劇組,或者是里約貧民窟?」

  蘭斯的話語讓哈維爾愣住了,蘭斯不是懷疑他的身份,而是質疑他的提案。哈維爾張口就想要辯駁,但卻發現——他啞口無言。因為他比蘭斯更加清楚,《紐約時報》是不可能同意這個想法的,甚至於一片專題報導都夠嗆。

  不過蘭斯也沒有咄咄逼人,而是點了點頭,「如果你們有興趣,當然沒有問題。你們兩個人都可以過來。但我有一個條件,在片場不準隨便拍照,必須取得我的同意。」

  馬丁立刻就興奮了起來,《巴西環球報》開一個專欄,系列跟蹤報道這件事的後續,他已經可以預見到整個社會將引起的轟動了。可是相對而言,哈維爾站在旁邊就有些沮喪,在外人看來,任職《紐約時報》風光無限,但只有身處其中才知道,這潭水到底有多深。

  蘭斯看了看已經抵達目的地的劇組,「抱歉,我需要重新投入工作了。如果你們願意,完全可以留下來。」蘭斯往前走了兩步,但很快就停了下來,轉過身,「尤利爾先生,我不知道你對互聯網的了解有多少,但如果你真的對這個專題感興趣,也對我拍攝的電影感興趣,我建議你可以在自己的博客上定期更新。」

  「博客?」哈維爾愣了愣,他聽過這個東西,但卻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抬頭看著蘭斯臉上友好的笑容,哈維爾下意識地說到,「謝謝你的意見。」

  蘭斯卻無所謂地擺了擺手,「我們只是一個小成本投資的獨立電影,根本沒有人會關心,現在你們的出現,勢必會讓我們劇組成員幹勁百倍。所以我想,應該是我感謝你們。」說完,蘭斯自嘲地笑了笑,緊接著就轉身邁開了步伐。

  哈維爾和馬丁站在了原地,兩個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之中,洶湧而澎湃。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45
四十八 自亂陣腳

  塔克‧圖雷吹著口哨走出了電梯,邁著輕快的腳步朝辦公室方向走去,看到了前台的接待人員,露出一抹風流倜儻的笑容,「甜心,你今天真是美豔非凡,晚上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共進晚餐?」

  「圖雷先生,你已經遲到了,卡瓦勞格先生和伯克利先生都已經到公司了。」接待小姐答非所問,但臉上卻沒有露出驚慌的表情,顯然對於塔克的如此行徑早就已經習慣了。

  塔克也不介意,捂著自己的胸口,俏皮地說到,「你的拒絕已經讓我心碎。」得到了一個白眼之後,塔克轉過身,繼續前進。一路和職員們開著玩笑,等進入辦公室時,已經是二十分鍾之後的事了。

  拿起桌面上準備好的咖啡,塔克喝了一大口,然後這才脫下外套,開始翻閱桌角的那一疊報紙,可是還沒有來得及坐下,驚魂一瞥卻讓塔克猛地一下站了起來,咖啡差一點就灑到桌子上。但他卻沒有心思去顧及這些細節,把自己剛才無意之間瞥到的那一份報紙直接抽了出來,原本他還在祈禱著是自己眼花了,可是看到報紙上的那張圖片,塔克隻覺得腦袋頓時就開始酥麻起來,猶如一萬隻螞蟻在腦袋上翻滾一般。

  塔克緊緊地握住了那份報紙,快步走出辦公室,咬牙切齒之間右手一用力,房間門就「砰」的一聲重響,狠狠地砸響了牆面,整個門板在痛苦的著,讓辦公室所有人都抬起頭看了過來,然後就看到塔克像是一陣龍卷風般,朝著瑞恩的辦公室席卷而去。

  所有人面面相覷——這是怎麼了?一分鍾之前還陽光明媚,一分鍾之後就天崩地裂了。

  瑞恩坐在辦公桌前,正在思考《迷失東京》的發行計劃,下周他就需要和焦點影業開會了,所以必須提出一個有效的方案。突然就聽到一聲巨響,一股氣浪撲面而來,讓他產生一種有人破門而入的錯覺,抬起頭,就看到了臉色難看的塔克。

  塔克用力地把一份報紙砸到了瑞恩的桌子上,讓整個桌子都輕輕地顫抖了一下。瑞恩仔細打量著塔克那微微發綠的臉色,輕笑了起來,「怎麼了?你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史萊克。」

  看著瑞恩那鎮定自若的表情,塔克拍了拍桌面上的那份報紙,想要解釋一番,卻發現事情根本無從說起,最後只能是說,「看,你看!」

  「冷靜,冷靜,整個公司的人都在看你,你必須冷靜。」瑞恩微微皺起了眉頭,顯然對於塔克這樣的慌張頗為不滿,不過說歸說,他還是低頭看向了報紙。

  這是一份《舊金山紀事報》,在全國範圍內,這份報紙排不上前十名,最多只能算是前二十名的報紙,但是在西海岸,這卻是唯一一份能夠和《洛杉磯時報》相抗衡的報紙,影響力在西海岸可以高居前三名。

  日期就是今天的,九月十三日。

  頭版頭條是「九一一事件」的一周年紀念專題,除此之外,頭版之上還有三條新聞,第一條是中期選舉的相關信息……這些新聞著實是再正常不過了,幾乎沒有任何意外之處,瑞恩抬起頭就瞥了塔克一眼,滿眼的不解,塔克卻是指了指最下方,瑞恩疑惑地低頭看了下去,然後就看到一條文字新聞:

  「美國《上帝之城》劇組,在里約熱內盧遭遇黑幫威脅!——詳情請見二十四版」

  瑞恩只覺得渾身上下所有血液的溫度都刹那間褪了下去,四肢轉眼變得冰涼冰涼,腦袋甚至沒有辦法回旋過來,只是下意識地把報紙翻到了二十四版,然後就看到了一張氣勢恢宏的圖片。

  那是一片蒼茫的黃色操場,十分容易讓人產生一種這裡是沙漠的錯覺。周圍聚集著大量的黑人演員,兩台落地攝像機和一台吊臂攝像機在人群之中格外顯眼,所有人都把視線集中在了正中央的那個身影上——那個男人穿著一件灰撲撲的襯衫,脖子上戴著一個耳機,雙手正在比劃著拍攝現場的結構,那沉靜的眉宇之間投注著無與倫比的專注,可即使是鋪天蓋地的黃沙也無法遮擋那一抹光輝。

  是蘭斯洛特‧施特雷洛!

  瑞恩的呼吸刹那間停止了,他快速地閱讀了一下這篇報導,遠遠比想象中的篇幅更長,甚至已經可以趕上專題報導了。

  在報導之中提到,《上帝之城》劇組專程前往里約熱內盧進行實地拍攝,目的就是呈現出一個真實的貧民窟,讓人們窺見隱藏在那一片偏見背後的真實生活。整篇報導都是關於《上帝之城》的詳細介紹,從創作立意到思想核心,再到拍攝細節,全方位地展現在讀者面前。

  在報導的末尾甚至還提到,現在有一名記者就駐紮在劇組,以博客的形式實時更新《上帝之城》的拍攝日記,這種新興的報導方式受到了年輕一代的熱烈追捧。

  「博客?」瑞恩滿腦子都是問號,他當然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去年的九一一事件,第一個提供了現場圖片報道的,就是來自紐約的一個博客,從那以後,人們也意識到了網絡的力量,博客就如同雨後春筍一般冒了出來。不過,物極必反,由於博客的數量迅猛增長,可是其中的有效信息卻屈指可數,所以博客作為新聞源的力量正在被削弱,更多是作為輿論領袖的力量強勢崛起。

  但,博客和娛樂產業可沒有半美分關係!

  「怎麼可能,事情怎麼會這樣?」塔克在辦公室裏焦急地來回踱步。

  一直以來,蘭斯所展現出來的能力都是電影製作方面的,在宣傳、發行、管理等方面都是他的軟肋,更不要說公司管理了。原本他們以為,蘭斯即使投入了《上帝之城》的拍攝,在很長一段時間也將會銷聲匿跡,而且獨立電影想要贏得媒體矚目更是難於登天。他們只需要輕輕地在背後一推,《上帝之城》就會被淹沒在數不勝數的獨立電影之中,膠片只能放在儲藏室裏積灰,甚至可能無法順利殺青。

  但現在,不僅卡爾文的破壞計劃破產,而且電影還得到了美國主流媒體的矚目!

  瑞恩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著眼前走來走去的塔克就覺得有些頭暈,「停下來!現在就只有一家《舊金山紀事報》,其他主流媒體都沒有關注吧?」塔克想了想,最後還是搖了搖頭,「那就對了,一部獨立電影,再怎麼樣都翻不出什麼波瀾來,我們不要自亂陣腳!」

  聽到這句話,塔克逐漸冷靜了下來,細細地回想一下,不由點了點頭,「除非蘭斯有這個氣魄,直接弄一起炸彈事件,否則沒有人會關注他們的。」說完,塔克心情更加放鬆了一些,「不對,即使他真的有這個膽量,人們的視線也會轉移到恐怖襲擊上,而不是他的那部垃圾電影。」

  這是事實,不是貶低。

  一部沒有大投資、沒有出色卡司、沒有強大後台、甚至不在美國本土拍攝的非英語獨立作品,想要吸引美國媒體的注意,這就是一個不可能的任務。每一年類似的影片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即使是登上了聖丹斯電影節的舞台,這些獨立電影之中的大部分依舊是無人問津。

  瑞恩卻沒有掉以輕心,「即使如此,蘭斯還是成功地在這裡占據了一席之地。」瑞恩揮了揮手中的《舊金山紀事報》,越是清楚事情的困難,震驚就越加洶湧。瑞恩幾乎無法想象,蘭斯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博客!這個博客是怎麼回事?」

  瑞恩忽然意識到了這一點,塔克接過了報紙,在上面找了找,順利地找到了相關信息,然後快速在電腦上折騰了一番,緊接著就打開了博客。

  極簡的博客風格,幾乎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標題欄僅僅寫著「哈維爾‧尤利爾的博客,《紐約時報》駐巴西記者」。

  「紐約時報」,這讓塔克和瑞恩兩個人都愣了愣,點開最新的一片博客,赫然就是一片日記——標題是,「九月十一日,一周年後的現在。」

  『當我抵達劇組時,蘭斯剛剛拍攝完一場戲,他正在和小演員進行溝通,似乎對於剛才的表演有些不太滿意。不等我找到位置坐下來,阿爾伯特就突然高喊起來,「轉移!轉移!」所有人立刻都忙碌了起來,我也不例外。

  我熟練地將隨身攝影器材背到了身上,然後幫忙把旁邊的擋光板收了起來,快速跑向了街道邊的卡車,把東西一股腦丟了上去之後,緊接著又回去幫助海登拆攝影器材,再把東西搬上卡車。如此反複,我來回跑了三趟。

  短短不過六分鍾,整個劇組成員都坐上了卡車,然後快速轉移拍攝場地。

  這不是我第一次經曆這樣的情形了,在過去的一個月時間裏,幾乎每隔一天或者兩天,我們就必須經曆一次。

  在上帝之城拍攝是一件十分危險的工作,周圍聚集著許多小股的勢力,他們沒有組織也沒有紀律,同樣也無法談判。他們時不時就會前往劇組騷擾,從偷竊到搶劫,再到阻止劇組拍攝,煩不勝煩。在迫不得己的情況下,現在劇組必須每天隨機地更換拍攝場地,並且在警察當局的全面戒備之下,這才保證了目前整個劇組的安全。

  這讓我想起了一年前的今天,動蕩不安的紐約陷入了一場巨大的悲劇,而在我們的身邊,類似的悲劇正在以肉眼看不見的方式,不間斷地發生著……』

  博客的內容依舊沒有結束,洋洋灑灑地往下記錄著,可是瑞恩卻不想要再看了,他只覺得太陽穴一陣抽痛,有一種把電腦屏幕直接砸毀的衝動!
GGCMEAT 發表於 2016-3-15 14:46
四十九 雙贏之局

  馬丁把相機放到了一旁,湊過去看了一眼哈維爾的筆記本電腦屏幕,忍不住就感歎起來,「一百萬閱讀量?真是太瘋狂了!」即使是眼睛看到了,出身於傳統媒體的馬丁也還是不敢相信,所謂的「博客」這樣的新媒體居然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哈維爾敲下了最後一個句號,保存在電腦裏,準備等回到家裏,連接了網絡之後再把今天的日記發送上去,臉上自然而然地浮現出一個笑容,「如果一個月前你告訴我,我的博客日記能夠有十萬人閱讀,我會告訴你,你瘋了。但……網絡的世界是如此神奇,不是嗎?也許,千年蟲沒有毀滅世界,其實是有原因的。」

  一個月前,哈維爾和馬丁決定改變報導方向,對《上帝之城》進行跟蹤報道,呈現出一個真實的貧民窟。

  一如所料,《巴西環球報》十分爽快地就點頭答應了這個提案,但是哈維爾的提案卻直接就被《紐約時報》拒絕了。

  一沒有發生肢體衝突,二沒有出現真正綁架,三劇組沒有任何噱頭看點,這幾乎只能算是「一個美國劇組在片場與當地居民發生摩擦」的小事件,不要說《紐約時報》了,就連一些普通報紙都不願意刊登。

  哈維爾的直屬編輯幹脆利落地說到,「沒有流血事件發生之前,就不要妄想了。」

  走投無路的情況之下,哈維爾又提出了通過博客進行報導的提案,可惜的是還是被槍斃了,直屬編輯給出的回答是,「你自己寫著玩可以,掛《紐約時報》外派記者的名號也是允許的,想要報紙幫你宣傳或者是刊登之類的,那是不可能的。」

  哈維爾一度已經決定要放棄了——這是一個注定無法刊登的專題,這是一個沒有任何收入的自主行為,這是一個看不到結果的死胡同。哈維爾不是剛剛出社會的愣頭青,他不喜歡做白日夢。

  可是,哈維爾腦海裏又再一次浮現起蘭斯那雙攝人心魄的眸子,他有種奇怪的直覺,類似於記者的新聞直覺,又類似於神秘的第六感,他覺得自己應該撰寫這個專題。因為即使他不寫這個專題,他手頭上目前也沒有其他工作。

  躊躇猶豫的最後,哈維爾做出了改變他職業生涯最重要的一個決定:開通博客,無償撰寫《上帝之城》的拍攝日記。

  不過,伴隨著時間的推進,哈維爾和馬丁的報導方向卻發生了改變。

  馬丁還是按照原計劃,逐漸深入劇組、深入貧民窟,通過劇組的拍攝,一點一點展露上帝之城的真實面貌,讓人們可以有機會去了解這裏的真實生活。《巴西環球報》為馬丁開了一個專欄,不僅僅侷限於上帝之城,裏約熱內盧附近幾個大型貧民窟,馬丁的腳步都開始逐漸探訪。這個專欄大受歡迎,引發了巴西國內的熱烈討論,這讓《巴西環球報》的銷量節節攀升,最近兩周時間以來,長時間占據了巴西國內報紙銷量冠軍的寶座。

  哈維爾卻發現,巴西貧民窟的生活對於北美來說沒有吸引力,因為這是兩個世界,他的報道開始逐漸朝《上帝之城》劇組的拍攝進程發展,著重體現出劇組在這裏拍攝的情況和過程。一開始,哈維爾更多是以記者的視角去報導、去闡述;但很快,哈維爾就改變了角度,他更多是以一個普通旁觀者的視角,去觀察、去體驗、去記錄。

  這是哈維爾多年以來,第一次離開了「記者」的身份,真正去享受報導真實、記錄事實的快樂,這讓他恍惚之間又回到了大學時光。

  哈維爾的這一舉動意外地為博客吸引了目光,不僅因為哈維爾逐漸揭開了電影劇組的神秘面紗,還因為哈維爾徹底融入了《上帝之城》劇組,與這個獨立劇組深入到貧民窟、深入到當地居民的生活,面對困難、迎接挑戰、處理危機,展現出了《上帝之城》劇組內外的所有風采,還有巴西的異域風情。出人意料的是,巴西貧民窟的生活也逐漸贏得了更多人矚目的視線。

  在最開始的三天時間裏,哈維爾的博客是沒有任何訪客的;在前十天,也僅僅只有數百人而已,冷清地幾乎像是真正的日記——只有哈維爾自己和自己對話。但伴隨著時間的推進,博客的瀏覽人數開始增多,在最近五天時間內迎來了大爆發,目前瀏覽量已經超過了一百萬,這就是互聯網時代的奇跡。

  特別是三天前,為了紀念九一一事件,哈維爾專門撰稿表示了紀念,那篇日誌洋洋灑灑寫了一萬多字。這也是哈維爾第一次真正深入《上帝之城》這部作品的靈魂,去探討這片貧民窟存在的問題,以及世界貧窮落後所導致的犯罪。他將自己一個月以來的見聞,自己對原著小說和改編電影的看法,以及和蘭斯接觸過程中的感觸,全部都表達了出來。

  僅僅是這一篇博文,在三天時間內就贏得了二十萬的閱讀量。著實驚人!

  更為誇張的是,伴隨著哈維爾博客的強勢崛起,《上帝之城》這部還在拍攝之中的作品就已經成為了熱議話題。《神之城》原著小說在短短兩周之內銷量就上升了十三萬本,成功地躋身到各大書店銷量榜單的前十名行列;而《上帝之城》的討論熱度、期待熱度都已經遠遠超出預期,《舊金山紀事報》的報導已經算是落伍了,有一些電台節目在直播過程中,早就對這部作品展開了討論。

  這在互聯網出現以前,絕對是難以想象的結果!

  「今天上午出發之前,我的編輯來電話了。」哈維爾把筆記本電腦放好,轉頭看向了馬丁。馬丁愣了愣,似乎已經預料到哈維爾接下來的話語,眉宇之間的喜悅就迫不及待地湧現了出來,「他說,我三天前那篇報導,將會刊登在今天這一期的《紐約時報》上,整個版面!稿費已經打到我賬戶裏了。」

  「耶!太棒了,這真是太棒了!」馬丁開心地握緊了拳頭,差一點就要失聲,但在哈維爾提醒的視線之下,他還是控制住了情緒。馬丁可不會忘記,這裡是劇組,如果他們破壞了劇組的拍攝,蘭斯會毫不留情地直接把他們趕出劇組——他們親身體驗過一次如此待遇。

  比起馬丁來說,哈維爾倒顯得十分鎮定,他夢寐以求的機會就這樣到來了,可是卻沒有想象中的亢奮和激動,「他還說,如果接下來我的稿子都能保持如此質量,報紙會考慮繼續不定時刊登,算是一個非正式的專欄。」即使是這樣天大的好消息,哈維爾還是十分淡定。

  馬丁也意識到了哈維爾的冷靜,他拍了拍哈維爾的肩膀,「怎麼了?這是好消息,你為什麼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是不是還有什麼附加條件?」

  「不,沒有。」哈維爾搖了搖頭,長長吐出一口氣,「我只是在想,當初我決定開啟這個博客時,似乎就已經知道了這一天的到來,我似乎一直都有這樣的信心。」

  馬丁發現了哈維爾的視線,一起轉頭看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了那個正在忙碌之中的男人。馬丁扯嘴笑了笑,「也許你是對的,我們從來都不是真正的勝利者,他才是。」

  「他就是有這樣的魅力和魄力,不是嗎?」哈維爾輕笑了起來,眼底卻漾著一絲別樣的想法:也許,他應該從社會新聞轉戰娛樂新聞,跟隨在那個男人的身邊,一起前進,那麼,他看到的風景是不是會不一樣呢?

  哈維爾的視線重新聚焦,再次凝聚在了蘭斯身上。他注意到,蘭斯站在原地搖了搖頭,朝周圍的演員們揮了揮手,幾名演員都紛紛聚集到了蘭斯周圍。哈維爾立刻站了起來,「走,蘭斯要和演員溝通了。」

  哈維爾和馬丁立刻快步走了過去,他可以隱約猜測得到,應該是拍攝過程出問題了,現在蘭斯就需要著手解決問題。

  靠近的時候,哈維爾就感受到了周圍氣氛的緊繃,那些孩子演員們團團圍在蘭斯的周圍,但一個個卻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只是微微低著下巴,抬起視線,窘迫而害怕地看著蘭斯,那種略帶著一些嘈雜的沉默讓空氣變得悶熱起來。

  哈維爾意識到,問題似乎有些嚴重。

  問題的確很嚴重!蘭斯正在思考應該如何與這些非專業演員進行溝通。一方面,蘭斯希望能夠讓他們展現出自己真實的一面,甚至演技有些刻意或者做作也是可以接受的,反而能夠勾勒出那種紀錄片的真實感——畢竟許多參與紀錄片拍攝的都是普通人,在鏡頭面前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緊張;但一方面,蘭斯又需要他們能夠準確地表達出一些情境,電影劇本和現實生活、紀錄片還是有所區別的,而且故事主線也有著屬於自己的節奏。

  這是一個矛盾的情況,而蘭斯的任務就是,依靠自己的能力和理解,幫助這些沒有專業素養的孩子演員們,進入狀態,達到目的。但,這太困難了。

  剛才這場戲已經前後拍攝了四次,但效果都難以令人滿意。蘭斯不得不中斷拍攝——因為不弄清楚問題,就這樣不明不白地一直拍攝下去,只是浪費膠卷,《上帝之城》劇組承受不起這樣的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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