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雅拉冒險筆記 作者：京城浪子（已完結）

第二百九十八章 這是最後一次了

　　「這就是你現在的願望嗎？」潘尼斯默默地聽著奈莉不停歇的訴說，直到她終於沉默下來，盯著自己不再說話，才苦澀地說道：「一百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都沒有變啊，無論何時何地，想到的也只有別人，為了別人的事，只要你覺得那是對的，不僅可以犧牲自己的利益，甚至可以犧牲自己的生命。從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開始，我就已經有所預感了，像你你這種笨蛋，早晚會為了別人的事，把自己的生命丟掉。」

　　「第一次見面明明是你在搶我的食物，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呢。」可惜，女騎士緩解氣氛的嘗試失敗了，看到潘尼斯沒有任何變化的表情，只能訕訕的笑了笑，低聲道，「凱爾，你沒必要這麼說我，因為咱們其實是一類人，否則也不會走到一起，你以為換成你就不會這樣做了嗎？」

　　「當然不一樣，我是假的，你是真的。」潘尼斯搖頭道：「我是為了讓自己完美，強行要求自己變成這種人的，而你不同，你從本質上就是這樣的人，你這樣做，完全是發自內心的。」

　　「你真的這麼想？」奈莉好笑的看著潘尼斯說道：「自我欺騙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啊，凱爾，還是說你覺得你能騙過我的眼睛？不錯，你以前的確是因為強行認為自己是個完美的聖人，強行改變自己的認知，所以帶來了很多隱患，但是絕不包括這一點。承認吧，你的本性和我並沒有什麼不同，面對需要幫助的人，就算第一個沖上去的人是我，第二個沖上去的也絕對是你，就算在那一百多年的時間裡，其實在這方面你也沒有任何改變，你還是那個願意為別人的生命拼上自己一切的凱爾，還是那個我深愛著的人。否則，你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對不對，畢竟那時候你還不知道控制這具身體的人是我，你寧願親手殺死我的軀體，目的是為了什麼？最根本的目的，還不是為了整個世界的安危，為了那些和你毫無關係的人的安危嗎。所以，如果咱們兩個的位置互換，你也一定希望我會這麼做的，我說錯了嗎？」

　　「現在討論這個問題毫無意義，只是單純的浪費時間而已。」潘尼斯被奈莉說的一愣，繼而氣急敗壞地說道：「對，換成是我，說不定我也會希望你這麼做，但那是另一回事了。而且，我會出現在這裡，也不是為了什麼其他人的安危，我是為了滿足你最後的願望，幫你解決你已經沒法再解決的問題。不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呵，你說的沒錯啊，這就是我最後的願望，剛好需要你幫我解決呀。」看到自己的戀人為了自己的安危，已經急的連平日的冷靜都丟到一旁了，奈莉心裡不由升起一陣陣感動，明明應該感到悲傷的情形，卻忍不住露出一個暖暖的微笑，輕撫著潘尼斯的臉說道：「不要這樣，凱爾，只是死亡而已，沒有什麼可怕的，這麼多年了，我早就已經做好了迎接死亡的準備。生存和死亡，是生命必然經歷的兩個階段，每個人都要經歷的，無論再不情願，分別的時刻早晚也都會到來，誰也無法阻止的。實際上，分別的時刻，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經到來了，你和我能在今天有一次重逢的機會，已經是世上最幸運的事了，太過貪心可不是什麼好習慣啊，親愛的，難道你還想把這種幸運再延續下去嗎？」

　　「不可以嗎？」潘尼斯按住奈莉在自己臉上撫摸的手，曾經在自己的領域裡，無數次想要握住這雙手，卻永遠只能握住空氣，現在終於可以再次握住了，潘尼斯的心裡卻充滿了痛苦和壓抑，簡直比在領域裡每一次握空時更要痛苦。潘尼斯緊緊的咬著牙，貪婪的感受著手掌上傳來的溫暖，呻吟著說道：「我知道，能夠再次見到你，已經是雅拉大人最大的恩賜了，但是，我不想離開你，無論如何都不想離開你。」

　　「但那只是一種奢望啊，親愛的，就算你再怎麼不情願，就算你用全世界做賭注，讓我在達納庫斯的陰影下堅持下去，又有什麼用呢？讓我再堅持十天？一個月？或者一年？等到達納庫斯徹底醒來，一樣還是要面對分別啊，用整個世界的未來，去換取這短暫的時間，你覺得也無所謂嗎？」奈莉反問道：「不錯，你可以陪在我身邊，等到我無法壓制達納庫斯了，等到我對軀體失去控制了，等到再沒有希望了再殺死我，但是你想過嗎？現在你下不去手，到時候難道你就忽然能下的去手了？現在控制軀體的人是我，我會給你遲疑猶豫的時間，到時候達納庫斯也會給你這份時間嗎？我可不這麼認為。」

　　「面對你和面對達納庫斯自然有區別。」潘尼斯閉上眼不去看奈莉的眼睛，無力地說道：「面對達納庫斯是為你報仇，面對你算是什麼？」

　　「算是滿足我任性的要求啊。」奈莉微笑著說道：「咱們在一起的那幾年，我總是提一些任性的要求，你還不是都滿足了？嘿嘿，這次也一樣啦，而且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

　　「你每次都這麼說。」熟悉的對話下意識的說出口，卻讓潘尼斯再次愣住了，仔細想想，如果滿足了戀人的任性，似乎這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失而復得的狂喜過後，再次失去的陰影，壓得潘尼斯幾乎喘不過氣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希望自己根本沒有看穿奈莉的計劃，也許那樣心裡還會好過一些。當然，這種想法只是在腦海裡一閃，就被潘尼斯徹底丟棄了，能夠有機會再次重逢，對奈莉，對自己，都是最大的幸福，哪怕這份幸福如此短暫，但也值得用無盡的痛苦去換取。

　　「嘿嘿，這次我沒有騙你吧，真的是最後一次了。」奈莉調皮的笑著，很難想像，她在面對著死亡的時候還可以笑得這麼開心：「而且，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殺死了我，並不意味著分離啊。」

第二百九十九章 最後一場噩夢

　　「什麼意思？」潘尼斯愣了愣，一臉疑惑地問道：「殺死了你，你還能變成亡靈嗎？不可能吧。」

　　「呃，這個我倒是不敢肯定，但是我想多半是不會的。」奈莉也被潘尼斯問的呆了一陣，苦笑著搖頭道：「畢竟我現在和普通生靈不一樣啊。」

　　「就是啊，我也這麼想。」潘尼斯歎了口氣說道：「從你代行神權的那時起，你的軀體就已經被轉換為完美的神軀了，是不可能變成亡靈的，就連沒有實體的幽靈都不可能，這個問題我早就考慮過了。所以說你剛才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即使殺死了你也不意味著分離？」

　　「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殺死了我，我就會和你一直在一起了。」奈莉用自己的額頭抵著潘尼斯的額頭，輕聲說道：「忘記了嗎，我和你說過的。」

　　「呵，你是指那個啊。」潘尼斯立刻失去了興趣，有點沮喪地說道：「對，你和我說過，作為弑神者，是可以搶奪神靈的神格和神權的，所以到時候，殺死了你的我自然可以吞噬掉無主的神格，接過神靈的權柄，成為新一代死亡之神，這就是一直和你在一起了嗎？」

　　「不算嗎？」奈莉歪著頭，微笑著問道：「這一百多年，達那庫斯的神格一直留存在我的體內，和我的軀體已經融為了一體，早就可以算作我的一部分了，裡面同樣留存有我的記憶和我的意志，當你吞噬神格接掌神權的時候，以神格為媒介，我的一切都會轉移到你的身上，我的精神，我的記憶，我的思念，我對你的愛，隨時都可以從內心深處體會到。所以說，殺死了我，但我並沒有離開你，我時刻都會陪伴在你的身邊，和你一起面對未來無窮無盡的歲月。」

　　「我天天抱著你的一幅畫像好不好？那樣我一樣可以體會到你的思念你的愛。」潘尼斯嘴角抽了抽，面無表情地說道：「這樣所謂的永遠在一起，我一點也不想要，那時候的你會對我笑嗎，會像現在這樣和我擁抱嗎，能在我想念的時候握住我的手嗎？我已經受夠了，親愛的，我受夠了那種感覺，再也不想重溫了，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接受把現在還是你的你殺死。」

　　「唉，凱爾啊，現在再孩子氣的拒絕又能有什麼意義呢？我知道，你只是像我剛才那樣，只是在撒嬌而已。」奈莉像對著一個被寵壞的孩子一樣，搖著頭歎道：「你知道，我也知道，其實咱們現在都已經別無選擇了。除了殺死我以外，還能做些什麼呢？轉身逃離？不可能，你知道自己的責任是什麼，你不是那種不負責任逃避責任的人，更不可能把我一個人丟下，所以你做不出這種事來。那麼，陪我一起在這裡？除了看著我一步步痛苦的走向末路之外，你提供不了任何幫助，甚至連分擔我的痛苦和壓力都無從下手。」

　　潘尼斯的臉色陰沉的嚇人，一言不發的垂著頭，目光冰冷而空洞，裡面沒有一絲感情，就像是已經死去了一樣。

　　「別這樣，親愛的，我們的心意是想通的，所以我知道，你的拒絕，你的憤怒，你的沮喪，你的煩躁，還有你剛才的蠻橫，其實都源於對我的愛和對你自己的痛恨，你只是在發洩自己的情緒而已。」奈莉撫摸著潘尼斯的頭髮，但是說出的話，卻像是一把把尖刀，一刀一刀的刺進潘尼斯的心裡：「你不僅在痛恨自己過去的錯誤，以至於我陷入這種境地，而且你同樣痛恨現在的你，你心裡很清楚，我剛才說的那些都是對的，完全無法否定，所以，你恨自己不能幫我解決達納庫斯，你恨自己不能用自己的身體替我承受爭奪靈魂的痛苦，你恨自己弱小到再一次對一切失去了掌控，再一次感受到了當年面對達納庫斯時的無助和絕望，你還在恨自己不能像咱們相戀時自己說的那樣，替我趕走所有的煩惱和憂慮。我理解，這一切我都理解，但是凱爾啊，你以前對我說過同樣的話，現在我把他還給你，現實總是殘酷的，奇跡從來不曾存在過，身為強者，我們就必須要有勇氣面對現實，必須要直面殘酷和痛苦。我們是人，所以我們可以悲傷，可以沮喪，可以一時軟弱，但是當我們哭過了，鬧過了，發洩過了，還是必須回到原本的道路上，繼續面對殘酷的現實，繼續承受痛苦的洗禮。這樣堅定地意志才是我們所強大之處，我們的強大，不在於力量，而在於內心。還記得這句話嗎？當初剛剛相戀，在我收到瓦吉死訊的時候，你就是這樣對我說的，我一直牢記在心裡，我想，你現在也需要它。」

　　「是啊，哭過了，鬧過了，發洩過了，還是必須回到原本的路上。」潘尼斯臉上的陰沉慢慢變為淡淡的悲傷，手捂著額頭呻吟道：「再怎麼殘酷的現實，也還是要面對的。」

　　「沒錯，親愛的，逃避是永遠解決不了問題的，解決問題的方法就只有面對。」奈莉把臉湊過去貼在潘尼斯的臉上，柔聲說道：「在我偽裝成達納庫斯的時候，你不是曾經說過嘛，你已經做好覺悟了，這一次你絕不會再逃避，無論迎來什麼樣的結局，你都做好了坦然接受的心理準備。聽到了你的宣言，當時我心裡真的很開心，因為我知道，逃避了一百年，放縱發洩了一百年，你終於回到了正確的路上，你不會……只是說說而已吧。」

　　「呵，我明白，我都明白。」潘尼斯露出無力的笑容，明明應該被用來代表喜悅的笑這個動作，卻讓他的表情看上去如此淒涼，潘尼斯的聲音開始變得沙啞，像是在對奈莉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分離，重逢，分離，一切都像是一場夢，只是這場夢如此真實而已。呵，一百年來，我做過無數場噩夢，每一次都是在夢裡重逢，醒來後分離，現在看來，噩夢終究要結束了，這應該是最後一場噩夢了吧。」

第三百章 賜我以榮耀的死亡

　　「對不起，凱爾。」奈莉重新挪到潘尼斯身側，緊貼著他坐下，輕聲說道：「我也不想逼迫你這麼做，但這是唯一的解決辦法，對大家來說，這樣都是最好的選擇。」

　　「你不用解釋了，親愛的。」潘尼斯疲憊的笑了笑，搖頭道：「其實你的想法我都明白。」

　　「呵呵，是啊，你從來都是這麼聰明的傢伙。」奈莉側過頭吻了吻潘尼斯的臉，微笑著說道：「其實你什麼都明白，你明白我的處境，你理解我的痛苦，你知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哪怕你剛才逼著我解釋我的計劃，我也知道，其實你只是想多和我相處一段時間而已，至於我的計劃，我的現狀，你早就看清楚了。我理解，所以我配合，如果可能的話，我也想一直配合下去，但是，抱歉啊親愛的，形勢已經不允許了，留給咱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每浪費一分鐘，都是一種危險，對我來說也都是一種折磨。」

　　「其實我沒你想像的那麼聰明，至少你現在的處境，我並沒有完全理解。」潘尼斯搖著頭說道：「真的已經到了這麼危急的程度了嗎？危急到連一分鐘也不能耽擱？」

　　「是的，我並沒有誇張，我的狀態比你想像中的還要差。」奈莉苦笑著說道：「不錯，看起來我現在一切正常，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和你像以前一樣玩鬧，但是你不知道的是，在你看不到的層面，戰爭始終沒有停止過，達納庫斯正在瘋狂的和我搶奪身體的控制權。明白了嗎，這個依偎在你身邊的騎士，其實隨時都可能在下一秒鐘，變成雅拉世界最可怕的威脅，而他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回你身上的詛咒，然後順手扭斷你的脖子。」

　　潘尼斯沒有回應，只是面無表情的盯著奈莉，眼睛一眨也不眨。

　　「好吧，好吧，我知道，不要這麼盯著我，我承認，下一秒鐘就發生變化什麼的，的確是有些誇張的說法。」在潘尼斯的鄙視下，奈莉苦笑著說道：「但是，他的靈魂，躁動的越來越猛烈了，我真的無法判斷他會在什麼時候徹底醒來，但時間絕不會太久，也許明天，也許後天，誰也說不準。」

　　「他現在還在瘋狂的躁動嗎？」潘尼斯追問道：「多長時間了？」

　　「自從他的信徒們都死光之後，他就開始躁動了。」奈莉解釋道：「我覺得你剛才的懷疑沒有錯，他的確可以通過一些奇怪的途徑，感受到信徒們的狀態，所以才會在我的計劃完成之後開始猛烈的對我發起攻擊。還好，他一直在沉睡，所以攻擊強度並不那麼大，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清醒的程度越來越高，攻擊強度也相應的隨之增強。而且，我一直沒有告訴你，在你出現在亡者的世界之後，他的攻擊簡直像是瘋了一樣，我覺得那是他感應到了你的到來，知道你會殺死我和他，所以在拼命地垂死掙扎，試圖在你殺死我們之前，先一步奪取我軀體的控制權。他的攻擊很可怕，真的很可怕，我甚至一度都有些支持不住了，還好你為了對抗他，在外面安排了那些孩子們對我祈禱，那些信仰之力起了作用，及時補充了我力量的不足，讓我還能和他對抗一陣，否則，恐怕就真像我說的，說不定下一秒就會發生變化了。但即使有信仰之力的補充，我依然不是他的對手，我正在一步步輸掉這場戰爭。」

　　「我還以為，騎士永遠不會認輸呢。」潘尼斯嘴唇顫抖著說道：「而且也永遠不會放棄。」

　　「難道不是嗎？我並沒有認輸，也沒有放棄呀。」奈莉平靜的笑了笑說道：「我這不是依然在努力嗎，努力通過其他方法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現在，方法我們已經找到了，勝利就在咱們面前，只要你肯配合我，那麼勝利必將屬你我。所以啊，凱爾，我的戰友，我的愛人，你願意協助一個騎士，幫助她贏得此生最後一場戰爭的勝利嗎？你願意幫助你的戀人，去獲取生命中最後的榮耀，讓她可以帶著榮耀和尊嚴，昂然的走向永恆的安眠之所嗎？」

　　「我……我……我……」潘尼斯的拳頭握的緊緊的，額頭的血管都在劇烈的跳動，目光中滿是掙扎，但是到了最後，他也只能深深的歎了口氣，頹然放鬆身上繃緊的肌肉，絕望的閉起眼睛，垂著頭低聲答道：「我願意。」

　　「謝謝你，我的丈夫，我的愛人，謝謝你滿足我最後的任性。」不忍的看著沉浸在巨大痛苦之中的潘尼斯，女騎士用手指撫平了他緊緊皺著的眉心，揮了揮手，落在遠處的狩獵之箭飄飄悠悠的飛上半空，搖晃著來到她的面前。奈莉另一隻手托住綠色的箭矢，舉在潘尼斯面前，鄭重地說道：「那麼，做你該做的事吧，凱爾，在我面前展現你的覺悟，讓我再次看到那個沉著，冷靜，顧全大局的凱爾，賜我以榮耀的死亡，讓我可以帶著笑容，走完一生中最後一段路。」

　　「如你所願，我的女武神大人。」曾經戀人之間親密的調侃，再次說出口的時候，卻變得如此艱難，說出這句話，往日裡兩人之間的甜蜜和默契，就一幕幕重新浮現在潘尼斯的面前，昔日聽到這句話時，愛人臉上似喜似羞的風情，和現在面前這幅淡淡的笑容慢慢重合在一起，好像從未有過改變，但是說出這話的人心情和以前相比，卻仿佛天與地之間的差距。潘尼斯像是放棄了一切掙扎，木然接過奈莉遞來的狩獵之箭，呆呆的凝視了許久，才慢慢的取出發之弓展開，把箭虛搭在弦上，輕聲說道：「就算有一萬種不情願，但最終還是走到這一步了，持續了百年的戰爭，也是到了該終結的時候了。」

　　「呵，我很期待。」奈莉低笑著說道：「謝謝你，我的凱爾。」

　　「那麼，在戰爭結束之前，在這最後的時刻，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潘尼斯的表情和聲音同樣僵硬：「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第三百零一章 再見了，我的愛人

　　「呵，遺言嗎？」奈莉一點也不介意這樣形容自己，在她的意識中，死亡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對於一個堅定的騎士，死亡就像是歸宿一樣，又像是一段旅程的終點，代表著騎士終於可以放下一切重擔，把背負在身上的使命和榮耀丟在腦後，安安靜靜的徹底休息了。所以，越是堅定地騎士，在面對死亡的時刻越是淡然而鎮定，就像奈莉這樣，可以微笑著對潘尼斯說道：「還是第一次留下遺言呢，感覺真有趣，上一次根本沒有來得及留下遺言，這次一定要補回來，唔，讓我想想留下點什麼話好呢。」

　　「你這樣……」原本表情沉重的潘尼斯，這時嘴已經不自覺地歪在一邊撇著，有氣無力地說道：「這時候為什麼你不擔心自己沒有時間了？還有心情說笑？」

　　「因為我開心啊，你終於接受了我的任性，我的計劃終於可以實現了。」奈莉的笑容很輕鬆，悠然說道：「已經走到了最後一步，反而不著急這幾分鐘的延誤了，達納庫斯他還不至於在幾分鐘內就突破我的壓制，所以我可以放心的思考該留下什麼遺言。」

　　「呼，好吧，你成功了。」潘尼斯保持著拉弓的姿勢，此時射出也不行，放下箭也不行，只能尷尬的保持著原本的姿勢，無奈地說道：「你成功的驅散了我心裡的壓抑，雖然用的方法實在讓人無法稱讚，但被你這麼一鬧，我的心裡突然變得舒服多了。」

　　「嘿嘿，我可沒有鬧，我一直都在很正經的說話。」奈莉一陣傻傻的笑，得意地說道：「我太瞭解你了，想要破壞你的心情簡直太簡單啦。不過，凱爾啊，真的沒有必要為我難過，這是我的選擇，也是我的期望，咱們應該高興才對。」

　　「我知道，我知道，只不過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潘尼斯苦笑著說道：「你說的一切我都明白，但是親手殺死自己最愛的人，畢竟還是讓人難以接受的。」

　　「放心吧，時間會抹平一切傷痕的。」奈莉淡淡的微笑著說道：「今後你將會度過無窮無盡的歲月，總有一天，一會忘記那個逼著別人為難的女騎士，忘記那個曾經在你生命中佔據一片天地的人，到時候，你將會面對嶄新的生活，從另一個角度，看待這個世界。」

　　「也許你說的對，然而我並不期待。」潘尼斯搖了搖頭，輕聲道：「我會努力的一直記住你，當然我也知道，這並不現實，但我會盡我全力，把你刻在心裡，直到千萬年的歲月，讓我不得不遺忘你。」

　　「呵，這我可沒辦法阻止你，而且現在心裡其實還有些竊喜，根本不想阻止你，就算是你最後一次滿足我的虛榮心吧。」奈莉掩著嘴輕笑道：「好啦，看你也不像剛才那樣一臉沉痛，好像隨時可能陪我一起走的樣子，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可不希望你陪我一起走，這個亡者的世界還需要你來守護，否則，無主的神格最終終究會自己尋找主人，如果找到的是個達納庫斯那樣的人，那咱們大家的努力就都白白浪費了。」

　　「你放心，我知道自己的責任，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潘尼斯板著臉說道：「我不會隨意就放棄責任的。」

　　「很好，這樣我最後一點擔憂也消失了。」奈莉滿意的點頭說道：「那麼，現在就是該說說遺言的時候了。首先，我很榮幸，自從第一紀終結以來，雖然有不少神靈相繼隕落，但導致他們死亡的，都是其他神靈，還沒有一例凡人通過自己的能力，最終殺死一位神靈的事發生，而咱們是第一個做到的。我重創了一位主神，而且最終拉著他一起走向死亡，對於我來說，這份獨一無二的成就，就是我最大的榮耀。所以，我感到非常榮幸，能有這樣一個機會，實在是太好了。其次，我要謝謝你，從相戀開始，你一直在包容我，一直在幫助我，一直堅定地站在我的身旁，用自己的肩膀支持著我的一切，甚至到了這一次，明明相隔百年，但我只是對你稍稍表露出求助的意思，你就拼盡一切的來到我身邊，再次為我背負起一切，甚至不惜忍受著親手殺死我的痛苦。你對我的愛，你對我的感情，我切實的收到了，抱歉今後沒有機會回報你了，死亡之神的神格，就當做是我最後的禮物吧。」

　　「真是奢侈的禮物。」潘尼斯聲音乾澀地說道：「可惜，我一點也不想要這份禮物。」

　　「但這是你的責任，我交托給你的責任。」奈莉微笑著說道：「你的特性，和死亡的神權本質上並沒有對立，所以我和達納庫斯死後，你自然會繼承神權，到時候希望你把我的計劃繼續下去，好好對待那些孩子們，他們其實已經很悲慘了，希望你能讓他們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和幸福的生活。呵，這種蠢話我不該說的，以你的能力和頭腦，做的一定比我好得多。」

　　「我會像個笨蛋一樣照顧他們的。」潘尼斯嘴角抽了抽，喉嚨裡有些哽咽：「和他們原本的女神大人一樣笨。」

　　「你又罵我笨蛋了，不過算了，反正我聽著其實也很高興，就不和你計較了。」奈莉扁扁嘴，剛想說什麼，突然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臉上的肌肉抽搐著，半跪在地上，直到幾秒之後，才重新站起身，面色蒼白的勉強保持著笑容說道：「你看，時間真的不多了。」

　　「達納庫斯？」潘尼斯眯著眼睛問道：「他又開始了？」

　　「應該說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奈莉艱難地說道：「他似乎知道自己已經走到了末路，正在拼盡全力的掙扎，這次差點就讓他成功了，可惜，還是差了一點點。不過，看來來不及多說什麼，現在已經到了分別的一刻了，動手吧，你知道該怎麼做的，還有，千萬別大意，小心他臨死前的反撲。」

　　「我知道該怎麼做。」知道沒有再猶豫的餘地了，潘尼斯終於把發之弓拉滿，遙指著奈莉的心臟，雙手雖然依然穩定，但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獻血從被自己咬破的唇上滴落，用輕柔的聲音低聲說道：「謝謝你這些年的陪伴，我愛你，我的愛人。」

　　「我也愛你，凱爾。」奈莉的笑容溫柔甜蜜，輕聲答道：「再見了，我的愛人。」

第三百零二章 我們都上當了

　　「踏，踏，踏。」焦躁的腳步聲，在空曠的甬道之內不斷持續著，儀式之間緊緊關閉著的大門，和甬道的牆壁一起，形成了一個半封閉的空間，讓輕輕的腳步聲不斷迴響放大，傳到耳朵裡的時候，已經變成了一陣陣嘈雜。儀式之間的大門並沒有鎖死，只要輕輕一推就可以打開，但是，等候在門口的人們，卻沒有一個敢去推開大門，她們寧願焦躁的在門外等待，也不敢毫無緩衝的面對可能從霧之門裡走出來的人，或者說，看不到霧之門，大家在心理上還可以自我安慰，如果一直盯著霧之門看的話，遲遲等不到潘尼斯出來，女士們恐怕會被焦急逼瘋的。當然，即便是等在儀式之間外面，女士們也未必沒有被逼瘋掉。

　　「笨蛋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別再走來走去的了。」瘦弱的薇薇安曲著腿坐在甬道的牆角，竟然罕見的沒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而是對正在甬道裡煩躁的走來走去的麗娜怒目而視，不滿地說道：「除了小磨坊里拉磨的驢子，我還沒見過有人轉這麼多圈呢，你就不覺得累嗎？」

　　「我很累，但是我著急。」麗娜白皙清秀的臉上帶著焦躁和不安，並沒有因為薇薇安的指責而收斂，反而像是找到了傾訴的對象一樣，聲音急促地說道：「他怎麼還不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有什麼危險，或者女王陛下猜錯了，那並不是奈莉大人，如果是的話，早就應該出來了啊，他不會不肯出來了吧，那可……」

　　「夠了夠了，類似的問題你已經問過我六遍了。」薇薇安抱著頭痛苦地說道：「你應該讓你的朋友來控制身體，起碼還能穩重一點。」

　　「她們不管。」麗娜委屈地說道：「她們說，自己的家事自己解決。」

　　「那你也不能因為她們不管就來折磨我啊。」薇薇安呻吟道：「你如果真的擔心，那就推門進去看看啊，實在不行，也可以沖進霧之門啊，咱們雖然是傳奇，但是在霧之門裡估計還能支持幾分鐘的，足夠你看清發生什麼了。」

　　「不能進去啊，萬一有什麼問題，進去一定會影響潘尼斯的戰鬥，我可不想害死他。」麗娜用力搖頭道：「所以咱們絕對不可以進去。」

　　「你也知道啊。」薇薇安翻著白眼，不滿地說道：「既然知道，那就老老實實的一起坐著，你看看地面，已經被你踩低了一圈了。」

　　「但是我又很著急啊。」麗娜理所當然地說道：「怎麼可能坐得住。」

　　「我還是打死你算了。」薇薇安仰面向天，幾乎帶著哭腔地說道：「求求你了，就算要走來走去也安靜一點吧，你看看人家安妮，就跟著你繞圈，卻一點聲音也沒有。」

　　「廢話，安妮是在飄，還有你，麗娜，你也別轉圈了，去一邊坐好。」比起一年多以前，經歷過很多事的凱瑟琳顯得穩重多了，和芙蕾雅還有芙拉爾兩人一起，湊在一個角落裡，嘀嘀咕咕的正在研究著什麼，直到被兩位少女的吵鬧打斷，才盡顯大姐的風範，嚴厲地說道：「安靜一會，一會具體會發生什麼事誰也說不好，現在都調整好自己的狀態。尤其是你，麗娜，你也冷靜一點，按我們的判斷，如果女王陛下的信息準確，那無論如何他也快該出來了，就算他捨不得奈莉大人，也會先出來給咱們報個平安的。所以，如果他短時間內還沒有出來，那就意味著，真的有麻煩了，就要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但是，不管哪種可能，首先冷靜下來是必須的，只有咱們自己冷靜了，才能在他需要的時候幫到他的忙。」

　　「好吧好吧，你是大姐，你說了算。」麗娜怏怏的念叨了幾句，跑到薇薇安身邊坐了下來，順手把跟著自己到處飄的安妮抱在懷裡，嘟嘟囔囔地說道：「我就是著急，就是坐不下來，想到他可能經歷的事我就緊張，天哪，如果是殺死竊取奈莉大人軀體的邪神也還好，現在等於讓他直接殺死奈莉大人，簡直難以想像，她真狠得下心這麼做。」

　　凱瑟琳白了牆角的牧師少女一眼，但沒有責備她對偶像的不尊重，實際上，就連凱瑟琳自己，心裡也隱約有些埋怨，的確像麗娜抱怨的那樣，這兩件事完全是不同的概念，給潘尼斯帶來的打擊也是截然不同的，凱瑟琳甚至不敢去想，如果把自己換到潘尼斯的立場，自己能不能承受這份巨大的悲痛。

　　「陛下。」猶豫了片刻，騎士少女還是忍不住了，遲疑地問道：「潘尼斯真的一定要殺死奈莉大人才可以嗎？」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給你百分之百肯定的答案。」女王陛下搖了搖頭，永遠像歌唱般的嗓音此時也有些低落：「我也只能按照她的性格做出推測，她會偽裝成達納庫斯把凱爾騙來，唯一的目的只可能是讓凱爾殺死她，而這麼做的原因，也只能是達納庫斯已經處於失控的邊緣，她希望在可控階段解決所有問題。而凱爾……呵，他一定會去做的，他會猶豫，會掙扎，但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會照做的。」

　　「為什麼。」一直像個雕塑一樣戳在幾人身邊發呆的愛娃，突然呆呆地問道：「這的確是邏輯判斷最優的行為，但是，按照批量樣本分析，有感情的智慧生物很難做到。」

　　「不為什麼，就因為他是凱爾。」芙拉爾輕聲說道：「他知道自己在什麼時間該做什麼事，也知道自己的選擇會帶來什麼後果，他比所有人都清楚，所以，他一定會滿足奈莉要求的。至於在那之後他自己會怎麼樣？誰也說不好，一切只能看他自己了。」

　　「哢噠」一聲輕響，細微的聲音在女士們的耳朵裡，聽著卻如同雷鳴般響亮，一瞬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發出聲響的地方，聚集到了儀式之間的大門前。

　　大門被慢慢的拉開了，在少女們的驚呼聲裡，渾身是傷，衣服上佈滿了血跡的潘尼斯，踉踉蹌蹌的從儀式之間裡走了出來，剛一走出大門，便急促地說道：「我們都上當了。」

第三百零三章 我沒動手

　　「潘尼斯。」人影一閃，駕馭著援護衝鋒的凱瑟琳已經出現在潘尼斯身邊，在他跌倒前一把扶住他的胳膊，讓他靠在自己身上，焦急地喊道：「麗娜，過來幹活了，女王陛下，你也來看看吧，看看有沒有你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我沒事，死不了的。」潘尼斯喘息了一陣，捂著胸前還在流血的傷口搖了搖頭，突然愣了愣，疑惑的看著芙拉爾問道：「你怎麼跑來了？出事了？」

　　「我……」芙拉爾連一秒都沒有考慮，就決定隱瞞自己的猜測，大家並不知道裡面的情況怎麼樣，如果潘尼斯並不知道那是奈莉的小小陰謀，而他又真的像奈莉所期望的那樣殺死了對方，那麼自己說出實情，就等於是把潘尼斯送上絕路。因此，女王陛下只是溫柔的笑了笑，輕聲道：「沒什麼，只是有點擔心你，所以先跑來看看。」

　　「唔，我明白了，謝謝你了，不過你怎麼知道的？哦哦，應該是森林女神大人告訴你的吧。」潘尼斯雖然身體很虛弱，但還是咬著牙說道：「這些神靈們很多其實什麼都知道，但就是不肯說，這是為了等著最後看熱鬧嗎？」

　　「啊？我？我知道什麼？」芙拉爾反倒是被潘尼斯的反應嚇了一跳，一臉尷尬地說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的意思呀。」

　　「不用裝了，裡面的是奈莉，不是達納庫斯，我已經知道了。」潘尼斯歎了口氣說道：「謝謝你了，那麼遠跑過來很辛苦吧。」

　　「你果然猜到了，早知道我就不趕得那麼急了。」芙拉爾微微搖了搖頭，輕聲說道：「我倒是沒什麼啦，只是趕路而已，反倒是你，既然裡面是奈莉，你怎麼還會弄成這個樣子？發生了什麼事？我猜發生的事肯定和我們擔心的那個發展方向不同，否則你不會渾身是傷的。」

　　「唔……」麗娜突然停下了治療神術，湊到潘尼斯面前問道：「難道你和奈莉大人……你們兩個鬧彆扭了？」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鬧彆扭能鬧的這麼淒慘，身上都被捅出幾個洞來呢。如果鬧彆扭都能鬧出這種效果來，那要是正式吵架的話，估計就是世界末日了吧。」凱瑟琳白了麗娜一眼，扶著潘尼斯慢慢貼牆坐下，一邊為他處理嚴重的傷口一邊沒好氣地說道：「仔細看的話，這些傷口很多都是騎士槍留下的，難道你真的是在和奈莉大人戰鬥？真的鬧彆扭了？」

　　「我很佩服你們的思維方式。」潘尼斯呆呆的看著面前的少女們，嘴角抽搐著，最後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只是出了一點小意外而已，沒有致命傷，而且我身上的詛咒並沒有解除呢，就算有致命傷也沒關係。」

　　「到底出了什麼意外。」沒有理會兩位少女一邊忙碌著幫潘尼斯治療，一邊想方設法去分散他的注意力，芙拉爾知道這種方式對潘尼斯這類聰明人沒什麼效果，也就不再耽誤時間嘗試了，而是很直白地問道：「既然你已經自己猜到，我也就不隱瞞了，按我原本的猜測，應該是奈莉準備在她失控之前，讓你趕過來殺死她，沒錯吧。如果按照這個猜測發展下去的話，你不可能渾身是傷的沖出來，但是現在的實際情況，就是你差點被打死，而且身上的傷明顯是奈莉造成的。能造成你現在這種狀態的可能性並不高，大概也只有兩個，要不就是達納庫斯臨死前垂死掙扎，利用奈莉的軀體發動了攻擊，讓你非常狼狽，要不，就是出現了什麼我想不到的變故。」

　　「你猜對了。」潘尼斯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苦笑著說道：「這些傷口，的確是奈莉留下的，呼，這次差點被她直接打死。」

　　「她不可能攻擊你的，死也不可能，這一點也不現實，除非她真的失控了，呃，不會這麼巧吧，在最後時刻失控。」芙拉爾卻緊緊皺著眉，搖頭道：「算了，這個問題先放在一旁，最重要的問題你還沒有告訴我們，裡面到底怎麼了？你知道控制軀體的是她，肯定也知道了她的目的，現在你既然放心的離開了霧之門，就說明……你真的動手了？」

　　潘尼斯沒有回答，只是直直的凝視著芙拉爾，確切的說，凝視著芙拉爾背後的某處空間，臉上的神情說不出的古怪。

　　「你不要這麼盯著我看，這個問題很重要，死亡之門已經打開，兩個世界也已經連通，這個亡者的世界，不再是被遺忘之地了，所以，你自己心裡應該也清楚，現在無數雙眼睛，都在注視著這裡，你知道，這個問題不是回答給我的。」芙拉爾歎了口氣，她比其他少女們更瞭解神靈，所以很清楚，他們此時並不孤獨。作為一個代行神權的新生准神靈，奈莉還不懂怎麼在自己的領地內阻止其他神靈窺視，因此，除了她的神國其他神靈無法窺探之外，整個亡者世界就像是不設防的，而這裡發生的事，和整個世界都有關聯，因此此時很多神靈都把視線凝聚在了這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甬道裡，等待著事情的結果。作為尤克特拉希爾在凡世的代表，女王陛下也只能替自己的女神大人，也是替注視這裡的所有神靈追問道：「奈莉她……現在怎麼樣了？你真的……殺死了她？」

　　潘尼斯依然盯著芙拉爾後方的某處空間，像是透過空間，看到了極遠卻又極近的那個世界，看到了從那裡射來的目光背後的主人。沉默持續了很久，一直到芙拉爾都有些擔憂神靈們的耐心了，潘尼斯才收回目光，輕聲說道：「沒有，我沒能殺死她。」

　　「那就好，她既然已經走到失控邊……等等，你說什麼？」芙拉爾突然停住了，像是懷疑自己的耳朵一樣晃了晃頭，嗓音尖銳地說道：「你說你沒能殺死她？」

　　「你沒聽錯。」潘尼斯輕輕的笑了笑，搖頭道：「我沒動手。」

第三百零四章 懷疑

　　「也就是說，奈莉她還活著了？」芙拉爾臉上的表情很怪異，深深地憂慮之中卻又隱藏著幾分輕鬆，正像她此時的心情一樣。從個人的角度來說，她並不希望奈莉被潘尼斯殺死，一點也不，雖然奈莉是她的情敵，只要奈莉不死，凱爾的心就很難從她的身上移開，自己也很難再有機會，但是，奈莉畢竟是她的朋友，絕不會因為感情的糾紛就盼著自己的朋友死亡，何況女王陛下的驕傲，也不允許自己淪落到用這種方式取得勝利，更重要的是，奈莉如果沒有死在潘尼斯的手裡，潘尼斯就不會像自己之前想像的那樣沉浸在痛苦和糾結之中，這是最讓她感到輕鬆的。但是，如果拋開個人的因素，從整個世界的角度來看，她又不得不深深地憂慮，奈莉如果沒有死，就意味著奈莉體內的達納庫斯依然存活，對於雅拉世界的生靈們來說，這是最可怕的隱患。因此，女王陛下用力咬著嘴唇，沉默了一陣後低聲追問道：「你沒有忍心動手嗎？」

　　「恩，她還活著，雖然差點把我打死。」潘尼斯摸了摸身上的傷口，苦笑著說道：「差一點，只差一點我就把狩獵之箭射出去了，但是最終我還是沒能做到，我到底還是沒有勇氣射出這一箭。」

　　「那麼，奈莉還活著？」芙拉爾把剛剛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但是每個聽到的人都能明白，這一次她所問的內容，其實和上一次並不相同。

　　「恩，至少現在還活著。」潘尼斯沉默了片刻，點頭道：「而且活的很有精神，至於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我們誰也無法提前判斷。」

　　「所以她才因為失望差點把你打死？不，還是不可能，就算失望，她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不過，她為什麼攻擊你已經不中喲啊了，重要的是，你應該知道她還活著意味著什麼吧。」芙拉爾想要說什麼，但最後卻咽了回去，苦笑著說道：「不過，這樣也好，把所有負擔壓在你的身上本來就不公平。為了這個世界，你本就已經犧牲的太多了，你對雅拉世界並沒有虧欠，反而是世界虧欠了你，從最開始，就不該讓你去承擔殺死奈莉的痛苦。你好好休息吧，這個世界強加給你的責任，我來替你承擔。」

　　女王陛下說的非常決絕，而且立刻起身，開始檢查自己身上的裝備。芙拉爾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即便是換成自己，只要裡面的人還是奈莉，那她就一定會毫不反抗的任由自己殺死她，理論上來說不會有任何難度。但是她更清楚，一旦自己真的殺死了奈莉，那麼自己就永遠失去了成為凱爾另一半的資格，就算有一千種一萬種理由，但她畢竟是殺死奈莉的兇手，她畢竟親手殺死了自己的情敵，到時候，就算凱爾不會為此而心存芥蒂，自己也一樣會對自己心存芥蒂的，兩個人從此就再也不能在一起了。但是即便如此，女王陛下依然沒有猶豫，理由就像她說的一樣，關係到整個世界安危的大事，本來就不應該全部丟給一個人，不該去依靠他的犧牲來拯救世界，每個人對此都有責任。而且，作為深愛著凱爾的人，在戀人無法完成任務的時候伸出援助之手是理所當然的事，哪怕為此要付出可怕的代價，芙拉爾都不會有任何遲疑。

　　因此，她的態度非常堅決，速度快的完全不像一個精靈，在下定決心之後立刻就做出行動，身上看不到一點精靈們拖延的習慣。

　　「等等，你是想去殺死她？」潘尼斯卻提高音量，阻止了芙拉爾的行動：「這可一點都不像你，怎麼今天這麼衝動。我建議，你最好聽我把話說完再作出決定，畢竟這是關係到整個世界的大事，弄清楚一切才是最穩妥的。」

　　「好，我聽你的。」芙拉爾一愣，凝聚在身上的氣勢散去，重新變回那個溫柔慵懶的女王陛下，跪坐在潘尼斯身邊說道：「我不是衝動，我只是擔心時間拖久了，會有什麼不好的事發生。」

　　「如果要發生的話，早就已經發生了，根本不會等到現在。」潘尼斯歎了口氣，目光裡帶著幾分茫然：「實際上，最嚴重的問題，從現在才開始呢。」

　　「什麼意思？」之前的情況發生的太快，幾位少女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現在才湊了過來，凱瑟琳不解地問道：「什麼最嚴重的問題？」

　　「還記得凱爾剛才剛出來的時候說的話嗎？」芙拉爾卻似乎有點明白了，替潘尼斯答道：「最嚴重的問題，和這個有關吧。」

　　「我們都上當了？」凱瑟琳問道：「是指這一句？我還以為潘尼斯指的是被奈莉大人騙了這件事呢。」

　　「我開始也是這麼認為的，但是仔細想想，應該不是，如果只是奈莉的問題，沒有必要說的這麼嚴肅。」芙拉爾轉向潘尼斯問道：「而且，你說咱們都上當了，這個咱們指的是誰？誰讓咱們都上當了？」

　　「你，我，她，這個咱們指的是所有的人，神靈，生靈，亡靈，半死者，亡靈法師，所有的人，很可能都上當了。」潘尼斯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至於讓咱們上當的是誰？呵呵，只可能有一個了，達納庫斯。」

　　芙拉爾閉上了嘴，臉色也沉了下來，這一刻，溫柔的芙拉爾又恢復了八十萬精靈之王的氣質，讓人看到就忍不住產生敬畏之心。女王陛下知道，潘尼斯既然說出口，就一定是已經有了一定把握，否則他根本不會說，至於潘尼斯會不會是因為不想殺死奈莉而隨便找個藉口，芙拉爾更是連想都沒有想過，她知道，那根本不是潘尼斯能做出來的行為。所以，女王陛下只是沉默的等待著，等著潘尼斯說出他的想法。

　　「現在這只是個猜測，但是，我不敢去證實，也沒有辦法證實。」潘尼斯很沮喪，卻又隱隱帶著幾分欣喜地說道：「也許，一切都是達納庫斯的一個陰謀，他的確陷入了沉睡，但是，從頭到尾，他都保留著一份意識，在窺視著一切。」

第三百零五章 神祇們

　　「你是說，達納庫斯一直沒有沉睡？」芙拉爾遲疑著說道：「但是不太可能吧，把凡人的肉體重鑄成神軀，而且還是眼中破損的凡人肉體，這樣他如果都不需要沉睡的話，那他的力量也太可怕了吧，就連女神大人這種最高級別的神祇，也不可能做到這種程度啊。而且，他有沒有沉睡，奈莉還能不知道嗎？達納庫斯可就在她的體內呀，就算她真的不知道，其他神祇們也會對此有感應的，如果達納庫斯沒有沉睡的話，他們一定會對你們有所提示的。」

　　「不，我可沒有這麼說，達納庫斯是肯定已經陷入沉睡了，這點不需要質疑，但是，他可不是普通的凡人，咱們凡人沉睡就是沉睡，什麼都不知道了，但是達納庫斯不一樣，他是死亡神系的主神，他在沉睡中，完全可以做到保留一縷清醒的意識，去觀察外界的變化，甚至可以小範圍影響外界的一切。」潘尼斯臉色詭異，絲毫看不到平時懶洋洋的隨意，聲音裡隱藏著幾分平時見不到的怒氣，手指指著芙拉爾，之後一次指向麗娜和薇薇安，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說道：「今天這裡真熱鬧，我第一次見到，這麼小小的一塊空間裡，居然可以凝聚這麼多道視線，各位是準備在這裡召開會議嗎？呵，我知道你在看，森林女士，獵人女士，你也在看，大地女士，還有你，智慧之主，另外，還有各位已知的未知的可見的不可見的神祇，我能感應到你們都在觀察這裡。沒想到今天大家都這麼悠閒，不過這樣剛好，各位都是各神系的代表者，你們比我們更有發言權，如果換成你們自己的話，能不能做到我說的這種程度呢？」

　　「潘尼斯。」凱瑟琳臉色一變，壓低了聲音輕聲說道：「這裡真的……」

　　「沒什麼，不用擔心。」知道騎士少女畢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場面，潘尼斯拍拍少女幫自己按著傷口的手，報以一個安慰的笑容：「只是大家都比較關心這裡的事，所以分出幾分精力來觀察而已，這是很常見的事，習慣了就好，不需要這麼緊張，像我一樣，放鬆心態。」

　　「很常見……哈，哈，哈。」凱瑟琳發出標準的潘尼斯式乾笑，並沒有因為他的勸說感覺好一點，反而多了幾分哭笑不得，忍不住翻著白眼說道：「我一點也不覺得這種事談得上常見，而且也不覺得你的心態哪裡放鬆了，當然，如果你覺得發怒是一種放鬆的話，那我就承認你說的有道理。」

　　「發怒？哈哈哈，我可沒有。」潘尼斯嗤笑道：「這麼多神靈在看著，我怎麼可能發怒，我有什麼資格發怒。」

　　「潘尼斯。」雖然知道沒有效果，凱瑟琳還是很隱蔽的左右看了看，低聲勸道：「你還是……」

　　「我知道，我知道，尊重一點對不對，放心啦，這種程度的不敬，他們才懶得跟我計較呢。」潘尼斯撇撇嘴，他當然知道騎士少女是好意，擔心他的態度惹怒神靈們，但為了大家的耳朵，也為了把視線集中在這裡的神靈們的耳朵，他還是制止了凱瑟琳即將開始的嘮叨，揮揮手卻又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不得不咧著嘴說道：「而且，他們比你多出幾萬年幾十萬年的經驗，所以他們比你看得更清楚，他們知道我只是在和自己生氣，所以態度才顯得有些惡劣，他們不會為此介意的。」

　　「你在和自己生氣？」凱瑟琳眨眨眼，選擇相信了潘尼斯的解釋，但馬上又找到了新的疑問：「這是為什麼？唔，是因為你說剛才說的，咱們都上當了？」

　　「是啊，上當了。」潘尼斯咬著牙恨恨地說道：「上當了並不可怕，誰都不能保證自己從沒有被騙過，但是，我簡直就是個白癡，不，連白癡都不如，那麼明顯的疑點擺在那裡，我卻到了最後才看到，而且這還不是最過分的，最過分的是，即便到了現在，我都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上當了，我現在根本弄不清楚，咱們是真的被騙了，還是達納庫斯利用我的疑心，讓我以為自己被騙了，雅拉大人在上，這簡直是不可饒恕的愚蠢。」

　　「好好好，愚蠢，愚蠢，我承認你愚蠢，你冷靜一點，我的神術要失效了。」麗娜在潘尼斯身上胡亂拍打了幾下，制止了他揮舞著拳頭的行為：「黛妮雅大人做出了回復，你說的沒錯，她的確可以做到在沉睡中依然保留一絲清醒的意識，但是這縷意識能做到什麼程度，大人她並沒有沉睡過，所以無法給出準確的答案。對了，黛妮雅大人還讓我告訴你，你剛才的話她可全聽見了，表面上你在說自己是白癡在罵自己愚蠢，但其實明明就是暗指他們這些關注著的神靈和你一樣都是白癡，簡直就是一群蠢貨，嗯，所以這筆賬她幫你記下了，現在不和你計較，以後時間還會很長很長的，到時候慢慢再和你算。」

　　「唔，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辦啊。」薇薇安皺著眉，懊惱地說道：「你說智慧之主維斯頓大人在我背後觀察？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聯繫啊。」

　　「沒人讓你聯繫啦，笨蛋。」芙蕾雅拎著法師少女的衣領把她拽到一邊：「你們這些煉金法師的腦子簡直就像被藥劑燒壞了一樣，潘尼斯只是說維斯頓大人在看，並沒有讓咱們負責溝通，你以為你是盲眼修女嗎？」

　　「腦子空空的巨像，你給我閉嘴。」可見，法師之間的學派戰爭，往往就是這樣爆發的。

　　「女神大人也是一樣的回復。」芙拉爾睜開雙眼，中斷了和尤克特拉希爾的精神交流，綠色的瞳孔注視著潘尼斯，溫柔地說道：「只是這樣做會嚴重影響力量的恢復速度，所以一般不作考慮，如果只是單純想要做到這一點並不是什麼難事。另外，女神大人還說，作為一個白癡和蠢貨，以後有機會的時候，大人她會親自上門拜訪你的，嗯，那將是一次愉快的交流。」

第三百零六章 先例

　　「咳咳咳。」潘尼斯一陣劇烈的咳嗽，無力的抓著凱瑟琳的手說道：「凱瑟琳，我覺得我的傷很重，已經要死了。」

　　「你活該，而且你根本死不掉的。」知道神靈們會這樣說，明顯代表著他們不會為此介意，騎士少女總算放下懸著的心，拍開他的手翻著白眼說道：「自責也好，遷怒也好，反正你罵也罵過了，現在總該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了吧，達納庫斯保持著一絲清醒的意識代表著什麼？和以前你的猜測有什麼不同嗎？」

　　「匆匆幾句話很難說清楚，不過，的確有很大的不同。」潘尼斯歎了口氣，解釋道：「簡單一點說，如果把你換成達納庫斯的話，你會選擇這種對自己恢復力量有極大影響的方法，寧可推遲自己的復蘇時間，也要保留下一絲清醒的意識嗎？」

　　「這個很難說啊。」凱瑟琳撓撓頭，為難地說道：「如果處於一個危險的境地，我應該會這麼選擇吧。不過，如果只是一絲清醒的意識，什麼都做不到的話，那就沒必要了，不如儘快讓自己復蘇，減少處於危險中的時間。」

　　「嗯，不過並不是什麼都做不到，還是可以對外界有小幅度的影響的。」潘尼斯補充道：「當然，影響力不會很大，也就是稍微干擾宿主的意志，偶爾在宿主意志裡虛弱的時候，讓宿主做出一些違背宿主意志的行為，並沒有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只是擾亂而已嗎？那就沒必要了吧。」凱瑟琳想了想，搖頭道：「付出的代價太大了，和收穫完全不成比例，我不會這麼做的。」

　　「很好的答案，如果是我，我也不會這麼做。」潘尼斯拍了拍手，贊同地說道：「我想，絕大多數人都不會這麼做，但是達納庫斯偏偏這麼做了。」

　　「等等，凱爾。」芙拉爾打斷了潘尼斯的話，追問道：「你怎麼能確定，達納庫斯這麼做了？他和你交流過了？」

　　「當然沒有，我也只是推斷。」潘尼斯聳聳肩，苦笑著說道：「當奈莉告訴我，幾十年前，半死者們找回達納庫斯聖域的時候，我就覺得有些不對勁，想要從地下升起達納庫斯的聖域必須用到達納庫斯的神力，但奈莉肯定不會允許他們調用神力的，所以他們調運的神力只可能是達納庫斯自己的。當然，也可以認為，達納庫斯在當初沉睡之前就做好了準備，提前授權給他們讓他們調用神力，這也能說得通，所以我也沒有太過在意。但是，後來奈莉又告訴我，最近她偶爾會在意識不清的時候，做出一些莫名其妙對達納庫斯有利的事，比如讓亡靈們率領大部隊出去築城，差點成為戰爭爆發的誘因。這就有問題了，一個還在沉睡，沒有真正醒來的神靈，真的可以做到這種程度嗎？也許對於凡人來說，沉睡的神魂的確可以做到，畢竟他們的意志和凡人相比實在過於龐大，但如果對象是擁有神軀代行神權的奈莉呢？同樣擁有信徒，雖然她笨到不知道怎麼收集信仰之力，同樣擁有神性，雖然她只會讓神性自發的產生效果，但畢竟她還是擁有這些，一個沉睡中無意識的神魂，真的能影響她的意志，讓她做出自己都莫名其妙的行為來嗎？」

　　「似乎……不太可能。」芙拉爾遲疑著說道：「女神大人畢竟也像黛妮雅大人那樣沒有沉睡過，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能做到，不過從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做不到吧，就算沉睡的不穩定，已經快要醒來了，理論上也不會對奈莉這種神權的代行者造成這麼大的干擾。」

　　「今天，注視著這裡的神祇們，我想至少有幾十位，我希望各位大人們可以回答我這個問題。」潘尼斯環視著身邊的虛空處，仿佛那裡真的有一雙雙眼睛在看著他一樣：「在場的各位大人們之中，應該有著借用信徒們或者凡人們的軀體，從沉睡中復蘇的吧，至少在三千多年前的戰爭中，就記載過幾例的。」

　　沉默，壓抑的沉默籠罩著甬道內的空間，潘尼斯的問題沒有得到任何回復，直到過去了幾分鐘，芙拉爾才不確定地說道：「有幾位大人托尤克特拉希爾大人轉告，的確是有的，但是他們大部分都是信徒們主動奉上的軀體，另外一位是通過……呃……某種方式，和凡人達成的交易，得到的凡人軀體。」

　　「類似於噩夢之靈？」潘尼斯問道：「帝摩斯？」

　　「嗯，我聽說過帝摩斯的事，的確類似。」芙拉爾點點頭說道：「所以，女神大人說，還真不知道這種強行佔據凡人軀體的行為會發生什麼。」

　　「唔，打斷一下。」麗娜突然說道：「黛妮雅大人說，很久很久以前的確發生過類似的事，據她所知，第一紀至少發生過一例，那位神靈裝作在戰鬥中失敗，被凡人吞噬了神魂，然後沉睡了二百年。期間什麼也沒有發生，被奪取軀體的凡人還認為自己成功吞噬了那位神靈，只是還沒有完全消化掉神靈原本的神格。直到二百年之後，神魂復蘇，僅僅在一瞬間就取回了軀體的控制權。」

　　「也就是說，沒有發生過干擾的現象，那個凡人甚至沒有注意到自己體內還存在著另一個靈魂？」潘尼斯追問道：「然後就那麼莫名其妙的被吞噬了？」

　　「大概是這樣吧。」麗娜猶豫了一陣才說道：「但是具體情況不太一樣，他那是有意把自己潛伏起來的，自然不會去故意製造影響，所以也不好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是從理論上來說，完全沉睡的靈魂，一般不會對宿主造成什麼影響，除非他還保留著一定程度的清醒意識。」

　　「這樣就足夠了，謝謝你了，黛妮雅大人。」潘尼斯對著麗娜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所以說，雖然無法確定，但是我傾向于認為達納庫斯一直保留了一定的清醒意識，一直在默默的看著。那麼他看著什麼呢？看著奈莉把他的世界改造的完全不同，看著奈莉一步步清剿掉他的信徒，看著奈莉把我引來殺死她自己，他為什麼要看著這些，腦子不正常了嗎？」

第三百零七章 降臨

　　「你……什麼時候想到的這些疑點？」凱瑟琳皺著眉，很疑惑地問道：「按你剛才話裡的意思，你開始也很堅定的相信，達納庫斯時刻威脅著奈莉大人，你說你甚至差一點就射出了那支箭，難道是在最後一刻，才發現了達納庫斯的異常嗎？」

　　「說起來實在是太丟臉了，如果只憑我自己，即使到了最後一刻，我也不可能發現問題，真的只差一點點，那支箭就射出去了。」潘尼斯歎了口氣，苦笑著說道：「這件事，必須感謝獵手女士阿蒂米斯大人，必須感謝她的狩獵之箭。當我把精力全部集中在狩獵之箭上的時候，突然覺得頭腦變得比平時清醒，心情也變得格外平靜，而且，還從箭矢裡覺察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意識，我想，那應該是來自于阿蒂米斯大人的意識。」

　　「獵手必須時刻保持頭腦的清醒，才不會由獵人變為獵物，而獵手在狩獵時，更要隨時隨地保證心態沒有波動，否則必然會被心態影響。」潘尼斯的話讓芙拉爾愣了愣，解釋道：「當心靈貼近阿蒂米斯大人的意志時，自然會受到女神大人意志的影響，體現出來的，往往就是清醒和冷靜，這很正常吧，你拿著狩獵之箭的時候沒有感到嗎？」

　　「不，我想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潘尼斯搖搖頭說道：「我之前可以確認，自己當時處於絕對的清醒和冷靜的狀態，即使見到奈莉有些激動，也可以及時調整到絕對清醒和冷靜的狀態，如果沒有這點把握，我根本沒有資格進入霧之門。」

　　「那你的話就有矛盾了啊。」芙拉爾綠色的眸子不解的盯著潘尼斯，輕聲問道：「已經清醒和冷靜的你，突然變得比平時更清醒更冷靜？你是指程度不同嗎？」

　　「不不不，很難用語言來解釋。」潘尼斯苦惱的揪著自己的頭髮，思索了一陣之後突然眼睛一亮，大聲說道：「你應該有過類似的經歷吧，你睡覺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正在做一些事，而且認為那就是現實生活，你正在現實裡清醒的做那些事，然後，你突然驚醒了，發現自己原來只是在做夢而已，之前的感覺，只是夢境中的錯覺而已。醒來的你從床上起來，這時候你認為自己已經清醒了，清醒的開始每一天的活動，處理王庭的事物，對下屬發佈命令。但是，突然你又醒來了一次，這時候你才驚覺，原來之前所有的都是假像，都只是在做夢而已，只有這一次才真的醒過來了。」

　　「多重夢境嗎？」芙拉爾若有所思地說道：「雖然次數極少，但我的確經歷過，你是說你的經歷和多重夢境類似？」

　　「雖然區別很大，但的確有相似的地方。」潘尼斯點點頭，很肯定地說道：「當時我可以確信，我的確是清醒而冷靜的，但是，在我的精神被阿蒂米斯大人影響之後，我突然像是被從夢裡驚醒了，此時我才發現，原來剛才我的感覺出現了一點很細微的偏差，不能算是不清醒，但是就像被蒙上了一層霧氣一樣，認知比起平時來，多了一層朦朧的感覺。」

　　「這代表你的意志被干擾了。」芙拉爾沉默了片刻，才沉聲說道：「這是女神大人說的，我無法為阿蒂米斯大人代言，所以女神大人替阿蒂米斯大人轉述給我的。女神大人說，神靈的意志非常強大，強大到即便凡人只是靠近他們的意志都會受到影響的地步，就像你貼近阿蒂米斯大人狩獵之箭之中意志的時候變得清醒了一樣，那也是一種影響，你形容的現象，很可能是過於貼近達納庫斯的靈魂，於是受到了他的影響。這並不一定是神靈們有意進行的擾亂，往往只是我們，哦，她們自己都無法察覺到的，所以這並不能說明什麼問題……唔，大人讓你閉嘴，她要思考一下。」

　　「看來尤克特拉希爾大人也發現問題所在了。」潘尼斯當然不會聽話的閉上嘴，作為一個在世界樹上還敢調侃森林女神的凡人，他顯然不可能那麼聽話，所以潘尼斯就像沒聽見一樣，聳聳肩說道：「一個陷入沉睡中的神靈，真的還可以向外輻射自己的意志嗎？歷史上可從來沒有這樣的記載。剛才黛妮雅大人也說過，那位不知名的神祇，在沉睡的時候，外界的人根本沒有覺察到過，由此可見，處於沉睡之中，即使是神靈，也很難對外界有太多的干擾吧，而且是那麼恰到好處，讓我自己剛好無法發現的干擾，除非……」

　　「除非他另有安排，或者像你說的那樣，他還保留著一定程度的清醒意識。」麗娜突然打斷了潘尼斯的話：「必須承認，你發現了一個被我們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問題，你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出色，如果你沒有發現這個問題的話，恐怕大家就都有麻煩了，做得好，孩子。」

　　潘尼斯嘴角抽搐，和其他人一樣，用一副呆滯的表情面對顯然已經不可能是自己的麗娜，就連芙拉爾也半天沒有反應，很顯然，她背後的尤克特拉希爾女神也被眼前的變化震驚了。

　　「呃，您又來了啊，黛妮雅大人。」凱瑟琳說完就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順便在潘尼斯身上多戳幾個洞，因為她發現自己已經被潘尼斯傳染，帶上了濃厚的潘尼斯式風格了，還好，騎士少女及時醒悟過來，補救道：「不不，我是說，恭迎您的降臨，女神大人。」

　　「不用緊張，孩子們，和上一次一樣，我只是分出一點意識降臨的，不會對麗娜這孩子造成任何影響。」名為黛妮雅的麗娜用很溫和的語氣說道：「這裡的環境剛好和上一次相似，麗娜又比較特殊，所以我才能順利降臨，如果是主世界的話就沒那麼容易了。我這次降臨，主要是因為咱們的討論很重要，總讓孩子們傳話太麻煩了，而且容易出現歧義，所以，還是這樣直接交談比較方便一些。你們其他人就不要想嘗試了，嗯，說的就是你，尤拉，哦哦，沒想嘗試就好，我只是提醒你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