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嵩陽訓話
司馬光彷彿沒看到範祖禹,他提起一旁的筆在硯中沾了沾墨,便在紙上寫劃起來。
「這個'黑闇騎士'難題,這樣是能夠解決,可是這真的就是倫理學的終點麼?」司馬光自語著,紙上已經寫了不少字,正是《倫理學原理》中的一個個知識寫。
「按他這種方式,模型一次比一次完善,每一次總是以為解決了世上一切道德問題,可下一章又提出新的道德兩難,而後老的模型又做新的補充……」
「若不是看這本書,我還真想不到這裡面居然還著這麼多我們應該注意到的,秦仙傲腦袋瓜子怎麼就能夠想出這麼多,晦叔是專研這個的,我聽他講過課,似乎他根本就想不到世上還有這樣的道德兩難……」司馬光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裡。
一開始司馬光確實帶著很深的成見,每每要與秦仙傲較勁,與書中觀點較勁,可是書中講的道理是越來越玄奧,這直接造成的後果就是司馬光讀得越來越慢,由與秦仙傲較勁,變成以弄懂書意為主了,由一開始弄懂只要半盞茶功夫,到後來,弄懂一個知識點,要一個時辰,二個時辰,甚至一整天。
↗司馬光的情緒也在變化,由一開始弄懂後長吁一口氣,變成後來弄懂便眉飛色舞,到每弄懂一個難點都如打了勝仗一樣開心,再到弄懂後大為震驚驚喜佩服,從而將其寫在紙上,仔細琢磨回味……
一次次心意的變化,如今司馬光早已將與秦仙傲較勁鬥氣置於一邊,先把這些讓他感覺驚喜的東西一股腦兒都學到肚子裡再說。
自然便成了範祖禹現在看到的模樣。
司馬光寫了幾筆,忽然眉一皺,卻是筆放得太久。 硯台內墨汁已乾,這時一隻手端著茶杯過來,倒了幾滴茶水在硯台內。
「淳甫?」
司馬光驚喜叫道:「你什麼時候來的,看我這……」
「老師,我剛到,見老師入神便沒叫醒您。」範祖禹連說道。
司馬光點了點頭。
「淳甫來得好。這本《倫理學原理》你看到哪啦?可別跟我說都看完了。」司馬光笑道。
「這本書越到後面內容越晦澀難懂,哪裡能這麼容易看完。」範祖禹感慨道。
「嗯,雖然很難,但總體上卻是一致,有系統的,像道德價值的推導,無論怎麼變,都是一個公式,前提1。前提2,結論1,結論2……」司馬光眉飛色舞,範祖禹連苦笑起來:「老師,《倫理學原理.》以後可以討論,我這一次來是有大事。」
「什麼事?」司馬光看著範祖禹。
「還不是書院那些學子們,見老百姓們因這《倫理學原理》對我們口出不遜,還要組織遊行……」
「老百姓要組織遊行?」
司馬光臉色一下凝重了。 眉心擰起,敲著桌子。
範祖禹繼續說道:「因此。學子們心中不憤,想要反擊,他們找了很多《倫理學原理》的錯誤……」
「錯誤?」
司馬光眼睛瞪大,隨即沉聲道:「亂來,這書有什麼錯誤,有也是他們能發現的?」
「我也是這樣想的。偏偏華陽、開然他們一個個都同意了這樣,我一時拿不定主意,故而拖住他們,回來找你商量這樣。」範祖禹說道。
「你做得對!」
司馬光刷的站起:「我隨你走一趟。」
陽光灑在程頤府後院中,院中老銀杏樹下程頤坐在太師椅上看書。 上次受的傷雖然沒有完全好,但經過這麼多天的休養,程頤也有些放開了,不在在心裡與秦仙傲較勁,慢慢的就能閱讀研究《倫理學原理》這本書了。
這一放開,帶著探討,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態度全身心投入倫理學中,程頤便過得如魚得水一樣,特別是這兩天,程頤看書時甚至不時打兩聲哈哈,顯然心情格外暢放,甚至興奮激動。
此刻——
「良心與名譽是優良道德……」
程頤興奮的自語著,院門口呂大臨身影出現,一看程頤滿面紅光的臉,呂大臨心也暢快了幾分:「老師好久沒這樣開心了。」
「呦,大臨來了,今天的報可有看頭?」
「老師,最近的報除了老三樣外,也沒新鮮玩意,秦仙傲還是沒對我們潑涼水。」
「沒潑涼水?」程頤朗聲一笑,「這本書一出,已經奠定了他在倫理學上宗師級地位,這是無論誰都抹不去的,就算是孔夫子再世,孟子重生,也只能眼眨眨看著他登頂,他還用得著對我們潑涼水?」
「是啊,當初韓子華歸隱,我們一直以為抓到秦仙傲的痛點,窮追不捨……」呂大臨臉色有些黯然。
程頤也是默然。
「那一次我們咄咄逼人,秦仙傲倒是低下身段來拜訪,送了一幅《奔馬圖》給我,後來大家開會,我在會上是強烈反對他們繼續為這事繼續逼迫秦仙傲,可惜當時與我意見一致的只有董汐嚴、邵伯溫,其餘人盡皆短視,因此這事便泡湯了,現在他們開心了?」程頤感慨。
「誰能想到我們抓到的不是他的痛點,反而是他最擅長的,這真是……」呂大臨苦笑,「老師,如今看來,這場論戰,我們是輸了,徹底的輸了!」
「輸了麼?」
程頤沉默許久,走到院中央,抬頭看著天空:「如果只從文字上,從民心上,或許我們真的輸了,可是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老師的意思是……」
「我們爭這些,為這些吵得赤膊相向,真正的目的,還不是為了那個……」程頤感慨無比,「合長生訣上,才是最終的檢驗呀,秦仙傲贏了這一個回合又如何?」
「長生訣?」
呂大臨臉上重新燃起興奮:「沒錯。那才是一切的根子!」
「大臨,你這次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老師明鑑,是書院中出了點事,學子們從《倫理學原理》中找到數百條錯誤。」
「數百條錯誤?」程頤眼睛瞪大,隨即哭笑不得:「這幫蠢貨,老夫找不到一個錯誤。他們倒好,一找就是數百條,他們有這本事,豈不是連老夫和秦仙傲都得拜他們為師?」
「可不是麼。」呂大臨苦著臉道,「他們說是要去遊行示威,寫大字報,將這些錯誤都公佈在外,我覺得不妥,故而來問詢一下老師的看法。」
「你去召集人。我去看看!」
……
嵩陽書院一個個學子都在大院堂中聚集。
「祖師要來親自講課了。」
「司馬祖師好久沒來講課了,今天總算來了,這下我們有耳福了。」
「祖師爺這一次不是專程來講課的,而是因為我們要遊行,他要指點一下《倫理學原理》的錯誤,讓我們這次行動更加完美……」
一個個學子都很興奮,很快司馬光從屏風後轉出。
「嗯?」
很多人發現司馬光臉色很沉凝,似乎一點都不興奮開心。 而且司馬光手中拿著一本漂亮的書本,正是《倫理學原理》。
「聽說大家都很不錯。發現了《倫理學原理》中不少錯漏。」司馬光沉聲開口,聲音平靜得有些怪異,「很好,很不錯,大家都很不錯,《倫理學原理》可是某些人的得意之作。你們能夠發現其中的錯漏,可見得大家都真的用了心,用了功!」
這話一出,一個個學子都歡呼起來,只有極少數聽出了司馬光聲音中那隱藏極淡的一絲諷刺。
「正好老夫這些日子也一直在研究《倫理學原理》。也頗有心得。」司馬光再次沉聲道,「我們便先來一個探討,讓老夫聽聽你們找到的錯誤都有哪些,都有誰找到了錯誤,一個個舉手,輪流說來讓老夫聽聽……」
在司馬光平淡的語句下,一個個學子湧躍發言,得意洋洋發表著自己對《倫理學原理》的怦擊,很快——
「祖師爺,我們已經把那本書中所有的不妥之處都寫了下來,只等您一聲令下,就開始遊行,貼大字報。」為首的賀勝得意洋洋將手中寫了《倫理學原理》錯誤的紙遞向司馬光。
「是麼!」
「所有錯誤都寫在這上面?」司馬光淡淡接過紙張。
「還請祖師爺潤色。」賀勝得意說道。
「潤色?」
司馬光將手中的紙張高高舉起,而後雙手一用力。
「咔!」
這張承載著眾學子心血的紙一分為二。
靜!
整個大院一片安靜,一個個學子瞪著司馬光,都懵了。
'咔! ''咔! '
台上司馬光一下,兩下,三下……將紙張不斷撕碎,最後往空中一扔,這才臉色一虎,黑得能擰下水。
「《倫理學原理》有錯誤?」司馬光聲音蘊含著怒火。
「祖師爺?您的意思是……」賀勝有些茫然,一個個學子也都有些茫然,一直以來不就是你們說秦仙傲是錯的,秦仙傲的理論這不對,那不對,而這一次大家可都是為了……
而且他們寫出的那些錯漏和不妥,雖然有些確實是強辭奪理,可也有很多確實沒說錯,確實點出了《倫理學原理》的錯誤,怎麼這也不行?
「我的意思?我能有什麼意思?」司馬光聲如雷吼,「告訴你們,《倫理學原理》這本書是千古以來,在仁義道德上寫得最為透徹的一本書,這是一本奇書!」
「啊!」
一個個更是懵了。
誰也想不到司馬光居然對《倫理學原理》有著這麼高的評價,稱之為'奇書',讚為天上地下,千古以來,仁義道德上寫得最透徹的。
這什麼意思? 這是司馬光對《倫理學原理》佩服得五體投地才會說這樣的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