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草根石布衣 作者:中秋月明 (連載中)

 
leewef 2016-7-29 09:22:4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4 483960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18:03
八百八十九、罵人的藝術

    再說自己是個相面的,會不會馬上被剝奪了掛職工作,滾出體制範圍呢?

    當年的石澗仁會對洪巧云、耿海燕說自己能相面識人,後來對秦良予卻只是含糊提起過自己能夠看看人,對任姐都沒有再兜出過自己老頭兒師父的底細來。

    也許這就是進入社會成長的代價,連石澗仁這樣的,多少都會慢慢給自己包裹上保護的外殼來。

    所以現在石澗仁選擇的依舊還是從龐凱宗說起:「其實我並不認識曾洪富,可以說在事發當天之前從未見過曾洪富,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只是從我們電視台的這位員工龐凱宗給我感受有了些警覺,前兩天我給台裡面領導匯報這件事的時候,還提供了一段在圖書館跟龐凱宗單獨對話的監控視頻,當時他給我吹噓的投資拍電影,或者斥巨資拍景區宣傳片等等天上掉餡餅的大好事,都讓我覺得這是個陷阱,而且對方越是迫切,我越覺得背後圖謀不軌的成分越重。」

    姚建平都慢慢點頭了,盛國祥的聲音斜刺裡出來:「石老闆事業這麼成功,平時也這麼懷疑任何人?他這番說法不更像一個態度積極的業務員麼,我看那些做保險的業務員比這還要吹得天花亂墜吧,如果事事都這麼懷疑,石老闆根本沒法做生意啊?你這算不算多疑?」

    姚建平抱起手臂好像看笑話。

    石澗仁頭痛:「盛局長您也說我看起來不像個壞人,有些人總能在接觸中感覺出來好壞吧?」

    盛國祥步步緊逼:「那可不一定,你說是殺人放火的惡性犯罪分子,我真是一眼就能分辨出來,可這位電視台播音主持,我看長得還是人模狗樣的,說話更是字正腔圓怎麼都想不到居然是個惡貫滿盈的幫兇!」

    石澗仁無奈:「就憑他吸毒這點,就不是個好員工吧?」

    面對專業執法者,石澗仁這小布衣還是嫩了點,盛國祥臉上簡直難得露出點笑意來:「嗯,石台長你怎麼知道這名犯罪嫌疑人吸毒?我們警方通常得通過尿檢和一系列專業檢測才能得出結論,我查閱過他在電視台的相關資料,從來都沒有在電視台暴露過這一點,你難道跟這方面的吸毒分子接觸很多?」

    姚建平看石澗仁的眼光都有點變了,又和石澗仁幾乎同時看看盛國祥,才能確認他並不是面對罪犯的那種態度。

    石澗仁都有點撓頭了:「播音專業畢業的大學生,三十左右年紀正是風華正茂事業上出成績的時候,他卻從不把重心放在工作上,鏡頭之外只要不補妝打粉底,未老先衰的憔悴是很明顯的,最重要的是這個人很多時候都表現得神不守舍,這種情況……嗯,我曾經在平京做過演員方面的經紀人,演藝圈聽說有些人是有這種情況,我們非常忌諱,當然也會比較敏感。」

    姚建平聽得都有點眨巴眼了,再黨政一把手,他也是個官員,演藝圈或者某些層面也是他不熟悉的,有點聞所未聞,只是表情控制得比較穩重。

    盛國祥眯起眼睛來指指石澗仁:「你這話有水分,雖然我很肯定你是個非常不錯的年輕人,品行端正、胸懷坦蕩,但這點細節始終讓我有點好奇,姑且放在這裡吧,回頭有機會,再好好的交流一下。」

    石澗仁居然覺得背上有冷汗,對方這恐怕就是傳說中的雙眼如炬,習慣於跟犯罪分子打交道的眼光那火力真的很猛,石澗仁也難得不敢跟對方對眼,他也知道這一刻自己漏洞不少,說話遲疑,附加動作都說明自己在遮遮掩掩,只能求放過的點頭:「回頭交流回頭交流,畢竟人心叵測,工作中三教九流都要打交道,善惡區分都做不到的話,那真是有無數的坑在前面等著。」

    盛國祥嘿一聲:「你說得倒是輕鬆,人人都能做到善惡區分,還需要我們警察來幹什麼,一眼就知道看上去這個人是好是壞,那不成了封建迷信裡面算命的?」

    得,石澗仁更不好在這邊接口了,不過盛國祥這口吻倒是讓姚建平聽出來明顯的笑謔味道,比較慣熟的那種,也笑著開口:「盛局長看來對石台長很上心嘛,這的確也值得考究,我們一個堂堂的事業單位專業主持人,居然去搞這種綁架勒索的行徑,這種事情還針對的是我們的電視台領導,這種事情傳來我第一時間是覺得有點不敢相信的,太無法無天了!」

    盛國祥倒是習以為常:「犯罪分子的心態就不能照常理來揣測,我們搞刑偵工作的故意讓自己順著這種犯罪心理去找尋嫌疑人,但都還是趕不上這些傢伙的喪心病狂,這次的案情非常清晰,他們原本就是以吸毒、賭博糾集起來的不法之徒,先是專門在部分賭徒中放高利貸,追討賭債欠款累積了資金越搞越大,後來專門針對有錢的賭徒勒索,又用同樣的手法搞到了這個度假城,甚至不少於五位官員都因為欠下賭債或者被他們送的情婦留下把柄,不得不幫他們大開方便之門,這也是為什麼之前的不法行為被一直隱瞞住的原因。」

    石澗仁都有點嘟噥:「我本來都以為只是商業詐騙,結果是這樣明火執仗的直接勒索!難道就不怕轉過頭就能舉報收拾他們?我好歹也是市裡面來的掛職幹部,他們一點顧慮都沒有?」

    盛國祥哂然:「你不過是個掛職的副處,現在查證的副廳都有,雖然那是自身有被把柄脅迫,他們這心態已經覺得自己天下無敵,誰都敢去要挾,估計還是看中了你成功企業家的名頭!」

    石澗仁又無奈:「我已經跟統戰部的領導提過這件事,我只是個普通的統戰對象,哪有什麼億萬家產,真是恁得引來一群狼!」

    姚建平其實一直臉上都掛著笑容的:「打鐵還需自身硬,他們估計之前也以為你和其他人一樣,不是貪財賭博就是會在糖衣砲彈面前被抓到把柄,沒想到你還真是堂堂正正的分毫不沾,不錯不錯,我都聽說你在電視台發起的那個義務勞動,也聽說了你在搞景點宣傳片拍攝,很不錯,很不錯……那,盛局長,我們這個現場會就開始了?」

    原來就是盛國祥想把石澗仁找過來解惑的,當著區委書記的壓力找這個掛職幹部解惑。

    石澗仁縱然滿頭大汗,但也還是勉強抹過去了。

    縱有疑點,也不是很原則性的問題吧。

    那些之前在大堂和樓梯以及門口的官員們開始陸續進來,就站在亂糟糟的賭場中央。

    石澗仁顧不上盛國祥了,真正見識一把基層地區黨政一把手的場控能力。

    剛才在包房裡還一直帶點笑意的姚建平站上大廳邊的小舞台就開始批評,幾乎是挨著部門一溜順的尅人,安監、政法跟警察是被他指名道姓批評的,本區有這麼惡劣的黑社會性質犯罪團夥,難道以前一點苗頭都沒有?區警察局已經有好幾個人被邀請喝茶談話,然後最重的一句就是:「你們看看區領導班子今天有誰沒有來,那就是誰已經牽涉到這個案件中,紀檢已經接手參與這個案件了,我簡直痛心……」

    偌大個賭場成了他現場指著鼻子罵人的證據,石澗仁站在角落上,看著眼前噤若寒蟬的官員們,卻有點悲哀的發現,大多數人並不是因為案件本身的罪惡有反應,而是被領導大罵。

    當然隨後石澗仁才明白了姚建平大罵的原因。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18:06
八百九十、對,就是攤派,還是強行的

    領導藝術有很多種,有唐建文那種動不動就捋起袖子跟程序員、業務員們混作一氣的,也有盛國祥這樣可能隨時都不拘言笑嚴肅有加的,更有當初紀如青那樣雷厲風行繃得很緊的,還有秦良予那種始終笑眯眯迎來送往當和事老的,但姚建平這種用罵人管理下屬的,石澗仁算是開了眼界。?

    首先姚建平這種罵人不帶髒字,聽起來就是江州本地口音,卻沒有江州本地人動不動都喜歡說話帶把子的嗜好,把批評形容得像是罵,更多還是這種語氣跟氣勢。

    因為姚建平面對的雖然都是自己的下屬,罵起來卻不是鋪天蓋地的臉紅脖子粗,譬如說到安監的時候還旁敲側擊,先表揚安監部門把景區照顧得好,有好幾年沒有親力親為的來監督檢查各個環節了吧,整個景區現在設備嚴重滯後,竹筏沉了怎麼辦?溫泉連一個救生員都沒!景區溶洞外私自游泳的本地人,過去兩年已經出現過溺水而亡的情況,怎麼還沒把安監給牽扯進來,其實景區是帶有國資背景的對外承包,安全監察應該是非常重視的環節,作為本區最重要的名片,安監部門幹得那叫一個輕鬆!

    反正聽起來像是在恭維安監部門的工作,實則批評得有些很不客氣,那邊的官員就一個勁擦汗。

    開始石澗仁還聽得津津有味,感覺學到東西,後來聽到連楊玉國都被拎出來敲打,談到搞精神文明建設,電視台應該是宣傳部門的重要陣地,居然出現自己的播音員,天天出現在新聞節目播報內容的主播吸毒:「你想過這樣一位毒癮犯了對著鏡頭呵欠連天滿臉鼻涕眼淚橫流的樣子,這也叫傳播精神文明?」

    楊玉國也在擦汗之餘瞥了眼石澗仁。

    石澗仁才感覺到好像凡是被批評的部門領導最後都有點埋怨自己的感覺,似乎問題就出在自己把蓋子揭開了,要是沒這個掛職幹部捅出這麼大的事兒來,那該多輕鬆,不犯錯嘛!

    但又不至於怨恨,反正罵的又不是哪一個,人人都屏息凝神的接受自己那一塊,下意識的看看那個和市局副局長一起站在檯子側面的掛職幹部而已。

    石澗仁都要心想姚建平難道是用這種曲線手法把自己趕走?

    不滿自己也挑破了這個區裡的膿瘡?

    在這方面他的確是有點天真。

    因為挨個兒批評過以後,姚建平話頭一轉就問怎麼辦.

    整個場面有點安靜,所有各部門都沒有吱聲,剛剛才因為這個景區的事情被批評過,這會兒誰敢當出頭鳥啊?

    石澗仁都忍不住低下點頭,免得跟那些個目光到處晃悠的官員們對上,有點後悔不該跟著盛國祥站在這裡,本以為可以正面觀察這些官員們的面相,結果成了眾矢之的。

    但心裡多少還是有點琢磨,琢磨姚建平這番敲打的用意,如果是針對自己,那格局太小了,主政一方的官員應該不至於對自己這麼個小掛職的放在心上,而且曾洪富這種惡性犯罪團夥的事情也不是說拖幾年抹過去就能心安理得的,早現早掐掉總歸也是好事,而且單獨對著自己的時候,石澗仁還是能確認姚建平臉上的表情是輕鬆的,實際上這樣的案件對外可能要表現得沉重憤慨,但能這麼簡單輕鬆的解決掉,反而是最便利的。

    對,石澗仁也想到這點了,如果曾洪富這貨的案件沒有爆,就憑這個溫泉度假城和溶洞景區,據說才承包一兩年的這夥人,還有二三十年的錢好賺,光是合法收入每年營業額都能幾千萬上億,拋開承包費用運營費用,曾洪富這千萬富豪說什麼也不會把承包權交出來的,就算區政府知道這個承包權有貓膩,要收回來那也是很麻煩的。

    結果現在乾淨利落的端掉了整個犯罪團夥,承包出去的項目回到政府部門手中了,最終獲利的是誰?

    石澗仁有點反應過來了,且不說這種領導班子之間的派系競爭,就是現在在場的各局各單位都會對這塊肥肉垂涎不已吧?

    原本所屬的旅遊局是被罵得最慘的,恭喜他們找了個好承包人……現在旅遊局根本不敢開口說接下來再安排誰的話了,只能眼巴巴的看著領導說什麼就是什麼。

    這也是石澗仁鑽研文件現的一個特別有趣信息,這體制內的官員們其實是分為三類,政府職能部門、國有企業、以及政府管轄的事業單位,譬如自己就是事業單位電視台的,大學、社區組織也是這一類,曹天孝、姚建平都是職能部門,然後才是國有企業,大到幾家石油公司,小到收回來如果自主經營的景區,很多聽起來響噹噹的大公司大老闆其實都是國有企業裡面的國家幹部,就算薪酬不能跟外面自主創業的大老闆比,但油水那也是比待在職能部門裡面強得多,畢竟職能部門能拿的再多,那也是違法收入,不出事則已,一出事全完蛋。

    然後中國體制最特別的就是在這裡,官員們可能一輩子都在某一類部門裡面長期工作,也有可能在這三大類裡面交替任職。

    所以既有可能到某個大學管理行政或者去衛生機構處理農村衛生工作,也可能負責城鎮區縣的招商引資,還可能是某家公司的經理老闆。

    也就是說體制內的官員可以在機關部門、企業以及社會事業單位三大領域充分考察到底適合哪一類,適合經商做生意,還是行政管理,又或者主政一方。

    這種模式的最大好處就在於提到高層以後,要麼有過治理數百萬人口地區的政務經驗,要麼管理過年營業收入數億美元的企業,而相比之下外國的那些國家領袖在被選中上台前的政府管理經驗可能還不如中國一個縣長市長,所以說不管怎麼,中國各級政府部門的管理者起碼都是執政老手,一級級從下面選拔起來的,而且這個選拔淘汰率大得驚人。

    於是很明顯,如果這裡突然冒出來一個區裡面的國企或者算是旅遊局下面的事業單位,景區和度假城的董事長,這可是個肥缺!

    這一年這麼多錢,指縫裡稍微都是多少啊!

    按照體制內的調動,這才不管是哪個部門呢,只要級別夠,誰都可能調動過去當老闆,相比天天在機關單位苦熬,去做那個年營業額過億的景區度假城老闆簡直就是山大王一樣的自由快活啊!

    想去的人肯定大把!

    結果這會兒鴉雀無聲,被姚建平罵得各部門都惴惴不安的,各部門都能因為這件事沾上邊被罵,那就要掂量著自己要是想去,那有沒有能力解決蔓延到各個部門暴露出來的問題,現在連一把手都這麼清楚問題所在,再去就不是當翹腳老闆光數錢,那得是坐在火山口上被八方盯著了!

    然後和外國體制不同的最大弊端就顯現出來了,姚建平顯然很滿意自己營造出來的這種局面:「哪,讓你們說的時候這時候沒人開口了,這幾天給我打電話短信交流匯報談心的一串串,怎麼到這個時候卻不說話了?」

    石澗仁悄悄瞥見有幾個人是試圖抬頭說話的,但抬頭看看姚建平竟然都沒能張開嘴。

    然後姚建平卻自己直接把結論拿出來:「但是在這個犯罪團夥落網的時候,只有一個人考慮的是這個度假城和景區員工的生計,考慮的是這家企業給區財政帶來的收入,而不是考慮自己那點小算盤!也只有一個人在面對面回答我應該撥亂反正……」

    聽到這裡石澗仁有點小心肝怦怦跳,還下意識的轉頭看了眼身邊的副局長,穿著警服的盛國祥不鳥他,目光平遠的看著遠處石膏雕花吊頂造型。

    果然,在十多名這個區掌控各家職能部門的處級、局級幹部睜大眼忍不住略微左顧右盼的時候,姚建平指了指站在旁邊的石澗仁:「所以經過組織部門考察,徵求上級以及相關部門的反饋意見,我提議由區有線電視台副台長石澗仁同志暫代管理這家企業,石澗仁同志是市統戰部派到我們區來掛職的優秀新階層人士,也是已經取得社會效益、經濟效益雙豐收的成功企業家,就算沒有億萬家產,那也比我們這些無產階級要擅長管理操作這樣的經濟項目吧……」

    聽到自己名字的時候,石澗仁已經有點暈乎了,這就是傳說中的領導一言堂麼?

    而且什麼組織部門不都是針對黨員麼,還有徵求意見通常還要徵求本人意見呢,怎麼問都不問自己這個當事人的意見,就這麼攤派了麼?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18:08
八百九十一、不能打臉啊

    一言堂的問題就在於,領導看你順眼,是灘屎都是金黃色的,如果看你不順眼,那……那也沒有然後,能當成不存在其實已經是很大度了。??

    這跟國外那些沒什麼執政經驗的領導人一般周圍一堆顧問的模式有點區別。

    反正領導感覺眼裡跳來跳去的人能力上應該都出平均水準了,除非有特別出類拔萃的,可能選誰真的看好惡。

    當然,石澗仁就是特別出類拔萃的那種。

    如果他是個黨員,可能就應該是被重點培養的那種,因為他在電視台幹的那些事兒太先進人物了,先進到整個區都覺得他是個異人。

    因為在這個逆淘汰的時代,理想主義者,正直的人,誠實的人都被這個時代淘汰出去了,所有人在自己成年的過程中都在不停修正自己來適應這個時代,只有投機的算計鑽營好,才能在這個價值觀淪落的時代成為所謂的成功者。

    石澗仁奉行的那些理想肯定會遭到嘲笑,因為金錢才是這年頭唯一價值,理想早就在很多人心中淪落了,甚至泯滅,他所做的那些堅守,說起來很輕鬆,做起來,沒有他那樣強大的內心簡直很難想像。

    所以石澗仁的所作所為在碼頭是個完全不會被接受的神經病,到了美術學院和商界階段也肯定是個另類,而唯獨在體制內,無論誰心裡暗罵他是掙表現做樣子,但也不得不承認,他就是先進。

    可能在場的官員們都認為剛才石澗仁和姚建平在包間裡面呆了幾分鐘,就是在通知徵求意見,話說這種美差誰會拒絕啊,哪怕是掛職幹部,在這些官員看來,那也是完全有轉正的可能性,全心全意投入到體制中來,不是他們覺得最理所當然的事情麼。

    石澗仁才沒那麼理所當然呢,詫異之餘除了明白盛國祥說了什麼,沒準兒曹天孝也說了什麼,這最終的決定權還是應該在這位姚建平手裡,他肯定不會當著在會議上面提出反對意見,而是等多少雙複雜眼神都依依不捨的開始下樓以後,才抓住機會低聲詢問:「姚書記,我只是到電視台掛職半年的體驗生活,不可能擔任這樣的行政職務。」

    姚建平目光平淡的看看他,還是帶點笑那種:「能者多勞嘛,既然現在你連電視台的工作都能在業餘搞宣傳片拍攝,那這個景區也肯定有精力的,至於怎麼做,我剛才不是說了麼,你是成功的企業家,在經營企業方面比我們有經驗,政策上全力支持你,今天在場所有幹部都表態了,有什麼問題直接來找我反映情況,治安問題市局的盛局長也一定會重點關注,你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石澗仁不是說不會經營而是這個事兒不對:「我的意思是,本來可以找那位前任……」

    姚建平打斷了他:「找誰來具體管理,那是你的事情了,我們要看到的是企業健康展,明白了麼,誰叫你的名字就是這樣呢,石兼任同志嘛,哈哈哈……」

    這位書記好像真的被自己的笑話給笑著了,一直走下樓都還在笑,盛國祥跟他一起下去的,兩人交頭接耳幾句,黑臉的警察局長也看一眼這邊笑。

    留下「兼任同志」在那摸後腦勺,環顧四周,投向他的基本都是羨慕目光,而且是極度羨慕的那種,然後有兩個人站在昔日賭場的門口,一個是等著石澗仁一起回台裡的楊玉國,另外是剛剛姚建平安排自己的一名助理跟著石澗仁當秘書,史維梓,三十歲不到,這會兒目光才是最複雜的。

    石澗仁的眼神都被吸引到史維梓臉上,幾乎有種直覺,如果不是自己,這個職務很有可能就是這位史兄的獨立之路起點了。

    在格外講究論資排輩的體制內,不到四十歲能做到姚建平這樣的廳級幹部,已經是極為罕見,撇開齊雪嬌這樣強橫背景的,那就真得是有幾把刷子,就連傳說中的秘書派,那也是都跟著各級領導浸淫政務多年的老資格,所以史維梓這二十的年紀,從一個二級事業單位起步管理是很合適的。

    石澗仁最終肯定只能選擇實踐而行,深吸一口氣過去面對自己的老領導:「我先給那位說幾句,您再等我幾分鐘?」

    楊玉國臉上如沐春風:「不礙事不礙事,以後我們電視台跟溶洞景區就是兄弟單位了,一家親嘛!」說到這裡難得主動:「要不我再去看看,讓小劉他們干脆多拍拍現在的景區資料,回頭你也可以用嘛。」

    於是被騰出空擋來的石澗仁面對自己第一位體制內秘書伸手:「你好,石澗仁,今年二十四歲,非常榮幸能跟你一起共事。」

    史維梓臉上笑容還是不生硬:「早就聽說石總的名聲,能跟您學習才是我的榮幸。」

    石澗仁簡單明了:「那這樣,因為安排得有點突然,我還要回電視台處理工作安排,畢竟這邊是兼任,所以我還要尋覓一位常務總經理來負責工作,現在這會時間只有請你幫我把整個度假城跟溶洞景區的員工資料、財務報表、資產評估跟恢復營業的行政工作步驟收集一下,能行麼?」

    史維梓稍微猶豫了一下複述:「員工資料、財務報表、資產評估和行政步驟……我以前一直是跟著姚書記做機關事務的,試試看。」

    石澗仁學齊衛國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史維梓還有點不適應這種軍營或者說江湖做派,下意識的有躲避動作,但剎住了車,石澗仁拍上去的時候能感覺到。

    這就是心理上不怎麼接受的自然反應。

    但現在肯定就得這麼做,既然區委書記宣佈了,自己難道會後撂挑子?

    開什麼玩笑,這做領導的臉面,起碼也要保住吧,何況石澗仁內心並不認為管理這個有多難,自己完全有可能找那位前任經營者來做總經理,所以史維梓就當是領導派來監管自己這個黨外人士的吧,最後叮囑史維梓個全體員工通告今天下午四點集中開會,就匆匆下樓跑了。

    留下史維梓站在亂糟糟的前賭場裡面發怔。

    當然楊玉國也給了石澗仁另一個保住領導臉面的解釋:「沒錯啊,姚書記這麼說就是允許你去找那個前任經營者……好像是姓傅吧,以前搞得風生水起的時候採訪過,短短一年時間就聽說因為賭博和投資失敗賠了個精光,這兩年都沒聽見他的名字了,台裡應該有保存當初的資料。」

    石澗仁的疑惑就這個:「那就直接請這位傅先生來做總經理啊,聘用給點小股份,又或者別的承包方式都行,我覺得這位是人才,六七年前就把這裡搞得這麼好了。」

    楊玉國笑笑小聲點:「不管是哪位領導把他撤下去的,這個時候又復出到這麼關注的位置不是打臉麼,哪怕是你把他找回來當副手,那也是你做的商務決定,而不是行政安排,明白了麼?」外場主持和攝影乾脆被留在溫泉度假城拍東西了,所以這會兒桑塔納2ooo後排座位只有兩位領導,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副處的石澗仁到旅遊局下屬的二級事業單位當一把手,現在跟楊台長是平級了。

    石處長這才恍然大悟,腦子裡總算開始轉悠,到底要怎麼把那位前經營者請出山來了。

    這體制內的彎彎繞繞可真不少。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18:10
八百九十二、雞頭跟鳳尾還是有天壤之別

    一個掛職幹部有沒有資格擔任國企或者事業單位一把手?

    在國外如果涉及到事務官員的異常調動,要麼如大陸法系會查查看相關法律法規是怎麼說的,需要什麼資格指標,而英美法系則看重之前有沒有類似的例子可以借鑑,講究判例、先例,只要以前有類似的調動那就可行,沒有那就要討論一番了,但在中國大概所有人腦海裡都會冒出一句話「不拘一格降人才」,沒什麼大不了的。

    重點是領導說了用誰,能上不能上那都要上,就算有大量的規章制度,實際運行中,起碼這種事業單位的人選,領導發話不會有太大的阻力。

    這樣的弊端很明顯,任人唯親或者錯誤提拔、不受監督的比比皆是,當然好處就是石澗仁這樣的可以不受任何牽絆,分分鐘立刻上任,效率倒是冠絕全球了。

    石澗仁自己也有點犯嘀咕,諸葛一生唯謹慎,謀士基本上都是謹小慎微、步步為營的套路,不到萬不得已很少劍走偏鋒,那都是歪門邪道,所以自己別莫名其妙的掉進什麼複雜的鬥爭漩渦裡,回電視台不過是找個空子給曹天孝打電話,說到底他的主管部門是統戰部,借給區裡面用而已,這個關係要分清楚。

    曹天孝看來也真的知道這件事:「姚書記給我們溝通過,雖然有點罕見,但這也說明我們統戰部給地方派去了優秀的掛職幹部嘛,能者多勞,其實從各方面來說,你還真是個合適的人選,無論在商業管理能力和性格品行上來說,這都是能保證這個景區企業平穩過渡的最佳選擇,至於你的掛職身份,時間到了估計也已經把整個關係理順了,無論是接下來重新招標給專業管理團隊,還是交給其他人手來接班,都不會影響整個企業的運轉,步驟上都要從容得多,對不對?姚書記走了步好棋啊!」

    石澗仁一點都不介意自己變成了棋子,主要是從上級主管部門得到個背書就行,相比酒店集團或者影視集團,這種原生地的旅遊產業管理幾乎都是守成,石澗仁到現在還沒覺得這個有多困難,思忖著答應下來。

    這麼一想,姚建平還真不是拍腦袋,這樣的大肥肉,虎視眈眈的人估計從區裡到市裡都有人盯著,當機立斷的現在才過兩三天就把燙手山芋直接扔給始作俑者,再有任何一方譬如當年的宋青雲那樣聞著血腥味過來,想來撿落地桃子的,估計就得正面對上區委跟統戰部兩重身份,而且還得在經營管理上有比石澗仁這企業家更有說服力才行。

    這時候就覺得成功企業家是真好用了。

    況且就算是石澗仁也不可能為所欲為,一來所作所為全都在區委眼皮子底下,二來剛剛被書記洗刷一頓帶了緊箍咒的各部門,無論是心有不甘還是羨慕嫉妒,肯定都會瞪大眼睛盯著這邊一舉一動,所以肯定出不了什麼幺蛾子,做好了當然是區裡面慧眼識珠,統戰部廣納賢才,做砸了……只要能維持這裡正常營業,再砸也砸不到哪裡去,起碼石澗仁不會有貪錢撈一把的舉動,這點幾乎是見過他的明眼人都會相信的一點。

    起碼到這會兒,還沒人跟石澗仁談過工資報酬的的問題,掛職電視台倒是有點生活補貼,但那也是象徵性的,難道現在也是白幫忙?

    都億萬富翁了,還在乎這點?現在就是順手幫忙提溜一下。

    姚建平估計就是打的這個如意算盤。

    億萬富翁回到電視台先跟著台長開了個科級幹部以上的十多人簡短會議,楊玉國難得意氣風發的介紹了副台長即將兼任職務的情況,希望大家各崗各位都要從實際工作中出發,支持好副台長的工作,石澗仁也歡迎大家最近多到溫泉景區去考察:「我還是會每天早上過來做義務勞動,儘量保證經常在這邊辦公,起碼要把景區旅遊宣傳片的工作延續下去,並且協助童科長搞好跟圖書館的青少年閱讀體驗活動,電視台還是我的娘家人嘛。」

    這已經很有點體制內風格的講話獲得了不少掌聲,特別是以前專職打毛線的那位童阿姨,現在熱情得很,石澗仁給自己的宣傳片拍攝團隊單獨開個小會穩定軍心的時候,她也忙前忙後的去幫忙把那採訪致富經營者的採訪錄像帶找出來,石澗仁掛職一個多月,從來沒看見她這麼積極過,所以開過會看這些資料的時候,認真的感謝了對方的協助。

    然後億萬富翁就開著那破舊的改裝小越野去溫泉度假城那邊上任了,下午必須要給所有景區職工開會呢。

    史維梓果然還是頗有秘書之風,開會的事情通知下去了,但員工資料有點七零八落的湊不齊,財務報表和資產評估就更沒什麼結果,原因很簡單,機關秘書史維梓習慣於責成下一級管理人員辦理,可之前曾洪富手下,副總、總監、半數以上的經理主管都是他的人,現在這些傢伙全都在警察局,管理層基本癱瘓了。

    特別是財務部門那邊會計出納統計,幾乎所有人連同電腦都被警察帶走了,只剩下財務室裡亂七八糟一地表格,根本無從找到石澗仁需要的東西,只能訕訕的拿著那位前任經營者的資料等著給石澗仁:「這是我找幾個老員工詢問的,另外也是從他們那裡詢問得來部分基本數據,整個溫泉度假城有一百多名員工,包括三個浴場,四個湯池區,兩條美食酒吧街,一家景區酒店,溶洞景區共有員工七十六名,但其實之前一共是有四百名員工的編制,這兩年不停的辭退人手壓縮開支……」

    石澗仁也有點撓頭,這邊的景區酒店他看過,只是四五十個房間的小酒店,十多個人也能打理,但浴場、湯池等管理方式對自己完全就是陌生的:「你以前來這裡感受過服務沒?」

    史維梓很警惕:「沒有,我跟曾洪富犯罪集團從來沒有任何往來,無論是工作上還是私人關係之間,這點姚書記可以做保證。」

    石澗仁不是這個意思,看看那張寫了姓名電話和地址的前任經營者紙條揣兜裡,順便把電話摸出來:「呃,那可能我得暫時借調些人手過來,不然單憑你我兩個人,沒法管理這麼一兩百人到以後的幾百人,而且也不可能盡快恢復營業。」

    這裡跟電視台的性質不一樣,電視台是在平穩運行中,自己要找尋激發員工的自主改善,而景區則是必須收拾面前犯罪團夥留下的爛攤子,盡快恢復營業,把影響降到最低,然後再考慮員工和中層管理人員的問題。

    所以電話那頭的另一位秘書簡單清晰的重複了石澗仁的要求,雖然有點驚訝他居然跑去管理那座景區了,柳清還是說最多一小時就能組織二三十個人的管理團隊過來,而且是來之能戰的那種。

    這讓石澗仁收起電話走進大浴場的時候,明顯感覺自己也有了底氣。

    上回和吳曉影、柳清來浴場,都沒走進過這座最大的浴場,石澗仁有點開眼界,心裡不由得還是有點驚詫:「哎喲,這麼大個地方,居然這會兒歸我管理了?」

    雖然所有權不是自己的,但幾百雙目光一起投過來,看著一把手的神情各異,那種自己正在掌控這一切的權力,怎麼都會在心裡激發出新鮮暢快的感受來。

    好像回頭想想,這真的是石澗仁第一次正兒八經當一把手。

    就在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地方。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18:12
八百九十三、看得見還要吃得著

    柳清親自帶隊,抵達溫泉度假城的時候,沒有對外營業的大門口還停著輛警車,區警察局特別留下來保證治安問題的協警檢查了這一隊四輛商務車組成的隊伍才放他們進去,循著掛電話前石澗仁說的大浴場找過去停好車,一個多小時了,石澗仁居然還在裡面。

    以往遊客如織的景區道路上到處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就好像放了假的校園似的,給人有點怪異的感覺,但遠遠的又能聽見比較嘈雜的聲音從大浴場裡面傳來。

    所以柳清整了整身上標準的深灰色商務套裙下車,帶著幾乎全都是西裝和套裙的專業團隊穿過濃密的綠化道旁樹,翻過一座小拱橋,經過同樣沒人值守的遊客入口,站在了大浴場邊。

    這其實就是個大型水上樂園,只是沒有複雜的遊樂設施,只有一台人工造浪機和造浪機上方的舞台,這樣用溫泉注滿的大浴場在人多的時候幾乎能容納一兩千人,在帶著斜度,其實最深處也不過到成年人胸口的大池子裡,一邊跟著波浪玩樂,還能看舞台上的表演。

    石澗仁從踏進來第一眼,就覺得之前那位經營者,真的是人才,縱觀整個溫泉城裡,基本都是這樣不需要花費太多資金構建和維護的不同場景,卻能讓人感覺到處都有不同的特色,再加上美食酒吧街的消費收入,落到曾洪富之流手裡,真有明珠暗投的感受。

    據說造浪機已經壞了一年也沒維修,上面的舞台更是有點敗落,那幫鳩佔鵲巢的傢伙除了吃老本,根本沒有把這裡經營維護下去的能力,怪不得石澗仁第一次來的時候,這裡的遊客都是稀稀拉拉了。

    但現在柳清看見的卻是一兩百號人全都在那巨大的放掉水的空浴場裡,由較高處一字排開,全都蹲在地上用手裡拿著的浴巾擦洗瓷磚鋪就的池底,有十多個年紀稍大的員工拿著水龍頭在後面到處給地上滋水,方便擦洗,還有幾個人用盆子裝著洗滌液還是洗衣粉到處灑。

    又是一排熱火朝天的勞動景象,而且這種人海戰術的場面,真的跟當年那些修大壩挖水渠的陣仗差不多。

    柳清艱難的從那些捲著褲腿的人中間找到自己買的那件太空棉淺藍色襯衫,對於石澗仁這麼輕而易舉的又把自己置身於勞動人民中一點都不感到意外,回頭用眼神吩咐了一下周圍的團隊,在車上就開過會的二十來個人立刻散開,有十來個出去分頭收集各處平面佈置圖,考察溫泉度假城的每個角落,另外十來個就這麼站在高處清點人數,商議那裡面部分穿著工作服的大概都是些什麼部門,有哪些是景區的,哪些是度假城的,先分析一下這裡的員工配置大概會是什麼局面,讓各自腦海裡面已經主動開始思索,假若是自己來管理這個部門,需要什麼人手,多少人手,然後再等著跟自己大概的團隊匯合。

    池子裡面的人有不少都注意到這些西裝革履的青年男女,有點小騷動,自然也傳遞到了石澗仁這邊,他沒有就此離開勞動而是踩著格外滑膩的未清洗部分,站到所有人面前:「看見沒有,我是個言出必行的人,剛才我說了,現在會借調一部分中層管理人員過來協助大家重新營業,重新投入工作,保證各位的工資薪酬,但同時他們也是在考察各位當中,有哪些是工作能力強,對自己的工作有主人翁責任感的,當借調的這部分人離開的時候,到底是從各位中間提拔各級班組長主管乃至經理,還是從外面招聘呢?那就取決於各位這些日子的努力了。」

    只有掛在毛驢額前的胡蘿蔔,才能讓磨盤盡快轉動起來,亂局往往也就意味著機會的出現,不光是曾洪富那幫手下騰出了大量管理職務,如果整個景區和度假城全面向好的運轉起來,填充人手是必然的,隨之各部門管理人手也會越來越多,對於少數經歷過前幾年盛況的老職工來說,心態不可能不改變,特別是看到石澗仁這麼一個竟然捲起袖子和大家一起洗浴場的新領導,加上隨著小聲傳遞的消息,他就是那個事發當晚弄翻曾洪富的區裡面幹部,好些人都親眼看見了的,顯然說明曾洪富是絕對不會再回來了,這真正是變天了!

    對於這些眼界裡恐怕只有這個景區跟度假城的員工來說,這真說得上是變天,哪怕在曾洪富胡搞一氣的一兩年裡,他們也從未想過怎麼改變自己,現在只能期待別人把蓋子揭開以後改變現狀。

    所以石澗仁的承諾很有誘惑力。

    而且就如同石澗仁所熟悉的觀相識人道理一樣,這人啊,只有動起來,才會暴露出更多的信息,相比所有人端端正正坐在會議室裡,現在全都喊著開始做清潔,哪些人任勞任怨,哪些人偷奸耍滑,哪些人積極勞作中還能有領導帶頭跟吩咐指派的能力,可不就一目瞭然了?

    石澗仁穿行其間,隨時找到自己覺得有苗頭的人聊幾句,詢問工作崗位跟名字,然後再隨便指派個工作到舞台上去收拾那邊殘破的地毯、燈光、棚架之類,等到相當於三四個籃球場的大浴場清洗乾淨以後,舞台上已經有十二三個員工在拆卸那些鏽跡斑斑的舞台結構了。

    石澗仁叫過腰酸背疼的史維梓,小聲吩咐他把舞台上的所有人組織編成一個新的突擊隊,明天開始帶著到每個工作片區去協同修整,這十多個人如果全程都能堅持下來,多半最後就是這邊管理團隊最基本的主管人員了。

    面對剛開始打交道的史維梓,石澗仁肯定說得比較清晰:「這些人都是在這個簡單枯燥的清理工作中表現突出的,而在舞台上又進一步有人能表現出面對工作的心態,有沒有自我思考跟主動解決問題的習慣,這就是先考察態度,後看能力,你注意穿灰綠色工作服的那個男的,還有米色工作服的那個女的,對,就是正在指揮別人的那兩個,雖然不太可能產生高級管理人員,但這些人已經能幫助我們最快的掌握整個局面!」

    可能好多年都從來沒有這樣艱苦的身體勞作過,坐慣了辦公室的史維梓撐著腰都要站不起來了,但這會兒的驚訝程度早就壓過了身體感受,難得有些口吃:「你……你是這個目的?」

    石澗仁一身熱氣騰騰基本都汗濕透了:「對啊,不然你以為我閒著沒事做,帶著這麼多人在這裡做清潔的目的是什麼?今天先這麼篩選一遍,爭取早點開業,也就可以對外宣稱就是為了清理這個大浴場才停業的,然後等到我們對外招聘人手了,再帶著把剩下兩個浴場挨個兒做清理,不光能順便考察人,還能省下不少清潔費,對我們這個一窮二白起步的時候,很有必要啊。」

    史維梓簡直對這些資本家的刻剝寡恩和心機深沉有了翻天覆地的認識!

    怪不得這傢伙能成功!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18:15
八百九十四、考察無處不在

    其實石澗仁對史維梓的評價也出台了。

    在介紹自己兩位秘書相互認識的時候直言不諱:「史維梓年紀可能跟柳清柳總差不多,踏實肯幹,有條不紊,做事非常認真,而柳總也是從秘書做起,現在管理地產公司跟其他團隊,工作細緻,積極主動,你們兩位非常有互補性,可以相互多交流多學習,一定會互有裨益的。」

    柳清強忍住白眼,保持標準禮儀:「歡迎您有空到我們的產業園和酒店集團參觀,大家相互有了更多瞭解,才能更好的一起工作,其實我最主要的工作還是協助石先生梳理他各方面的投資跟工作團隊,期望能跟您有非常愉快的合作工作經歷。」

    正如石澗仁比較含蓄的指出優缺點那樣,史維梓目光祥和而不懦弱,面相上鼻頭垂直而不偏,口鼻不外掀,所以石澗仁在第一眼接觸之後,才故意留下一連串細緻的工作資料需求要他去完成,作為剛剛接手幾分鐘的職務,哪怕有那麼一瞬間,曾經在區委書記身邊做事的史維梓略有牴觸,但接下來還是毫無怨言的把工作完成了,並未因為自己身份地位的變化倨傲或者故意拖延甩臉色,這就印證了他正如面相顯現的,是個服從指揮的性格。

    但這種人往往隨之而來的缺點就是主動性不夠,領導指派什麼,在一個完備的環境裡都能準確的做好,一旦如同現在這樣到處殘缺不全的混亂局面,就容易焦頭爛額,不知所措。

    史維梓肯定也是個習慣於在領導身邊聽話聽音的性子,對石澗仁強調兩人之間有互補的話語聽了就臉色異動,反覆把目光在石澗仁和柳清之間游動。

    石澗仁話已到位,能不能體會感悟,那就看個人造化了,留下話讓史維梓把主要精力放在原有職工身上,就開始和柳清討論她帶來的人手。

    柳清的確要多一些主動:「你恐怕還是先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現在汗濕透了免得生病,我正好也要接收他們各處考察回來的信息,等整理好以後再給你匯報?」

    石澗仁滿意的點點頭約好地方,溜躂著去洗澡了。

    這溫泉度假城裡,估計最方便的就是洗澡。

    只是石澗仁沒帶換洗衣服過來,最後把一件浴袍給穿在夾克里面,柳清看見的時候,他正在前台寫借條,註明自己明天上班就會帶回來還,這讓前台女職員們頗為不習慣,本來以為老總會隨便把不值錢的浴袍穿走,之前曾洪富等人那可真是把溫泉城當成自己家的,隨便想拿什麼拿什麼,所以才怪不得他們把這裡搞得烏煙瘴氣。

    石澗仁卻一板一眼:「記住,從現在開始,各部門清理所有物資,全部上賬,也不許再把任何企業財產帶出門去,嚴格管理制度,上下班必須檢查。」

    前台女接待們趕緊笑臉相迎,可年輕的女職員們現在剩下的儘是歪瓜裂棗!

    據說稍微妖豔點的現在都在警察局,然後其他長相端正的早就被曾洪富、龐凱宗等人嚇跑了!

    所以轉過頭來再看柳清,覺得好美麗!

    秘書有點忍俊不禁,最後還是只指了指,讓石澗仁自己把浴袍領口翻出來,自己並肩低聲:「你剛才說得好奇怪,好像是在給我介紹對象!」

    石澗仁居然說:「也可以考慮下,據我所知還沒對象,工作勤懇,那位區委書記把他放到這裡來估計也是別有深意,未來有發展……」

    說到這裡感覺旁邊沒人,回頭一看,柳清做半白眼凝視白痴狀,站在後面一兩米的地方,深灰色的套裙膝上兩分,略帶點細條紋真是端莊中有點嫵媚,現在嫵媚中又帶點怨念,石澗仁閉嘴了她還再鄙視幾秒,石澗仁都低頭了,才平穩的走過來,絕不像其他姑娘生氣時候會跺腳,就跟什麼都沒發生似的走過來咬牙縫說話:「你這是打算走一群公主跟外族聯姻的路子麼?就因為有前途,那就要貼上去?你覺得這對麼?」

    石澗仁好像又覺得是不對:「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順便提醒下。」

    柳清鄙視:「我媽天天提醒這事兒,你信不信我要是煩透了乾脆跑這邊也來掛職,開個奶茶店什麼的。」

    石澗仁倒吸一口涼氣:「你知道耿經理在這邊?」

    柳清儘量不讓自己的目光體現出看傻子的神態來:「連在美國的紀小姐都知道。」

    石澗仁乾脆選擇逃避現實:「你整理出什麼內容來了?」

    柳清也不趁勝追擊:「不會讓你難做,我待會兒就回去,公司裡面事情還多得很,首先,這家度假酒店裡面亂成一團麻,估計以前就是個淫窩,清塘集團會陸續抽調人手過來支援已經到的兩位經理,後面缺什麼崗位就直接來什麼人手,肯定保證三天內交出乾乾淨淨的酒店來,其次吳迪明天就帶財務過來,直接到稅務和銀行查所有關於企業的數據,你也找警方要求還財務數據跟電腦吧,最後保安得全面換人,張主管晚上領著保安隊伍過來,這三塊做好以後,再梳理溫泉城其他崗位就比較容易了,他們正在深入各部門做考察,但我覺得可能最麻煩的還是溶洞景區,那邊連綿幾座山,好多部分都年久失修,也沒人全面勘查,現在警察也查封了好幾處,你要全面打造的話,需要的資金可不少……」

    石澗仁點頭:「好,那我就把主要精力放在找那位前經營者,聘請他來做總經理維護溫泉日常運營,這樣我再把精力放到景區上。」

    柳清打開手裡面的文件夾:「這是最近關於大唐網和月亮湖景區的工作報告,齊經理有建議可以把兩邊景區聯合起來打理。」

    石澗仁瞠目:「我這得到職務安排才五六個小時的事情,她也知道了?」

    柳清儘量沒表情的摸出小西裝裡面的手機示意一下:「我們組了個聊天群,隨時都能互通消息,趙小姐也在裡面,估計這會兒耿經理也知道你陞官了,倪小姐還問要不要她來拍宣傳片呢。」

    石澗仁腦殼生疼:「啊,你們不能關注些正常的事情麼?」

    柳清略微誇張的驚訝:「這還不正常?關注你的工作和動向就是聊天群的宗旨所在,如果誰隱瞞消息,那就要被踢出去。」

    石澗仁忽然有了一絲明悟:「所以連耿經理來這邊,也是她自己說的?」

    柳清理所當然:「對啊,所有事情都擺在明面上,沒什麼見不得光的吧?你跟她住的地方能請我去吃個晚飯麼?」

    石澗仁看看手錶,的確是快下班時間了:「好吧……」

    沒想到柳清這時候卻把手裡的文件夾一合直接塞給石澗仁,再奉送他一個白眼:「考驗一下你罷了,我才沒興趣呢,回去了,改天約了人再來泡溫泉。」

    轉身就高跟鞋可可可,不用揮手,一位司機就把商務車滑過來,石澗仁的目光從後面看過去,覺得這高挑的背影長發飄飄,頗有一番妖嬈魅力,而且他能確定這略顯交叉的腳步是故意的。

    每時每刻都在不經意中考察別人的小布衣,終究也會被考察啊。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18:17
八百九十五、從沒有什麼歲月靜好

    果然,等石澗仁晚上回到家,耿海燕已經把他的衛衣什麼的準備好放在沙發上:「柳秘書說你上班時候還穿著浴袍,是不是要給你整理一包衣物放到溫泉那邊的辦公室?我們這不會還要搬家到那邊去吧?」

    石澗仁對於千里眼、順風耳的八卦聊天群已經感覺無力:「怎麼可能,今天吃什麼?」

    耿海燕有變化,酸甜蘿蔔絲配紅燜羊肉,肥膩中用爽口來調和,這對於一貫都是回鍋肉打主力的碼頭風格是個巨大轉變,石澗仁都停頓了去換衣服的腳步:「啊?沒見過你做這種?」

    耿海燕表情也無奈:「她們問我吃什麼,給了我些建議,說這樣吃對你才健康一些,我中午還去外面飯館學了下,味道不成的話,你別嫌棄。」

    石澗仁才不嫌棄呢,狼吞虎嚥的收拾了出門,耿海燕說自己要去店裡,今天晚上裝修結束要準備試營業之前的最後整理,她順便去看看,晚點石澗仁從圖書館出來叫她一起。

    結果石澗仁今天不去圖書館了:「這個溫泉度假城和景區的經營還是需要找有經驗的人才事半功倍,我到城東去找之前的經營者,如果順利的話估計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過去,有大件的重物就留著給我來搬。」

    耿海燕找條絲巾戴在脖子上出門:「真的有點奇怪哦,這區裡才距離江州市區多遠,還就沒有棒棒了,我到各地出差的時候都特別看過,可能碼頭車站之類是有扛大包的人力搬運,但都沒有江州這樣遍佈市區都有的棒棒。」

    石澗仁還幫姑娘把領子拉起來點,雖然是春季了,晚上還是有點涼:「可江州的棒棒也越來越少了,這是個自然進化的結果,區縣裡面城鄉差別不大,都不吝於自己那點力氣,所以沒棒棒的市場,而城裡也越來越發展完備,趨向於專業的物流運輸,隨便拿根棒棒就想討口飯,也不那麼容易了,這社會進化就這樣,沒有文化就會越來越艱難。」

    耿海燕雙手揣外套兜裡思索:「可我在大學裡看見那些讀了十多年書的人,算是夠有文化了吧,還是有很多沒搞清楚自己該怎麼在這社會上生存下去,渾渾噩噩的打遊戲、談戀愛、吃喝玩樂就是生活的目的。」

    石澗仁倒是很樂觀:「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這一代人才開始追求物質享受,山裡和鄉下也是這一代才解決了吃飯的問題,過了生存的階段,自然下一步就會追求精神上的東西,很多人動不動看不起年輕人下一代,其實這就是狹隘,我反而認為只要這個國家能穩固的屹立,保證不要戰亂,那就肯定會越來越好。」

    走下樓梯的耿海燕吃驚停頓:「戰亂?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有戰亂,國家肯定一直都會在啊!」

    石澗仁笑起來:「沒有什麼是永恆不倒的,這個國家幾十年沒有戰亂,有些人就真以為那遙不可及,其實之所以很多人都忘了這種危機,就是因為這個國家替我們把危機擋住了,我們現在能談什麼個人追求跟理想還有生存的意義,都是有人在替我們擋風遮雨,老頭子經歷的那個年代,活著就已經是最大的意義了。」

    耿海燕表示從沒想過這麼驚悚的事情,但確實覺得現在的一切值得珍惜。

    特別是兩個人能在一個頻率上溝通了,這讓耿海燕臉上始終帶著笑。

    石澗仁把她送到還蒙著彩條布遮擋的店面,確實裡面四五個店員都在忙碌,估計是兩家店集中起來先搞這家化妝品店,因為這裡的貨品清理很麻煩。

    這也給了石澗仁一點觸動,哪怕當初是趙子夫跟林岳娜商量著搞出來的化妝品店,但同樣是按照自己搗鼓的規範化流程運營起來的,現在十多家店了,明顯那一套已經日趨完善成熟的清貨盤點流程都是自己陌生的,在這個社會分工日益精細化的年代,沒有誰可以什麼都搞得精通,還是要專注於發掘各方面的人才,才是自己最重要的責任。

    好比眼前這位前經營者。

    據說早期就是旅遊局下面的一位科長,屬於八十年代末最早辭職下海經商的那一撥兒,原本這個景區是沒有溶洞的,溫泉也只是個澡堂子修建在一個公園裡,所以這個距離主城區幾十公里的景點並沒有多少名聲,最多只是些畫畫寫生的、學校單位春遊之類才會來在水邊看看風景,洗個溫泉澡就走了,根本不會產生什麼消費。

    正是這位名叫傅育林的前體制內人員,大膽的把一直鐵鏈緊鎖柵欄門的溶洞打開,用極低的價格承包這個別人覺得莫名其妙的山洞以後,又自籌資金開發裝飾了溶洞裡面的燈光工程,把石澗仁不太會欣賞的鐘乳石景觀推向了全市,成為這個景區第一個收費項目,從而賺到了第一桶金。

    然後才逐步積累資金到承包旁邊的溫泉,就是以原來整個公園的規模逐步開發成了溫泉度假村,這才從原來幾塊錢的門票陡漲成了幾十上百塊,真正變成了區裡面的搖錢樹。

    這也許也是石澗仁剛才給耿海燕有點感慨的地方,同樣是白手起家,一二十年前的這些人經歷遭遇的困難比現在複雜多了,除了政策上的隨時可能觸礁,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參照和借鑑,哪像自己做的這些事情都是可以觸類旁通的,其實機會比當年多得多。

    好比中午石澗仁從錄像帶裡看見另一位同樣和傅育林一起被採訪的企業家,就是個山裡人,和別人一樣只讀到小學文化在家務農養豬,偏生這個人就有膽量翻山越嶺收了各家的豬肉來做成腊肉賣到城裡,冒著被打擊成投機倒把的危險坐過牢,最後帶動一個鄉都養豬賣腊肉發了財,接著卻在所有人都以為養豬賣腊肉賺錢的時候,低價收各家各戶做腊肉不要的內臟來加工,指頭大點的真空小包裝鹵豬肝、豬心之類,竟然賣出個幾千萬的年銷售來,等其他人發現賣腊肉的市場太過飽和利潤微薄的時候,只能仰望他,因為他已經建立起成熟的半機械化流水線生產廠,成為難以模仿的高門檻了,到這時候,這位百萬富翁還是不哼不哈的農民。

    這也許就是經商的天賦,不得不承認就是有些人能從芸芸眾生中脫穎而出。

    石澗仁就是帶著這樣期許,敲響了傅育林的家門,區衛生院宿舍後面一排平房的門,這個曾經的千萬富豪,現在住在這樣的地方,這本來就夠讓人吃驚了,特別是看著破損的紗窗門外還堆著蜂窩煤灶,對於江州這個天然氣蘊含豐富的區域,這基本都是被排除在城鎮居民以外的非主流待遇。

    要拉開搖搖欲墜的紗窗門才能敲響裡面的木門,石澗仁是瞥見下面門縫有燈光的,可一敲之下反而黑了,然後無論他怎麼敲,裡面都沒有聲音,直到他開口:「傅先生?傅育林先生?我是金龍溫泉度假……」

    還沒說完,剛感覺門內好像有點動靜,就突然聽見金屬碰撞的聲音,接著木門猛地拉開,接著一道黑影帶著風聲嘯叫一般迎頭砸下來!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18:19
八百九十六、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

    哪怕石澗仁心裡有點準備,還是給嚇一跳,忙不迭的閃開還拉過搭著手的紗窗門來抵擋,結果木頭架子做的紗窗門咵啦一聲就散開了!

    那分明就是一根金屬棍!

    這麼狠?

    石澗仁心有餘悸的感受鐵棍從肩膀側面擦過,現在趕緊雙手一把抓住那頗有些冰涼的棍子想劈手奪下來,萬萬沒想到另一條黑影直接又從地上頗為狠辣的挑起來,躲閃不及的小布衣雙腿之間立刻遭了打擊,那種男人才能理解的不可描述之慘痛,差點讓他仰頭大叫了,雙膝更是一軟的跪下去!

    自打下山以來,石澗仁還沒遭過別人這麼重的打擊呢!

    能與之媲美的估計就齊雪嬌那專業三連擊了。

    不過隨著石澗仁死死抓住第一根輕飄飄的鐵棍,雙腿跪下去還壓住了另一根鐵棍,裡面的人影也頗為奇特的直接滾出來,和石澗仁抱摔到一起,毫不客氣的揮拳重擊:「打不死你們這些狗日的……」

    後腦勺和耳後莫名其妙的就挨了兩拳的石澗仁才從兩腿間劇痛中被分散了注意力反應過來,艱難的伸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分開,更沒想到的是對方竟然如同戰場上生死廝殺一樣,再次出人意料的張嘴就咬,一口咬在石澗仁那張開手臂的內側,終於痛得石澗仁慘叫不已:「你!哎呀,你是狗啊……怎麼咬人……哎呀!」

    一貫溫文爾雅的小布衣不得不使出狠勁,伸手卡住對方的脖子,但這種時候也沒失去理智,摸索著使勁壓迫對方下頜骨拐角處而不是可能導致窒息的咽喉氣管。

    石棒棒的手爪子力氣還是要大不少,況且摸著對方脖子上的皮膚肌肉鬆弛程度就能感到對方的年紀也老,所以這麼一按之下果然就鬆口了,那個接近頸部血管的著力點很容易讓人覺得劇痛和暈眩,但縱然這樣,對方還是從喉結裡翻滾著咒罵的聲音:「狗日的……狗日殺千刀的流氓……老子要咬你們的血……」

    遭受連番傷害的石澗仁簡直覺得無妄之災:「我不是流氓!曾洪富已經被警察局抓起來了,我是代表政府……」

    話音剛落,那彷彿已經失去動力的身軀再一次劇烈反抗,又一口咬過來!

    這回一口咬在石澗仁的肩膀上,哪怕石棒棒的肩部肌肉雕塑般的厚實,還是帶來一股劇痛,而且就在石澗仁耳邊那有些蒼老的聲音都從嘴角鼻音冒出來:「咬的就是政府……咬狗……」

    都以為對方認錯人的石澗仁,只好手上再次用力,這回疼得他肩膀都在發抖了,也不敢再鬆開,而是死死的把對方壓住推開一些:「你看清楚!我都不認識你,你傅育林麼,你要講道理!」

    被推開鎖住咽喉的人影這下石澗仁終於能看清了,藉著周圍昏暗的路燈燈光,狀若瘋子一樣的男人頭髮鬍鬚幾乎都連成一片亂糟糟,所以看不清眉眼之間的細節,可身上的衣服也跟他頭上的鬚髮一樣亂,最讓人觸目驚心的當然就是地上那兩根鐵棍,石澗仁壓在地上的鐵棍,這時候看清分明就是兩根殘疾枴杖,撐在腋下行走的枴杖!

    有了這個提示,再低頭看看,果然發現對方褲管之下的雙腿雖然還在,但完全是以不正常的角度甩在地上,絕對處於癱瘓萎縮的狀態!

    這時候就能理解剛才對方攻擊的步驟,分明是開門砸一枴杖,另一邊撐在地上的撩起來時候,整個身體肯定也失去平衡,只能撲上來撕咬了。

    口中還在胡亂:「道理!這世界哪有什麼道理……這王八蛋的社會,政府就是最大的王八蛋……」

    石澗仁剛剛湧起來的怒氣都不見了,手指上的力量也鬆了不少,連帶聲音都平和:「是傅先生麼,曾洪富已經被抓起來了,溫泉城被收回來了……」

    手指上明顯能感覺到對方是聽見了這幾句話的,可反抗的掙扎跟聲音沒停歇:「都是一群王八蛋!都是最不要臉的!抓起來?不過是惹了人換了靠山!收回來?還不是換了強盜換了刀!換湯不換藥的強盜,天下烏鴉一般黑,最黑就是政……」

    肩膀和手臂火辣辣的疼痛,耳中更聽得怒火中燒的咒罵鋪天蓋地,石澗仁卻徹底沒了火氣,甚至連手都鬆開,慢慢試著先撿起那兩支枴杖:「來,先站起來,能站起來麼?」

    那接過枴杖的手臂立刻抓了枴杖就要砸下來,石澗仁強硬的抓住枴杖腿不松開,使勁掙了兩下都無法從這種固若磐石一樣的結構裡搶奪下來,口中咒罵換了個方向:「少跟老子貓哭老鼠,少在老子面前裝善人,我見得多了,有用的時候是塊寶,用過了連夜壺都不涮,臭烘烘的扔在牆角!」

    石澗仁是蹲著的,有理不在聲高:「我是市裡面下來掛職的,不是體制內幹部,也是個商人,上週末曾洪富一幫人都被抓了,區委書記姚建平指派我暫管溫泉度假城和溶洞景區,我只是來掛職的,半年不到就會走,所以我想請你去跟我一起管理經營……」

    對方的怒罵聲中,石澗仁自顧自的按照自己節奏說話,絲毫不受影響,反而讓對方不得不停下來聽他說什麼,石澗仁的聲音還是那麼平穩平靜:「我能猜測到,過去的時間裡,你遭遇了很重的打擊,財富、地位、身體都被剝奪了,但更重要的是失去了對這個社會的信任,光憑一個曾洪富肯定不會把你害成這樣,但你自己也是其中一員,捫心自問,在他陷害謀取你財富的過程中,你敢說一絲一毫的錯誤都沒有犯過?你一點過錯都沒有?」

    這時候又能感覺到枴杖那頭握持的身體有掙扎的瞬間,幾乎傳遞出憤怒反擊的前兆,但石澗仁穩穩的手和聲音讓掙扎徒勞:「你的年紀比我大,這個社會骯髒黑暗不需要我跟你爭論,可當你是既得利益的時候,你不是在享受這個社會帶來的一切麼,怎麼同一個社會翻臉就變成烏黑不堪了?醒醒吧……現在我已經懷疑你能不能再重新工作,重新面對這個社會,因為你的心態比你的雙腿還要萎縮,沒了腿依舊能活著,但沒了心態,我估計你現在活著就靠仇恨,現在曾洪富等人倒下,沒準兒你心裡最後一點支撐的東西完結了,你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站著說話腿不疼的石澗仁真的站起來:「溶洞景區破敗不堪,溫泉度假城又髒又混亂,現在一共一百多號員工,我甚至都不知道去年年收入大概是多少,我估計這景區也跟你的心態差不多,要死了,對我來說,掛職半年拍拍屁股走人,這玩意兒是死是活都不會影響我的生意,這片景區溫泉荒廢在那也無所謂的,本以為還可以找你來搗鼓一下,我看還是趁早省了這份心。」

    說完真的拍拍屁股走掉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當然那癱坐在地上的黑影也沒叫住他,就那麼怔怔的半截身體杵在破爛不堪的水泥磚塊地上。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過於心死。

    哪怕是在這春天裡。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23:15
八百九十七、就是要觸及靈魂

    雞賊的小布衣其實走過平房就悄悄的趴在角落上,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個頭偷窺!

    他還怕這傢伙要是真的被罵得心死如灰,萬一想不開自殺呢?

    這片平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已經沒有人住,剛才這麼吵鬧廝打一番,沒見周圍有什麼動靜,另一頭遠處好像倒是有兩家亮著燈的,也沒人出來勸導或者看熱鬧,再抬眼看看周圍那些頗為荒廢的老建築,還真有點瘆得慌。

    還好石澗仁專心致志不考慮這些問題,就那麼看著地面上的半截身子,起碼半小時以後才艱難的撐著枴杖起來,搖搖晃晃的撐著進了屋,那破紗窗門沒關,就那麼耷拉著,也沒聽見關門的聲音,但是燈亮起來了。

    所以石澗仁連忙躡手躡腳的又走過去,萬一對方要是在屋裡尋短見還能搶救一下,結果還差著三五個門口的時候,忽然聽見枴杖頭杵在上的聲音出來,石澗仁趕緊貼在了牆上,利用門洞遮掩下自己,卻瞟著那搖搖晃晃的枴杖身影,到了門口的蜂窩煤灶前,叮噹幾下金屬聲,應該是取了壓住火頭的蓋板,掇了裝滿水的銻壺放在灶頭上,最後乾脆自己坐在門檻上,點了一支煙。

    這一坐,起碼就是半小時,等那一大壺水燒開了,才直接在門口揀了個盆子倒水洗臉刮鬍子。

    七八米外的石澗仁就那麼靜靜的看著,彷彿在感受這個人的心路歷程。

    就好像他從被撕咬的劇痛中感受到對方那種深入骨髓的痛苦,現在依稀能從這不尋常的舉動裡感受到什麼。

    滿臉連成一片的花白鬍鬚頭髮肯定不是天天修剪能形成的結果,現在卻拿著一把什麼剪刀收拾,不怎麼順手,但動作慢吞吞的也沒家人出來幫忙。

    石澗仁又看了一個多小時,明顯那壺水到最後都沒那麼熱氣騰騰了,跟個原始人一樣的男人才把鬚髮剪得基本有個人樣,這時候他就確定對方不會想不開了。

    因為這人整個過程都把剪下來的鬚髮放在旁邊攤開的報紙上,細緻整齊不糊弄,收拾完了更是把報紙疊了幾下才扔到門口的撮箕裡面,又坐在門檻上抽了一支煙,才慢吞吞的進屋關門。

    起碼這修剪的人樣是要給人看的。

    石澗仁又賊眉賊眼的趴窗戶上從縫隙看裡面真是上床睡覺關燈,才心滿意足的回去了。

    走出這已經被新式醫院搶市場後變得愈發敗落的衛生院,被街頭的夜風一吹,石澗仁才覺得臉上有點疼,而手臂內側跟肩頭那就是火燎一般的難受,這是他如何體諒對方都無法掩蓋的生理感受,難受極了。

    但還是堅持過去店裡接耿海燕。

    正在忙碌的姑娘時不時都在瞟門口,從看見石澗仁的身影就笑著跑出來,然後笑容立刻凝固,有點不敢相信的伸手摸:「怎麼了?怎麼了?摔了還是掛了?」她個頭本來就矮小不少,現在急得都要跳起來看了。

    石澗仁沒什麼隱瞞和覺得丟臉的:「話不投機打了幾下,有痕跡?」

    耿海燕使勁拉他的衣領要石澗仁彎下腰來:「抓出血了,是男人嗎?怎麼打架還抓臉的!疼不疼?」輕輕吹著卻讓石澗仁很想不到的竟然伸手指在嘴裡點了些唾沫就給他臉上抹過去!

    石澗仁笑:「這還不算疼,肩膀咬了兩口,估計破皮見血了,待會兒找個藥店買點藥膏,你這口水消毒不夠的。」

    耿海燕哎呀一聲,連忙轉身回去店裡吩咐,手裡倒是拿了兩瓶化妝品出來:「真是昏了頭,有這種柔膚水生肌水嘛,趕緊進去我幫你擦洗上藥。」

    石澗仁看看裡面幾個姑娘,還是有點信不過化妝品:「買藥膏吧,用藥棉蘸點紅藥水紫藥水之類的管用一些。」

    耿海燕真是個傳統的好姑娘,立刻回頭說了聲拿了自己的挎包出來,著急的拉著石澗仁找藥店,小地方也有小地方的好處,所有店舖都集中在步行街上,區裡可能最主要的幾家二十四小時營業藥店都在這裡,可買了東西回到家裡,耿海燕小心翼翼的幫石澗仁把衣服脫下來,氣得立刻就要發飆抓菜刀去砍人了!

    幸虧石澗仁說還是買點藥棉消毒水,肩膀肌肉上的牙印咬痕深得再重些,都能撕咬下來了!

    如果換做別的文靜姑娘,這會兒多半都要哭出來了,石澗仁哭笑不得的拉住了耿海燕:「你不覺得這會兒幫我消毒創口包紮一下才是最重要的麼?」

    火爆的姑娘這才耐著性子開始收拾,口中依舊罵罵咧咧:「這是怎麼了?殺他爹媽還是搶了兒女?怎麼對你這麼下得了口……」

    石澗仁還得指點她別把消毒藥水隨便潑在傷口上,可藥棉慢慢塗抹還是疼得他有點抽抽,說話分散注意力:「你想想,一個春風得意的老闆,家財萬貫事業亨通,突然就被人奪了去,還斷了腿,住在跟叫花子差不多的地方,嗯,和我們原來那些棚戶區也差不多,哎喲,輕點輕點……」

    耿海燕連忙抱歉:「聽你說起他就是氣,手重了點,重了點,要不我們去醫院吧。」主要是覺得自己不專業。

    石澗仁的養生主要是針對飲食睡眠,對這種傷還是有點不以為然:「不就是咬點小傷口嘛,回頭就好了。」

    耿海燕重新把注意力回到咒罵上:「狗日的我說他就是活該!生娃兒沒得石澗仁溫柔的制止她:「任何一個人落到那種地步,肯定都是灰暗仇恨的,他沒報復社會恐怕都是阿彌陀佛了,算了吧,如果他經過這一遭能夠回頭,我倒是覺得不失為一樁好事。」

    耿海燕像個小妻子似的埋怨:「你傻啊!就像個唐僧肉一樣!抬手,這邊也咬穿了,狗日的真是屬狗的……咦,你說人咬了會不會得狂犬病?我們碼頭就有個得了狂犬病沒多久就死了的!」

    石澗仁被她逗笑了:「怎麼可能!」

    耿海燕卻認真起來:「越想越覺得可怕,等等,我要找人問問……我問問齊醫生……」說著放下手裡的東西去打電話了。

    石澗仁哎呀:「你好歹也幫我把衣服裹上啊。 」

    耿海燕隨手拿自己的大衣給石澗仁披上,手裡的電話接通了,快速說幾句掛了回來:「看看!問專業人士就是好,幸好問了……」原來齊雪嬌說一般只要不是得了狂犬病的人咬問題不大,但細菌感染還是有的,除了擦消毒水最好還是把傷口挨個使勁擠一遍,把血水擠出來一些。

    還好耿妹子手勁大,又沒那些嬌滴滴下不得手的做派,真是把石澗仁那每個牙印上都謹遵醫囑的擠了一遍,痛得石澗仁都死去活來了!

    好像石澗仁的確是對疼痛比較敏感,當初齊雪嬌那復健正骨的手法就把他疼得靈魂出竅,後來闌尾疼也夠慘的,這一回說起來只是點皮外傷,可真的很痛嘛。

    耿海燕還興致勃勃的說要幫他洗澡!

    這姑奶奶也不是一般人,總之就是沒其他女性這個時候應該表現的嬌柔心疼。

    活脫脫的女漢子。
todozoom 發表於 2018-5-1 23:20
八百九十八、性格決定命運

    所以第二天耿海燕甚至還要求跟著石澗仁去他的新單位看看。

    石澗仁都詫異了:「你今天不是新店開業麼?」

    耿海燕漫不經心:「如果你也開業過幾十個店,就知道那也沒什麼可值得激動的了,你不會又在那邊遇見了什麼姑娘吧?」

    石澗仁問心無愧:「好好好,你也可以當成遊客去感受一下這種浴場溫泉,其實我們溫泉度假城的設施還是蠻不錯的。」

    於是耿海燕理所當然的還跟著去了電視台,捲起袖子一點不矜持的跟著搞綠化勞動,這讓認識她的那些拍攝團隊成員們很熱情,對於其他這兩天新加入的勞動者來說還多了些優越感,上班以後石澗仁到辦公室拿了關於和圖書館之間的活動計劃書,看了看昨天改編出來的宣傳片,就開車和耿海燕去度假城了,留下電視台裡各種議論紛紛,原來石台長的女朋友是這位,看起來肯定不如吳曉影那樣的明星漂亮,也沒有那位秘書氣質出眾,但的確是個顧家宜子的好老婆模樣啊,娶妻在德嘛。

    耿海燕的確是有這種德,來度假城就是關心石澗仁的吃穿用行,到了還沒營業的度假城也不要石澗仁安排:「你忙你的,我到處看看,說不定還有什麼心得體會可以給你匯報呢。」

    見過在門口招呼安排保安的張明孝,石澗仁就面對史維梓了,先簡單的把昨晚自己跟傅育林的接觸說說:「我的做法很簡單,幫他卸下仇恨的包袱,如果重新能想再看一眼度假城,想著這自己一手打造起來的景區能夠重新煥發青春,我想他應該還是有感情的,對我們的工作也有幫助。」

    史維梓現在可能覺得石澗仁這成功企業家的身份真不是白來了,有點虛心,也在儘量試著積極:「我昨晚給旅遊局、警察局等幾個部門打了電話,他們都說隨時能開業,不需要通知誰,反正這裡也沒停水停電,我們今天就能把景區和溫泉打開營業了。」

    石澗仁這時候卻不著急:「當時我急著表明態度,就是怕因為調查案情把整個企業荒廢了,現在既然所有職工已經明確了馬上就要恢復營業,大家有了心氣不至於散了隊伍,那反而要抓住這個機會整頓改善,這就好比防止掛倒檔的工作做到了,磨刀不誤砍柴工,接下來用二檔起步,是不是要便捷一些呢,況且現在我們還沒有建立起完整的財務系統,如何把這個爛攤子擴大營業額,也要有個明確的計劃,怎麼推廣,目前賬上等於沒有一分錢的狀況下,怎麼給員工發工資,還有多少天到發薪?」

    史維梓也在逐漸轉到商人的思維來:「啊,您還別說,現在想想還有十來天就要發工資,一百多號人,少說也有十來萬吧!」臉上都緊張了。

    所以這個時候找石澗仁來真比別的人合適,起碼這會兒讓他墊錢都不是什麼大問題。

    財務總監吳迪過來的時候,都不需要帶現金過來:「您給市警察局聯絡一下,我已經安排了三位財務人員過去接手賬務清理,然後這邊我先帶人給做一套全新的賬本,最後再把清理完的資產做進來,兩邊都不耽誤,另外把整個收銀出納系統接管了,您看還有什麼問題?」

    這就明晰多了,石澗仁先給盛國祥打電話請求支援工作,再介紹史維梓給吳迪認識,三人正商量工作細節到了接近中午,張明孝打電話過來:「來了,真的來了個瘸子,杵著枴杖說要找負責人。」

    石澗仁讓秘書和財務繼續,自己出去,走出臨時的辦公室,整個度假城大廳兩層樓上上下下到處都在做清潔,所有以前的地毯都在用酒店運過來的設備機器清洗,那些到處都是煙頭燙痕的裝修木作,各種受損的地方現在剛到的裝修公司項目經理帶著人還在做評估,估計全面開始做都得下午晚上,但承諾莊總命令了就算是連軸轉也要日夜趕班的把這些修補工作做好,柳清帶過來的人已經熟悉了各個部分細節,不是帶著裝修工在找問題,就是試著給各個部門崗位整頓培訓,總之整個度假城裡現在一派忙碌的景象。

    唯有耿海燕坐在大廳沙發上東張西望,看見石澗仁出來才跳起來迎接:「你的辦公室呢?我給你帶了幾件內衣和襯衫放好。」

    石澗仁簡便:「我哪裡需要什麼辦公室,更衣櫃吧,這浴場最不缺的就是更衣櫃,那誰,來個人給我安排個更衣櫃……」

    結果耿海燕關心他的去向,聽說是昨晚的始作俑者來了,連忙從自己挎包裡把塑料袋拿給員工:「我要去!看我不打他個滿地找牙!」

    石澗仁其實是抱著讓她學習的態度:「走吧,也該讓你去看看,但如果你對他不敬,我這被咬兩口就是白咬了,我要的是人才,可不是要你幫我報復出口氣的。」

    耿海燕迫不及待的催促:「走吧走吧,我還會給你丟臉?」

    結果看了人,虎虎生風的耿海燕哪裡下得了手。

    深藍色的西裝應該是牌子貨,但也只是以往的牌子,現在雖然儘量整齊,但邊角磨損還是明顯的,裡面的襯衫就不用說了,褶皺到處都是,洗得都有些透亮了,給人第一眼的觀感就是他已經儘量想穿得正式一點,可但凡兜裡有點錢,買件十來塊的地攤貨都不至於這副模樣的潦倒。

    不過一兩年的時間,就可以把曾經的富豪摧毀到這樣落魄的地步,讓人不由得感嘆世事難料,當然更難料的可能連這位自己都想不到還會這樣穿戴整齊的站在這裡吧。

    但穿戴上的淒涼,怎麼都比不上那勉強落地的雙腳,皮鞋早就因為不規則落地摩擦變形了,枴杖上也到處都帶著痕跡,腋下的墊層都破損不少,現在勉力支撐著這個男人站在溫泉城大門前,遠處路邊有幾個小賣部、泳裝店之類的當地人聚集處,似乎都沒認出來這個狗啃過的花白短髮,一臉胡茬的老男人曾經就是這裡的所有者。

    沒了鬚髮遮擋,石澗仁也看著那張滿是皺褶的臉,資料上應該跟楊玉國差不多年紀的前體制內科長,辭職下海波詭雲譎沉浮這麼些年,相比那個喜歡把不犯錯掛在嘴邊的小電視台台長,到底哪種人生才叫有意義?

    張明孝還小聲站在石澗仁背後補充:「從公共汽車站那邊過來的,不是出租車……」

    石澗仁不說話,站在打開的鐵門內側,注視著那個男人。

    起碼站在那十多秒,才重新撐住了枴杖進來,到了石澗仁面前,不知道昨晚他有沒有看清石澗仁的臉,但應該能辨認這就是被他咬過的人:「領導您好,我是傅育林,我想你能給我個機會,重新把溶洞景區和溫泉城做起來。」

    石澗仁一如既往的賤,趁機打壓:「你承包這裡當老闆的時候可以賺得缽滿盆滿,現在我最多能給份不錯的薪水,這兩者之間是有天差地別的。」

    傅育林深吸一口氣:「管吃住就行,但要讓我看到審判曾洪富的下場。」

    還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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