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 酈妃(上)
但黃昶的目光卻不自覺落到了琴台上方懸掛著的一幅畫像上。畫中是一個錦衣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從衣著式樣上看應該也屬於盤庚的嬪妃一類,這樣的畫像他剛才在其它幾間墓室中也曾看見過,但那些都已斑駁流離,而這一幅卻依舊是燦爛如新,上面人物更是栩栩如生。
只是黃昶如今已經知道——這種鮮活美麗可不是什麼好事,因為那意味著畫上人像可以抵御住時光的摧殘——什麼東西能不受時間影響?——鬼魂啦!
「別動啊!千萬別動……」
黃昶努力不去看那畫像,同時暗自念叨,然而事與願違——那畫中美人終究還是動了起來,先是眼波輕觴,一雙眼睛水靈靈朝黃昶看過來,其眉眼流轉之處說不出的妖嬈動人。接著彩袖揮舞,那長長水袖破開畫面朝黃昶這邊飛過來,幾乎要觸碰到後者的鼻尖,黃昶鼻端似乎當真聞到一股淡淡馨香——不過他的反應則是立即緊閉呼吸,絲毫不敢大意。
終於,那窈窕身影從畫軸中躍出,輕飄飄的,起先是宛如一團朦朧煙霧,但很快便由虛化實,從一張平面畫像迅速轉變成為真實的立體人物……最終,一個嬌美絕倫,儀態萬方的錦衣宮妃出現在這間墓室閨房中,出現在黃昶面前。
如果是前世里,在影視節目中看見這番場面,黃昶一定會誇贊這特技效果做得真好!美人也絕對夠養眼——就算以前世全球化的眼光來看,這美人的容貌氣質也絕對稱得上國色天香,不是一般靠整容化妝出來的小明星能比,也就那幾個不世出的傾城佳人可以比肩。
然而眼下,當他自己親身經歷著這場面時,黃昶覺得自己能維持住兩腿不打顫已經不錯了——先前在大廳里受到幽魂攻擊時,他根本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被長青子師尊救下,事後想起來只是後怕,卻並沒有什麼精神壓力。可眼下師尊卻不在身邊,而眼前這個美人身型凝練,其實力恐怕要遠高於先前那些半透明的幽魂!
怎麼辦?眼看著那畫中美人裊裊婷婷朝他走來,黃昶右手拳頭也是漸漸握緊,琢磨著到什麼距離上好出拳,先下手為強!只希望握在手掌心裡的那枚西崑崙銘牌能對鬼魂有效——想當初門派發下的拜山令牌在過接引金橋時好像就是對鬼魂有效的。後來在成為正式弟子後,臨時的拜山令牌被換成了正式弟子銘牌,功能倒是增加了許多,只不知道上面蘊含的法力是否也跟著大大強化了?
不過黃昶並沒有能測試出這一點——那美人走到他身前數步便停了下來,斂衽彎腰,盈盈拜倒,卻是朝他行了一個看起來頗為古老的禮節。黃昶愣了愣,心說這是要玩先禮後兵模式麼?但既然對方沒有表露出惡意,他當然也不可能主動去招惹一個千年老鬼,於是也拱了拱手以示還禮,但拳頭依然是緊緊握著。
「此處荒僻,妾身已是有多年不曾見到外客了。難得小郎君到此,還請入內一敘,妾身當奉茶以待。」
那美人說起話來倒是十分的斯文有禮,如果不是在這詭異環境下,還真是很誘人的奇遇呢。只可惜眼下黃昶是絕對沒心思搞艷遇的,他估摸了一下形勢——自己從剛才推開門之後就沒動彈過,眼下還是站在墓室之外。於是他呵呵乾笑了兩聲,卻一屁股就在房門口坐下來。
「這位姑娘不必客氣,這兒挺好的,我就坐在這裡好了。」
——你要講禮貌我奉陪,翻臉也沒法子,但打死我也不會進這個詭異房間的。上輩子在恐怖片里看多了關門放鬼的戲碼,自己可不想搞得跟那些龍套配角一樣悲催。
對於黃昶的拒絕,那美人卻是微微一笑,倒也沒有生氣的樣子,反而身形一矮,卻也在黃昶對面坐了下來。不過她的坐姿卻要比黃昶好看多了——後者是隨時準備竄跳起來開戰的,與其說是坐著還不如說半蹲。而那女子卻是很淑女的側彎式坐姿,雙腿雖是藏在裙下,卻露出窄窄金蓮一角,半遮半掩的風情更為誘人。即使黃昶明知道這是個千年鬼魂,也不由得有些心動。
兩人——或者應該說是一人一鬼,就這樣隔著一道房門相對而坐。那女子顯然並不刻意要遮掩自己與常人不同的事實——只見她衣袖輕揮,房內桌案上那套玉制茶具便自己飄飛起來,緩緩落到兩人之間。那女子這才伸出手來,執起那幾乎與她芊芊玉手分辨不出顏色區別的羊脂白玉壺,滿斟了一杯茶水在黃昶面前的杯子里,茶作乳白之色,其味亦是馨香。
她隨後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但黃昶當然不會去動那茶杯,而是看著對方面容,正色道:
「這位姑娘,在下崑崙派黃昶,多謝你的好意招待,不過想來你也能理解——在這種環境下我是不可能有膽子吃喝什麼的。若有冒犯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對方態度雖軟,黃昶卻不可能跟著對方的步調走,該拒絕時就拒絕。說完這句話之後黃昶也暗暗運氣,做好了翻臉動手的準備。然而那女子卻依然保持了沈靜,聽他自報出崑崙弟子的身份後也沒有什麼反應,只是點了點頭:
「小郎君行事謹慎仔細,這不是壞事。妾身小字酈生,原為盤王宮中舞女教習,若是小郎君願意的話,稱我一聲酈姬便好。」
居然還不翻臉?那黃昶也趕緊打蛇隨棍上,客客氣氣喊了一聲酈姬姑娘。然後又說您別客氣,直接叫我黃昶名字就行,總之努力把氣氛弄得融洽些,不過都只是口惠而實不至——那茶水還是堅決不動,袖中拳頭依然緊握不松。
而這個名叫酈姬的美貌女鬼倒也沒在意他的小心思,依然客客氣氣道:
「妾身失禮,貿然邀請黃君至此,實無惡意。只是多年來一直被拘於這地宮之中,不知人間景象。難得見到有生人進來,便想要打探一二,還望黃君不要責怪。」
聽這酈姬說出目的,黃昶心頭略感放鬆——如果只是陪她聊聊天,說說話,那倒算不上什麼危險。當然這鬼也有可能在說謊,但自己反正一直保持著警惕就好,她要玩硬的自己也沒法子,盡最大努力頂住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