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太陽之子
那種感覺就像是自己化作了一條游魚，而這夜空就是那無邊無際的大海。趙華生以思緒為鰭，在這星辰大海之中不斷的暢游著。在這靜謐的夜空下，在幽靜深邃的貝加爾湖旁邊，趙華生的思緒飄到了很遠很遠。
「華生，你有什麼事情嗎？」沉默片刻，李薇問道。
「哦。」趙華生應了一聲，再度陷入到了沉默之中。李薇便也沒有再說話，而只是悄悄的將趙華生的胳膊攬進了自己的懷抱之中，然後側了側身子，將腦袋靠在了趙華生肩膀之上。
「非天文又或者物理專業的人可能很難體會到宇宙星空的遼闊以及自己的渺小。」趙華生輕輕的開了口，「他們可能從書籍、電影、網絡之上聽到了過許多諸如「浩瀚」、「渺小」之類的詞彙，但他們對於宇宙的遼闊以及人類的渺小永遠不會有切實的體會。」
李薇沒有開口，只在那裡靜靜的聽著。
「我們人類文明從遠古時代開端，在這一無所有的地球之上發展出了光輝燦爛的文明。你可能無法體會到，當第一名原始人類開始使用石頭打磨出來的石刀又或者石斧的時候，他將整個人類文明往前推動了多麼巨大的一步。在這以後，火、弓箭、漁網、青銅器，以至於後來的工業革命、蒸汽機的發明、電的發現和利用、計算機的發明，以及原子能……等等等等。每一種工具或者原理的發現都為人類社會帶來了翻天覆地的改變。我們創造了藝術，創造了醫學，創造了多種多樣地球之上從未出現過——可能也是宇宙之中從未出現過的東西。我們當然有理由驕傲於我們自身的偉大。」
「但事實是，我們太渺小了，太渺小了。」趙華生歎息道：「宇宙猶如無窮無盡的大海，我們現在僅僅在這大海之中舀了一瓢水而已。」
「這夜空之中的任何一顆星辰和我們的距離都足以窮盡我們的一生去追尋，這夜空之中的每一處黑暗都隱藏著或許直到我們人類文明終結都無法探查清楚的謎團。我們太渺小了，真的太渺小了。你哥哥在臨死之前和我說了一番話，雖然我也屬於天文學家的範疇，但我仍舊直到現在才完全體會這番話之中的意境。」
「就像現在。宇宙之中星辰生滅，恆星誕生，度過一生，然後爆炸，這僅僅只是很尋常的事情而已。這樣的事情在宇宙之中每時每刻都在上演。而現在，我們的太陽輻射水平僅僅降低了不足百分之十五，我們人類文明就幾乎陷入到了末日之中。」
「天文學家和物理學家是這世界之上最有危機感的兩種人。因為知道我們自身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我們才甘願窮盡自己的一生去追尋那無盡的奧秘。你哥哥是這樣，我也是這樣。在我們的文明之中，還有許許多多的人是這樣。」
趙華生心中的感慨似乎很多，又或者，在這段時間之中，趙華生心中鬱積了太多的話語需要找一個人來傾訴。
「但有時候我會感覺很無力，十分的無力。因為我們太過渺小，而這宇宙又太過浩瀚了啊。」趙華生嘆息道，「一個人，又或者一個文明的生命歷程，相比起整個宇宙來說又算得了什麼呢？就算天才如牛頓、愛因斯坦，他們的工作也僅僅是解決了一些問題，然後順帶著為人類帶來了更多的未知。我們人類文明發展了幾十萬年，一直發展到現在，我們仍舊連導致太陽變暗的原因都查明不了。」
李薇依偎在趙華生懷中，柔聲說道：「我們人類文明就是在一個又一個像你這樣的天才前赴後繼之下才會不斷前進的呀。」
趙華生沉默，然後搖頭：「不，我不是天才，你哥哥才是天才。」
「你哥哥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天才。如果沒有李奇所長，我們至少要到十年之後才能有如今這樣對於太陽的理解程度。」
「科學界有人將你哥哥稱呼為太陽之子，你知道為什麼嗎？」趙華生問道。
「還有這樣的稱呼？我倒是不知道呢。」李薇說道。
「因為……如果不是誕生於太陽之上，怎麼會對太陽這樣瞭解？你哥哥就像是生存在太陽上面的人一樣，太陽聚變模型，太陽大氣模型，對流、輻射、日冕、磁場，你哥哥就像是親自在太陽上面看到了這一切一般，輕而易舉的將這些難題解答了出來。包括我在內，我們研究所之中的研究員們全部都無法想像，在李奇所長頭顱之中存在的到底是怎樣的一顆大腦。毫不客氣的說，在恆星物理領域，你哥哥的地位相當於愛因斯坦在物理學界的地位。」
「我也隱約聽說過什麼，但好像……我哥哥的這些研究成果，都是在近兩年才出現的。在兩年之前，我哥哥雖然也是最為頂尖的恆星物理學家，但還不至於像你所說這般傑出。」
「誰知道為什麼呢。或許你哥哥身邊真的存在一個外星人也不一定。」趙華生說道，「但我更願意相信這一切都是你哥哥的貢獻。」
李薇所說的都是事實。確實是這樣，在兩年之前，李奇並沒有這樣傑出。正是因為在這兩年之內所做出的一個個貢獻，李奇才有了「太陽之子」這樣輝煌的稱號。
「我很崇拜你哥哥，在我還在上大學的時候，我就已經將你哥哥當做成了我的偶像。」趙華生說道。
「那麼……此刻，你和你偶像的妹妹一同坐在這靜謐夜色之下聊天，你又是什麼感受呢？」或許是聊天內容太過沉悶和晦澀的緣故，李薇難得的開了一個玩笑。
可是趙華生是一個呆板的人，所以趙華生直接忽視了李薇這句玩笑。
「我的壓力很大。」趙華生說道，「壓力很大。」
李薇的語氣略有些沉悶：「和我在一起壓力很大？」
「不，我沒有說你。」趙華生的話語之中沒有任何感情波動，仍舊維持著平穩，「……是你哥哥。你哥哥太傑出了，和你哥哥相比起來，我僅僅只是個普通人，現在，你哥哥卻要讓我去解開他佈置下的謎題，完成這拯救人類文明的任務……我壓力很大。我動用了我全部的見聞、學識，思考了我所有的過往，甚至於有政府機器的幫助，可是我到現在為止仍舊沒有絲毫進展。我在想，你哥哥將這個任務交給我，是不是他犯的一個錯誤。」
「我盡力放平我的思緒，我觀賞我所能想像到的最美的景色，我享受所能想像的最美好的生活，和最美好的人在一起，我竭盡全力想暫時拋開這個謎題，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你哥哥的遺言就像是跗骨之蛆一般，始終纏繞著我，讓我一刻不得解脫。我想去解決它，可是解決不了，我想拋開它，可是它始終在我身邊。」
趙華生的語氣有些低落。
李薇抓住趙華生手臂的力道更大了一些，像是在給趙華生傳遞某些看不到的能量一般。
「有我在你身邊呢。」李薇柔聲說道，「我來和你一起承擔。」
「謝謝。如果沒有你，我真的承受不住。」趙華生說道。
夜色仍舊靜謐。隱隱的波浪聲仍舊在不間斷的傳遞過來。天空如同一塊純黑的幕布，那點點繁星就像是一顆顆的寶石。夜色很美，趙華生和李薇都保持著沉默。夜空之下，趙華生的思緒再度飄到了遠方。
「享受應該結束了。」半響之後，趙華生說道：「從明天開始，我就要恢復工作了。我身上擁有解開謎題的獨一無二的鑰匙，你是對你哥哥最熟悉的人，那便讓我們兩個人一起將你哥哥留下的謎題解開吧。」
「好。」李薇說道。
蒙卓站在距離這裡最多只有二十米的地方一動不動。這個距離保證他可以在意外發生之後一秒之內到達趙華生身邊，又不會因為自己的存在而干擾到趙華生的思緒。
蒙卓的耳機之中正有一段話語傳出來進入到了蒙卓的腦海。
「依據我們心理學專家組的評估，我們認為，談戀愛這種事情不僅不會對趙華生的工作效率產生影響，反而會產生許多有益的幫助。這可以讓趙華生心理更加的堅韌，承受能力也會大大增加。處在正面情緒之下，趙華生的思維會更加的敏銳，這對於趙華生解開謎題有很大的幫助。尤其是，李薇是李奇的妹妹，她是最為熟悉李奇的人，她在趙華生身邊會給趙華生的工作帶來許多便利。所以這是一件好事。你不僅不要干擾他們，相反，你還要盡量多的為他們創造機會。」
「我明白了。」蒙卓漠然的說著，聲音的大小剛好維持在一個不會被趙華生聽到，又恰好可以被耳機話筒感應到的程度，「最新進展，趙華生在李薇的鼓勵之下，已經決定要從明天開始恢復工作了。」
「你看，這就是談戀愛的好處。」耳機之中傳出了某個心理學專家的聲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