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化變異] 星辰之主 作者:減肥專家 (連載中)

 
jjyy168 2016-12-18 10:16:46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6 2043857
jjyy168 發表於 2019-3-11 13:59
第五百零三章 心之潮


“暗龍神?”羅南眨眨眼,“那是什麼?”

“這是阪城傳統神話中的水神之一……”

“阪城這邊存在超自然神明嗎?我記得畸變時代後,各個文明宗教的‘轉化率’很感人……噝,脊椎上可以再吃點兒力。”

蛇語仍無言語,只是應聲加力,務必要讓羅南滿意。與此同時,她也在悄然觀察,畢竟頭一回與羅南在現實世界長時間接觸,貼近最真實的形象,和雲端世界強勢主宰的壓迫力大不相同,需要再體會、再結合、再修正。

羅南能夠感受這份暗中觀察的意念,也由蛇語去。他很享受蛇語的服侍,但這不代表他要擺上位者的那些臭架子,喜歡就是喜歡,舒坦就是舒坦;同樣的,對知識性的資訊,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感興趣就是感興趣。

在羅南的帶動下,殷樂不自覺也進入了授課的角色,反正前期功課做得十足。她打開了虛擬工作區,展示收集的資料,劃出重點:

“這裡面涉及到了阪城當代教團神社超凡力量的根源的問題。按照阪城的神道傳統,大澤神社並非是供奉暗龍神的總社,照他們說法是,他們供奉的是從總社請來的暗龍神之‘荒魂’,代表著神明粗暴、勇力的形態,大概類似惡念分身之類。

“所以,確切的說法是‘暗龍神荒禦魂’,形象和神力,都與神話傳說中的‘暗龍神’有所區別……這份區別非常關鍵。”

阪城的神道傳統比較複雜,殷樂只是大概介紹一下,重點也不在這裡。她再次切換介面,虛擬工作區中,適時顯現了供奉神明的比較圖。

“暗龍神”是比較傳統的東方古龍形象,略有變動,但還能接受;可另一側的“荒魂”模樣,就比較荒誕了。

“哦,什麼啊!”

讓羅南吃驚的,是一隻頗為猙獰的怪物,整體輪廓看上去像一頭水牛,然而四肢結構,卻更像是昆蟲的節肢,尖銳曲折。身軀低伏,姿態更像是蜘蛛模樣。

“這個荒魂的形象,更類似於列島古傳說中的‘牛鬼’,屬於妖魔類,但這邊本來就是妖魔、神明經常互換,民眾很容易接受。

“當然,這也不是什麼妖魔,而是阪城周邊存在的一類畸變種,大概是為了貼合阪城傳統,這裡的畸變生物學家,仍將其命名為‘牛鬼’。

它們活躍在阪城臨海區域,屬於水生物種,但也經常順著河道潛入北部山區捕獵,大多數獨往獨來,活動範圍很大,危險性也很高。”

“畸變種和神明……好像有點兒耳熟!”

羅南感覺這段有些熟悉,他在蛇語的揉捏下輕輕晃著腦袋,檢索記憶中的資訊:“對了,閱音姐給講過。”

那是剛進入裡世界圈子不久,夏城分會安排的一系列常識課。何閱音講的是《靈波網內外的世界秩序》,主要內容是裡世界和世俗世界的勢力分佈,以及運行時的系列明暗規則。阪城這邊的情況,確實提了兩句。

殷樂停下來:“那麼……”

“繼續講,繼續講,尤其是畸變種和神明‘互相成就’,大概是這個吧,我差不多也忘光了。”

“是。”

殷樂做了個深呼吸,按照羅南劃定的範圍,稍做調整,繼續她的講解:“所謂的‘互相成就’,其背景就是:畸變時代到來後,在廢墟上建起的阪城,成為列島上唯一的大型都市,也基本繼承了列島文化。可在超凡力量出現的前些年,其神道傳統,似乎並不具備能夠產生出超凡力量的土壤。直到某個出身於傳統神社,又極具瘋狂因素的能力者,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實驗,當然也可能僅僅是突然的神智錯亂……

“他通過祭神儀式,將自家神明與當時正在列島周邊肆虐的某個強大畸變種,直接聯繫起來,對其頂禮膜拜。而且真的實現了關聯,得到了回饋,形成了某種共生關係,也由此使那一神社的多名世俗神職人員,一躍成為能力者。

“不管起因如何荒唐,終究是給阪城的傳統神道勢力,開啟了一個通向超凡層次的大門。畸變時代,固然是群魔亂舞,卻也比較符合一貫具有‘泛靈’信仰的神道傳統。山石草木鳥獸,乃至魂靈怨念,都可成精成怪,很有群眾基礎。

“有上億民眾的信仰基礎,有超凡力量的實質回饋,這一體系做大做強,也是理所應當。至此,阪城周邊教團大興,各類神社林立,成為了有名的‘萬神之城’。”

羅南聽得連連點頭:“這下我就想起來了。拿畸變的鳥獸、草木當神明……應該是以之作為特定想像力集合的寄託吧,如果精神層面具備了可稱為‘構形’的規則,再有具備超凡力量的畸變種作為平臺和載體,實現從零到一的飛躍,也就成為可能。所以說,只要基礎條件具備,超凡力量的形式是很靈活的。”

“先生說的是。”

殷樂附和了一聲,繼續道:“只不過,阪城的神道體系也有極大的弊端。那些所謂‘神明’,根子上還是畸變種。尤其是它們大多野性未除,有的渾渾噩噩,有的陰狠兇殘,要供奉起來,長期為教團所用,並不容易。

“一些小型教團,攝末神社,經常因此遭到反噬,體系崩塌。當初第一個吃螃蟹的神社,如今已經湮滅不聞。而阪城雖教派眾多,可真正成氣候的,也只有一個‘天照教團’。偏也只有這一個,並不是神道傳統的路數。”

羅南就笑,像血焰教團這類的“理念教派”,自具優越感,看不慣阪城這些野狐禪,也是最正常不過。

三大秘密教團,公正教團、天照教團和密契之眼,都不曾將“神位”假手於人。公正教團算是最特殊的那個,具有“聖物崇拜”的因素,但同樣貫徹了邏輯完備的理念,純以規則為綱,也就有了可以具現的法度。

無中生有,看似虛幻,其實最為穩固。

羅南忽又想起一節,扭頭對蛇語笑道:“你那個萬靈教團,就太隨性。那什麼祭文咒語,東拼西湊,缺乏誠意!”

“讓大人見笑了。”蛇語倒是坦然。

雖說她出身阪城,在神道一脈,堪稱法統純正,可她天性冷酷,並沒有什麼維護之心,只將阪城作為一個掩體,萬靈教團就是掩體週邊的遮蔽物,有個樣子就可以。

若她有今日花在按摩上十分之一的專注,萬靈教團也會是另一番模樣。

羅南也只是信口一說,便示意殷樂繼續講解。後者更換虛擬工作區上的頁面,重新聚焦大澤教團:

“相較於其他不入流的攝末神社,大澤教團已經比較成熟了。據說他們供奉的‘暗龍神荒禦魂’,也就是那隻‘牛鬼’,幾十年來智慧漸長,靈性甚高,甚至可以與人交流。

“可也正因為如此,它的反應有更多的不確定性。根據情報,我基本還原了昨晚上的情形——這裡必須要說一個比大澤教團更悲劇的例子。

“阪城以西有一座本川神社,屬於攝末神社,屬旁支中的旁支,主要供奉的是‘蛭子神’的和禦魂,影響力微小。就是這位‘蛭子神’分身,在昨晚上遭到天照教團‘劫持’,整個教團體系瞬間崩塌,各級神官當場死難者有三人,是本次天照教團行動中,可以確認的第一個犧牲品……但基本上無人提起。”

“本川和大澤兩家神社,一向公認的關係親近。那位‘暗龍神荒禦魂’,極可能是受到本川神社變故的驚嚇,遠離了阪城,也不知道它逃去了哪裡。”

羅南皺皺眉頭:“所以大澤教團大量變賣資產,要跟著自家神明逃離……是不是哪兒不對味?”

“是的,感覺決定太草率了。”殷樂將資料頁面聚焦到某個看上去很隨性瀟灑的男子身上,“大澤教團的二號人物,目前主持教團事務的松平義雄,據說是很有城府的人,這些年在阪城做得風生水起,很難想像會如此倉促地變賣資產,但也有可能是收到了其他消息。有關這些,還需要進一步的情報支援。”

羅南搖頭,大澤教團只是阪城整體局面中的一個小細節,他更關注的還是天照教團的情況:

“其他教團、神社的,又怎麼樣?本川神社、大澤教團都這個樣兒了,他們就沒有一點兒兔死狐悲的想法?還能禁得住?跑了一個暗龍神,其他的所謂‘神明’又如何?”

“這個……”殷樂正籌措語言,忽有聲音插入。

“不會有什麼變動的。”蛇語正好是捏到羅南的頸後,身體湊過來,輕聲慢語,暖融融的氣息,極是宜人。

羅南的頭頸,隨著她力道適中的指勁,微微盤轉,信口問道:“為什麼?”

“阪城的教團神社,早已經習慣了在天照教團的控制下生活,就像民眾習慣了在巨型財閥陰影下討生活一樣。

“一部分人渾渾噩噩,一部分人雖有些體會卻不願去深思,一部分人有掙扎的心思卻沒有掙扎的力量,這樣的大勢之下,九成九的人,都會保持既定的路線,完成被賦予的角色——這是傳統,也是生活在其中的基本規則。

“就算註定了明天就要被處理掉,他們也要比較一下,被處理的結果和違反規則的下場,哪一個更慘烈。最終,他們的選擇,多半還是遵照既定的規則辦理。”

溫聲軟語,透出的冷靜淡漠的意味兒,讓羅南為之側目。

“連反抗的心思都起不來?”

“為什麼要反抗?”

蛇語低低笑語:“阪城的神道面目,騙騙凡夫俗子還可以,但凡是能力者,誰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各家教團、神社也只能拿‘一靈四魂’之類的名目,聊做遮擋,掩耳盜鈴。

“可以說,神道傳統進入畸變時代後,就已經變成了畸形的怪物。為了獲取超凡力量,人們想盡一切辦法奉養、取悅那些蒙昧兇暴的畸變種,這種規則本身,也不具備維護的價值。

“對很多人來說,相較於走入歧途的神道傳統,天照教團的‘神の國’的說法,似乎還更有趣。”

“神の國?”

羅南又聽到了一個新名詞,下意識詢問。

蛇語似乎認為,作為一個侍女,她說得已經太多了,微微一笑,視線偏向了殷樂。

殷樂對這種送來的“人情”,也是微笑接下,當然一切都建立在做足了功課的基礎上,她翻到了新的資料頁面,展示一幅樹狀簡圖:

“天照教團近年來一直在推銷所謂的‘神藏之國’,說是真神所建構的‘扶桑神樹’之上,十日並行,各具神藏,一藏便是一重世界,每重世界,都是神明駐蹕之所。除至高神明外,又有分身魂靈,又或輔神常駐,位階分明。”

羅南瞬間明白了:“這些位子,都是給阪城一干教團神社留著的。”

“正是如此。近年來,天照教團越發地將阪城視為禁臠,或許就是要在‘萬神之城’的基礎上,建立一個神國體系。它與阪城神道傳統似是而非,很符合這裡的文化傳統。至於收割了這些畸變神明之後,會是什麼模樣,現在很難猜測。”

蛇語指肚在羅南頸後劃過,依舊輕聲慢語,聊做補充:“強權之下,本不需理由,可若真有一個,對阪城人來說,就已經很滿足了。”

“這樣啊……”

羅南應了一聲,隨即眯起眼睛,不再言語。似乎在思考,又好像單純享受蛇語的手法,神思緲然不知所去。

這一下沉默,時間特別地長。

平常時候,殷樂的定力其實有所不足,然而眼前有蛇語在,多多少少存一份競爭心思,見蛇語行陪侍之事,謙卑而淡定,她也不願落後,暗中磋磨之下,竟憑空多了一股靜氣,忍過了最難受的那段時間。

艙室重歸於靜寂,只有低速航行時的水波輕蕩微聲,隱隱約約傳來,給暖融融的室內,沁入了一層清涼之意。

羅南再開口的時候,已經是快四十分鐘之後。他感慨地吐一口氣:“阪城這邊沒有靈波網,可是精神領域整體架構還是很熱鬧的。果然是一地一風俗……”

殷樂有些發僵的腦子驟然警醒過來:“先生是指?”

“就是周邊精神海洋環境,我的課程你聽過的對吧?”

“是的,夫人要求教團上下,都反覆研究學習。”

“哈哈哈,不用這麼誇張。”在蛇語精到的手法下,羅南的身體和心理狀態越來越放鬆,他笑著擺手,“知道一些我強行命名的詞彙就可以。我是說,阪城這邊,常態的精神海洋亂中有序,‘囚籠’氣泡生滅的同時,有比較明顯的趨向性,向一些較為‘堅固’的存在聚集。

“有些聚集排布還很有條理,一層層的堆積、運化,有些做得特別好,充分利用信眾的積累,本來不夠資格登臨淵區的,也能接觸探入,利用那邊的一些力量。這就是大量教團、神社存在的意義吧。

“純以超凡力量的運使來看,其實比夏城氛圍更好,效率更高,更有構形思維,可是獨立性就差了好多。千篇一律,沒有太多驚喜,缺乏野蠻生長的力量。就好像……好像是培養皿裡的東西。嗯,再放大一些,就是溫室大棚了。”

這是最權威的從“構形”角度出發,所做的評述吧?殷樂將這番話記在心裡,琢磨幾回,忽有所悟:“先生您的意思是,這裡頭有人刻意去引導培育?是天照教團?可他們立教也就是近二三十年的時間,神道畸變‘互相成就’的歷史要更早。”

“誰種的無所謂,反正在收割了嘛。不,根本是飯食材料已經備好、下鍋,馬上可以出鍋,半途卻讓人橫插一棒子,行動中止不說,進嘴的鴨子還飛了……嘖,好像有我的原因?”

“咦?”

“羅氏夾心領域嘛……貌似不怎麼好解釋,總之就是時空多方干涉造成的持續性影響吧。如果天照教團那邊,真的因為時空環境動盪,壓後了行動的話,多半和我脫不開干係。被他們抓到,怕是要和我拼命的。”

羅南哈哈的笑聲裡,蛇語捏肩的動作,都有刹那的停頓。殷樂也投來視線,卻不敢在羅南臉上停留,只與蛇語一碰,同時錯了開去。

這一刻,殷樂心跳頻率加速,似乎有視線,從阪城外海“天照淨土”直照過來。

不管什麼情況下,和超凡種作對,都不會讓人好過。

然而一轉念的功夫,殷樂又憶起,前幾天那一場神奇的“觀影”經歷,極度貼近的視角,讓她有種錯覺:

其實,我早就和超凡種做過一場……

緊繃的心神,驟然緩解下來,再抬頭,就看到蛇語平靜且安然地繼續著按摩……

有城府的女人!

殷樂也不想落後,至少不能輸給蛇語。她控制情緒,思路也漸漸清晰,主動開口詢問:

“先生授課時說過,在精神海洋中,‘接觸即侵犯’,最能見出修為層次的差距。先生的境界,我們不敢妄自猜度,不過阪城是天照教團的大本營,那兩位超凡種的精神感應,是否能夠探照搜索……”

“目前基本上不可能,因為足夠亂。”

羅南扭動脖頸,卻帶動半身肌肉骨骼微微作響,筋骨皮膜不斷調整位置狀態,漸與“羅氏夾心領域”的變動合拍。

說起來,蛇語的按摩手法真的高明。

新一輪形神失衡之後,這樣不需額外花費精力的順遂微調挺少見的,好像有什麼一直缺失的東西補上了、扭曲的環節打通了,即便只是暫時現象……

很快,全域結構上的混亂,又把這些遮掩了過去。

以羅南夾心領域目前的狀態,時時刻刻都在衝突干涉之中,要說程度,可比他當初“重病臥床”的時候嚴重太多了。只不過他已經懂得了“禍水東引”的手法,加上底子厚實,拓展的領域空間足夠廣闊,層次規則複雜且靈活,才有緩衝變化的餘地,不至於把自己坑進去。
如今,要完全理順,也是相當困難,他自己也必須消耗大量精力,時時刻動態調節。 外邊人過來,怕是能被混亂的時空架構,七拐八繞,帶到外太空去。

也無怪乎天照教團要刹車,如今阪城時空環境、精神海洋環境、淵區環境,整體上不明顯,可在細節層面上,都讓羅南攪和亂了,變數劇增。

誰也不想做飯熬湯的時候,突然斷火斷氣,冷不丁地再跳出一隻蟑螂來對吧……

自然情況下,就算是十個超凡種札堆,也不會出現這種局面。不說別的,就是羅南在天照教團的立場上,肯定也懷疑有人故意搗亂啊!

“真不是故意的呀……沒有處理好之前,近段時間都不能回夏城,否則就是不打自招。這可頭痛了!”

羅南一天沒有找到新的、相對穩定的形神耦合模式,這種攪亂時空狀態的干涉作用就一天不會消失。從這個角度看,要是天照教團真能找過來也不錯,可以交流溝通,把亂麻似的結構理清楚……

羅南越想越荒唐,不自覺笑出了聲。

他越放鬆,殷樂越反省:“這幾日我在阪城高調行事,倒有些不妥了。身份和資金管道瞞不過有心人,以天照教團當前的敏感心思,順藤摸瓜的話,總能查到一些行蹤線索。還有,我們要去的市場,人多眼雜,是不是……”

“不礙的,就是有你在,有八杆子打不著的關係在,他們才不會向我身上想。”羅南又看蛇語,“喏,這就是一個好例子,可以借鑒。”

蛇語寬大的袖口垂落,以掌根在羅南肩胛處使力,大半個身子也貼上來,看上去很是下力,偏偏吐息微微,和緩綿長,連帶著聲音也輕柔悅耳:

“不過就是憑著隱之紗做局而已,小小把戲,入不得大人法眼。倒是如今大人正需掩人耳目,不如把這物件拿去……”

裝腔作勢的狐媚子!

殷樂垂眸腹誹,又聽羅南用漫不經心的語調回應:

“用不著……倒是可以研究借鑒一番。回來之後,值得用‘透鏡’解析的,目前來看,也只有你身上的兩截紗巾了。唔,你還沒把它們接在一起?”

“嘗試過幾次,二者都是恍若天成,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正常。前面我也大致研究了一下,這兩截紗巾結構特殊,材料特殊,製作方式也特殊,真正具備‘造物’水準的奇物啊!”

羅南自然而然地拿自家身上的裝備比較一番,剛搶到手沒幾天的“生化反應爐”,還是個殘次品,功能也不一樣,直觀對比不好說,但只從虛腦系統存儲的設計圖紙來看,技術雄厚、製作精密有餘,真論那渾然天成的巧思設計,似乎還有所不如。

從金桐處得來的“束神箍”,大概也是這個水準。唯有承載虛腦系統的外接神經元,論不可捉摸之處,要勝過一籌。

當然,這只是一個剛開始學習“造物”的萌新的一己之見,還要深入研究之後,才好下定論。

一念至此,那枚“單片鏡”就憑空浮現,貼上了羅南的左眼,其實這並不是使用它的必須步驟,可人生不是需要一點兒“儀式感”嗎?

特定的小動作,可以幫助使用者進行心理暗示,更有效地集中精神。同時也能影響到物件目標。

便如此刻的蛇語。

受羅南眼睛直視,還有偏折光線的影響,在“單片鏡”的鏡片上,映著她的虛影,和羅南瞳孔的顏色交織在一起,形成了詭譎的光影輪廓,其中分明盤轉著無法解釋,又無可抵禦的力量。

完全出於本能,蛇語想垂首避開視線,避免與羅南對視。可下一秒鐘,她的下頷微微一緊,竟是被羅南用手指捏住,半分也落不下去。

然後,就是一股向前拉伸的力量。

蛇語下意識輕呼一聲,被迫抬起下巴,膝行前挪了幾公分。

動作的產生很突兀,又更正常。

兩人的距離很近,但一前一後,羅南需要扭過頭來看,角度上並不舒服,捏住蛇語的下巴後,自然就要調整。

也虧得蛇語身段柔軟,真如一條裹在和服裡的美人蛇,貼著羅南的背脊、手臂、膝頭,逐分逐分地擰了過來,手臂勉強撐住榻榻米,保持著跪姿,最終與羅南正面相對,兩個人的距離更近了,近到了對男女而言,極其曖昧地程度。羅南應該會有不自在的,至少他以為自己會這樣……

以為!

正是這個“以為”,證明了羅南如今的心思,與以往不同。

以前進行技術研究探討的時候,羅南基本上是心無雜念的,一就是一,二就二,沒有其他元素介入的餘地。

可這回,他心裡並不太純粹。

蛇語卑微而親密的動作,引起了他心理的細微變化,幾十分鐘時間一直延續,羅南本以為是習慣了,可稍稍換一個角度,竟還能帶來全新的刺激。

一個出格的動作甚至心思,就帶起了連鎖反應。

直至蛇語調整完姿勢後的一小段時間裡,羅南腦中,任何像樣的解析都沒有,倒是來自於謝俊平等一幫損友的、專屬於男士交流的日常資訊,一發地湧上來。

可以毫不隱諱地說,以前,羅南在面對貓眼、章瑩瑩乃至何閱音的時候,也是有一些類似念頭的,只不過那是正常生理心理反應,但凡考慮到朋友交情,且是彼此尊重的關係,也不會進一步往下想。

此時,要是有那些道德感、羞恥心什麼的,或許也有些作用。

可是蛇語不一樣。

完全低伏的姿態、原本是仇人的前身、在體系中不可逆轉的地位差別……羅南從未在現實中與這樣的異性接觸,而且沒有任何交流的壓力,以至於存在一種微妙的不真實感。

明明是活色生香的女子,卻像影視劇裡的角色,或遊戲中的形象,符合審美,卻不符合心理上的真實。

然而蛇語是真實的,他的手指仍捏著蛇語下頷,有一些微動作,在光潔的皮膚上微微摩挲,體驗皮膚骨骼的質感和輪廓。

這裡有一些隱之紗作用的虛假成份,卻不是重點,重點在於以這種方式,直接探入蛇語心底的暗示和壓迫力,還有細膩的回饋。

羅南能捕捉到蛇語的即時的心理反應,雌伏、卑微,還有更深一層的恐懼和覺悟,所有一切,都揉合在溫馴態度之下。由始至終,仿佛是氤氳的水氣暖霧,默默承受一切,又將應有的反作用力自然消解掉。

不管我做什麼,她都不會拒絕。

殷樂……也不會阻止。

雖然她現在很尷尬,進退兩難。

她,她們,考慮的問題、做的準備,要比我多得多!

羅南一直都是敏銳的人,只是不往更深處琢磨,沒有可浪費的心思和精力。可如今,心底深處,某些心思想法,就如同大雨過後的原始森林,草木藤蔓瘋狂生長擴散。

此時的羅南,不知道該擺出怎樣的面目表情,崩解的心理柵欄,與淺薄至無的經驗合在一起,倒讓他的面部保持了平靜或曰木訥的狀態,徹底抹殺了新經歷中的不安,直至理所當然的意念主宰一切。

情緒意念引起了身體的變化,把因果關係倒過來,或許更準確些。

體內更細節的東西,羅南有感知的能力,卻不再有深究心思,只覺得怪怪的,有點兒彆扭,但更多的是舒服,非常地舒服。無論是氣血升降還是意念流轉,都自由通達。

他很喜歡這狀態,當然很喜歡。

接下來……

羅南的手指準備下移,他已經讓指尖劃過蛇語頷下嫩肉,沿著脖頸下行。

下頷處沒有了支撐的力量,蛇語卻仍然保持著原來的姿勢,沒有絲毫動彈,任由脆弱纖細的頸口暴露出來。

違逆生物本能的姿勢,仿佛在表現“引頸受戮”的態度,可平靜柔順的氣息,又帶著覺悟般的虔誠。

就是這樣!

完美符合格式塔的體系定位,讓羅南一切的動作,都具備著“君權神授”式的正義和威嚴。

本質層面的“正義”,與知覺層面的“刺激”,就此融合在一起,羅南沒有任何停下來的理由!

“欻!”

“……”

腦宮中驟然閃亮的光芒,似乎摩擦帶風,將翻湧的情緒掃向陰暗的角落。來自虛腦介面的灰白光芒相對昏暗,帶來的資訊卻具備了壓倒一切的存在感,羅南愣了愣神,情緒本能主導的心理潮汐之中,理智的桅杆重新顯現,並在長年累月的習慣性思維中,迅速勾勒出完整的邏輯之舟輪廓:

我早前捏住蛇語下頷,是幹什麼來了?

解析隱之紗。

解析了麼?

什麼都沒做。

倒是如今虛腦介面中,自“爵士級內殖基礎型生化反應爐”之後,又一個收錄的“新元素”出現了。

不是隱之紗,而是“隱之紗+默之紗”。

這兩件同時存在於蛇語身上的奇物,據說曾屬一體,如今虛腦介面的映射,分明驗證了這一點。

兩片“細紗”,在虛腦介面中的形象,便如同兩道交織盤繞的青煙,隨時可能融為一團,可細看過去,不管怎樣交錯變化,都涇渭分明,絲毫不亂。

更重要的是,介面顯示的解析進度,已經跨過15%。

這是一個驚人的速度,比金桐靈光種子要快很多,相較於“生化反應爐”,似乎也要高上一檔。

半年前從李一維身上解析“生化反應爐”,找到其本來面目,總共用了四十分鐘,看現在的情況,也許二十分鐘不到就能解決問題。

唔,也許十分鐘?

研究得多了,羅南對外接神經元的解析模式也有了些基本瞭解。像是“生化反應爐”這種解析速度極快的,資料庫裡本就有對應的資料,只需要對照檢索就可以。

金桐靈光種子,則屬於“電磁向構形”的一類,即使有金桐個人風格和細節差異,可大體架構和輪廓不變,解析起來也不慢。

像血魂寺、摩倫和袁X這幾個,顯然就是資料庫裡沒有,只能從頭開始,而且經常卡進度,需要羅南自身的認知到位,才能加快推進。
至於魔符,體系架構都是衝突的,基本上就別想了。

顯然,隱之紗和默之紗,就屬於“生化反應爐”的情況。

倒是這一對奇物,分明是在蛇語身上,他也沒有刻意用“干涉波”去感知偵測,虛腦系統就已經解析上了,而且自然併入了羅南的自有體系中,明確了權屬。

這是因為……蛇語已經被我“捕獲”,進入格式論體系大生產線,屬於“信眾”,所以就默認歸屬於我,連她身上的寶物,也是我的?

這樣想,挺不錯,很符合人心趨向。

羅南卻不再有進一步的心思,快速解析的進度,都催著他辦正事兒了,再繼續下去,心思要歪到哪裡去啊!

他無聲歎了口氣,把手抽回:“可以了。”

蛇語面上終於顯出驚訝的表情,跪坐在遠端的殷樂亦如是。她們心中的意緒,則比外在的表情還要複雜得多。

“你在這兒,我就能看到。”

羅南胡亂解釋了一句,這句也是廢話,此前一直消失不見的尷尬情緒,終於滲了出來。他不太喜歡這感覺,低咳一聲,皺眉道:

“今天要搞研究,那個市場肯定不會去了,明天再說吧。”

“是。”

殷樂和蛇語的應聲合在一處,默契十足。可接下來要怎麼做,這一夜要怎麼過,兩位都極有心計的女性,一時倒有些茫然了。

羅南反倒沒了這些煩惱,因為這一刻,虛腦介面亮起了警示性的紅光,許久未見的“彈窗”跳出來。

由於最早接觸虛腦系統時,連續跳出的彈窗給羅南造成了一定心理陰影,在初步瞭解系統後,他就特意改了設置。此時彈窗只有一個,只視窗中刷下了一串流水資訊。

仍是神秘未知文明的文字。這些文字,通過已成為羅南格式論體系核心的“我”字秘符轉譯,大概意思已經顯現:

“目標架構分析已完成,資料庫存在對應資料,檔索引建立中。”

“天淵編碼****,天梯四級,《‘疊層干涉’專用靈芯製作》;設計人、命名人:‘XX’;內部資料,非公開。”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3-11 14:06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3-18 16:33
第五百零四章 新維度


嘖,實錘了。

隱之紗和默之紗,同樣屬於神秘文明的產物,和束神箍等同源。

就是形態方面,多少出乎羅南的預想,這種織物類的物件,也算是“靈芯”?

羅南雖能借助“我”字秘符的奇妙力量,連蒙帶猜,可終究是根基缺失,上面一連串的編碼規則和字元,實在是看不懂。倒是那個設計和命名者的名號,隱隱約約倒能理解字面意思:

前面那個字元,照地球這邊的概念,大約有“支柱”、“棟樑”的含義;後面的則感覺是隱居或者屋舍的意思。

怎麼翻譯來著?梁……梁隱?梁屋?梁廬?

就是這個!

翻譯成“梁廬”的話更順眼一些。

羅南有一種“翻譯家”式的成就感,但很快這份感覺就灰飛煙滅。因為不管把這位的名號翻譯成什麼,也不管“梁廬”究竟算哪位,當這段資訊出現之後,本來快速的解析進度,驟然陷入了停滯。

索引已經建立,指向也很明確,可這份對應的資料,根本開啟不了……

羅南當然注意到了“非公開”的字眼兒,可他開始沒有當回事兒,畢竟外接神經元都在他手裡,內部不內部,有什麼關係?

現在看來,情況並不簡單。

進度停滯了大約半分鐘的時間,大約是內部邏輯繞過了彎,視窗中終於有新一輪資訊出現:

“警告!搜索內容超過基礎資料庫許可權,系統自動開啟許可權檢測程式。”

羅南眼皮跳了兩下,捕捉到“許可權”、“檢測”之類的字意符號,他本能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他下意識進行自我寬慰:

越是受限的資料,應該越珍貴才對……是吧?

虛腦系統嚴格按照既定的設置走下去:

“正進行核心構形性質檢測……檢測到核心構形融合型替換進程,臨時權屬變更已完成。

“許可權檢測已經完成,持有人目前擁有許可權:

“所有權:臨時。

“知識查閱:專精級(待檢測)。

“資源調用:士官階(待檢測)。

“天淵網路:無(未聯網)。

“警告!持有人許可權不足,索引已清除,相應資料進入專項保護程式。”

“喂!”

羅南脫口叫了一聲,引得旁邊蛇語和殷樂為之側目。他卻全然不知,只把意念在虛腦系統中穿梭加壓,可一輪操作之後,別說進展,就連快顯視窗中有關“梁廬”的資訊條目,乃至已經解析了大半截的隱之紗和默之紗映射,都給抹除乾淨。

好像此前什麼都沒發生過。

“……臨時是個什麼鬼!”

羅南氣得笑起來。

外接神經元到手大半年,羅南今天才知道,原來他只是臨時持有人?萬一哪天碰到正主兒,是不是招招手就破腦而出,物歸原主?

羅中衡,我的親老爹,您給自家兒子的生日禮物,就是這麼個玩意兒!

可羅南的笑容,也是真的。

外接神經元很不了起,虛腦系統很不了起,可正因為“了不起”,也就顯得太深邃且神秘了。裡面所蘊藏的知識,好像一輩子都研究不完。

羅南非常努力,但就算他大口大口地吞食消化裡面的資訊,“水位”仍不見有任何下降。他仍然找不到專屬於他父母和爺爺的痕跡。

而如今,突發的限制,在造成困擾的同時,也表明了一種趨勢:

羅南觸碰到了外接神經元更內核的部分。

他不經意間,摸到了線索和方向。

“要不,重新來一遍?”

羅南的意念,在已遭到“專項保護程式”清理的虛腦介面中游走。他絕不介意再做幾輪測試。這種情況,別說幾輪,幾十輪幾百輪他都樂意。

外接神經元卻比想像中更為直接。

下一秒鐘,新的彈窗跳出來,優先順序已經超出了羅南專門更改的系統設置。

因為它帶著必做的選項:

“是否開啟確權審查程式?”

審查?

這詞兒挺霸道的,難不成是翻譯的鍋?

羅南嘴巴咧開的弧度更加明顯,即便系統給了選擇“是”與“否”的機會,他也只有一條路:

要挖掘出外接神經元的秘密,追溯祖父、父母的過往,還有那個也許死掉了,但仍然有微緲希望……

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

羅南強行卡斷自家念頭,深深吸氣。

仿紙軟屏、外接神經元、虛腦系統……層層遞進,接下來又會是什麼?

他意念刺擊,直接選擇了“是”。

虛腦介面的停滯狀態徹底破碎,資訊視窗再度刷新:

“確權審查程式啟動。

“權屬人基因資料未入庫,自動轉入‘百年序列’,通識教育水準測試系統開啟,查詢到成績單,成績錄入中。”

等下,成績單?

我什麼時候答過卷子?

不對,我答過,可那明明標了“模擬”字樣,是練習、刷題用的呀!

顯然,虛腦系統以及確權審查程式是不會等他,也不會聽他解釋的。半秒鐘後,評估結果就出來了:

“文化學部,成績無;社會學部,成績無;技能學部,成績無;真傳學部,構形科專精,造物科通識一級。綜合成績未及格。”

羅南心中方一沉,資訊再度刷新:

“科目專精符合附加條件,專精加成計算中……通識題庫加權不足,附加題庫資料調出,專精方向評估中;

“確定為‘時空構形’方向,確定附加題難度為‘時空構形’專精三級,可下調為專精二級,可上浮為天梯一級,試題抽取中。”

真要考啊!

羅南咽了唾沫,有些緊張。

如果他沒有理解錯誤的話,“通識”、“專精”,以及“天梯”,就是這個神秘文明知識水準的層次分際了。

前面系統還有一個“士官階”,看稱呼像是社會許可權的判定,類似於地球的“SCA”。

神秘文明的判定方式不好胡亂猜測,可是在SCA那邊,一旦許可權定級,再想提升,除非能砸下大把的錢款,純以資本力量取勝;否則就只能一點點地積累信用和貢獻,一步落後步步落後……

“警告!本地題庫未搜檢到對應試題,自動連結天淵鏡像系統。連結中繼信號,信號未連結……信號已連結……連結斷開。

“警告!連結信號強度極弱,無法連結。

“確權審查程式失敗。”

“嗵”的一聲響,羅南的拳頭砸落,直接把榻榻米給砸塌了一片。

蛇語和殷樂都愣在當場。

先前羅南又叫又笑的,已經很是古怪,現在這怒氣更是毫無來由。

殷樂想問一聲,可也在此時,浮在羅南左眼之前的“單片鏡”好像又出問題,綻開了細密的裂紋,隨時都可能破碎的樣子。

從殷樂這個角度,似乎又看到了那冷酷的毒蛇豎瞳,充斥著濃重的非人感。

頃刻間,開口的勇氣泄盡。

殷樂也好,蛇語也好,都垂下眼簾,躬下背脊,只盯著身下的榻榻米,有如雕塑。

所以她們並未看到,再度開裂的鏡片後面,羅南的陰沉面孔又有了微妙變化。

羅南感覺到了,“透鏡”正微微發熱。

刺激它的元素,意外地非常遙遠,遠在重重時空壁壘之後,在“透鏡”本體所在的霧氣迷宮“樹洞”空間裡。

就在那裡,來自霧氣迷宮各個角落的資訊洪流,仍然是那麼混亂和狂暴,可是作為“樹洞”中樞的“透鏡”,對一應資訊的篩選效率,有了一個明顯的加速,相應的消耗也大幅增加,以至於影響到了地球時空。

貌似,有什麼線索暴露出來了!

羅南伸手觸碰鏡片,本已經極度脆弱的結構真的頂不住了,瞬間粉碎,化為淺淡的水汽,消於無形。

羅南哪還在乎這個,他的注意力分成兩股,一股返回到“樹洞”空間,另一股則停留在虛腦系統內。然後他就看到,虛腦系統的資訊視窗,正進行新一輪的刷新,且重複了早先的步驟:

“確權審查程式啟動,連結天淵鏡像系統,連結中繼信號,信號未連結……”

中繼信號?

哪有這麼巧合的事兒?

想想外接神經元的來路吧,它正主動連結的這股信號,與霧氣迷宮的混亂資訊流,定然存在著密切的關聯!


羅南霍然站起,這樣的大動作,讓一側蛇語、殷樂都抬頭看過來。羅南根本沒心情理會她們,轉身就往主臥室走過去。

兩步路的功夫,羅南已經轉了很多圈兒念頭:接收信號、網路連結這類功能,印象是有設置選項的……

找到了!

羅南很快就找到了虛腦系統中,有關信號連結的具體設置,並調出了詳細的視覺化視窗。

半懂不懂的介面上,信號強度的細節資訊清晰呈現。具體的專業計量單位看不明白,不過溫度計式的條框圖形、分級節點,還有對應的顏色配置,傻子都能理解。

上面那些先不說,最底部的黑色區域,以及相鄰的紅色區域,顯然就是指無信號和低弱信號了。

代表信號強度的指標,就在兩個區域晃悠,沒有任何提升的跡象。

地球時空的干擾因素還是多了,要回去!

木質摩擦的聲音響起,主臥室的竹紙格子拉門,感應到他到來,自動開啟。

羅南大踏步進入,不等拉門重新閉合,他的身形迫不及待地進入了“夾心領域”的轉換流程,也就在蛇語和殷樂眼前,泡沫般消失。

拉門閉合。

隔了五六秒鐘,殷樂終於吐出憋在喉嚨裡的那口氣,無意識笑了一下,算自我調節了:

“總算……遊艇還好。”

好吧,這話一點兒都不好笑。

羅南通過“夾心領域”,直接跳轉進入霧氣迷宮的“樹洞”空間。

乍一進來,屬於物質世界的雜訊就消失了。風聲、水聲、呼吸聲,還有遊艇電機的低鳴,都抹消一空。

可是,這裡並不安靜。在某個層面上,這邊更嘈雜、更混亂。來自霧氣迷宮深處的資訊洪流,99%沒有任何規則可言,就這麼一窩蜂地湧入。

人類本質上是經驗動物,依靠經驗產生想像力,構建基本認知邏輯。對於無法納入經驗範疇的資訊,全不理會也就罷了,強要理出頭緒,長時間接觸處理,絕不像羅南此前告知瑞雯的那般,永遠是趣味盎然。

在“樹洞”工作,冷靜、平和、耐心,是最基本的要求。

所以,羅南強忍著心中的燥意,在狹小的空間內,繞著中央“透鏡”的本體,慢慢地走了兩圈兒,其間做了幾次深呼吸,調整狀態。

兩分鐘後,他才重新定位到虛腦系統的資訊視窗。然後便看到,與遊艇上相比,信號強度指標略有提升……

略有。

下探到黑色區域的次數明顯減少,可大多數時候,仍然還是在紅色區域浮動,也就是還屬於“信號微弱”狀態。

而且,大概是連結失敗次數過多,系統還刷出過詢問是否中止的彈窗。好在羅南已經做好了心理建設,雖然有些失望,仍果斷予以拒絕。

“沉住氣,情況在好轉。”羅南對自己講。

事情要從兩方面考慮。

目前,“樹洞”對外接神經元的信號連結沒有形成大幅增益,可反過來呢?

信號連結會對“樹洞”造成什麼影響?

羅南將意念投射到“透鏡”之上。受靈魂力量干涉,“透鏡”從透明晶體狀態,逐步變形著色,形成了星雲狀的結構。

所謂“星雲”,一部分是真實資訊的映射;但也有相當一部分,反映了羅南對收集資訊的加工和理解。

在羅南心中,霧氣迷宮共分為兩層:

一層在內,一層在外。

外層,就是羅南和宮啟曾移動、交戰的破碎空間,億萬領域碎片“飄浮”其中,形成狂暴、渾茫、不可測的“沙暴”。已經不具備規則上的建構能力,以羅南的能力,可以相對從容地將它們排列組合。

羅南可以做到,地球所在的本地時空,其具備的龐大引力規則作用,當然也能做到。於是,有一部分“外層的外層”區域,就建構成了“雲端世界”。

從這個意義上講,霧氣迷宮的“外層”,也是依附于地球本地時空運轉的。所以,在雲端世界,其自然環境條件,和地球差別不大,體現了規則上的依附性。

可是羅南研究的方向,從來都不是“外層”——根據他的理解,所謂“外層”,不過是拋射出來的“廢棄物”,是遮蔽真實的迷障。

霧氣迷宮最具價值的,或者說它的真實面目,只有最深處的“內層”區域,那個未知的結構核心。

從父親“雙螺旋”圖形體現的長期觀測結果,以及羅南這幾日的觀察對照上,幾乎可以確定:

核心區域,有兩種規則體系在碰撞。

劇烈的衝突,導致時空環境大幅扭曲、斷裂,其烈度超乎想像,更形成了重重疊疊的屏障,遮蔽了核心區域的真實面貌。

如此極端環境,觀測起來難度太大。至少到六年前為止,他那位老爹都沒有成功過,

“樹洞計畫”的產品,也從飄洋過海的風帆,變成了環繞偵測的衛星。羅中衡後期很大一部分精力,都用來解析“星系碰撞”區域放射出來的信號。

對羅南來說,“樹洞”已經很高級,可面對核心區域的複雜環境,就變成了一個老式收音機。作為操控者,羅南只能不斷“手動”調諧調准調覆蓋,以期獲得更清晰準確的信號,沒有別的更高效的手段。

問題是,老式收音機就算是“手動”操作下探到底層,來來回回也就是那幾個電路和元器件,所接受的音訊信號更具備清晰的規則和秩序。

羅南操控“樹洞”,基本建構的複雜性不必多說,還需要調動全副心神,捕捉來自各個層面、各個維度的資訊流,從一片混亂中梳理出邏輯線索……

羅南也在琢磨更高效的解析方式,想找一個自動化、半自動化的解析手段,讓這些必須由靈魂力量感知的細節,轉為物質層面的儀器可以收集分析的資訊。

他想從“造物”下手,但思路並不是特別清晰。而就在此時,外接神經元的“信號連結”,就如同黑暗中的一束光……

這形容,噁心了點兒,卻貼合本質。

有自家老爹背書,外接神經元與霧氣迷宮,二者的關係已經昭然若揭。只是找不到更為實質的聯繫——直到“信號連結”出現。

羅南幾乎可以認定,外接神經元所接受的信號,就是來自於霧氣迷宮的“核心區域”;最重要的是,這類信號一定具備某種可以解讀的規則和秩序。

目前羅南仍搞不太清楚裡面的細節,外經神經元能感應到的信號,他感應不到;外接神經元對信號的解析邏輯,他也是一頭霧水。

就好像普通人無法察覺時刻穿透身體的電磁波,相應電子產品卻能充分利用。

這代表什麼?

往壞了想,這仍然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問題仍然得不到根本解決;

可往好了想,這卻代表羅南觸碰到了另一個資訊維度。即便不瞭解裡面的邏輯,卻能根據系統顯示的連結狀態,對照資訊洪流做出一定方向的篩選。

即便這種篩選,註定是“撞大運”式的,卻大幅增加了成功的概率。

就性格而言,羅南有些研究者的壞脾氣,還有些哲學式的理想化,凡事都想究根問底,且總想集成出一個放之萬物皆准的“普遍真理”。

但今天,他就要做一回唯結果論。

外接神經元內嵌的信號接收模組是怎樣,其解析邏輯如何,他全不管。他只要虛腦系統顯示“連結成功”的字樣!

這種時候,技巧、理論什麼的,都要退居次席,要的就是一個耐性和軸勁兒。

羅南挽起袖子,用力拍了拍兩邊面頰:

“開幹!”

事實證明,人一旦“軸”起來,完全沒有時間概念。這期間,羅南全副心神都用在對“樹洞”的“手動操作”上,用在對資訊洪流的區隔、分類和干涉上。

他難以捕捉所謂“中繼信號”的專屬特質,就只能不斷從資訊洪流選樣、切片、對照、篩選。

就算不能提升信號強度,反過來能降低強度也可以。只要是能確定對“中繼信號”造成影響的手段,他都會去尋找、檢驗,並做進一步的嘗試。

當然,還要做記錄。

由於是感應層面的東西,很多完全是微妙不可言述的感覺,羅南實在理不出邏輯,所記錄的除了文字、定量分析、結構圖以外,還有大量的稀奇古怪的線條輪廓和色彩之類,那是一些即時感覺、情緒和印象的反應。

正因為如此,一直堅持古典寫實畫風的羅南,必須向現代、後現代的方向偏移。到後來,翻看工作區的介面,簡直是一幅連羅南自己都看不懂的通靈圖。

返過來,他還要硬著頭皮去回憶、解析。

如此來來回回、反反復復,在邏輯和感覺的雙重領域即時切換,羅南在資訊變化層面高度敏感,而相應的在其他方面,就是遲鈍乃至於麻木了。

可“麻木”也有極限。

不知怎地,羅南腦中忽地就有眩暈襲來,大腦出現了瞬間的空白。一愣神的功夫,他本能還想去追溯此前的思路,翻找工作區裡的記錄,可探出去的手分明就在抖顫,汗水順著手腕,一路淌到手肘處,才滴落下去。

“怎麼這麼熱?”

羅南嘟囔一聲,才又發現他已經是一頭的汗,身上也油濕得很。更關鍵的是疲憊感,精神與肉身的雙重疲憊感,迅速清晰起來。

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對於羅南這種存在“形神失衡”隱患的人,疲倦脫力比直接受傷帶來的威脅更嚴重。

就好像這悶熱感,如今“樹洞”周圍,好像有一個巨大熱源,輻射的熱量不斷增強。但就羅南感知,物質層面並沒有真正熱起來,更像是心理作用,這個徵兆就不太好……像是心力交瘁,形神結構不穩定帶來了幻覺,又引發了身體反應。

羅南搖頭,暫緩一下思維節奏,可還是忍不住地去看虛腦系統的信號介面。

強度指針仍然在紅色區間浮動,雖然已經遠離了“黑色”,但距離更上層的“淺橙色”,還有一定距離。

“哎!”羅南歎了口氣。

至於視窗刷新的資訊……

“信號已連結,確權審查程式啟動,天淵鏡像系統喚醒中。”

“……咦?”

羅南的思維在這一刻又停滯掉了,千分之一秒後,“啊啊啊”的叫聲從他嗓子裡迸發出來,什麼“疲憊”、“幻覺”、“形神失衡”……統統都滾到一邊去。

他甚至都顧不得視窗介面流水般的刷新結果,而是掉過頭來,第一時間先把“樹洞”和“透鏡”此刻的狀態穩定住,且瘋狂記錄當下的具體結構和感覺資訊。

一時間,羅南又要記錄,又要穩定,還要持續做微幅的調整操作,且根本不知道方向正確與否,簡直就是蒙眼踩獨輪車還要扔飛刀的小丑,手忙腳亂,幾乎要吐血。

可數十秒後的事實證明,他的反應是正確的。

信號的強度,仍在紅色區間上下波動,沒有變好,也沒有變壞;連結效果當然不穩定,中間斷了不止一次,多虧羅南在那瞬間捕捉到了一些基礎資料,乃至於不可言道的感覺,咬著牙進行調準,才勉強保持在那個“頻率”上。

一通操作之後,信號連結終於保持了較長時間的穩定狀態……大約有兩分鐘?直到這個時候,幾近虛脫的羅南,才有機會分心去看刷新的視窗資訊。

也許,真的涉足到外接神經元的深層內容了吧!

視窗刷過的資訊流中,存在大量半懂不懂的專業詞彙,有些特殊名詞,在“我”字秘符的轉譯下,隱約知道是什麼意思,卻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對應的描述,

還好,其間總算還摻雜一部分相對友好的字元段落:

“天淵鏡像系統部分喚醒。

“確權審查準備中,信號連結強度不足,互動測驗有中斷風險。

“警告,互動測驗一旦中斷,確權審查確認失敗。XX(時間單位)內不能進行二次測驗。

“建議增強信號,或選擇下載到本地,進入離線測驗模式。

“是否選擇進行離線測驗?”

啊呀,真體貼呢!

貌似建立審查程式的那位,也對“信號條件”的各種可能性做了考慮。

互動測驗肯定不能選,現在的信號強度,無法給人任何信心。霧氣迷宮從根子上就是一個動盪環境,當前的信號強度,跌下去太容易了。

那麼,選擇下載到本地!

“警告,根據審查程式,離線測驗難度將上浮一檔。”

“……”

羅南拍了下額頭,卻是毫不猶豫選擇了是——對他來說,這就是唯一的答案。

很快,虛腦介面上,出現了一個進度條,毫無新意。可只要它能堅持下去,羅南就心滿意足了。

看進度條的顯示,速度似乎也不慢?觀察了大約五分鐘,似乎爬行了百分之一的程度……

一念未絕,信號再度中斷。

羅南一聲“我草”就噴出了口。

可不管心情如何躁動,精神層面的力量運使和解析,卻一點兒不能亂,汗水滴在眼睛裡,都顧不得擦。

好在又一通操作後,信號強度又恢復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連結重新建立,而且已經完成的進度,貌似未受損失。

看來基本的中斷點續傳功能,還是有的。

羅南真的要虛脫了,他一屁股坐下去,靠著“樹洞”的內壁,大口喘息。

時間就這麼一點一滴地過去,其間羅南不斷地擦汗,卻是流個沒完。身體的新陳代謝貌似出了些問題。

歸根結底,還是太累了。他的形神狀態已經到了極限,再往下去,就是點燈熬油,沒有半點兒好處。

看進度條,至少還要十個小時以上的時間,才差不多可以下載完畢,這還要信號連結始終穩定才行。

照目前這種消耗狀態,羅南肯定是熬不到那時候的,他需要休息,否則因脫力導致形神框架失控,就算下載完畢,他也沒命去測驗了。

在心裡往復權衡之後,羅南咬牙又做了兩回實驗,確定在“樹洞”現有狀態下,信號連結強度確實穩定在了某個區間。

雖然就資料下載來說,仍然時斷時續,可就算不管,少則幾秒鐘,多則幾分鐘,也能重新連結回來,進度損失也在可以接受的區間內。

“穩了吧!”

羅南給自己打氣,也做心理調節,要穩住心神睡一覺。可當他靠著宛如實物的內壁,垂下眼簾後不到兩秒,卻猛又睜開。

“不成!”

羅南自知自家事,無意識狀態下,形神框架自我調整,會對他領域涉及的時空環境形成干擾。更別說“樹洞”這種精密環境,時刻需要穩定接收信號,在這兒睡過去,說不定一覺醒來就是前功盡棄。

還是避開為妙。怎麼避呢?

羅南抓著已經濕漉漉的頭髮,琢磨半晌。最後一砸腦門,再抬手的時候,指尖分明掐著一道纖細又燦爛的電火。

他取出了外接神經元,將這枚不可思議的奇物,小心翼翼地擺放在“透鏡”邊上,使之自然懸浮。

自從入手這件奇物之後,羅南珍視得很,極少讓它暴露在外。不過,“樹洞”也不算是外面了,這裡就是羅南自身領域建構的一部分。

在這兒,和在他腦殼裡,並沒有本質的區別。不過這樣一來,羅南便可以利用時空壁壘,打造一個緩衝帶,避免形神框架調整的直接干擾,算是兩全之策了。

現在……拉開距離!

羅南重新轉回地球時空,看舷窗外的光線應該是深夜,具體哪個時段,他完全不關心了。

踩在主臥艙室榻榻米上的時候,羅南腿腳都是軟的,一個不小心,左腳絆右腳,直接坐倒在地,然後四仰八叉翻了過去。

疲憊感和虛弱感徹底擊穿了他的極限,和宮啟大戰時,都沒這麼累過。

最後確認一下,多重時空壁壘之後,外接神經元的“下載進度”仍在繼續,羅南便迅速昏沉下去。

“其實該洗個澡的……”

這是他最後一個念頭。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3-18 16:40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3-25 18:40
第五百零五章 近距離


羅南睡著了,卻並不安穩,身上那份燥熱如影隨形,就算是在溫度適宜的艙室,也沒有消停。

再加上心神過度緊繃,他中間好像還醒過來兩回,迷迷糊糊看下載進度,確定連結仍然存在,進度條仍在龜速爬行,才又睡過去。

唔,好像還回了樹洞一次?

反正到後來,夢境和現實的邊界已經不知不覺消解掉了。他的意識一部分進入休眠,但還有一部分始終高度活躍,又或者是各個腦區輪流進入興奮狀態……

就這樣,羅南漸漸習慣了這種狀態,意識從一開始的糾結掙扎,變成了理所當然。隨意延伸蔓生,無不及,無所止。

本來麼,羅南靈魂力量強大,感應範圍和層次縱深都少有人能及,只要他願意,整個地球以及雲端世界,都是他意念往來的遊樂場。平常在理智控制下,他多多少少還要有些顧忌,更要修行兼鑽研構形等學問,沒那麼多閒功夫神遊往來。可如今,半睡半醒間,只求舒坦自在,哪還顧得那麼多?

一時間,羅南意識恣意流動,倏然在東,倏然在西,倏然潛海,倏然登雲。在凝水環架構的靈魂披風支持下,但凡有水汽存在,他便是暢通無阻,一念之間,距離相去何止千里。

況且,他意念所至,決非只是這物質世界。

全球百億人口,不管如何星羅棋佈,海阻天隔,在羅南看來,其自我意識都是乍起乍滅的水滴氣泡,共同彙聚為精神世界的汪洋大海,漫無邊際,少有隔斷。

這是比現實世界更有趣的地方,每一秒的情境,都與上一秒迥異。

羅南以前不只一次在精神海洋中秀操作,比如以入夢法建構特殊夢境,誘導並收集各方資訊,形成“通靈圖”,取得堪稱“前知”的神奇效果。

可這回,羅南不具備明確的目標,他連清晰的認知都沒有,只是不停地遊蕩、伸縮意識,大約就相當於睡夢中的毛孩子,不斷挪枕頭、踢被子,以獲得更舒適的體位。

精神海洋還是太虛幻了、太不穩定了,有點兒像霧氣迷宮,漫天的絨毛飛絮,偏偏少個能歸攏在一起的“被套”,裹不扎實。

羅南反反復復地折騰,怎麼都找不到那份舒服感覺,乾脆自力更生——他在無邊無際的虛空中,支開了巨大的多維蛛網。

是的,這時候當然要用魔符體系。

羅南鋪開了祭壇蛛網,魔符居於蛛網正中,不是主宰,而是成為了羅南意識的坐騎,在蛛網中上下攀援,更出入於每個人的心靈之窗,牽引出慾望的蛛絲,編織越來越複雜的網路。

慾望渾濁而混亂,相應的意識也是蕪雜而多變,並不具備比較具體的規則。只有當外部力量刻意引導的時候,才會形成某種趨向。

如今並非戰時,羅南的意識僅僅是隨性飄蕩,所以魔符所編織的蛛網,也並沒有啟動“勝利通吃,敗者凋亡”的祭壇框架規則,只是將精神海洋略微收攏一下,讓它們形成大致的“形狀”,使羅南“體感”上更舒適一些。

羅南確實舒服了不少,蛛網收攏下的精神海洋,遍佈著清涼的水汽,包裹住他……

等等,不斷起伏躁動的生靈情緒,怎麼就清涼了?

羅南直覺上覺得有些彆扭,而交替值班的半邊理智,則適時地發揮作用,捕捉到了此前一直忽略掉關鍵要點:

不是這邊太涼,而是那邊太熱……

唔,太陽很毒!

羅南“扭頭”,也是這瞬間,他的靈魂照耀在熾烈的“陽光”下——遙遠虛空之外,不可測的深淵裡,煌煌日輪,便如一只巨大的妖魔之眼,直直凝視著他。

光線和熱度,就是高度凝縮提煉的暴烈力量,即便經過了重重時空壁障,也依然具備了炙魂焚心的輻射殺傷。

以“坐騎”身份出現的魔符,在這明煌強光之下,如薄冰,如淡影,難以存留,潰散不成形狀,獨留羅南一人。

“呵,是你啊,怎麼突然活躍了……好像還近了不少?”羅南愣了愣神,感覺挺荒誕的,所以就笑了起來。

深淵日輪默然無語,只將無窮盡的“光和熱”,輻射到羅南的意識和慾望中,讓他的靈魂充斥了那份獨有的躁動力量。

“切,是你在背後搗鬼!”

羅南不太好體會感知的細節,只覺得有些發脹。這多半是心理層面的膨脹,以至於他輕而易舉地拋開了一切顧忌和枷鎖,無所畏懼,直面那熊熊燃燒的日輪。

不只是對峙,他甚至想反向追溯回去,看這妖異日輪的根基所在。

羅南動了這個念頭,然後……他的意念竟然真的追溯著燦爛光芒,一路延伸,向著遙遠的虛空進發,順利得不可思議!

唔,他好像忘了什麼事情?

不管怎樣,羅南有份感覺,他和深淵日輪形成了某種呼應,這是一種內在聯繫的力量,如同物質宇宙的引力,穿透了無盡的虛空壁壘,彼此作用。

為什麼呢?

“嘩拉拉,嘩拉拉……”熟悉的聲音繚繞在周邊,這是一道聽力題,也是一道送分題。

羅南的意識深處,第一時間便浮現出“烏沉鎖鏈”的形象。

仿佛由不知金屬打造的鎖鏈,是羅南超凡力量的發端,是格式論建構的初步,也是“我心如獄”理念的具現。

正是這“無中生有”的超凡力量具現物,以某種“天性克制”的力量,降伏了魔符,讓羅南超常規提升的動力源。而如今,它也將這份“天性克制”傳導向了重重虛空之後的深淵日輪。

至少感覺上是這樣。

還有,羅南自個兒也給帶過去了!

他意識隨著烏沉鎖鏈的延伸,迅速趨近深淵日輪,那感覺就像是沿著滑索急降,速度越來越快,也越發真切地感受到熾烈的光和熱。

與之同時,“嘩拉拉”的抖動聲,在渾茫遼闊的虛空中回蕩。越來越清晰,越來越響亮,越來越宏大,那絕不是單純一根鎖鏈所能形成的效果。

以羅南昏一陣醒一陣的意識,要處理速度、溫度和聲音強度等多個層次的資訊變動,還是挺難的。到後來甚至形成了暈眩,意識有了片刻的空白。

等他再連綴起意識鏈條的時候,已經“進入”了一個不可思議的世界。

之所以是“世界”,原因在“大”。

無法形容的巨大和深邃。

裡面最耀眼的,無疑是深淵日輪,它滾動、漲縮,時刻噴射著恐怖的炎流,並讓那起伏奔流的火光,在週邊區域,拼合成無數妖異猙獰的形象,有如活物。

然而,如此存在,卻不是這個“世界”的主體。

羅南的意識,只在日輪之上稍稍停留,便不可抑止地偏移,轉向了光芒照耀、乃至照耀不到的其他區域。

這個“其他”,是真正的遼闊不知邊際,可也就在這樣的區域內,充斥了一道又一道,一層又一層,不可計量,更不見始終的烏沉鎖鏈。

它們穿插交錯,縱橫往來,環環相扣,低鳴震動,彙聚起令人頭皮發麻的和聲,更架構起複雜密集,深邃無盡的封禁絕獄它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體,或許更是深淵的本質。

羅南自身的“烏沉鎖鏈”,似乎也融進了這片封禁的絕獄裡,算是僅見的末端,又像是唯一鬆脫的活結……

好吧,這是夢話。

如今的羅南,大概是醒了,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像是在做夢。他的意識,僅僅遊蕩在“深淵世界”的邊緣,懵懂又震憾。

羅南曾經在修館主的引導下,內視自家的格式塔核心,也曾“見過”烏沉鎖鏈密織的獨特意象,與當前的鎖鏈絕獄,有那麼一些相似之處。但在規模上,在交織架構的複雜性上,真的天差地別,幾乎沒有比較的意義。

如果強行比較,那麼羅南這邊最多只是一個粗劣的模型,其精密程度、嚴謹程度,連這片鎖鏈絕獄的某個最基本的鏈環節點都不如。可二者之間,分明又存在了極其密切、直接的關聯。

難不成這是“我心如獄”力量的源頭?

我好像看到了很了不起的傢伙!

宇宙中怎麼會有這樣的地方?

它究竟在哪裡?

以羅南現在的力量層次,相對於這處“世界”,任何的猜測都是淺薄可笑的。他不願去做無意義的臆想,意識自然而然地延伸開去,試圖將這恢宏、精密、嚴謹的體系,拓印下來,進一步研究。

羅南的意念,向深淵日輪和鎖鏈絕獄的深層趨近,越來越清晰,看到了更多“近景”,理解了更多“真實”。

毫無疑問,“日輪”和“絕獄”時刻在衝突對抗。

由無盡鎖鏈搭建的絕獄,構建了深淵,牢牢地將日輪禁錮在最深處,壓縮它的存在空間,削弱它的生命力。

可在此過程中,每一根鎖鏈,都承受著狂暴熾烈的高溫洗禮。萬千鎖鏈的細部結構也經常破碎,然後重組,而重組的結構,與此前又有所不同,似乎是遭到日輪融解、乃至重塑。

羅南幾乎要沉迷到這種“衝突重塑”的輪回裡去了,因為他看到了裡面高絕而深邃的構形思維,還有無比生動的實體演示。每每超乎想像,又恰得其妙。

真是神奇……唔?

一點微妙而又突兀的“不諧”,很不合時宜地嵌入,如同暗淡的斑痕,呈現在光潔的玉瓷面上。

簡陋、粗糙、僵硬、破敗……

羅南一瞬間就拿出了七八個類似的形容詞,然而緊接著的最為直接的名詞限定,卻差點兒卡了殼。

那是……飛船!

一艘停駐在“深淵世界”邊緣,看上去隨時可能崩解掉的飛船。

還挺熟悉的樣子。

這是羅南短時間內抓取的基本資訊,他還想捕捉到更多的細節,可當他意念逾過了某條界限,“眼睛”驟然花掉了。空茫渾濁,彩光亂飛,而且有龐然的張力、斥力,伴隨混亂而生,幾乎要撐爆他的意識結構。

什麼構形演示,什麼停駐飛船,都是破滅。

“這個……”

一直在羅南心底的模糊“遺忘感”,便在此刻翻過來,帶起了沉澱在心底的記憶,也就是上次“直視”深淵日輪的經歷。

也沒幾個月,就是造成“極域光”的那回!

那場源自於深淵日輪,碾過遙遠時空的恐怖風暴,如果不是烏沉鎖鏈的“大壩”封堵得力,羅南恐怕已經在情緒慾望的烈焰中灰灰去了。
那也只是“遙望”一眼而已。

如今,他竟然來得這麼近!

“貪了!”

羅南驟然醒悟,剛才他所見的一切,或許只是“深淵世界”某個時點,對抗力量達成平衡之際,貌似平靜的假像。

現在,假像破碎,平衡打破,一切都進入了狂暴扭曲的既定狀態中,他剛才“看”了多少細節,現在就有多少從細節中膨脹噴出來的資訊洪流,爆發式衍生。

恢宏的勝景,轉眼間化為了眩目而致命的衝擊波。時空結構都像是稀爛的破布被單,無數重曲疊彎折,又將這扭曲的力量,向更遠的空間、更多的維度釋放。

羅南探去的意念,當即變成了高壓電路,無法形容的巨大衝擊,電光般打回,貫穿了他的形神框架,將來自於日輪和絕獄的力量,以及相應的資訊,一股腦地灌入。

無疑,反噬的力量極其恐怖;而這回烏沉鎖鏈也不再“絕緣”。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反噬力量在羅南形神框架中的碾壓式推進,首先接觸的是羅南的精神層面。反噬力量很恐怖,可這片兒的深度和廣度也頗值得稱道。

如同天外隕星墜落,下方卻是一片冰山汪洋,荒無人煙。再怎麼恐怖的衝擊和殺傷,也要在這兒出現一個大的緩衝和沉澱。

此後再“溢”出去,當然還有殺傷,可在羅南“神輪”所成就的冰山汪洋之外,又是一層宏闊的緩衝帶——那是羅南祭壇蛛網所收攏的精神海洋。

此時蛛網所收攏的精神海洋內部,收攏了全球百億計生靈的情緒和意念,它們別的不行,龐大的數量和鬆散的架構,卻正像是一個巨大蓬鬆的海綿,將強勁奔流的反噬力量,以及對應的資訊洪流,層層吸納消化。

羅南能夠感應到,來自“深淵世界”的雙重力量,在蛛網中奔流。漫過每一個節點,漫過那些纏繞在每一個網結上的生靈。

奇妙的是,作為承載結構,直接承受衝擊的祭壇蛛網,並沒有感受到太大壓力,反而隨著反噬力量的深入而深入,在以億計的複雜人心中,將網路織就得更為綿密森嚴。

是錯覺嗎?倒像是有一波“營養劑”注射了進來。

也對,祭壇蛛網的架構,源於兩個方面的力量:一是魔符,已經可以確認那是源於深淵日輪的投影;二就是祭壇框架,這份框架規則,如今看來,十有八九是來自於“對面”的鎖鏈絕獄。

如此一來,有來自深淵日輪的炙熱燥意和誘導力,也有來自於鎖鏈絕獄的嚴苛規則和掌控力,它們交織在一起,有劇烈的衝突,偏又有微妙的結合。

這一對同樣宏大的力量,衝突又合作,相悖又相容,在精神海洋,在蛛網上生靈、乃至羅南本人的形神框架內,牽引盤轉,千變萬化。
好吧,衝突還是主流。

這就導致“營養劑”的藥力還不夠平和,最早一波刺激性生長過後,內在的衝突很快占了上風。

直到這時,羅南才真正感覺到壓力。

這份來自深淵的資訊壓力和刺激,沉澱在他形神框架中,也在他的思維邊界上,如同拍岸的浪潮,不斷衝擊,絕大部分到不了岸上,但拍擊上來的那些,也如同漫堤的洪水,將羅南淹沒。

對此,羅南挺熟悉的……前幾天他一直在面對類似的資訊洪水。只不過,和那些不知道該怎麼處置的混亂碎片不同,這一波“洪水”在蛛網中逐步沖刷、下滲、分解、吸收,慢慢竟變得條通理順,形成了隱約的知識框架,一層層堆積架構。

秩序,最美麗的秩序啊!

縱然沉重到難以承載,也讓人欲罷不能!

羅南長長呼氣,各個意識層面在秩序規攏下,次第喚醒,不知不覺間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睜開眼,映入眼睛的,是艙室平整的天花板,還有從舷窗外透入的如血夕照。

物質世界的資訊,豐富又形象,最適合人類接收理解。只不過,如今羅南對它們視若不見,而是捨易就難,去解讀仍沉澱在形神框架中、祭壇蛛網內的龐大資訊架構,並做適當的聯想和延伸。

羅南很自然地聯想到自己的情況。

他大約是地球時空中,日輪和絕獄衝突的最主要的“演武場”,並已經持續很久了。

構形體系和魔符體系,理智和情緒,規則和混亂,不就是這樣嗎?

還有,霧氣迷宮。

現在的羅南,大概可以對霧氣迷宮核心區做一個較清晰的判斷了。

衝突、扭曲、共存,何其相似。

更不說,還有那個“殘破飛船”,可做另一個層面的證明——飛船可以有很多,但與虛腦介面“兩大衛星”之一,那艘“外空間飛艦”幾乎一模一樣的,總不會是個該死的巧合吧?

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深淵世界,就是一切的根源!

一旦了悟,羅南對於霧氣迷宮資訊的解讀,便自然而然地上了一個臺階。這也就是剛才蛛網能夠“消化吸收”的本質原因。

唔,祭壇蛛網本身的架構,似乎很適合用在對霧氣迷宮混亂資訊的進一步解讀上:機器和程式,無法解讀滿溢著矛盾衝突的資訊,可具備靈智的生命,特別是人類,仿佛天然就是為這些資訊準備的。

其實絕大多數人,也不具備解析複雜資訊的素質,但在祭壇蛛網體系中,他們就相當於實驗中的小白鼠,可以通過觀察他們受到的影響,做反向的推導,由此篩選、沉澱,淘洗出最有用的那部分結果。

這一刻,羅南一直不甚通達的思路,清晰了很多,靈光頻閃。

不行,迸發的靈感實在太多了,他要通通記下來,回頭一個個去實驗。

羅南想起身做筆記,可一個發力,竟然沒起來。涉及發力的筋膜肌肉似乎通通喪失了彈性,遲鈍且脫力。

他深吸口氣,強行再加了把力,終於抬起一隻手臂,擺在眼前。已經被汗水浸透的袖口垂落,暴露出來的臂膀比原來竟然腫脹了一圈兒,本來還算白皙的皮膚更是青紫交錯,有的皮下組織已遭破壞,滲出了血點。

這感覺……倒像昏睡時被人揍了一頓。

於是羅南就知道,霧氣迷宮方向的進展,不是隨隨便便得到的,形神框架,特別是形骸一側,已經從懸崖邊上走了一圈兒回來。

羅南就這樣舉著手臂,有些發怔。

倒不是被慘狀嚇到了,而是又想起一件事。

以前覺得,他那位老爹留存的“雙螺旋”資訊,並未全面清晰闡釋霧氣迷宮的結構精髓,是因為力有不逮、時間不足,研究未能完成。

可有這麼一出,他的思路驟然有一個大的翻轉,如果具備外接神經元這個前提條件,且有“信號連結”的現實動作,還有“格式論”的修行基礎,照目前這個設計,似乎已經足夠近了……

不,分明太近了!

為什麼他會突然做那樣一個夢?

從前半段還恍惚記得的夢境中,可以得到解釋:那是他受到深淵日輪的長時間輻射,所以在“樹洞”裡面,就大汗淋漓,焦躁難安,情緒層面受到了影響和干涉。

還有,來自於烏沉鎖鏈的牽引力量,與作為日輪對立面的鎖鏈絕獄,也絕對脫不開干係。

這就是來自“深淵世界”的引力。

多日來,羅南想盡一切辦法去發掘霧氣迷宮的奧秘。卻沒有想到,越是解析,距離“深淵世界”就越近,也迅速趨近了其內蘊的“禁忌”。

真相很美好,卻是要拿命去解讀的!

肢體受創,難以長久支撐。腫脹的胳膊就此砸落在榻榻米上,發出“卟”的一聲響。

沒有太劇烈的痛感,就是麻木無力,基本可以確定,是傷到了神經系統。由於神經細胞的特殊性,即便對能力者來說,這也是很嚴重的傷勢了,甚至有致殘的可能。

羅南倒不太在乎自己的傷情,而是由此想到了另一件舊事,一件多半已經沒了意義的舊事:

也許,那邊……父親那邊也吃了虧?

他不太清楚自家老爹的實力,可想來不會是超凡種級別,不會比他更強,多半也不會有靈魂披風、祭壇蛛網這類得天獨厚的依仗。

那麼,來自“深淵世界”的引力和衝擊?

羅南又砸了下榻榻米,然後閉上眼睛,喃喃念叨:“想這些沒用!接下來,接下來……”

“先生?”

外間殷樂聽到了這邊的響動,低聲詢問。

羅南沒有睜眼,心中自然而地映現了殷樂當前的狀態。

她在外面應該已經等了一段時間了,精神層面有較大浮動,應該是有什麼事情想彙報,又不敢打擾。聽見裡面有聲音,這才見縫插針,主動詢問。

“進來吧。”揚聲說話的時候,羅南就發現自家嗓子也乾澀得厲害,聲音已經變了調。

竹紙格子拉門打開,外間蛇語保持跪姿,做虛引狀,請殷樂入內,姿態把握得很是到位。但很快,殷樂的驚呼聲,就讓整個場面崩掉了:

“先生!”

殷樂衝進來,而拉門外的蛇語則直起腰身,愕然無語。

羅南大概能體會到,自家身體狀況看上去有麼糟糕,只希望別是鼻青臉腫那樣便好……

“停,沒那麼嚴重。”

羅南可不想營造出那種哭喪式的場面,靈魂力量稍加作用,脫力軟垂的身軀,不需要任何肌肉作用,便做了個翻轉,如同太空環境無重力環境中一般。

殷樂受他喝止,停住腳步,臉色還是煞白。羅南剛才的狀態,簡直是一具腫脹的死屍,真的是嚇到她了。

後面,蛇語則比她更早一線從驚愕中脫離,漆黑瞳孔在羅南身上迅速掃過,眼簾又垂落下去,只是隨後腰身彎折的幅度更大,額頭幾乎要貼著榻榻米,為“照顧不周”表明了態度。

“一點兒小岔子,不用擔心。”羅南繼續安撫。

殷樂卻是脫口而出:“是因為日光夢魘?”

“咦?”羅南眨眨眼,“那是什麼?”

“您……”

殷樂話音吐出半截,總算是長年的秘書素養發揮作用,強壓下滿腔的疑惑,老實解釋:“就在一個小時前,新大陸西海岸出現大規模同類夢魘現象……目前統計,至少上億人在入睡時,夢到了遭遇烈陽直射、強光、高溫等情況。”

羅南挑了挑眉毛。

殷樂當然看到了,卻只能裝糊塗,繼續道:“有人把經歷發到網上,引起很多附合、轉發,目前已經在新大陸地區形成了類恐慌的風潮。由於事發時間還短,統計還在繼續,人數恐怕還會有一個大幅度的攀升。”

羅南詢問:“只是對岸嗎?”

“……不,目前來看,太平洋西岸乃至舊大陸也出現了類似的情況。只是出於時區因素,正值白晝,睡眠人數少,才沒有形成大規模影響。尤其是裡世界層面,很多能力者都有回饋,特別是教團圈子裡,影響更突出。

“阪城這邊,據說一些有太陽崇拜的教團已經開始準備祭祀活動;相應的,崇拜黑夜、月亮等意象的教團,則受到了衝擊,剛剛聽說,已經有反噬導致的重傷者出現。”

“我還詢問了蒂城方面,淵區血魂寺並未受到衝擊,但信眾受到影響的,不在少數。不過回饋倒還比較正面,或許是我教的法理,與這輪意象沒有衝突的緣故。”

羅南緩緩活動手指,評價了一句:“亂成一團。”

“是的。”

殷樂此前是懷疑“日光夢魘”與羅南高度相關的,現在……更懷疑了。只不過是從“正相關”變成“負相關”,總之是脫不開干係。

她當然不敢說出口,介紹完基本情況後,就靜靜聆聽羅南的意見。

“淵區極域未受衝擊,主要是集中在精神海洋層面,那就比‘極域光’低了一檔,同檔同源的力量也會變動……”

羅南還有話沒說出來:與失控的“極域光”相比,這算不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消化”?

他在沉吟,旁邊殷樂眼皮又跳。

由於修為不足,數月前的“極域光”事件,她只是聽聞,而沒有直觀的認識,只知道在裡世界高層,造了極大的震動……這種事情,先生您就不能稍微掩飾一下嗎?

“全球性的影響,夏城那邊……算了,現在這樣子,無論如何都見不得人,權當不知道好了。”

這期間,羅南的身體知覺漸漸好轉,如此一來,體感倒是越發地不舒坦了。從入睡到醒來這段時間,他一直在出汗,殷透了所有衣物,身體翻轉後,掛在身上的半濕衣衫,貼著體表滑動,還有些粘乎,真真的不能忍!

“我要洗個澡。”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3-25 18:45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4-2 22:40
第五百零六章 差一點(上)


不管羅南說話的口吻是怎樣,殷樂也好,蛇語也罷,都是當成命令去執行的。

十五分鐘後,羅南已經浸泡在溫暖微燙的湯池裡,背靠著原木壘砌的池壁,讓層層熱量透過皮肉毛孔,滲透到五臟六腑中去。

至於受傷期間,這種做法是否恰當,羅南不提,殷樂和蛇語又哪有置喙的餘地?

不得不說,阪城傳統的洗浴文化,還是很有些特色的。由於條件限制,遊艇上並沒有溫泉,但有蛇語這個在阪城土生土長、受十多年傳統神社薰陶的前巫女在,還是能利用有限的設施,達到近似的享受。

當羅南在蛇語服侍下,沖洗乾淨身子,再進入到這間狹小浴室,浸泡在僅容兩三人的深池裡,頭頂的天花板乃至更上層的甲板,通通開啟,露出井壁般的通道,接引微微黯沉下去的天光,那種“坐井觀天”的幽閉和沉靜,竟然頗有一些哲思沉澱下來。

羅南仰靠在池壁上,吞吐著溫潤的水汽。在他身後,蛇語舉起木勺,取一側竹管中淌下的溫水,澆在他肩背上,溫度變化和水流衝擊,持續挑動他的身體知覺, 當適應或麻木之後,腦際便有一份奇特的微醺,悄然暈散。

“真懂享受啊!”

羅南閉著眼睛,喃喃開口。話中的指向性比較模糊,說不清是指遊艇的前主人,還是此刻在身後服侍的蛇語。

隔著氤氳水霧,殷樂想張口回應,但最終還是覺得不妥,沒有出聲,唯有心中的彆扭感、邊緣感,快速滋生。

浴室本就不大,池子就占了快三分之二的面積,蛇語在羅南身後“澆水”,殷樂就給擠到了門口附近。尤其她還穿著格格不入的職業套裝,沒有穿鞋,水汽殷濕了外套還有裹腿的絲襪,有些狼狽。

更惱人的,還是為“為他人做嫁衣裳”的憋屈感。

她一手購置的遊艇,由於和風裝修的緣故,竟然成為了蛇語的主場。那位前巫女的做派是如此理所當然,與當下場景完美地融合,仿佛只要有她在,就能夠發掘出更多精緻、細膩的享受。

在這裡,蛇語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事,只一個“契合感”,就可以對她形成碾壓。

更何況,蛇語做得還非常出彩。

浴室環境中,蛇語仍表現出“節制”的姿態,即便服侍羅南洗浴,她仍然身穿和服正裝,全身上下整束嚴謹,全不管浴室的蒸汽是否沾濕衣衫、髮絲。

只見蒸汽凝結的水滴,從和服表層、裡襯以及面頰、脖頸滑落,襯出了膚質的潔白細膩。而一絲不亂的圓髻上,薄薄一層水光,更有瓷器般的釉質效果。

如此情境,已經進入到某種“藝術”的範疇。雖然抹去了部分“真實”感,可如羅南年齡的青少年,不正是好這一口麼?

這其實是“邊緣試探”的策略吧!

在這種環境中,有意無意地利用親密接觸和正式裝束的反差,進行某類暗示,試探羅南的反應和傾向。

別問殷樂為什麼知道。

現實就是,羅南由始至終,沒有任何表示,偏偏又未曾拒絕類似的試探,似乎樂在其中,理直氣壯地享受。

如果正常男性,殷樂會去考慮“架子”或“矜持”之類的障礙。可過往的經歷總是證明,當她已經開始考慮如何更進一步的時候,這位少年人的心緒早已進入毫不相干、又超出常規的思維層面。

摸不清心思,探不准脈搏,永遠的被動,跟不上腳步……對一位有“上進心”的生活秘書來說,面對這樣的老闆,真的是壓力山大。

殷樂甚至在想,有空就要把那個“Persona”心理分析檔,從頭到尾再研讀幾遍,看能否從中找到一點兒端倪。

唔,根據常規流程,這套情報應該會有後續更新,她真要去續訂一份……

殷樂小小吸氣,略有些嗆的水汽,在鼻端喉頭輕輕一轉,又流出去。只是那份熱力,還是滲透進五臟六腑,帶來了更重的悶濕和燥熱。

汗水自鬢側滴下,滑過面頰,點在鎖骨上,又向下滑落,身上膩得厲害;室內嘩嘩的水響,也單調嘈雜得要命,著實難捱。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想把前方裝模做樣的蛇語,一把推下池子裡去,看她到時會怎麼做妖!

“日光夢魘,差不多人人有份。”

“……是?”殷樂猛回神,本能應聲。

便聽到羅南的聲音透過水霧,悶悶傳來,確實是對她講的:“它主要針對生靈情緒慾望的濁流,有很多隱性的刺激,和血焰教團的力量性質有些關聯。淵區構形未直接受衝擊,可信眾的回饋多少會挾帶一些,造成間接影響。”

又來了!

殷樂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總算長年的秘書生涯,帶給她足夠優秀的本能,當下趁機趨前兩步,不管潮濕的地面,貼著池畔的蛇語半跪下去,膝蓋貼地,垂頭細聽:

“是,請先生指點。”

此時,蛇語很體貼地中止了澆水的動作,端端正正跪侍一旁,讓浴室變得安靜許多。

羅南的聲音仍然是悶悶的,和微微起伏的水波聲混在一起:“最底層的‘岩漿湖’,現在等於是加了料,短時間內會頗有增益,你們可以利用起來。但要注意引導疏解,不要衝亂了心神,引爆負面情緒。”

殷樂下意識又應了聲“是”,可轉瞬間,尾音便在啞在喉嚨眼兒裡。

這說的哪是什麼教團,分明就是她自己!她在一旁,情緒的起伏翻騰,竟然都沒有逃過羅南的眼睛。

如此通透暴露,任是誰也難免驚悸和恐懼。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然而補償性推湧上來的後續情緒,卻意外地平和,乃至於混雜著奇妙的興奮感。

是的,她以及她所在血焰教團,早就在羅南的控制之中,懾伏在不可思議的威能下。能夠讓羅南關注,恰是證明她在羅南心中,具備某個定位和意義,倒是幸運了。

再說了,被看透心思,有什麼好奇怪的?

早在數月前,透過費槿與羅南交流之時,不就已經被這份鋒芒穿心而過了嗎?還有,體驗過與“真神”等人隔空相鬥的神奇,‘神而明之’的真義,不就應該如此嗎?

殷樂另一個膝蓋也觸地,任漫溢的池水滲進絲襪,深深低下頭去:“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蒂城那邊,我立刻去安排……”

話音又是中斷,因為此刻殷樂與羅南之間,也不過就是半臂距離,能夠清晰感受到羅南身上的體溫,聽到平和悠長的呼吸,還有近乎呢喃的話語:

“混亂的力量也是力量,直接抵消掉其實也是浪費,用一定的規則約束並利用,非常經濟。血焰教團已經走上了這條路子,哈爾德夫人則走得更遠。你既然有基礎,還是要利用起來,多思考,多琢磨。”

殷樂似懂非懂,只能再應一聲“是”,準備回頭向哈爾德夫人請教。

“還有,這兒離B點近一些,開過去吧。”

“……先生要上島?”

殷樂已經開始適應羅南的跳躍性思維,迅速反應過來,所謂的“B點”,就是前幾天羅南練習外骨骼操控的實戰靶場“爪島”。

她略有些猶豫:“先生您現在的身體……”

“準備個輪椅就好,沒有也沒關係。”

“是。”

老闆有決斷,先答應下來准沒錯。接著便聽羅南繼續提要求:“耗材的話,需要半噸左右。”

殷樂迅速心算一番,應道:“島上存貨足夠,不過我還是去調撥一些,以備萬全。”

羅南不再說話,殷樂得了指令,整個人都充滿活力,也不再糾結那些有的沒的,迅速起身,退出浴室。

此時浴室裡就只剩下了羅南和蛇語兩個。

蛇語調整跪姿,也借此悄然調整呼吸節奏,慢慢進入服侍的“工位”,這次她準備再換一個花樣。偏在這時,她聽到羅南呢喃發聲:

“還差一點,還有你……蛇語。”

蛇語原本想一直保持寡言少語的人設,可如今被點名,只能低聲應了一句:

“大人?”

哪知羅南又不出聲了,蛇語也把不住他的脈搏,但這種時候,無論如何都要說話的:“大人,要不要再為您做些按摩?”

羅南仍未開口,眼睛還閉起來,只胸口微微起伏,似乎是在氤氳的水汽中睡過去。蛇語只能當他答應了,伸手在湯池內浸了一會兒,便貼著水面,從羅南胸肋部位慢慢上行,純以掌心指肚的溫熱,作用於肌體。

此時的羅南,表皮呈現出湯池浸泡的暗紅,但更顯眼的,還是青紫交錯的淤傷。這些還只是表面,有些區域,當蛇語的指尖劃過,本應是青年人的緊繃的皮膚,卻是軟塌塌的,仿佛徹底喪失了彈性。

於是蛇語就知道,羅南莫名遭遇的傷情,要比目視可見的更嚴重許多。

“與大敵隔空交戰?修行出了岔子?還是和宮啟交戰後暗傷延後爆發?”

幾個猜測在腦子閃掠而過,蛇語手上按摩的節奏沒受到任何影響,唯有指尖變得更加敏銳,在完好與損壞的肌體上游走切換。

不需要刻意琢磨,長年修行所積累的認知,就在腦中形成了一副頗為精密的人體圖像,何處強韌,何處脆弱,一覽無餘。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4-2 22:43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4-2 23:11
第五百零六章 差一點(下)


羅南真的像是睡了過去,呼吸變得愈發悠長。蛇語微微挺直腰身,讓羅南的後腦倚在她胸口,手指則移到羅南太陽穴上,輕輕揉動。

從蛇語的視角來看,睡著的羅南徹底暴露了屬於年輕人的那張臉,而傷勢導致的輕微浮腫,更是消解掉了他習慣性皺眉導致的僅有的“嚴肅”感。

就是這樣一個少年人,十六七歲,青春期都沒過去,已經是世界上最頂尖的強人之一,擁有神明般的偉力,更是牢牢掌握她的生死命運。

可當前,這位少年神思虛緲,暗傷處處,似乎只要兩根手指稍微發力……

些許躁動火苗,瞬間就被冰冷的理智凍結。可蛇語的手指,還是出現了些許僵直,即便在濕熱的浴室裡,指尖也沁出了涼氣。

偏在這時,羅南的眼皮微微顫動,然後徐徐睜開,只是視線並無焦點,仿佛是投向了未知的維度。

蛇語的按揉動作幾乎就要僵死。

總算長年的演藝生涯,讓她鍛煉出了一流的演技,以及強大的控制力和表現力。幫助她維持住了現在完美婢僕的人設,讓一切都按照正常邏輯延續下去。

蛇語對自身的演技是有自信的,她可以生動扮演世界上任何一類角色,更能扮演出一個完美的自己。

問題是,世間最頂級的演技,也無法控制時刻閃滅的念頭。偏偏她懷中這位,就具備直指人心的神力。

一秒鐘後,或許是更長時間,羅南的話音響起來:“修行的天賦,你比殷樂好,比很多人都好,好很多。在海天雲都的時候,我就知道。”

蛇語按揉的動作終於凍結,且屏住了呼吸。

“有關‘耦合’的思路,我也只是剛有一個概念,不知死活地試驗,你就能理出邏輯輪廓,真的厲害。”

毫無疑問,羅南是在回憶,回憶數月前在夏城與蛇語初見、交手的情景。

蛇語不知道為什麼,這也絕非她所願。問題是,她連自己的思維都控制不了,遑論去阻斷羅南的思維。

“當時,你可不是叫我‘大人’,而是……什麼來著?”

“……羅君。”

蛇語心中一百萬個不想說,可最終只能乖乖吐出答案,嗓音是前所未有地暗啞。

羅南仍靠在她懷裡,眼神毫無焦點,呢喃的話音近似夢囈,可落在蛇語心頭,卻如雲層深處殷殷的雷鳴:

“所以,我們開始是仇人,你、操線人還有那個坦克,破壞了齒輪,破壞了我母親的設計遺產……而我則將你丟到了雲端世界,在那裡受宮啟役使,一點點地品嘗衰弱和死亡的味道。”

蛇語的身體不可抑止地顫慄起來,與此同時,不可測的恐懼在體內膨脹開來,如同雲端世界那奔流的雲氣,帶著血色的毒光,蝕入五臟六腑、四肢百骸。

不,她不想再回到那個狀態了,絕不!

可是,她又能做什麼?作為一個新依附的信徒,或曰俘虜,她該怎麼做?她能怎麼做?

一切外在的修飾都無意義,演技越完美,心中越無力。

羅南的呢喃卻一直繚繞在耳畔:“你很混亂。糟糕的起點,糟糕的過程,還有一個貌似可以接受,卻仍然非常糟糕的結果。你活下來,卻不是以你希望的方式活下來,桀驁如你,一定很不甘心才對!”

此時,蛇語已經不可能再維持當前的姿勢了,她用盡全副力量,維持住應有的舉止節奏,將羅南的身子小心靠在池沿,自己則脫離開來,向後退,然後跪伏在地,額頭與**的地板接觸。

她沒有再開口,因為現在怎麼開口都是錯。她只能用這種方式,呈現自身的卑微與臣服。

悶濕的蒸汽中,羅南的呢喃聲繼續入耳,似乎是說得有些累了,流出的話音更加微弱含糊:

“你的方式,要比殷樂高明。禮儀是外在的秩序,它能約束情緒,卻不至於大幅沖抵消解內心的真實力量。你的心底,始終有火焰在燃燒,禮數越嚴謹,火焰越熾烈……這很好。”

有那麼一瞬間,蛇語全身上下都麻木了,仿佛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只有胸口處迸發開來的熱量和灼傷,是那麼的清晰與真實。

也是這一刻,蛇語品嘗到了其中的味道。那是恐懼、是憤懣、是仇恨、是躁怒、是不甘……是身處在這卑微境遇中,無法排解的一切,積蓄盤結以至陰燃的毒火,如地底燃燒的煤層,亦或是咆哮的岩漿,熔煉她的靈魂,使其變成她自己也分辨不清的模樣。

可重點是,如此扭曲熾熱的靈魂,噴薄出連蛇語自身都無法控制的力量,卻被一隻外來的、強大絕倫的手掌捏住,摩挲把玩。

深沉的絕望蒙住她的口鼻,讓她窒息。

羅南的話音在蒸汽中彌散,幾乎沒有語氣的起伏,就是平鋪直敘,描述事實:

“你禮貌、節制、順從,並用禮儀規範、昇華,近乎虔誠……‘虔誠’這個詞很好,這種形式也很好,但自我認知不夠明確,自欺欺人就不好了。

“你自己就說過,阪城這邊的教團,都知道敬奉的‘神明’是怎麼一回事兒,所以並沒有太多虔誠可言。我也看過些類似的書和文章,但凡敬奉神明,兩邊距離一定要拉開,信眾這邊懵懂無知最妙。

“虔誠本就是不對等的心理狀態,這個時代,特別是這個時代的能力者,能夠虔誠於某種理念、某種抽象的超自然力,已經是極限了,讓他們如此對待一位身邊的‘神明’,也太難為人。況且,我還遠遠稱不上……”

便在這時,敲門聲響起,殷樂在門外提醒:“先生,已經準備妥當了。”

羅南的思維被打斷了一記,倒也不在意,“哦”了聲:“那就到這裡好了。”

殷樂以為是泡澡結束,應聲推門進來,準備好的輪椅就擱在門外。不過見到室內情形,她也是愣住,視線在趴伏在地的蛇語身上轉過,強忍好奇,垂手聽羅南吩咐。

羅南以靈魂力量驅動身軀,從湯池中起身:“走吧,抓緊把身子打理一下。”

殷樂連忙上前攙扶,地板上的蛇語則怔忡兩秒,才恍惚起身,完全依照著本能,做她之前在做,似乎以後也要一直做下去的事。

今天之前,羅南從未遇到過這樣的情境,在兩位美麗異性面前,袒露身體,像古時候的奴隸主那樣,享受細緻到髮絲的服侍。可他進入狀態的速度,都出乎自己的預料,洗浴之前還存在的些許彆扭、刻意拿捏,此時此刻已經化於無形。

當然,他也從沒有認真體驗什麼。

羅南的大部分精力,還是放在“日光夢魘”、放在這一現象源頭的“深淵世界”,以及二者演化作用的中間過程。

觀察“深淵世界”,乃至體驗反噬力量作用後,現在他的腦子頗有些“靈感迸發”的意思,可惜統統沒有成熟,一旦進入實務的領域,都或多或少的存在不足。

而這些,也只是滔滔資訊洪流所激發的一點微不足道的浪花飛沫。更多的、更有價值的東西,都在靈魂披風以及祭壇蛛網的“過濾網”中,逐級沉澱下去了,想再翻找出來,卻難覓其蹤。

強行搜檢的話,意識就不自覺趨向於“深淵世界”,感受到那份“引力作用”。

羅南就是再不知輕重,要在短時間內再來一波,膽氣也有些供應不上。所以,他將目光投注到外部世界。

太平洋對岸,是受日光夢魘衝擊最厲害的地區,可是羅南已經觀察了,衝擊太過強橫,影響和回饋反而比較單調。倒是舊大陸這邊,作用發於無形,種類千變萬化,很有觀察研究的價值。

殷樂和蛇語,都是他觀察的目標。

至於觀察的結果麼……

殷樂身上沒什麼驚喜,長年的秘書生涯,讓她裡裡外外都敏銳圓滑,自然而然就趨向于“以老闆為綱”,些許刺激也能很快地自我消解,沒什麼質的變化。

倒是蛇語,這個表面上美麗、順從的女性,心裡卻潛藏近乎本能的桀驁力量。那份壓抑在心底最深處的蓬勃待發的情緒,與長年淬煉打磨的冷靜理智交織作用,正是混亂與秩序交融的特殊寫照,帶著“有色眼鏡”去看的話,甚至隱約有一些“日輪”與“絕獄”相互制衡的影子。

“日光夢魘”這種大事件,終於還是在這一方世界留下了些痕跡。

這很好!

羅南暫時不準備再刺激蛇語了。蛇語需要消化暴露出來的情緒衝擊,他也需要做進一步的觀察和解讀。

別看他之前的心理分析直白尖銳,連中要害,羅南對人類心理情緒深層的東西,仍然是一知半解,總覺得還差一點、隔一層,摸不通透。

越是這樣,對蛇語這種特殊例子,他越不可能放手。

有些過分是吧?可一堆“信眾”裡面,只有蛇語這一個“仇人”轉化的實例。這種後果難測的危險實驗,不找她找誰?

羅南心思再轉兩圈,越轉越覺得理所當然。

唔,越轉越是莫名愉悅,該怎麼參照對應呢?

來自於自家心底的細膩詭譎的變化,讓羅南略有困擾。也許他要再讀幾本相關專著,或者請教一下白先生那種老手才好。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4-2 23:13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4-8 13:58
第五百零七章 掘進者(上)


在兩位美麗異性的服侍下,羅南很快打理出個模樣,他穿著浴衣,坐上輪椅,由殷樂推著離開浴室。其實輪椅是電動的,但殷樂願意推,羅南也就由她去。

重新來到更適合自己的領域,殷樂抓緊時間做更詳細的彙報:“大約七分鐘後,遊艇將抵達爪島碼頭。先生是要直接上島嗎?”

“嗯。”

“那麼我們為先生您更衣。”

“哦,不用了,反正多半留不住的,直接過去就行。”

“……是。”殷樂習慣了這種指示,加之覺得五月份的阪城氣溫也可以接受,便不再多話。

至於蛇語,則比之前更為沉默。她身上的和服已半濕,有些凌亂,但並不狼狽,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是這樣。她按照傳統阪城女性的模式,小步幅前趨,拘謹而卑微。

又有誰能知道,她心裡正有一團毒火在翻滾,偏又封在理智的寒冰中,絕望地燃燒。

就算羅南作為出題者,手握參考答案,單從外部去觀察,也無法從蛇語沉靜的神態中,察覺出任何端倪。極短的時間裡,蛇語已經初步掌握了失控的情緒,將它壓伏,不至於干擾理智,同時還持續提供著刺激性的力量。

當然,在蛇語完成這一切的同時,祭壇蛛網也在她心神之中搭建起了更複雜、更深邃的控制結構。羅南對她的掌控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又增強了。

這也算是我的作品吧?真厲害!

羅南都不知道是在誇獎蛇語,還是誇獎自己。偏頭打量了幾眼後,最終還是堅持了此前的計畫,沒有更進一步去刺激。

三人進入電梯,向上層甲板去。

而就在電梯裡,殷樂接到一個電話,來自遊艇的駕駛層。她有些意外,交談幾句後掛斷,微俯下身,向羅南報告:“先生,爪島周邊空域,有偵察機在活動,屬於阪城海防部隊。剛才索要了我們遊艇的識別號,似乎是執行搜索任務……他們也通報說,如果有必要,他們將上船檢查,請我們配合。”

“海防?”

羅南意念大致一掃,就把周邊環境瞭解得七七八八。如今已經是阪城深夜,雲多星淡,湖面上黑沉沉一片,相對來說比較安靜。

半徑十公里範圍,除了遊艇電動機的低鳴,就只剩下兩處非自然的雜訊——側上方七百米的巡航飛行器;以及湖面以下五十米,直線距離七公里以外的小型潛水艇。

如果再拓展些範圍,北山湖區域,大約有……百十號人吧,都是軍方人員,實槍荷彈,配有“深藍行者”兩部,殺氣騰騰。

“和我們沒關係。”

羅南並未在軍方人員中發現什麼強者,更未發現針對性的敵意。以這種配備來找他的麻煩,簡直是笑話,要說是試探,又有些太誇張了。

殷樂也覺得是這樣:“可能是在搜捕逃犯之類。北山湖的西北方向,也算荒野地界,山脈縱橫,地形和人員同樣複雜……這樣的話,軍方越過警視廳插手,都算正常。那邊確實可以上船檢查,他們是官方行為,我們很難拒絕。

“但也沒什麼。我本人是正常入境,蛇語的身份經得起查驗,遊艇手續齊全,爪島這邊,我們是和阪城探險家協會簽了臨時租用協議,至於先生……就算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未必能發現得了。”

殷樂的滿滿信心算怎麼回事兒,是拍馬屁嗎?

羅南倒是被她逗笑。殷樂趁機建議:“先生,我們在船上,可以遮罩大部分偵察手段。可如果現在登島的話,就要暴露在對方監控下……是不是再等等?”

“等?”

羅南皺眉。他本身是不願意給打亂計畫的,可話又說回來,與“深淵世界”較勁兒的一整天,似乎都是在計畫之外。

“大人也可以説服軍方加快進度。”

蛇語悠悠開口,而當羅南視線移過去的時候,她又低眉垂眼,似乎剛才的話與她沒有半點兒干係。

此時的蛇語,心理狀態非常微妙,似乎突破了什麼,可又規規矩矩地受著約束。羅南對這層面的興趣,遠遠超過什麼軍方搜捕行動……唔,蛇語的建議確實聰明。

如果真是個窮凶極惡的罪犯,羅南不介意幫軍方一把,大家早散攤子早心淨。

這樣想著,羅南的心神已經在北山湖上折返了百八十遍……

不過,最新消息比他的意念遊動還要快一些。殷樂又接到最近消息,難掩困惑:

“先生,軍方通知說,不再上船檢查。”

“咦?”

“好像是任務結束,已經收隊。”

羅南奇道:“抓到罪犯了嗎?”

“這個……”

殷樂卡殼的時間,激起好奇心的羅南,其精神感應已經覆蓋整個阪城,並且大幅提高了解析度。此刻他的感知力量,便如投落的巨大漁網,彌放如煙雲,再一收攏,便抓取了海量的資訊,涵蓋了精神與物質層面的多個維度。

瞬間收納的信息量巨大,可與“霧氣迷宮”中的億兆碎片相比,這些發端于現實世界和社會規則的資訊流,簡直是條通理順,秩序井然。

一口吞下去,轉眼就消化了。

咳,這是誇張的形容。

羅南不至於蠢到逐項去翻找分析,他只是抓取此前那個短暫時段,期末與期初高解析度的對比“照片”。

稍做比較,“混亂”與“秩序”便有了分別。

上溯十秒鐘,阪城周邊發生一起火災、兩到三起暴力犯罪案件、五起車禍、上百次爭吵,還有近千個噪音點,幾萬名醉漢……這些均無異常。

致傷致死的能量衝擊及殘餘,海岸邊四處,北山湖北岸一處,山區深處十餘處。其中涉及到軍方武器規模的有三處,海岸邊兩處,再加上北岸那一處……

大概這就是軍方的成果了。

羅南不具備回溯時光的本領,可他卻能夠從大氣粒子的震動殘留以及精神海洋的情緒爆發點上,進行定位和分析。

這種方式關涉的信息量也很驚人的。可羅南要說,任何能夠整理、解釋的資訊,都不叫事兒!

羅南興之所致,通盤瞭解一番局面。

殷樂這邊也沒閑著,幾個電話打出去,也有了答案,稍稍猶豫了下,又湊過來:“先生,從別的管道得來消息,軍方行動是公開的,據說是追捕非法教團的重要人物,目前行動確己結束。”

“阪城還有非法教團一說?”羅南忍不住呵呵兩聲,又順口說出了觀察結果,“死了兩個,抓了一個。”

“……”

殷樂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所當然”的姿態,不要那麼沒出息。可發掘出後續情報之後,她心裡還真有些不是滋味兒。

“那個非法教團,根據軍方通報……是靈魂教團。”

“靈魂教團?”

羅南覺得耳熟,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直到察覺了殷樂的尷尬情緒,心念轉過,才霍然了悟:

“靈魂教團,害死黑狼的那個!”

“……是。”

殷樂沒法再多說什麼,因為黑狼被殺的時候,她就是冷眼旁觀者之一。

羅南從未與靈魂教團有過正式接觸,可那邊對他卻有不良企圖。在去年,羅南因“囚籠理論”而嶄露頭角後不久,這個教團暗施詭計,利用其“靈魂不滅”的教義,派出一個叫“幻火”的人物,誘殺了夏城分會的行動隊成員黑狼,並以詭異的“奪舍”之術,佔據了黑狼的身軀,試圖打進羅南的朋友圈,圖謀不軌。

他們的手法非常隱蔽,夏城分會,包括羅南,都給蒙在鼓裡。

然而,或許是有合作之類的需求,幻火對黑狼的誘殺和奪舍行動,變成了一次“業務展示”,中間人是LCRF的夏城主管孫嘉怡,客戶則是血焰教團。

當時在場的,便是殷樂。

原本也沒什麼,可當時在場的所有人,包括殷樂本人,都不會料到,短短幾日後,她和哈爾德夫人,乃至整個血焰教團,就全面倒向羅南。

如此一來,秘密就成了笑話。

事件來得莫名,去也突然。

奪舍黑狼的“幻火”,被歐陽辰親自動手擒拿,然而其特殊的神魂狀態,一旦遭受強烈刺激,就神魂滅盡,沒有留下任何線索。

孫嘉怡則被夏城分會控制,她對此事供認不諱,但對靈魂教團,也沒有說出有價值的情報。因她只是個中間人,且身份特殊,LCRF和總會都施加了不少壓力,目前只是被監視居住,暫無下文。

在夏城,靈魂教團的陰謀戛然而止。出於慣例,夏城分會也將靈魂教團的資訊和手段,向裡世界各勢力做了通報。

不通報還好,消息出去,各方對照著做了個匯總分析,事態突然就升級了。

原來,羅南並不是靈魂教團唯一針對的目標,裡世界多名頗有實力和名望的能力者,都成為他們下手的對象。手法也很接近,都是先打週邊,再逐步滲透。如此一來,正選目標不說,無辜受害者就有近百人。

目的模糊,動機不明,上來就狠下死手,這種教團,是“非法組織”沒跑了。一夜之間,這個名聲不顯的野雞教團,就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對象,特別是年初那段時間,簡直是世界公敵,不管是裡世界,還是世俗世界,相關新聞屢見報端。

最初羅南還關注過幾天,可到後來,他全身心投入到構形學習和研究中,一門心思琢磨如何擊殺宮啟,很快脫敏。如今乍一聽聞,頗是驚訝:

“還沒給剿滅嗎?”

“由軍方接手處理,想來能力者已經很少了,或許是殘存的餘孽。”

“算了,不管它。”

羅南對已經定性的事情,沒有興趣再深究。此時遊艇已經依靠在爪島碼頭,他有更緊迫的事情去做。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4-8 14:00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4-8 14:21
第五百零八章 掘進者(中)


羅南拒絕了殷樂和蛇語隨行的意願,獨自登島。

電動輪椅在荒蕪平坦的硬化路面行駛,很快來到了他日常練習所需的儲備倉庫。

在這裡,除了隨時替換的外骨骼裝甲所需零件,最多的就是軍方能量棒、營養劑之類,還有一些化合物粉末,它們井然有序地安置在不同的儲料箱內,隨時可以調用。

儲備倉庫隔壁,就是爪島上的野戰能源中心,這個佈局不符合安全規範,但符合羅南的實際需求。

此時,能源中心內部配置的全超導發電機組,在風力水力的雙重驅動下,不知疲憊地運轉,向整個島嶼基地提供源源不斷的電力。

“應該足夠。”

羅南對照此前練習的具體消耗,心中有了譜。一切前提條件具備之後,他就靠上輪椅椅背,保持一個較舒服的姿勢,閉上眼睛,向重重虛空壁壘之後,投去意念。

雲霧世界、霧氣迷宮、“樹洞空間”……羅南的意念暢通無阻,很順利觸及正懸浮在“透鏡”上方的外接神經元的信息。

回饋的資訊,讓羅南吐出口濁氣。

他此前還在想,實現了一輪“親密接觸”之後,外接神經元與那艘形成對應關係的飛艦之間,“信號連結”會不會更穩定一些?

事實是殘酷的,離線測驗題庫的下載進程仍未結束,細查介面資訊,甚至還中斷了相當長的時間。而這階段,正是“深淵世界”反噬力量爆發之時。

很顯然,那艘外空間飛艦與“深淵世界”距離雖近,卻不是一回事兒。“深淵世界”的波動,對飛艦的信號傳遞,形成了明顯干擾。

從這個角度看,羅南此前的折騰,有些得不償失,只是多了一份名義上的解析思路,還是邏輯稀碎的那種。

還有,當羅南回憶起半夢半醒中,有關飛艦的場景,不免就有些擔心,那個看上去已經快要到極限、且長時間懸浮在極限地帶的人工造物,還能堅持多久。

他無法猜測,只能這樣想:如果過去十幾年、幾十年的時間,它都停駐在那裡,再堅持一段時間並不難……吧?

羅南註定得不到答案,只能再嘆口氣,意念發動,使外接神經元化為一縷電光,穿透虛空壁障,回歸他的腦宮。

多了幾重時空壁壘,信號連結很不給面子地斷開了,下載進度中斷,似乎還有回檔——但沒辦法,他總要先保住本錢。

羅南艱難地調整了下身體,身上浴衣與輪椅扶手刮蹭,脫開了些,露出胸腹肌體。

就在他胸腹交界位置,目視難見,若摸上去倒能感受到一處比較古怪的“畸形”區域。皮膚微微凸起,不具備應有的胸骨和肌肉的觸感,更像是嵌進去的肉瘤。

這就是已經植入的“爵士級內殖基礎型生化反應爐”。以前,反應爐僅僅提供用於“電磁肌膜結構”的外設類細胞組織,而在羅南傷筋動骨的此刻,則體現出了新的,也是它最經典的價值。

“嗞拉”一聲輕爆,倉庫邊角處安裝的簡易放電裝置,綻開耀眼的藍色電火,仿佛是擊穿了空氣,直取羅南所在。

事實上,外接神經元已經適時作用,成為了最穩固高效的輸電線路,將源源不斷的電能傳導過來,經電磁構形轉化,驅動生化反應爐運轉。

在能量激發下,長時間在爐體培養室內封存的,與羅南百分百匹配的全能幹細胞,開始了定向分化、增殖,迅速形成了羅南受創軀殼所需的各類組織細胞。

與此同時,生化爐探出了無數“觸手”,幾乎同時觸及羅南傷損的各個區域,按照“身輪”、“神輪”長期耦合而成的形神框架規則,在動態變化中,修補皮下組織及各類臟器,最後甚至直接重塑了一個主幹道——在反噬力量衝擊下,幾近壞死的一根脊神經,將受損的神經細胞,完全替換了下來。

替換的“廢棄物”一點兒都沒有浪費,徑直收納進入“生化反應爐”內,做處理和再利用。

期間,羅南也不斷從各個儲料箱中,隔空抽取耗材,從中汲取人體組織生長所需的各類營養素。

其實不同的元素,需要有不同的處理和吸收方式,其配方和加工技術都很有講究。可惜地球上沒有成品,羅南暫時沒有能力做精細化處理,只能將就著用,浪費什麼的,也顧不上了。

就這樣,在拙劣的後勤支持下,一場超頂級的神經外科手術,無聲無息地執行完畢。整個過程複雜又平穩,仿佛體內駐紮著一隻經驗豐富、技術高超的醫療組或工程隊。

“尖端裝備,真能氣死人。”

羅南重睜開眼的時候,身體已算是煥然一新。生化反應爐短短數分鐘內所做的事,已經對地球科技形成了碾壓。

他不可避免地去想,同樣級別的對手,一位體內植入了“生化反應爐”,另一個沒有。那麼最起碼在續戰能力上,將是天差地別,完全不在一個層次上。

“是否應該慶幸,那個飛船是紮進了‘深淵世界’,而非地球上某個地方。哼,還有個李維……”

羅南當然不會忘記,這件裝備是他從李維那邊虎口拔牙,硬奪過來的。那邊十有八九還會有類似的裝備……但不管怎樣,既定的事實帶來的更多還是愉悅感。

多思無益,羅南只要知道,“生化反應爐”現在對他很有用,以後也會很有用。

羅南形神框架的耦合作用,就如同齒輪組裡,大輪帶小輪,就算咬合得極好,潤滑得極好,一輪長程操作下來,磨損厲害的,總是那個小的。更別說,兩個輪子的規格,差得實在太遠。就算他平常有靈魂披風、夾心領域之類的蓄水池可以調節,真到了緊急事態需要全力出手,對身體的反噬傷害還是很厲害的。

如今有了生化反應爐,一些勞損和暗傷,就可以及時修復,不至於長期積累,導致不可測的後果。

再往深處想一層,數月前根據“耦合”理念搭建起來的形神框架,確實還有需要完善的地方,還有調整的餘地。

形骸與精神的“兩分法”,未免失之粗略了。放大到更廣闊的系統中,二者之間的作用,並不簡簡單單是物質與意識的交互干涉,而要考慮有序和無序、規則和混亂、可控與不可控之間的協調關係。

嘖,自然而然進入到“深淵世界”的框架裡去了。

羅南不想找死,就在輪椅上伸了個懶腰,也不急著起來,畢竟剛長成的各肌體組織、特別是包括那根脊神經在內的神經細胞,需要持續的作用磨合,現在協調性還有些問題,保守謹慎些總是好的。

他把輪椅當成代步工具,拍拍扶手,微型電機無聲驅動,向倉庫外行去。然而只前進了兩三米,便動力盡失,沒了反應。

“……哎呦,腦抽了。”

羅南剛才只顧得修復身體傷損,卻忘了電磁構形駕馭的強電磁場,對於電子產品的傷害有多麼直接。

倉庫裡的精密零配件,都有密封的防磁箱保護,可以不論。他屁股底下的電動輪椅,就倒了大霉。電池、線路、晶片一塌糊塗,就算羅南本身算是專業人士,又有外接神經元在手,一時半會也別想救回來。

搞了半天,還要人力驅動!

羅南撇嘴,動用靈魂力量,自加動力,座下的輪椅重又啟動,平穩出了倉庫,向碼頭駛去。

前行二三十米左右,輪椅再次停下。

這回,不是動力的問題。

羅南就停在空曠荒蕪的空地上,皺起眉頭。


老康小口小口地呼吸,由於過份壓抑,嘴唇都在顫抖,鐵銹味的血液與機油一起嗆上來,堵住了喉管,引發窒息。

所幸維生系統及時切換過來,進入低耗能狀態。

視界黯淡下去,所有圖景切換成資料顯示,僅明確了爪島下方的秘密通道,他身體不發力,體外裹著的“魚皮”,憑藉著特殊構造,借水流的力量,逐步向目標點趨近。

意識越來越模糊了,困守在仿佛已經銹蝕的軀殼內,應有的驅動力量迅速流失。

沒有“庇護所”的增幅,單憑個人力量,要帶動外面的“魚皮”,太過吃力。

可若不是他嚴格按照緊急處置條例,定時重置“靈魂頻段”,幸運地先一步從“庇護所”中脫離,恐怕已經與其他人一樣,被順藤摸瓜,一網打盡。

敵人破解靈魂頻段的速度越來越快,舊式的“庇護所”,已經成為了禍根子,徹底暴露在敵人眼皮底下。

問題在於,正如他目前所遭遇的困境,沒有了“庇護所”的加持,他們這些缺乏天資的愚鈍者,連最基本的反抗力量都要失去。

那個惡魔,明明有著恐怖的壓倒性優勢,還層層滲透進來,把他們玩弄於股掌之上,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人……

不,他不屬於這個世界!

老康的意識愈發混亂,血液從五官七竅和毛孔中滲出來,並間有電擊式的抽搐。人體原生系統與改造系統之間,已經出現了嚴重紊亂,功能和結構都開始交錯、排斥。

也許要死掉了,呵,肯定要死掉了!

可是,還沒升井呢!

他這個老礦工,還要再掘進幾米,不是因為冷酷的機械監工,不為那些高輻射的珍稀礦藏,只為靈魂,為完整的靈魂……

意念明晰的同時,維生系統介面,一個參數變化,沒有別的提示,“魚皮”與老康全面接觸的內層貼面,便傳來了強酸腐蝕般的灼傷感。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4-8 14:23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4-8 14:55
第五百零八章 掘進者(下)


“魚皮”內層的黏性迅速增加,初時只是黏連了傷口的血肉,但很快魚皮內層源自於畸變種的肉體組織,便與他的肌體生成了強烈反應,兩者進一步交融,直至難為彼此。

老康好像聽到了某種高頻的鳴嘯,充滿了血腥暴躁的情緒,感受即接觸,很快他也受這種情緒浸染,恍惚中已經模糊了彼此的距離,幾乎要以為,高頻鳴嘯是從他的嘴裡發出去。

拿到“魚皮”裝備後,簡單的使用說明書上有過提示:當前的情況,正是以特殊手法保留在“魚皮”中的畸變特質實現了滲入,與老康本身的肌體組織糅合在一處,形成了某種臨時性的“畸變”反應,就像是打入了一波腎上腺素,激發出了新的力量。

這種力量並不是白得的,它伴隨著強烈的排異反應,但已經足夠支撐他走完接下來這段路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荒野上那幫人,真會搞花樣……”

血液繼續從咧開的嘴巴裡湧出,老康卻自覺狀態好轉了一些,至少可以用“城裡人”的優越感,來嘲諷一波那些尚未謀面的同道。

當然,他主要還是在琢磨維生系統介面上的關鍵參數。

老康以前從未來過爪島。事實上,遠渡重洋來到阪城的四名“聯絡組”成員裡面,到過爪島的那位,已經在軍方的追捕中死掉了。

他只能憑著晶片存儲的路線和通行方式,跌跌撞撞,摸索前進。他從週邊的湖水,進入了爪島前進基地的排水系統,也算是抵達了那條隱秘通道的入口。

閒置多年的排水系統,已經成為了北山湖豐富水生物種的聚集區。更確切地說,是某類畸變魚群的“獵食場”。這原本也是隱秘通道的掩護之一,熟悉情況的人可以用其他方式通過,但老康沒這個概念,一頭撞進去。

排水系統裡的水生物種,捕捉到異常的血腥氣,有的四散逃開,有的蜂擁而上,老康夷然不懼,他扭動著分不清人體魚身的軀殼,拍打,嘶咬,強行殺出一條血路。

戰鬥似乎給他注入了新的力量。

強行推進了數百米之後,前方渾濁水體後方,一堵厚重的金屬柵門,橫在前面。

設立柵門的本意,是隔絕湖中的大型畸變種從下水道侵入爪島上的前進基地,老康的目的地不是前進基地,只是金屬柵門附近安置的“側向通道”。

這是阪城的教友,在基地荒廢後安裝的,可以借助基地的小型排水系統,通向北山湖底已淹沒城市的大排水系統,那裡是一片複雜而隱秘的安全區,就算是能力者,也需要有特製的潛水裝置才能長時間停留。

配備有“魚皮”的老康,只要進入甬道,差不多就實現了一半的目標……

“不動?”

水底翻湧的泥沙、碎骨和血肉中,悶悶的震波傳過。老康撞在甬道入口位置,這裡除了水體更為混濁以外,沒有任何變化。

他的許可權晶片操控“魚皮”傳遞信號,已經與甬道的閘門形成對接,可後續再沒了反應。即便老康將上面包裹的泥漿貝殼通通撞開,它仍然巍然不動,冷冰冰地橫在前面。

電子鎖失效,好像還有備用的機械鎖,可是真正熟悉這裡的同伴已經死掉了……

“見鬼,見鬼,見鬼!”

現在的老康僅存的那點兒精力和意識,真不足以解決如此複雜的問題,連續的受挫之後,也是在周邊水生物種連續的攻擊傷害之下,畸變特質的毒性和排異反應終於發作,野獸的昏昧本能,迅速壓過了他的意識殘留。

他大聲咒駡,但很快叫聲就變成了含糊不清的嘶叫。

他仍與那些畸變魚群搏鬥,偶爾放出高頻音波,“魚皮”已經與他深度融合了,此時的老康,完全就是一條吞了毒餌的大魚,在水底翻滾掙扎。

意識越來越昏沉,到最後只剩下一個念頭:

往前掘進,往前掘進,無論如何往前掘進!

他漸漸不再理會瘋狂攻擊、撕咬他的魚群,只是一次又一次,用力撞擊甬道入口,撞擊金屬柵門,在污濁的水底,掀起一蓬又一蓬泥漿,不知疲倦,不知疼痛,只要將前方的障礙掘開!

不知多少次衝撞之後,又一次的發力,前方驟然空空如也。不只如此,水下開通的孔隙通道,還攝住他,將他吸進水流中,甩向金屬柵門的後方。

通過了!

模糊意識驟然一振,但又有些恍惚,他似乎聽到了一聲類人的歎息。

錯覺吧?

他很快將之拋諸腦後,即使清醒了些,還是讓慣性的單純情緒去主導。

掘進,掘進!

礦工生涯不是什麼值得懷念的經歷,可他能夠活下來,就是值得驕傲的成就。

在完成任務前活下去!

老康就這樣,進入水道更深層,進入墨染般的漆黑領域中去。

“真耀眼啊。”剛剛回到碼頭的羅南如此說。

“先生?”殷樂扭頭,漆黑夜色中,見不到任何刺眼的光源,就算是遊艇上的燈火,也頗為含蓄。當然了,羅南一貫如此,天知道他又看到了什麼常人無法想像的勝景。

羅南並未解釋,也沒有上船,他就在碼頭上支開了虛擬工作區,打開一幅阪城及周邊區域的地形圖,指尖從爪島所在位置,沿著某條特殊的線路,一路延伸,最後定格在北山湖西北方向的某點,問殷樂和蛇語:

“這是哪裡?”

殷樂一眼認出來:“先生,這就是大澤會社的加工廠所在的平貿市場,也是阪城遊民交易所的所在地。”

“那這裡呢?”

“……呃?”殷樂卡了殼。

“怎麼了?”

殷樂忍不住驚訝:“這裡就是大澤會社的加工廠!這邊……出了情況?”

羅南挑了挑眉毛,就在周邊區域劃了個圈兒:“兩個小時後到這裡應該沒問題吧?”

“現在?”

殷樂下意識看了下腕錶,目前是阪城時間晚上八點二十二分,到平貿市場已經快午夜了。

不解歸不解,她還是迅速打了包票:“沒有問題……去加工廠,是否需要和大澤會社聯繫?”

羅南終於考慮到天色的問題:“是不是有點兒晚?”

“阪城人的夜生活比較豐富,應酬到半夜,或者半夜開始應酬都很正常。而且現在情況特殊,奧平容三應該不會拒絕。”

殷樂拿出了秘書的水準,很快給老闆找到了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至於理由背後,是多麼不近人情,她是不會考慮的。

至於得罪奧平容三乃至大澤教團……

這根本沒有意義。

羅南想了想:“我們去廠區看一下好了。看看設備,還有技術工人。”

殷樂先應了聲是,隨後就提醒:“先生要出面,形象最好做些處理。”

“過得去就好,實在不行就借蛇語的隱默紗嘛。”

一側,蛇語微微欠身,算是應承。

殷樂再應聲,便讓蛇語推羅南上遊艇,她則即刻與奧平容三聯絡,溝通行程。

夜幕中,“老手”匆匆走出組裝車間,他低垂著頭,本就有些佝僂的身子,更縮了一圈兒。腳下又急,趟在路上,像只離群的老猴,焦躁得很。

他下意識把右手攏在袖子裡,來自遠方的警示信號,似乎形成了烙鐵般的高溫,讓他的手腕隱隱發痛。

這種警示信號,代表著有人通過爪島下方的閘門,進入了秘密水道。水道中安置的感應器,也在持續不斷地定位和示警。

從警示信號能夠看出,“魚皮”是他親手所制的沒錯,可是破損嚴重,來人也並未嚴格按照操作規程執行……

所有的一切,讓“老手”很不安。

“守爺,守爺,專務叫你呢。”後面車間裡,他的徒弟衝出來嚷嚷。

“說我沒空。”

“可是……”

“你去哪裡?”裹在西服中的雄壯身影擋在前面,奧平容三恰好來到車間這邊,把人堵個正著。

“老手”眼皮一撩:“哎呦,專務你好。”

奧平容三不和他一般見識,簡單開口:“出價的客商過來考察情況,需要你和我一起接待。他們兩個小時後到。”

“老手”脫口而出:“哪個SB這時候來?”

奧平容三冷冷瞥他一眼。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這位曾經擔任“衝鋒隊長”的疤臉男人,擁有著鬼一般的煞氣。然而 “老手”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

臉醜還能當資本?他在荒野上見過醜十倍、強百倍的畸變種凶獸,還不是活下來了?

在這個加工廠,“老手”真不怵任何人,有技術、有徒弟、有積蓄,再不濟,七十五歲,對於陳傷舊疾纏身的荒野老頭來說,已經夠本了。

這幫小鬼子還能吃了他?

奧平容三最終還是沒拿他怎樣,而且很耐心地解釋:“這拔客人,是你們提出的員工持股計畫,最有可能的合作者。對方需要瞭解工廠設備、人員和技術情況,你作為車間主管,是最適合接待的人選。”

持股是為了讓一幫老兄弟、小娃娃有個安身立命的根基,可如今險情突發,他哪有心思去應酬。

“老手”板住老臉,**回應:“我肚子疼,要屙屎。”

“勞保部有腸胃藥,你有二十分鐘時間解決。”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4-8 14:58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4-8 15:13
第五百零九章 庇護所(上)


大約一個半小時之後,“老手”終於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大SB,哦不,是大客戶。這時候,“老手”心裡頭早已經是火燒火燎,那邊見鬼的據說還是提前抵達了。

大晚上的臨時起意,還讓人乾等一個半小時,想像中是很講排場的人。可稍微有些出乎預料,駛入碼頭的豪華遊艇上,只下來了兩個人,還有一個是殘廢……是坐著輪椅被人推下來的。

來者一男一女,男的坐輪椅,感覺比較年輕,具體的歲數看不出來;女的是白骨精式的秘書模樣,一副公事公辦的高冷範兒。

可在“老手”眼裡,這女的就是那種假正經的騷情,有意無意和輪椅男保持著親密距離,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奧平容三沒有了在工廠裡的冷酷模樣,醜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些,帶著工廠的管理層,迎上前去。

“老手”板著臉跟在迎接隊伍的最後面,聽那些人寒暄。

輪椅男話不多,只說自己姓莫,主要是那個姓殷的女秘書開口。聽他們的來歷,好像也是某個教團的重要人物,但並非是阪城勢力,而是遠隔重洋的蒂城。這次來到阪城,主要就是搞些投資。

話聽起來還算靠譜,畢竟同在太平洋上,兩邊的水生畸變種原料加工和半加工產品,有競爭也有互補,市場上還是比較走俏的。

而殷秘書提起的古堡財團,旗下有一些牌子,就連“老手”這種相對封閉的老傢伙都聽過,是很厲害的高端運動品牌,和加工廠的主要產品線是吻合的。

“老手”不得不承認,如果換一個時間,換一個情境,他會非常心動。可眼下,從舊城秘密水道不斷趨近的信號,攪得他心煩意亂。

那邊的速度越來越慢了,磕磕絆絆,比預計的時間長很多,是出了什麼問題嗎?

如果“老手”現在是自由之身,肯定埋頭就衝進北山湖裡去,仔細偵查一番,或者做個接應。哪會像現在,陪著這些資本家一塊兒浪費時間!

特別是聽到奧平容三提議先找個場子喝一杯,“老手”的肺都要炸開了。

也在這個時候,前面只是“嗯嗯啊啊”的輪椅男,卻開口道:

“我們今晚過來,只想對投資物件有個正確的印象。我希望廠區的設備和技術人員都在一個比較好的狀態,現在時間比較晚了,我們直接去廠區談,現場討論。”

對方的意思表達有些含糊,但意志很堅決,奧平容三當然不會拒絕。

還好!

人群中,“老手”心裡的火氣略微壓低了一點。

碼頭上的迎接車隊很快調頭,浩浩蕩蕩往回走。“老手”和大客戶不是一輛車,也不知道他們和奧平容三是怎麼溝通的,只能箍著自己手腕,強迫自己相信,那個輪椅男說話算話。

事態似乎從糟糕的程度,慢慢好轉。

平貿市場並不是中央CBD,夜生活沒那麼豐富,晚上十點鐘,交易中心和絕大部分店鋪都已經歇業了,大澤加工廠位置也相對偏僻,一路上順順當當,十分鐘左右便回到廠區。

雙方應該是在車上又做了溝通,下車後的奧平容三揮退了無關人等,只讓生產和財務主管,還有“老手”這位資深技術人員跟著,一行人直入廠區,沿著參觀通道繞行。

生產主管大概是記住了輪椅男的說辭,在介紹的時候,專門表示:“廠區生產線上都是多年來經過驗證的可靠設備,我們也一直在做有序的更新,狀態非常好。從原料處理到粗加工,都實現了自動化……畸變材料種類繁多,像是骨材、木料、皮毛,包括血肉,大類小類很難細分協調,同類加工廠做到我們這樣的,並不多見。”

蠢貨,那就是設備老化,專走低端!

“老手”腹誹。這個生產主管,是大澤教團的老人,水準著實一般,平常差不多讓他們給架空掉,好處就是比較平和,只要生產線上不出事兒,年年有利潤出來,也樂意當太平官。可現在臨場露怯,也讓人覺得臉上無光。

輪椅男顯然並不關心生產主管的推銷,他靠在椅背上,視線都不往參觀視窗那邊去:“我更想瞭解工人的實操能力,在這個領域,人的因素多數時候比設備更重要。”

“工人實操的水準,我們也很優秀……”

生產主管碰個軟釘子,心底已經怯了,一邊一說,一邊往後退,同時給“老手”使眼色,後者只當看不見。

相比急著做成生意的生產主管,奧平容三則要淡定得多。按照松平社長的要求,這段時間要處理的產業不只加工廠這一處,而且還要考慮江塚一干人等的“員工聯名收購計畫”,裡面關係複雜,急是急不來的。

但也正是考慮到“員工持股”的問題,為了讓以後的安排顯得更自然,他希望“老手”這個關鍵人物,能在投資人面前露個臉,留下印象。
所以,他也向“老手”示意,讓這個彆扭的老傢伙頂上去。

“老手”今晚上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依舊裝聾作啞。

奧平容三皺眉。

這時候,殷秘書投影出虛擬工作區,上面刷出了一系列資料圖表,她隨手扒拉幾下,便道:“從目前瞭解的情況看,你們一直在開展定制業務,可業績並不算突出。恕我直言,在遊民交易所,以及裡世界,這是非常重要的標準,有沒有獨門技術,或者業界知名的匠師坐鎮,差別非常大。”

“技術和人才,需要更細緻的考察。”奧平容三終於開口,“就請莫先生到組裝車間參觀好了,那裡使用人工最多,也是比較核心的環節。”

輪椅男信口問一句:“有沒有正進行的項目?”

這回輪到奧平容三不說話了,就扭頭看“老手”,帶著其他人的視線一起集火。

“老手”眼皮跳了跳,最終還是破功,啞著嗓子回應:“就是例行的那些訂單,水下推進器,深潛擬裝之類……”

“深潛擬裝?”

輪椅男咂摸兩句,同意了奧平容三的建議。他們花了五分鐘,轉場到組裝車間。

正如奧平容三所說,組裝車間裡工人的數量,感覺比前面幾個車間加起來都要多。也由於人多的緣故,即便大家都是工裝,來來回回很少有人說話,但還是有一份與冰冷機器生產線截然不同的氛圍,隔著參觀窗口也能感受得到。

“老手”最喜歡這種氣氛,這讓他仿佛回到了荒野上,在破敗窯洞中,與老夥計們拼裝那些粗糙卻又是救命的裝備。

車間裡那幫小夥兒,三五成群,低聲喊著號子對數、以協同節奏的習慣,毫無疑問就是他一手教出來的。

老土,粗獷,卻得勁兒!

“老手”不自覺就抬起了胸脯,如同巡視自家領地的雄獅,不可一世。

恰在此時,那個殷秘書,又翻著資料開口:“工廠雇傭的工人,荒野遊民和改造人的比例,相當高啊。”

嘿,城裡人!

“老手”嘴角撇了撇,他見多了這種貨色,現在都懶得生氣。

倒是奧平容三,平平淡淡回了一句:“在這裡,他們就是主力。”

“沒錯,畢竟是全球最大的改造人聚居區,還是半公開的畸變感染者實驗基地……我們對此並無歧視,在平貿市場投資,也避不開這種事,但相關的勞保措施必須認真考慮,這也是為工人利益著想。”

一幫子黑心資本家!

“老手”最討厭這種虛偽的腔調,乾脆踱步走開。這時,他耳朵裡注入了別的聲音:

“這就是守師傅說的‘深潛擬裝’?”

看起來,輪椅男的好奇心,一直延續到現在。單獨交流的時候,也挺禮貌的,倒像是個後生晚輩,姿態很低。

“老手”抽抽嘴角,算是回了個笑容。

輪椅男直起腰,視線穿過參觀視窗,看工人的操作。

“深潛擬裝”是一種中端潛水設備,用到了鋼鐵、塑膠、織物等各種量產零件材料,但都處於輔助地位,關鍵是要以來自于水生畸變種的特殊材料為中軸,做好搭配。

配件都是流水線產品,可主料卻要照顧到材料性質的特殊性,實現配平,每一套都有微小的差異,所以只能人工來幹。

“老手”能看出來,輪椅男是很認真地在觀察,也很有章法。他盯住一組人,從頭盯到尾,瞭解組裝工序,然後又根據主料,找性質最接近的一組,再盯全程……

如是再三,過了七八分鐘,輪椅男才又開口,感歎道:“很獨特的設計感,實用性和精細化結合得很到位,這就是‘荒野風格’嗎?”

“這才哪到哪啊。”

“老手”對這種流於表面的讚賞是免疫的。

“背部的塑形條,磨損率居高不下?”

“哎呦,行家呀!”

只憑輪椅男對主料性質的把握,“老手”就知道,這人眼光厲害得很。卻沒料到他在設計上也有一套。

“涉及到發力動作,難免的。不過也要看怎麼使,慢慢調弄磨合,肯定沒問題,可現在的年輕人都燥啊。”

“是的,需要預做磨合。但前面可以做多一些特質提煉,溫養契合的工作。相關特質析出的配方技術,也許還有改動的餘地,可以瞭解一下嗎?”

“老手”臉色鄭重起來,想了想才道:“配方和手藝,算是我們的吃飯傢伙。不過如果允許技術入股的話,一切都好商量……”

話剛出口,老手就恨不能扇自己個大嘴巴。

多生枝節啊這是!

輪椅男卻不置可否:“大概瞭解了……今晚,就到這兒吧。”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4-8 15:15 編輯

jjyy168 發表於 2019-4-8 15:24
第五百零九章 庇護所(中)


就這麼結束了?

輪椅男出奇好說話呢。

今晚上的接待任務比想像中輕鬆太多,倒讓“老手”有些不適應了。那個明顯是行家裡手的輪椅男,也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說來就來,說走就走,話不多,只關心技術問題……還有那對眼睛,當時不覺得怎地,回想起來,就像鏡子似的,通透的很,能映射出一些東西,經得住琢磨。

肯定是個有本事的人哪,和這種人合作,好也不好。看那邊似乎也不是太上心,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送走輪椅男之後,”老手”藉口說精力不濟,向奧平容三請了假,回到自家的小窩裡,迅速裝備妥當,從早已規劃好的隱秘路徑潛出平貿市場,繞了小半個圈,又回到北山湖畔。

平貿市場的位置是在北山湖的東北岸,這裡緊鄰莽蒼山脈,再往陸地上推,已經是公認的荒野地界了。列島地殼比較脆,時不時就來個火山地震什麼的,讓這一邊的荒野也顯得格外躁動。

除了那些在山林中出沒的陸生物種以外,北山湖底的水生物種,脾氣也是相當暴躁,平貿市場每年在捕獵大量畸變種進行原料加工業務的同時,也把大量的人命填進山裡、湖裡去。

當然了,所謂的人命,在某些人眼中是要打個折扣的。

之前那個殷秘書和奧平容三討論的話題是關鍵。

“老手”這一支遊民部落為什麼會到阪城來?還不是因為普遍遭受了比較嚴重的畸變感染,部落撐不下去了,而要想接受星聯委所謂“人道援助”,條件就是必須前往指定的地點,簽下協議,自願成為相關的肉體研究素材。

阪城平貿市場就是這麼個地方。

北山湖東北岸這片地界,大大小小幾十家公立、私人實驗室,幹的都是這種活計。每年大把的科研基金投入吃到飛起。

至於掛著“平等貿易促進會”的牌子,做著與遊民交易所互通往來的買賣,只不過是精打細算的阪城官商,給不斷流入的“實驗品”們,安排的維生活計而已。

順便還能小賺一筆,何樂而不為?

像是大澤教團這種,把手中的“實驗資源”稍微倒換一下,送到自家工廠做工,就又是一波進項。

當年老羅在荒野上窮折騰的時候,哪有這待遇?都要和大夥兒一起抗槍玩命盤交情,可看看他落得是什麼下場!

所以說,“老手”早看透了。

多半是年紀大了,經不住折騰,今晚上“老手”的感慨出奇的多,林林總總的雜念,一直等他潛入了北山湖底,才漸漸沉澱下去。

那邊信號還在,但已經有段時間沒動了。其停留的位置是在湖底舊城水道的一個補給點,水深超過180米,正常人如果沒有專用裝備,不可能下潛到那裡,更不可能長時間停留。

“老手”參照自己的情況,估摸著就算全副武裝,憑藉裝備之力,最多也就能在那兒停留半小時左右。

如果過來的那一位還活著,算算停留時間他已經在深水區折騰了將近兩個小時,出現這種情況,要麼他是一個體質超凡的強人,要麼……

我藏在外海補給點的“魚皮”,可是個坑爹的貨呀!

“老手”心裡頭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他從北山湖岸一個排污口出去,逐級下潛,到了60米的深度,開啟了水下推進器,進入到湖底的城市水道之中。

出於安全考慮,水道每年的維護都是由“老手”親自帶隊完成,最是熟悉不過。他只花了十五分鐘左右,就抵達了補給點附近。

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漆黑無光的水體中就傳來了悶沉的聲響震動,斷斷續續,在相對安靜的深水層,又顯得太過激烈了。

這片水域當然也是有畸變種存在的,在這種聲息之下,多半已經受到了驚擾……

“老手”在周圍略作盤旋,最終還是咬了咬牙,一手握住水下推進器,一手拿出專用於深水搏鬥的高壓槍,速度不減反增,向著聲音最激烈的區域沖過去。

等他到達的時候,事態卻已經平靜下來。

這片區域傳出的聲音顯得更悶濁,裡面還摻雜著一些細碎的雜音。

“老手”配戴的水下攝像頭,收集到深水區域微弱的光線、溫差、聲波還有其他的一些資訊,將這些糅合起來,形成了一圈模糊的影像。
這裡是一處舊城的混凝土大樓,以前大約有七八層,他們比那些鋼結構的高層建築能支撐更長的時間,即便沉在水底40年,外部輪廓還保持著基本的模樣。

但與上次到來時相比,這座大樓中部區域,有一塊外牆脫落,形成了穿梭出入的水流漩渦,“老手”接近的時候,才漸漸平緩下來。

“老手”趨近的速度更慢,使水下攝像頭更適應環境的細微變化,等他悄然越過大樓上的缺口的時候,對內部的環境已經有了一個相對清晰的把握。

這裡剛經過一場激戰,絕大部分痕跡已經被水流沖刷乾淨,但激戰的雙方還都停留在這裡。

“老手”鎖定了角落裡的目標。

那是一個整體上呈流線型的身影,乍看去像一條一人多長的大魚,但此時這條大魚的外皮已經多處脫落,暴露出內層的人體骨架輪廓,還有一些類金屬的結構。

而此時,這個半人半魚的怪物,正死死地抱住一隻明顯屬於畸變種的巨型章魚,手口鰭並用,不斷的撕扯啃咬。形如野獸妖魔。

“老手”怔怔的看著這幕,一時無言。

他造出“魚皮”擺放在外海補給點的時候,就料到會有這一天。所以說明文件中很鄭重地寫下了相關的注意事項,標明了最糟糕的後果。
可他很清楚,真到要拼命的時候,這些都不算個屁!

命啊,都是自己選的。

“老手”默默舉起高壓槍,對準那個人影,如果他已經來遲了,現在能做的只能是讓這位死的有些尊嚴。

對方全無察覺,“老手”卻猶豫了下。

畢竟他還沒有確認對方的細節狀態,還有,高壓槍名雖曰槍,在深水中射程還是有限得很,他沒有信心一擊中的。

想了相,他放開水下推進器,悄然上前,哪知沒推進幾米,對面那位霍然扭頭。

包裹住腦袋的仿生魚頭,已經破損了小半,深水高壓環境中,暴露出來的面孔也是高度扭曲的,部分還和“魚皮”黏連在一起。一隻眼睛已經爆碎了,血肉模糊,嘴邊還掛著屬於畸變章魚的肉條,猙獰如鬼。

可是,對方的反應,卻是超乎想像的平靜。只是慢慢轉身,停留在原地,對指過去的槍口毫無反應。

“老手”心中生起一絲希望,他也停下來,抬起槍口,保持安全距離,釋放善意,同時打開了自身潛水設備的通訊器,捕捉對方的信號,實現連接。

一秒鐘後,通訊通道形成。

“喂,聽得到我說話嗎?你是哪位?”

“呵呃,呵呃!”

從通訊通道中傳過來的,只是無意義的喉聲和喘息,偶爾還有一兩記高頻尖音,全無解析的可能。

“老手”的心臟又沉下去。

很顯然,啟動“魚皮”內的畸變特質,主動形成畸變感染以獲取短時力量,畸變特質的涉透和排異反應交互作用,已經抹殺了來人的語言能力。

“老手”又嘗試發文字資訊,也久久無回應。

這是正常的,畸變感染已經破壞了對方的神經系統,大腦功能出現異化——這麼長時間,對方還能保持相對清醒的意念,已經很了不起了。

而他做到的,或許也僅此而已。

“老手”又想給自己一耳光,這就是你造出來的好玩意兒!

等等,還有辦法,教務活動時經常利用到的那種……“老手”儘量放平呼吸,集中精神,運用自己低弱得可憐的一點兒靈魂力量,去勾畫某個特殊結構。

按照教團的理念,一花難成春,獨木不成林,沒有天賦的普通人,在隨時可能到來的大災劫下,只能是憑藉集體合作的方式,才能渡過劫難,才能為自己、為所有的同道搭建起“庇護所”,實現抱團取暖。

“老手”自己沒能力實現意念交流,可如果對方真的是教團成員……

水波激蕩,對面那位將已經撕成碎肉條的畸變章魚砸過來。

“老手”給唬了一跳,下意識又舉起高壓槍,他很快醒悟:以軟體動物的結構,又是在近兩百米深度的水底,根本不可能造成任何傷害。

而且,對面那位除了這一扔,便只是在原地扭動身體,激蕩水波,也沒有任何後續的攻擊行為。

那麼……

“你,不讓我用?”

“呵呃,呵呃!”

“有危險?”

“……”

那邊除了喘息,再沒有別的聲音,於是“老手”知道他猜對了。可現在這狀況,總不能一直讓他去猜啊,裡面具體的情節,他根本腦補不過來。

該怎麼辦?

便在這時,前方那個猙獰的身體動了,慢慢向前移。通訊器裡又傳來“呵呃”的聲響,聽得出,對方是在努力讓聲線平穩,透露出想交流的慾望。

要靠近交流?

“老手”有些猶豫。沒錯,他是加入了靈魂教團,但可算不上一個頂虔誠的信眾,更多是將其看作是個抱團取暖的合作方,而這也是符合教義。

現在要他冒著生命危險……呸,荒野上的漢子,別的什麼壞毛病都有,唯獨一條,絕不是孬種!

“老手”硬生生固定住身體,看著對方一點點趨近,也看著那邊用混亂甚至荒唐可笑的動作,做種種示意。

理解起來很困難,但“老手”的老辣在此時彰顯,他記起了當初入教時,學習“庇護所”法門的經歷。

回憶當時的情景,他騰出一隻手,向前伸,就這樣觸碰到眼前人不人、魚不魚的身軀,冰冷滑膩的觸感,隔著潛水服,也依稀可辨。

不過,在簡單粗陋的觸覺之外,他也感受到了一點兒微微的暖意,不屬於這冰冷陰暗的湖水,而是在另一片虛無的世界,化為熹微的光,慢慢勾畫軌跡。 本帖最後由 jjyy168 於 2019-4-8 15:2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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