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民國之文豪崛起 作者:王梓鈞 (全書完)

 
V123210 2017-2-5 19:32:2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075 543234
V123210 發表於 2018-4-3 07:09
民國之文豪崛起 880【空軍大捷】

    隨著重慶被設為戰時陪都,這裡的機構設施也在全面升級。

    比如說九龍坡白市驛機場,就是去年底才開工的。如今雖然還有些建築沒完成,但卻已經提前投入使用,並開通重慶到香港、越南和新加坡的長途航線。

    如果汪兆銘推遲半年叛逃,那他用不著借道雲南那麼麻煩,直接從白市驛機場飛河內即可。

    大清早,週赫煊和馮庸登上飛機,還沒升空就聽到主城區那邊的防空警報聲。

    馮庸笑道:「這次小日本兒要吃虧了!」

    「希望空軍健兒打出氣魄來。」週赫煊點頭道。

    常凱申剛搬來重慶的時候,重慶的防空力量還算可以,日機數次白天來襲都被打退,被迫改成了夜間轟炸。但隨著中國戰機不斷減少,日本人的膽子越來越大,現在又重新變回了白天轟炸。

    就在周赫煊和馮庸飛往貴州的時候,小日本兒又來了。54架日本戰鬥機,掩護著28架轟炸機,囂張無比地從東邊飛來。

    這次領隊的是分別是渡邊初彥和龜義行,前者正是南昌空戰的領隊,後者則是炸燬中山艦的兇手。他們這次的目標直指廣陽壩機場,因為週赫煊帶飛機回國的消息已經洩露了,日寇想要再次摧毀重慶的空軍力量。

    在主城區的防空警報響起之前,下游岸邊的防空觀測站已經發現敵蹤,立即向軍用機場發去緊急信息。接到警報以後,中國空軍迅速出動,數十架各式戰機陸續升空。

    渡邊初彥看到龐大的中國機群,頓時被嚇了一跳。他知道中國又買了新飛機,但沒想到數量如此之多,偷襲計畫已經破滅,只能硬著頭皮硬剛了。

    由於機場跑道有限,中國這邊剛剛成功升空31架飛機,日本的轟炸機已經飛到了機場上方很明顯,廣陽壩機場該擴建了。

    「轟!轟!轟!」

    十多枚重型航空炸彈砸下來,頓時把兩架中國飛機炸翻,跑道也炸壞了一條。

    於此同時,已經升空的中國戰機也跟日本戰機廝殺起來。

    首開戰績的不是董明德和梁添成這兩個王牌,也不是馮庸從美國帶回來的飛行員,而是還未滿20歲的周志開。

    周志開出身名門望族,父親是法官,母親是富家千金。他長得極為英俊,以前的夢想是當電影明星,中學沒讀完就瞞著家人報考航校,去年2月被分配到第四大隊做見習飛行員。

    由於飛機數量太少,每次空戰周志開都只能旁觀,焦急的站在地面為隊友加油。歷史上,還要過大半年他才能駕駛飛機參戰,首次亮相就擊落敵機兩架,後來更是做了第四大隊的隊長,犧牲時年僅24歲。

    週赫煊這次雖然帶回來58架戰鬥機,但馮庸帶回來的飛行員更多,按理說周志開這樣的見習飛行員沒機會參戰。但那58架戰鬥機中有一大半都是蘇聯飛機,美國回來的飛行員還沒摸透性能,所以熟悉蘇聯飛機情況的周志開有了夢寐以求的戰鬥機會。

    周志開駕駛的是一架yt—1,屬於漸漸被蘇聯淘汰的貨色,就算不賣給中國,也是要很快退役的。他抓住隊長董明德跟日機纏鬥的空隙,從側方一舉命中敵機駕駛艙,倒霉催的渡邊初彥直接被爆頭了。

    還沒等周志開高興,他的飛機也被命中尾部,機身中段也多了幾個彈孔。

    「槍兒殺的鬼子!操!」周志開用家鄉話罵了一句,準備離開戰場迫降,因為他感覺自己被打壞發動機了。

    好在日本鬼子沒功夫管他,周志開非常順利地把飛機迫降在江面上,心裡只剩下這麼個念頭:下次老子一定要開伊—15,yt—1的性能也太差勁了!

    再開戰績的是馮庸帶回來的人,原馮庸大學法律系學生賀曉涵。別看他的名字很女性化,卻是個脾氣暴躁的東北爺們兒,在航空俱樂部時還跟孔令偉打了一架,把孔家二小姐揍得哭鼻子。

    順便提一句,孔令偉被打得鼻青臉腫後,居然想要掏槍報復,被馮庸直接趕出俱樂部,去年就回國繼續做紈褲子弟了。

    賀曉涵駕駛的是一架p—26,這款飛機在太平洋戰爭爆發前就被淘汰了,面對日本零式戰機毫無反抗之力。但賀曉涵面對的不是零式戰機,而是a5m4,同樣是一款在1940年就要被淘汰的飛機。

    當董明德率隊跟日本戰鬥機糾纏時,賀曉涵則跟臨時小隊長一起,爬升之後往敵方的轟炸機群俯衝不能再任由對方轟炸了,地面上還有30多架中國戰鬥機沒升空呢。

    賀曉涵一梭子打過去,非常準確地命中一架敵方轟炸機。那架日機搖搖欲墜,也不逃跑,而是想把炸彈全部扔完,結果大部分都炸在江心島的邊緣,再被賀曉涵補了一梭子就栽進江中。

    被中國戰鬥機衝進轟炸機群,日本人直接就慌了,轟炸領隊龜義行連忙發無線電信號指揮撤離。

    日本戰鬥機想要來救,卻被董明德帶人死死纏住,雙方各有幾架飛機被擊落。

    隨著中國戰機升空的越來越多,局面很快演變為追擊戰。董明德已經完全殺紅眼,帶人直追出夔門才命令返航,他一個人就乾掉了對面三架,天王梁添成也完美斬獲兩架。

    此次空戰,中國空軍被擊落6架,被炸燬3架,犧牲4人,負傷2人。而日機被擊落17架,陣亡18人,被俘3人。

    中國空軍大勝。

    當勝利的消息傳到重慶主城區,全城百姓都洋溢在歡樂的海洋中。學生和群眾自發組織慰問隊伍,帶著雞鴨魚肉前來勞軍,老蔣也在第一時間發出嘉獎令。

    在零式戰機投入戰場之前,日本空軍真不咋樣,純粹仗著人多勢眾欺負中國。只要遇到勢均力敵的情況,中國空軍基本沒輸過,以少勝多的戰例也出現過好幾次。

    美國航空雜誌《aviation》在1941年是這樣評價的:「無論軍用民用,日本的飛行員都保持著世界最高的事故率水平。在四年的中日戰爭中,日本空軍甚至無法擊敗舊式且微不足道的中國空軍,日本空軍飛行員戰力明顯劣於中國飛行員……」
V123210 發表於 2018-4-3 07:09
881【陽明洞】

    汽車出了修文縣,很快就停住了,剩下的一段山路得用腳走。

    馮庸雇了幾個挑夫,準備給張學良送些日用品。還沒爬到半山腰,他們就看到一隊憲兵在站崗。這些憲兵並未上前阻攔,而是遠遠看著,目送周赫煊等人上山。

    龍崗山上古木參天,翠柏森森,端的是旅遊散心的好去處。

    在接近陽明洞大概300米左右,週赫煊他們終於被攔下,仔細把老蔣的手令檢查好幾遍才放行。之前曾有個學生不小心闖入禁區,被守衛足足關了一天一夜,由學校出面擔保才放人。

    週赫煊一路觀賞景色,開玩笑道:「老蔣給六帥尋了個養老的好地方啊。」

    馮庸感慨說:「陽明先生能在此悟道,小六子可悟不出來什麼。」

    張學良此時被軟禁的地方,明朝時候叫做龍場驛,正是王陽明龍場悟道那個龍場驛。老蔣給張學良挑這麼個地方,也不知是打的什麼主意,難道想讓張學良也悟一悟?

    一個穿著中山裝的眼鏡男走來,不苟言笑道:「周先生,馮將軍,鄙人劉乙光,負責照顧張司令的日常起居,請跟我來!」

    「煩請引路。」週赫煊點頭道。

    劉乙光是黃埔四期畢業生,他半輩子都跟張學良綁定了,從1937年一直監視張學良到1962年。這傢伙的外表斯文儒雅,但對人極為嚴厲苛刻,人送外號「希特勒」。

    挑夫們全被攔在外面,劉乙光叫來幾個特務,嚴格檢查週赫煊和馮庸的隨行物品。等把孫永振、朱國楨的武器收繳了,劉乙光才帶著週赫煊等人進去,把他們安排在賓陽堂。

    賓陽堂是當年王陽明招待客人的地方,原建築早已損毀,直到去年才被修文縣長重修。

    賓陽堂對面是大佛殿,修建於嘉慶年間。當時士紳們為王陽明修了文成公祠,考慮到祠堂無人管理容易損毀,就招了個和尚來管理祠堂。和尚為了唸經拜佛,自己籌資修建了大佛殿。

    去年修文縣長重修賓陽堂時,認為專祠之地不宜供佛,就把大佛殿裡的佛像和僧人一股腦的遷往知非寺。

    週赫煊和馮庸沒等多久,張學良就帶著趙四小姐來了。二人穿著運動服,手裡拿著羽毛球拍,看樣子剛才正在打球消遣。

    「五哥,明誠!」張學良頗為高興,很久沒人來看他了。

    馮庸在張學良胸口捶了一拳,問道:「這裡的特務沒難為你吧?」

    張學良苦笑道:「還好,除了不能下山,其他時候都比較自由。」

    張學良是真的很「自由」 ,他甚至可以到山腳的路家河游泳釣魚。陽明洞這邊有籃球場,張學良經常組織憲兵特務們打籃球,他義務充當教練,有時還當裁判和球員,業餘生活是比較豐富的。

    「唉……」馮庸長嘆一聲,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特務帶來一壺茶,趙四小姐主動給大家倒上。張學良對週赫煊說:「明誠,都被你料中了,你真是當代諸葛亮。唉,國勢日蹙,匹夫奈何,每天看到的報紙都是哪裡又打了敗仗。」

    週赫煊笑道:「六帥,我可不止說了日本要打中國,我還說了中國抗戰必勝。」

    「中國真的能贏?」張學良看不到一絲希望。

    週赫煊說:「中國當然能贏,老蔣又開始對付共黨了,可見他對抗戰前途很有自信。」

    張學良指了指外邊,提醒週赫煊隔牆有耳,不要亂說話。

    週赫煊哈哈大笑,說道:「不怕他們聽見,老蔣還是很大度的,他知道我一向反對國共內耗。對了,你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居然親自送老蔣回南京,我早提醒過你要注意安全。」

    張學良嘆氣說:「局面控制不住了。共黨和楊虎城逼著蔣總裁簽字,何應欽率軍進逼西北,蔣總裁又堅決不簽字,一個弄不好就要爆發內戰。我只能把蔣總裁放了,而且必須親自護送,派其他人我不放心當時東北軍殺蔣的聲音很大啊。」

    三人聊了一陣抗戰局勢,張學良便帶著他們去祠堂東廂。那是一棟磚木結構的古建築,修建於咸豐年間,樓上為居室,樓下是張學良的書房和客廳。

    等待開飯之際,週赫煊逛了逛張學良的書房。角落裡堆著許多報紙,書架上一堆明史相關書籍,還有大量闡述心學的著作。

    王陽明當初是被貶官到龍場驛的,中途還被劉瑾派人追殺,靠假裝跳水自盡才躲過一劫。剛到龍場驛的時候,王陽明連房子都沒有,只能住在山洞裡,那個山洞就是陽明洞的由來。

    同樣是觸怒權貴,同樣是慘遭「流放」,張學良自然而然對王陽明生出同命相憐之感。所以他在無聊的時候,各種研究明史和王陽明,還定期把自己的研究成果寄給老蔣,但老蔣連看都沒看過。

    「周先生,馮五哥,吃飯了!」趙四小姐在外面喊。

    伙食不錯,有魚有肉,少帥銀行裡存著不少錢呢。

    飯後張學良帶著他們去山上遊覽,參觀了王陽明當初居住的山洞,還參觀了王陽明的「何陋居」。「何陋居」是當地土人給王陽明修的茅草房,幾百年過去當然毀掉了,現在只能見到重修的磚木房。

    王陽明當年親手種植的柏樹還在,已經長成參天大樹,被文人雅士命名為「文成柏」。

    最令人唏噓的是龍岡書院,「陽明心學」便是在這裡發揚傳播的,乃是心學門徒們的精神聖地。幾十年後,還有日本人主動出錢,在陽明洞給王陽明弄了一尊雕像。

    週赫煊和馮庸在這裡住了兩天,離開的時候,周先生突然來了惡趣味,寫了副「知行合一」讓特務找人刻在君子亭的石壁上。沒別的意思,他就是想看看,七年後老蔣遊覽陽明洞的時候,被人搶了「知行合一」該換成寫啥。

    馮庸直接飛回重慶協助周至柔整編空軍,週赫煊則前往雲南。既然都到貴州來了,怎麼也要去雲南看看,主要目的是參觀一下大名鼎鼎的西南聯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8-4-4 07:06
民國之文豪崛起 882【西南聯大】

    週赫煊坐著一輛卡車進入昆明城內,卡車是從機場借來的,載有2000支鋼筆和2000個筆記本。

    總不能空著手來吧,週赫煊在重慶上飛機的時候,就把鋼筆和筆記本一起帶上了。

    卡車司機估計很少進城,居然找不到路。週赫煊只能下車戴著個路人詢問:「老鄉你好,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怎麼走?」

    「崇仁街那邊,」路人說著朝前一指,「前面穿西裝戴眼鏡的就是西南聯大的老師,你讓他帶著你過去吧。」

    週赫煊轉身看去,果然見到一個穿西服的中年人。

    此君******,髮際線很高,正在一個賣香菸的小販身邊躊躇徘徊。他反反覆覆好幾次掏錢,卻總是把錢放回衣兜,下定決心離開卻又折返回來,問道:「你的香菸可以論根賣嗎?」

    賣煙的是個老太婆,胸前掛著個扁平木箱,箱子裡敞開裝著各式香菸。她回答說:「賣的,你要哪種?」

    眼鏡中年嚥口水道:「最便宜的,只要兩根。」

    「兩根四角錢,先生拿好。」老太婆遞過去說。

    眼鏡中年就像餓鬼看見吃的,以最快速度劃燃火柴,站在原地大口大口的吸起來。不到20秒鐘,那根香菸就只剩下一小截,他終於停下來,夾著菸頭長嘆:「唉!」

    賣煙的老太婆也感嘆道:「可憐哦,可憐哦。」

    週赫煊看得有些心酸,等對方把菸頭扔掉,才上前說:「先生你好,能帶我去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嗎?」

    「周先生,」眼鏡中年頓時把周赫煊認出來,高興地握手道,「你好,你好,鄙人黃子卿。」

    黃子卿,字碧帆,麻省理工博士,物理化學家、化學教育家,中國物理化學奠基人之一。

    週赫煊對物理化學領域毫無瞭解,也不認識黃子卿,他問道:「黃先生是西南聯大的教授?」

    黃子卿說:「嗯,以前是清華的,現在都叫西南聯大了。周先生要到總辦公處?很近的,我帶你過去。」

    週赫煊進城時坐的是副駕駛位,保鏢們都在車鬥裡。現在多了一個黃子卿,週赫煊乾脆也坐車鬥,拆開一包香菸遞了過去。

    黃子卿頓時眼睛發亮,把香菸放在口鼻間嗅了嗅,開心地笑起來:「美國駱駝煙,就是這個味兒,真是懷念啊。」

    週赫煊把剩下的大半包也遞了過去:「別人送的,我不太習慣抽駱駝。若是黃教授喜歡,那我就借花獻佛了。」

    黃子卿哈哈大笑,爽快地接過煙盒:「周先生,你不用怕我丟面子。我老黃別的嗜好沒有,就愛抽上幾口,多謝你的美意了。」

    週赫煊掏出打火機幫黃子卿點上,問道:「西南聯大的老師們過得很窘迫?」

    黃子卿如實說道:「在長沙時還勉強湊活,搬來昆明以後就困難了。一個個都拖家帶口,工資還只發七成,反正我的積蓄已經用盡。岱孫兄(陳岱孫,西南聯大經濟系主任)下狠心把煙戒了,我卻戒不了,平時只能買土煙解癮。今天實在饞得慌,跟個大菸鬼似的,臉面都丟盡了。」

    週赫煊當然知道西南聯大的老師很困難,但沒 到這才1939年就開始生活窘迫了。工資發七成那是自願,為抗戰節省經費,但今年的物價漲得太兇,老師們很難單靠工作養家餬口。

    西南聯大說起來很牛逼,後世提起來各種浪漫,但真實情況非常糟糕。三校間的矛盾就不說了,老師們年年喊張工資,為了賺外快,很多知名教授不得不給花邊小報寫文章。

    現在其實還算可以,至少老師和家屬能填飽肚子,到1941年以後就更慘了,物價已經漲到外太空。1943年甚至有西南聯大教授集體絕食請求漲薪的傳聞,蔣夢麟在重慶嚇得連忙打電話制止,教育部這才給每位老師加了400元到700元不等。

    天可憐見,1943年初的時候,西南聯大的助教工資100多元,正職教授最高才600元。這點錢哪夠啊,若非有各種補貼,老師們全都要齊家餓死補貼往往比正工資高出一兩倍。

    至1945年的物價更嚇人,只當年四月份,西南聯大需要發放的薪水和補貼就高達4000多萬元……

    週赫煊和黃子卿閒聊一陣,很快抵達西南聯大的總辦公處。

    聯大校長梅貽琦和總務長沈履聞訊,立即出來迎接,拉著週赫煊進去喝茶聊天。

    西南聯大最耀眼的地方是什麼?

    是在國難當頭之際,師生們摒棄彼此矛盾,齊心合力把學校建設維持好。本來大家約定三校合併以後,由三校校長輪流擔任聯大校長,但蔣夢麟和張伯苓主動讓權,跑去重慶擔任其他公職,讓梅貽琦安心的管理西南聯大。

    梅貽琦後來要辭去校長職務,擔任總務長的鄭天挺苦心挽留。因為包括鄭天挺在內的其他管理者,都是來自北大的,清華的梅貽琦一走,西南聯大就成了北大一家獨大。

    為了保證校治民主,避免一言堂,鄭天挺不僅勸留了梅貽琦,還懇請南開和雲大的老師務必加入校務委員會。

    西南聯大從中期開始便是清華、北大、南開和雲大聯合治校,當然,雲南大學屬於輔助性質。因為聯大和雲大隻隔一條馬路,雲大師資力量不足,便邀請了很多聯大教授兼任。雲大當時勉強算西南聯大的一份子,只不過行政和資金獨立而已。

    眾人聊了一會兒學校的情況,梅貽琦就親自帶著週赫煊出城,沈履則留下來繼續工作。

    西南聯大的真正管理者,不是校長梅貽琦,而是總務長沈履。奈何學校實在困難,沈履很快就要撂挑子不干,接任者正是鄭天挺,西南聯大全靠鄭天挺苦撐才能堅持到抗戰勝利。

    順便一提,沈履是錢鍾書妻子楊絳先生的堂姐夫,威斯康辛和哥倫比亞大學的雙料碩士。

    卡車很快駛出昆明大西門,梅貽琦指著遠處說:「剛來昆明的時候,聯大租借昆華農校的校舍教學,新校舍雖然已經建成,但還有一部分師生留在昆華農校。新校址在那邊!」

    西南聯大的校址就在後世的雲南師大,說是校舍,其實看著就是一棟棟農村宅院。

    校舍是梁思成、林徽因設計的,初版設計圖是幾棟西式大樓,由於資金困難,不得不修改為三層磚木結構。三層很快變成二層,建成時變為土牆平房,聽說每改一稿,林徽因就要落一次淚。

    唯一值得肯定的地方,大概就是校舍採光很足了。沒有玻璃,直接在土牆上掏大窟窿當窗戶,再弄幾根木條支撐做窗櫺。

    房頂是鐵皮的,過不了多久就要換成茅草鐵皮可以拿去賣錢籌集經費。
V123210 發表於 2018-4-4 07:06
883【入土為安】

    鼎盛時的西南聯大總共有8000多學生,但現在還是1939年,在校學生數量還不足2000人。

    孫永振和朱國楨幫著校工搬運箱子,裡頭的鋼筆和筆記本會在明天發給學生。禮物肯定還能剩下一些,可以送給學校的教授。

    梅貽琦陪著週赫煊參觀學校,他邊走邊說:「馬上就要期末考試了,同學們正在抓緊時間複習。」

    「那就不要打擾他們了,先去看看食堂和宿舍吧。」週赫煊道。

    宿舍也是土牆平房,不過比校舍還慘,房頂上直接就用茅草覆蓋。而且每間宿舍很大,大通鋪,可以睡40人。也沒有什麼宿舍管理員,選定了床位隨便睡,甚至有校外人員跑來這裡睡好幾年的情況發生。

    最無語的是,學生宿舍連門都沒有,敞開了隨便出入。

    很多床鋪上都放有三層紙盒,梅貽琦解釋道:「那些是學生們買來的肥皂包裝盒,盒子裡可以放書本和衣物,算是學生的書櫃和衣櫃。上面一層紙盒墊上報紙,就變成了書桌,可以在上面寫字。」

    「條件很艱苦。」週赫煊點頭道。

    雖然以前在書上也看到過相關描述,但此時此刻親眼所見,還是讓週赫煊兩眼發酸。

    記得西南聯大的學生宿舍,還有一副非常有名的春聯。

    上聯為:咦!哪裡放炮?

    下聯是:哦!人家過年!

    週赫煊在宿舍轉了一圈,差不多就到午飯時間了,梅貽琦帶著週赫煊一起去食堂吃飯。

    還沒走到食堂,下課鈴聲就已經響起,學生們就跟賽跑運動員一樣衝殺過來。

    一些學生看到梅貽琦,停下來喊:「主席!」

    西南聯大其實沒有校長,只有校務委員會主席,但後世一般都將梅貽琦視為校長。

    梅貽琦還沒來得及點頭應答,就有學生認出了周赫煊,大喊道:「周先生來了,周先生來了!」

    「周先生在哪兒?」

    「哪個周先生?」

    「真是周先生來了!」

    「……」

    週赫煊瞬間成為大熊貓,被學生們團團圍觀,他笑著招手道:「一起去吃飯吧,別愣著了。」

    學生們簇擁著週赫煊前往食堂,一邊排隊一邊聊天,還有不少向他請教學問的。

    食堂裡只有桌子沒有板凳,學生們在木桶裡自己打飯,然後圍著桌子站著吃飯。每個人都不敢把碗盛滿,因為要趕快吃完,才有機會去添第二碗,速度慢的第二碗飯就沒了。

    「當噹噹噹……」

    磨刀不誤砍柴工,學生們端起飯碗的第一件事,不是吃飯,而是敲碗。食堂裡響起一片叮叮噹噹的聲音,好像是在演奏音樂會,又好像是在舉辦水陸道場。

    為什麼要敲碗?

    因為米飯當中有許多砂礫,甚至有老鼠屎,被學生們戲稱「八寶飯」。想要吃得快、吃得舒心,就必須以一定的力道節奏,把飯裡的雜物敲出來撥到一邊,這屬於技術活。

    週赫煊也盛到一碗八寶飯,有樣學樣的一起敲碗。可他的敲碗技術很差,敲了好半天也沒啥用處,只能就那樣囫圇著往下嚥,各種砂子、稗粒夾雜其中,吃到老鼠屎也只能繼續吞。

    今天的菜品是煮芸豆,這玩意兒便宜。味道就很難說了,白水煮的,沒有什麼油氣,甚至連鹹味都不夠。

    中國的天之驕子們,卻沒有對飯菜任何嫌棄,他們一個個狼吞虎嚥,生怕速度慢了吃不上第二碗。包括女學生們也是如此,在沒有零食、缺少葷腥的年代,姑娘們沒有矯情的資格,嬌滴滴的少女也能吃滿兩大碗。

    梅貽琦見週赫煊吃得很痛苦,勸道:「周先生,嚥不下就別嚥了,到我家去吧,給你炒幾個家常菜。」

    「沒事,不能浪費。」週赫煊咬著牙把剩下的半碗飯全吃完,他吃得比學生們還乾淨,至少學生們會剩下很多砂礫和老鼠屎。

    速度快的同學已經吃完第二碗,紛紛跑來跟周赫煊說話,就在此時,昆明城內突然傳來防空警報聲。

    「跑警報啊!」

    學生們已經很熟練了,甚至到了習以為常的地步。有的甚至端著飯碗跑,連菜碗都沒落下,邊跑邊吃還在一邊說笑。

    梅貽琦面色驟變,拉著週赫煊說:「周先生快跑,鬼子的飛機來了!」

    昆明是在廣州失陷以後,開始被日軍不斷轟炸的,而西南聯大則是日軍轟炸的主要目標之一。

    週赫煊隨著人群玩命狂奔,從後校門越過鐵路就是荒野,在林子裡找個墳頭躲避即可學校這邊還沒有修防空洞。

    金岳霖一邊跑一邊打招呼介紹朋友:「明誠,你也來了啊,這是聞一多。」

    週赫煊想不到自己第一次跟聞一多見面,居然是這種情況,他笑道:「聞先生你好。」

    「周先生你好,什麼時候來昆明的?」聞一多問。

    「今天上午。」週赫煊道。

    聞一多本來身體是很虛弱的,但他去年參加了「湘黔滇旅行團」,已經變得又黑又壯。

    當時三校師生從長沙轉移到昆明,是分三路進軍的。

    聞一多所在的那路人馬,共11位老師和267名學生,還配有4名軍事教官和隊醫,全程實行軍事化管理,領隊的是個中將。他們跨越湖南、貴州和雲南三省,翻過雪峰山、武陵山、苗嶺、烏蒙山等崇山峻嶺,步行3600里,被稱為一場「文軍長徵」。

    老師學生們可不僅僅是趕路,還要踐行「社會即學校,生活即教育」的教學實踐。

    路過武陵山時,聞一多講授桃花源地名的原始意義,指導學生收集民歌,研究地方語言。李繼侗教授向學生們介紹鄉野農村的社會情況,袁復禮教授實地講解河流地貌的構造變形……

    沒跑一會兒,週赫煊又遇到幾個熟人,他問道:「思成和徽因呢?」

    金岳霖氣喘吁吁地解釋道:「他們在川康考察古建築,不在昆明。呼呼,別跑了,就這個墳頭吧,墓碑看著挺結實。」

    為啥要選墳頭躲轟炸?

    因為有墓碑做屏障。

    聞一多連忙說:「再往前跑跑,前面有個山洞,比墳地裡更安全。」

    週赫煊只能接著跑,很快就到了聞一多所說的山洞。這地方只能容七八個人,說是山洞,其實就是個山壁大土坑。

    週赫煊掏出煙來散了一圈,藉著火柴的光亮,他看到地面有幾行用石子嵌成的文字,估計是上次躲轟炸的時候,某個學生無聊之下解悶用的。

    仔細一看,居然是兩幅對聯。

    第一幅應該是悶騷理科生的傑作。

    上聯為:人生幾何?

    下聯為:戀愛三角。

    第二幅對聯是現實主義寫照,應該是文科生弄出來的。

    上聯為:見機行事。

    下聯為:入土為安。

    這他麼跑來山洞裡躲轟炸,可不正是見機行事、入土為安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8-4-4 23:54
民國之文豪崛起 884【品煙如品人】

    「見機行事,入土為安」這幅對聯,明顯借鑑了陳寅恪的「見機而坐,入土為安」。

    傅斯年和陳寅恪等人,在自家院子裡挖了個坑,上面蓋木板和沙土。當日機來轟炸的時候,他們就鑽進地洞裡。由於洞裡常常有積水,陳寅恪都是帶著張板凳去坐著,因此凸顯一個「坐」字,後世往往誤讀為「作」。

    真正的「見機而作,入土為安」,是劇作家盧前創作的對聯,而且時間更早盧前在躲避南京轟炸時,在自家弄了個地下室。

    一個來自北平,一個來自南京,前者到了昆明,後者去了重慶,陳寅恪和盧前應該是沒有什麼交集的。所以這兩幅對聯不存在誰抄襲誰,應該是各自有感而發,恰好只有一個字不同而已。

    倒是另一幅對聯「人生幾何,戀愛三角」,應該恐怕真是某位理科學生的傑作。

    對於西南聯大的男同學而言,躲轟炸並不值得恐懼,反而是一場風花雪月的事情,因躲避轟炸而成為情侶的學生可不止一兩對。

    防空警報有三種

    第一種是預先警報,就是在防區邊境發現敵機,有可能入境轟炸。

    第二種是空襲警報,表示日本飛機已經進了雲南境內,但不一定會到昆明這邊來。師生們若是聽到這種警報,根本就不理會,照常坐在教室裡上課做學問。

    第三種是緊急警報,連續不斷的急促斷音,表明預警員已經確定飛機要來轟炸了。

    抗戰時期中國的防空預警系統非常完善,像之前那次重慶空戰,若不是日機朝東北邊繞了一圈來偷襲,恐怕還沒到三峽就被防空觀測站發現了。

    今天週赫煊聽到的就是緊急警報,許多男同學第一反應不是趕緊跑,而是返回宿舍取來珍藏的零食花生米之類的。

    拿到零食以後,那些男同學就站在後校門等待,看到心儀的女同學立即迎上去。危險帶來的是同生死共患難,分分鐘拉近彼此的關係,若再能到墳地裡躲著警報一起吃花生,再聊聊天,談談人生理想什麼的,那基本上就距離情侶不遠了。

    跑防空警報的「對兒」不是固定的,有可能這次剛熟悉起來,下次就被人搶了「女朋友」。寫那副「人生幾何,戀愛三角」對聯的理科生,估計就是女孩子被人搶了吧,感慨之下對幾何三角有了新認識。

    見到石子嵌出的「戀愛三角」,週赫煊忍不住朝金岳霖看去,發現這位先生兩手空空,並沒有帶什麼皮箱。

    汪曾祺的文章裡記載,西南聯大有一位研究東方哲學的先生,跑警報時帶了一隻小皮箱,皮箱裡沒有金銀財寶,裝的是一個聰明女人寫給他的信。

    很多人認為暗指金岳霖和林徽因,但描述卻不對啊。金岳霖雖然也研究東方哲學,但更擅長於西方哲學,尤其是邏輯學,形容他的時候應該把「東方」二字去掉。

    看來那位痴情的哲學教授另有其人……

    「轟,轟,轟!」

    轟炸聲不斷傳來,山洞裡的先生們卻面不改色,或坐或站在那兒談天說地。

    除了周赫煊和兩個保鏢以外,山洞裡還有「庚款掌控」梅貽琦,「易燃易爆」聞一多,「情痴聖哲」金岳霖,「橘子達人」朱自清,「踹襠狂徒」劉文典,「樓梯難上」費孝通,以及一個端著飯碗的野生男同學。

    朱自清陶醉地吐著煙圈,點評道:「明誠你應該在昆明長住,教授們的香菸問題就解決了,昆明這邊可不好買駱駝煙。」

    聞一多笑著接話道:「我無所謂,洋煙國煙來者不拒,反正有煙抽即可。」

    「你是抽菸的大方之家。」朱自清說。

    金岳霖則不同意聞一多的觀點:「煙也分幾個檔次。上品為雪茄,中品為香菸,下品為水煙。中國的香菸和水煙都不好抽,太次了,我寧願選擇不抽。」

    這三位先生都是老菸槍,朱自清寫散文把抽菸上升到哲學高度;聞一多上課時跟學生一起抽,有時候還找學生借個火;金岳霖曾經抽德國大雪茄抽醉過,醉煙之後產生了自殺念頭。

    朱自清哈哈笑著對金岳霖說:「那你是抽菸的行家。」

    聞一多則反駁金岳霖道:「洋煙是煙,國煙也是煙,雪茄、香菸、水煙都是煙。按我說,眾煙平等,何分高下?這就跟人一樣,當官的是人,做學問的是人,種糧食的也是人,都一個腦袋倆胳膊,本質上是相同的。」

    金岳霖不善言辭,只嘴硬道:「反正我不抽劣煙。」

    從抽菸就能看出兩人的性格差別,金岳霖屬於那種寧缺毋濫的人。自從戀上林徽因以後,就此終身不娶,就好像知道了好菸的味道,寧願忍著菸癮也不抽劣煙。

    金岳霖一生喜歡養雞,起因也是林徽因開玩笑送了他一隻大公雞。他不但在北平養雞,在昆明也養雞,到了李莊還養雞,似乎看見雞就看見了林徽因本人。

    話題從抽菸開始,漸漸聊到國內外工業,非常認真地討論國煙為什麼味道比洋煙差。

    緊接著,談話內容漸漸轉到物價和工資上來。劉文典也是個抽菸狂魔,他抽完一根又找周赫煊索要一根,點上煙說:「梅校長,現在物價漲得厲害,是不是工資也該漲了?有些老師吃不飽飯啊。」

    為什麼三校合併以後,北大校長蔣夢麟和南開校長張伯苓會主動離開,讓梅貽琦安心擔任西南聯大校長?

    因為梅貽琦是清華校長,他手裡有庚子學款!

    你沒聽錯,清華庚款還沒用完直到週赫煊穿越那會兒,台灣清華大學每年還能收到庚款支票。

    梅貽琦搖頭道:「每年清華庚款的定額有限,還要支付學生的留美經費,我是不敢輕易動用的。而且,給老師漲工資,那得教育部說了算,我不能擅自做主。」

    費孝通出主意道:「漲工資你做不了主,可以給老師們發補貼啊。」

    朱自清說:「對,補貼酌情而定。有在其他學校兼職講學的,少發或不發,一心一意在聯大教書的可多發。有其他收入的教授可少發,只有工資收入的教授可多發。特別是理工科的教授,他們的日子確實難過。」

    梅貽琦皺眉道:「我再考慮考慮。」

    像朱自清、聞一多、金岳霖這樣的文人,其實日子還過得挺不錯。他們除了當老師領薪水,還有各種稿費和版稅,家底兒是比較厚的,支撐1939年的物價綽綽有餘,甚至還能隔三差五去下館子喝小酒。

    真正窮的是黃子卿那種理工科教授,雖然他出身士紳之家,但口袋裡真沒幾個閒錢。

    如今黃子卿已經測算出水的溫標,屬於國際科學界大拿,隨隨便便在國外找份工作都能過得很滋潤。但他卻選擇回清華任教,並克服重重困難建立了電化學研究的實驗設備,以前攢的錢全帖進去了。

    從北平前往長沙,再輾轉來到昆明。黃子卿拖家帶口的,除了工資沒別的收入,有時候還要自己貼錢做實驗,所以窮得連香菸都捨不得買。
V123210 發表於 2018-4-4 23:54
885【聞一多VS劉文典——真人PK】

    不管如何,反正老師們單靠工資是吃不飽的。

    就拿梅貽琦來說吧,據他夫人韓詠華回憶:「1939年的月薪可以維持三個星期家用,後來勉強只夠半個月,家裡常常吃的是白飯拌辣椒,沒有青菜。偶爾能吃上菠菜豆腐湯,大家都很開心了。」

    連校長家裡都如此困難,更何況普通老師,能下館子喝酒的全靠以往積蓄撐著。

    在食堂裡,梅貽琦請週赫煊回家吃小炒,那純屬打腫臉充胖子。若週赫煊真答應赴宴,估計一頓飯能把梅校長家一個星期的伙食費吃掉。

    梅夫人韓詠華本來是沒有工作的,她為了補貼家用,結合昆明當地的米粉做法,創造出一種江浙式米粉碗糕去兜售。此糕名叫「定勝糕」,取抗戰一定勝利之意。

    別看聞一多現在活得很瀟灑,再過兩年他的存款就用完了,只能撿起手藝給別人刻章賺錢。朱自清和金岳霖沒錢買菜,只能開荒種菜自己吃,有時候還能救濟一下同事。

    梅貽琦心裡真的很糾結,他當然想給老師們發補貼。只要給老師們發了補貼,他這個做校長的也能領到一份,至少可以頓頓吃青菜了。

    但庚款每年是有限額的,不但要用來送學生去美國留學,已經在美國留學的也要靠庚款提供資助。西南聯大這邊還有許多日常開支,需要使用庚款來解決,沒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是不能再動庚款的。

    歷史上,西南聯大總務長沈履很快就撂挑子了,鄭天挺被趕鴨子上架接任。在鄭天挺的軟磨硬泡之下,梅貽琦才終於答應給錢,每個月給足補貼讓老師們得以喘息。

    誰知生活補貼趕不上物價上漲,教授們是越教越瘦,導致最後傳出老師們集體絕食請求漲薪的謠言。

    就在梅貽琦猶豫不決的時候,週赫煊突然問:「每位老師發100元補助,一個月需要多少錢?」

    梅貽琦說:「教授、講師和助教,加起來總數有一百出頭。」

    週赫煊道:「也就是說,每個月只需一萬多塊?」

    梅貽琦苦笑:「周先生說得輕巧,一年算下來就是十多萬啊,我上哪兒去變出那麼多錢來?」

    聞一多在旁邊說:「也不能這樣算,可以按級別發補貼。每月助教補貼40元,講師補貼60元,副教授補貼80元,教授補貼100元,如此算來還用不了一萬塊。清華庚款那麼多,一年幾萬塊錢輕鬆就能解決。」

    梅貽琦像個葛朗台一樣說出他的口頭禪:「大概或者也許是,恐怕彷彿不見得。」

    眾人聽得直翻白眼,都不想再理梅校長了。

    週赫煊突然說:「老師們的生活補貼我來出吧。」

    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他,包括那個剛把飯吃完的野生男同學。梅貽琦更是尷尬道:「這……這怎麼好讓周先生破費,教育部的事情,不能讓你私人來貼錢。」

    「我是大資本家嘛,哈哈,」週赫煊笑著說,「不如這樣,我每月匯來10萬元,有剩餘的就留作學校經費。以後若是物價上漲,我也會酌情增加匯款,儘量不讓大家餓著肚子講課。」

    梅貽琦激動地握著週赫煊的手:「周先生,我真是……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週赫煊調侃道:「只要別說『大概或者也許是,恐怕彷彿不見得』就行。」

    「哈哈哈哈……」眾人開懷大笑。

    歡笑之餘,大家心中別提有多感動了,這相當於週赫煊每年要拿出上百萬元來補貼。而且隨著物價上漲,這些錢就越出越多,普通的資本家肯定要被敗光家底兒。

    週赫煊倒是無所謂啦,他在四川建了那麼多工廠,搞了那麼多房地產,足夠應付西南聯大的教師生活補貼了。

    劉文典拍手大讚:「中國資本家若人人如明誠這般,何愁國家不強,何愁教育不興?」

    聞一多似乎看劉文典不順眼,毫不掩飾的諷刺道:「補貼再多錢也不夠你吃鴉片的。」

    「我吃鴉片礙你什麼事了?又沒花你的錢!」劉文典頓時大怒。

    聞一多也怒道:「你在自己家裡抽沒人管,你在教室裡當著學生的面抽就是罪大惡極!中國衰敗至今日局面,鴉片就是第一大害人之物!」

    劉文典反辱相譏:「我在教室裡抽鴉片就是罪大惡極,那你在教室裡抽香菸又怎麼算?你不僅自己抽菸,上課時還跟學生一起抽,我可沒跟學生一起抽鴉片!」

    「香菸和鴉片能相提並論嗎?簡直強詞奪理!」聞一多臉都氣紅了。

    劉文典笑道:「都是抽菸,怎麼就不一樣?」

    聞一多呵呵道:「有人不僅上課抽鴉片,還讓學校給他安排雜役,專門提茶壺給他沖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地主老財,哪像是堂堂的大學教授?西南聯大就不該聘用你當老師!」

    劉文典也呵呵道:「我的學問值那個價,你看那沈從文算什麼玩意兒?他都能當聯大教授,我為什麼不可以!」

    在幾百米外墳地裡給學生侃大山的沈從文,突然打了個噴嚏……

    兩人都是暴脾氣,言語衝突很快升級為拳腳鬥毆,梅貽琦連忙招呼教授們上前拖開。

    聞一多就不說了,易燃易爆炸,懟天懟地懟空氣的人物。而劉文典就更牛逼,傳言他曾經當眾踢過老蔣的褲襠,氣得老蔣大罵他是瘋子。

    當時劉文典是安徽大學校長,老蔣前去視察,見他邋裡邋遢的,便問:「你就是劉文典?」

    劉文典很不高興,反問:「你就是常凱申?」

    常凱申說:「安徽大學裡有共黨,影響非常不好,必須嚴懲那些罷課學生。」

    劉文典說:「我這裡只有老師和學生,不知道誰是共黨。你是總司令,你帶好你的兵;我是大學校長,學校的事由我負責。」

    常凱申大怒,指著劉文典的鼻子說:「你這個學閥!」

    劉文典也指著常凱申鼻子:「你這個軍閥!」

    常凱申又說:「教不嚴,師之惰。學生夜毀女校,破壞北伐秩序,是你這學閥橫行,不對你撤職查辦,就對不起先總理(孫中山)的在天之靈!」

    劉文典說:「提起先總理,我和他在東京鬧革命時,根本不曉得你的名字。青年學生雖說風華正茂,但不等於成熟理性,不能以三十而立看待,些許小事不要小題大做。」

    兩人越說越僵,劉文典突然沖上去,照著老蔣的褲襠就給了一腳好吧,踢襠傳聞應該屬於杜撰,但前面那些對話絕對是真的。

    劉文典看不起沈從文也是人眾皆知的事實,他曾在課堂裡給學生說:「要講教授嘛,陳寅恪可以拿一塊錢,我劉文典拿一毛錢,沈從文只能值一分錢。」

    有一次學校遭到轟炸,劉文典和學生護衛著陳寅恪奔跑,半路上遇到也在跑警報的沈從文。劉文典立即大罵道:「我被炸死了,就沒人給學生講《莊子》了,你沈從文跑什麼跑?」

    沈從文被罵得一臉懵逼,也懶得跟這瘋子計較,假裝沒聽見感快躲開了。

    再過四年,聞一多就要提出對劉文典解聘,一番爭論後梅貽琦予以同意,劉文典只能灰溜溜地離開西南聯大然後去了雲南大學,工資更高。

    主要是當時劉文典做得太過分了,他擅自離校跑去普爾抽大煙,原因是普爾那邊的鴉片質量頂尖。他扔下學生一走就是半年多,只能幾個朋友打了招呼,根本沒有正式請過假,把聞一多這個中文系主任氣得想殺人。

    週赫煊此時見聞一多和劉文典上演全武行,那也是哭笑不得,說老師補貼說得好好的,怎麼就打起來了呢?

    與此同時,遠處的山林墳地中,有學生問起關於週赫煊的情況,沈從文講道:「說起周明誠啊,我跟他是老朋友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4:55
民國之文豪崛起 886【閒扯】

    華羅庚蹲在一塊墓碑後面,手裡握著石子,地面寫著密密麻麻的數字和符號。他身邊是妻子和五個兒女,小兒子現在還沒出生,不過很快就要懷上了,並且被取名叫做華光既有中華光復之期望,也有家底花光之自嘲。

    最近,華羅庚想要總結改進哈代與李特爾伍德圓法,隨著研究越來越深入,涉及的問題也越來越多。他萌生出寫一本數學專著的念頭,這就是未來的《堆壘素數論》。

    華羅庚現在也戒菸了,他對自己將要撰寫的專著很有信心,有一天還跟妻子說:「等我這部書稿出版以後,我們去割幾斤肉,全家人美美的吃一頓。要是還剩著錢,就給孩子們添幾件新衣服,再給我自己買兩包煙……真想抽支菸啊。」

    為了養家餬口,華羅庚既要在西南聯大當教授,還要到一所中學當代課老師。每天城裡城外步行十幾里路,晚上還要繼續做研究,一天的睡眠時間不超過五個小時。

    未來的某天,華羅庚在防空洞裡研究數學,一顆炸彈落下來把他活埋。幸虧附近有兩個學生,馬上跑來挖土,將華羅庚的頭部露出來維持呼吸。

    那次轟炸,不僅把華羅庚的工作間(防空洞)炸燬,還把他在郊外的房子炸踏了。聞一多得知消息以後,立即把華羅庚接到自己家裡住。

    當時華羅庚的小兒子華光已經出生,兩大家子共14口人,全都擠在一間屋子裡,中間隔了一塊布做屏風。華羅庚還開玩笑說:「聞兄,我們兩家人好似住進賓館了。」聞一多被逗得哈哈大笑。

    可惜,華羅庚耗盡心學的《堆壘素數論》,在第一次投稿的時候居然寄丟了,足足30萬字啊!他迫切渴望的版稅自然也隨之落空,直到抗戰勝利後才重新寫了經過改進的英文版。

    跟華羅庚同樣悲劇的還有金岳霖,這位先生已經完成《論道》,正在撰寫畢生集大成之作《知識論》。這本書有好幾十萬字,他明年就能寫完,結果在一次躲避轟炸的時候全部遺失。

    當時金岳霖把書稿隨身攜帶,到了野外往地面一放,屁股坐在書稿上跟人聊天。由於聊得太過起勁,離開時居然把書稿給忘了,再回去尋找已經被風吹到不知何方。

    老金跟華羅庚同樣牛逼,全憑記憶重寫,花了幾年時間又把《知識論》給寫出來。

    此時此刻,華羅庚估計遇到了困難,他扔掉石子站起來,跛著腳來回走動苦苦思索華羅庚是個瘸子,走路時要左腿先畫個大圈,右腿再邁上一小步,他稱自己走路是「圓與切線的運動」,在昆明每天十幾里路就是這樣瘸著走完的。

    妻子吳筱之沒有去打擾,而是抱著小女兒,又拉著其他四個子女主動走開,她知道丈夫此刻需要安靜。

    旁邊不遠處,沈從文正在跟學生們吹牛逼。老沈講課的水平不太高明,但他聊天卻是個妙人。就像劉文典說的那樣,沈從文的學術水平不高,他自己也承認,但他勝在雜學淵博,什麼書都看,跟什麼人都能聊。

    中文系的學生最喜歡跟沈從文聊天,很多學生每個週末都要去沈從文家中。學生們不但聽沈從文吹牛,還總跟沈從文借書,因為老沈藏書很多且樂意外借,而且從來不登記。

    以至於有些學生都畢業好幾年了,某天突然發現自己箱子裡有本書,想半天才回憶起來是在沈從文那裡借來的。

    「沈教授,周先生今天來學校了,你跟他認識嗎?」一個學生問道。

    沈從文回憶道:「說起周明誠啊,我跟他是老朋友了。當時我跟丁玲夫婦租住在北大附近,正好目睹了周先生的北大校長就職演講。後來他聘請我去做復刊編輯,在編輯部,我認識了李壽民、鄭證因和朱湘。」

    有學生迷糊道:「鄭證因和朱湘我知道,一個是武俠家,一個是詩人,那李壽民是誰?」

    沈從文笑道:「李壽民就是寫《蜀山劍俠傳》的還珠樓主。」

    「是他啊!」學生們驚呼,顯然都看過李壽民的。

    又有學生問:「周先生私底下是什麼樣的人?他好相處嗎?脾氣如何?」

    沈從文描述道:「周明誠的性格很好,對朋友從來不發脾氣,對平民百姓也很親切。但他發起火來很嚇人的,當時有人貪污挪用希望小學的善款,那些人都是張學良的老部下,大家勸他隨便小懲治一下就算了。但周先生根本不給張學良面子,直接報警抓人,主事者被判了十多年,後來靠花錢保釋才提前出獄。」

    學生們紛紛央求道:「沈教授,再講講關於周先生懲治惡人的事情唄。」

    沈從文想了想說:「有一件事情,我是聽朋友講的。孔祥熙院長家的大公子浪蕩無行,當著周先生的面調戲婦女,直接被周先生一槍打進醫院裡。」

    「孔祥熙的兒子他也敢動槍?」學生們驚道。

    沈從文笑著說:「他不但開了槍,而且那把槍還是德國元首希特勒贈送的。」

    學生們問:「那周先生得罪了孔祥熙沒事嗎?」

    沈從文道:「派出所抓了人不敢關,直接把他送到南京警察廳,宋美齡親自去警察廳把周先生放了的。」

    「周先生真厲害!」學生們崇拜莫名。

    沈從文又說:「《神女》那本書的構思,也是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當時啊……」

    學生們團團圍坐在一起,聽沈從文講關於《神女》的故事,吳筱之帶著兒女過來聽得津津有味。

    沈從文突然大笑:「有一樁盛會我沒趕上,那次志摩兄死活要出家,誰都勸不住。還是明誠厲害,召集文壇朋友們齊聚祥符禪寺,請和尚們一起吃火鍋划拳打牌,還給志摩兄開了個出家歡送會。本來很嚴肅的出家問題,被明誠弄得啼笑皆非,從此打消了志摩兄出家的念頭。」

    學生們紛紛說:「我知道,我知道,文壇盛事祥符禪會嘛,當時報紙上都有報導的。」

    一個學生問:「沈教授,我聽說徐志摩先生出家,是因為感情問題。你能講一講嗎?」

    沈從文擺手道:「個人隱私,不便多說。但志摩兄是個有趣的人,記得當時抵制洋貨運動鬧得很凶,志摩雖然沒有站出來支持,但卻在上課時帶了一個很大的煙台蘋果。他一邊吃蘋果一邊講課,還對學生說:『中國東西並不都比外國的差,煙台蘋果就很好。」

    那學生還不滿足,死活要問八卦緋聞:「許志摩先生好像跟林徽因先生私交甚密。」

    沈從文卻不上套,笑道:「林徽因先生也是個妙人,她喜歡在家裡辦沙龍。有一次她發著高燒,還躺在客廳沙發上,跟客人們暢談著國內外文藝。」

    「金教授是不是在追求林先生啊?」又有學生問道。

    沈從文說:「金岳霖教授就像一個天真的大頑童。他喜歡養雞,在北平時養了一隻大鬥雞,那隻雞能站在地上,把脖子伸到桌上和金教授一起吃飯。他還到處蒐羅大石榴、大鴨梨,拿去和同事的孩子們比大小,比輸了就把這些水果送給小朋友,然後再去買更大的。」

    學生終於被岔開思路,問道:「金教授喜歡賭博嗎?」

    沈從文搖頭道:「金教授只是喜歡找樂子,他不喜歡賭博。我本人也不喜歡賭博,雖然我什麼賭術都會,但我認為賭博是浪費人生,你們最要也不要賭,甚至不講金錢輸贏的打牌也不要。」

    就在沈從文跟學生們吹牛的時候,山洞裡,周赫煊突然說:「梅校長,我打算跟西南聯大一起合辦養雞場。」

    「辦養雞場?」梅貽琦驚訝道。

    周赫煊點頭道:「是啊,老師和學生們營養不好。我尋思吧,如今物價越來越貴,學校不如自給自足。養雞場產的那些雞蛋,可以用來給師生們改善伙食。」

    養雞達人金岳霖頓時喜道:「辦養雞場好,我對此很有研究,我可以自薦做場長!」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4:55
民國之文豪崛起 887【養雞秘笈】

    梅貽琦有些為難,說道:「周先生,你的想法很好,但實際操作有些困難。如今戰時物資很緊俏,開養雞場又需要大量糧食,恐怕這些雞養起來會折本。」

    就跟養牛養馬只需要喂草一樣,都是很多人對養殖行業的誤解。養牛養馬需要喂精料粗料,養雞養鴨也需要喂糧食,特別是現代飼料沒有普及之前,糧食的消耗量就更大了。

    問題是現在人都吃不飽,哪還有糧食去喂雞?粗糧也被人搶著吃啊!

    周赫煊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咱們開一個現代化的科學養雞場。」

    這年頭科學是很神聖的,眾人聽到「科學養雞」都來了興趣,忙問道:「怎麼個科學法?」

    周赫煊在穿越以前,舅舅家就是開養雞場的,規模不大,一場禽流感下來血本無歸,後來便改行養豬去了。他雖然不是很懂細節,但耳濡目染之下還是知道一些關鍵點,結合此時的情況解釋道:「第一步,工業孵化;第二步,雌雄鑑別;第三步,飼料配置。」

    費孝通說:「工業孵化我知道,英國那邊就有,而且好像並不困難。但雌雄鑑別是什麼,養雞還分公母嗎?」

    周赫煊解釋道:「第一,公雞不能產蛋,只能做肉雞食用;第二,公雞長得快長得壯,喜歡搶食吃,會影響其他小雞的生長。所以科學養雞必須養母雞,公雞需要在剛出生時就遺棄掉。」

    金岳霖笑道:「雞崽剛出生時都一個樣,哪能分得清雌雄?」

    周赫煊說:「中國農民在古代就能分辨雞仔雌雄,有經驗的農戶,通過小雞的外形、叫聲、排便、走路的差別,很輕鬆就能辨別出公母。但這種觀測法很粗糙,而且準確率只有七八成。更直接的,可以按壓翻開小雞的肛部,有凸起的是公雞,沒有突起的是母雞,這種方法的準確率接近100%。」

    周赫煊說的這種辨別雌雄的方法,被後世中國的中小型養雞場廣泛使用。別看它貌似很簡單,但卻改變了人類的餐桌食譜,每年帶來的經濟效益數以億萬計。

    在小雞雌雄識別技術出現之前,是不可能實現大型規模化養殖的,因為養雞的成本太高了。直到1950年,日本人木澤武夫發明出雛雞雌雄鑑別器,全世界的養雞產業才迅速發展起來。

    但木澤武夫發明的雌雄鑑別技術很有問題,容易造成小雞感染和死亡,遠不如周赫煊說的掰屁股識別那麼安全有效。

    周赫煊本人就是個掰屁股識公母的高手,他讀小學的時候,每年放暑假都要去外婆家玩。外婆和舅媽經常帶著他去掰小雞屁股,幾秒鐘就能辨別一隻,不比機器識別的速度慢多少。

    僅憑這項技術,周赫煊如果改行去養雞的話,那他很快就能成為資本家,在全世界都屬於獨一份的養雞秘笈。

    朱自清驚嘆道:「世事洞明皆學問,想不到明誠對養雞也有深入研究!」

    周赫煊繼續說道:「辨別小雞的公母以後,還要配置飼料。純粹的喂大米、喂豆子、喂麥子,雞是長不好的,產蛋量也不會很高,需要給它們加一點葷腥。」

    梅貽琦苦笑道:「我都半年不見葷腥了,哪有肉給雞吃啊。」

    「葷腥並不一定是肉,可以把骨頭磨成粉末,也可以使用蚯蚓,」周赫煊笑著說,「特別是蚯蚓,使用人畜的糞便催肥土壤,能讓蚯蚓在短時間內大量繁殖。如果養雞場成規模以後,直接用雞糞培植蚯蚓就更方便了。」

    「這倒是個好方法,」聞一多點頭道,「糞便和蚯蚓都是常見之物,用來養雞也不浪費糧食。」

    周赫煊說:「糧食還是需要的,只用蚯蚓喂雞的話,會影響雞的食慾,還會導致產蛋量下降。」

    劉文典聽周赫煊說得頭頭是道,驚訝道:「明誠以前養過雞?」

    周赫煊隨口胡謅道:「我小時候在美國流浪吃不飽飯,曾經到一家農場做童工。剛才我說的那些,都是農場主的養雞秘訣,不對外傳授的。所以我只知道大概,詳細的飼料配比就不清楚了。如何使用糞便漚肥,讓蚯蚓健康繁殖;如何搭配調製養雞飼料,才能讓雞長得最快最好,這些都需要農學院的師生們反覆試驗。」

    這玩意兒真需要農學院的學生,可以少走彎路。就說繁殖蚯蚓吧,農學院可是設有土壤學的,他們搞起來絕對事半功倍。

    梅貽琦攤手道:「西南聯大沒有農學院。」

    周赫煊說:「回頭我再去一趟成都,邀請中央大學和金陵大學的農學院師生們過來。他們通過試驗摸索,應該能研究出一套科學的養雞方法,從而推廣到全國去。這個養雞場不僅要開在西南聯大,還要開遍整個抗戰大後方。只要推廣得力,必然能降低雞肉和雞蛋的物價,為更多的窮人提供營養。」

    「此乃利國利民之大好事!」費孝通是倫敦大學的社會學博士,還主修了政治經濟學,立即就預料到周赫煊這個計畫的巨大影響力。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哪有想不明白的?

    別的且不說,這套科學養雞方法若能成功,至少他們以後能夠隔三差五吃雞蛋了。

    梅貽琦當即拍板說:「周先生,我幫你在學校附近選一塊地皮,最好是離市區遠一些,免得遭到日本飛機的轟炸。我再組織最優秀的建築設計師,為養雞場設計廠房!」

    周赫煊開玩笑說:「思成和徽因就很不錯,讓他們設計養雞場吧。」

    梅貽琦哈哈大笑:「那可有點困難,他們夫妻二人正在川康考察。就算他們回來了,恐怕也不會答應。我讓思成設計土牆校舍的時候,他還發了脾氣,說修土屋草房用不著梁思成。」

    「哈哈,我說笑而已,梅校長不用當真。」周赫煊樂不可支。

    金岳霖迫不及待地舉手說:「我要參與,我不當場長了,給我一個飼養員的職務就行。」

    「沒問題。」周赫煊立即答應下來。

    那個野生男同學捧著飯碗,興奮地問:「那是不是以後食堂也能見到雞蛋?」

    「當然有雞蛋,」周赫煊見他有點面熟,順口問,「你叫什麼名字?」

    野生男同學說:「我叫楊振寧。」

    周赫煊:「……」
V123210 發表於 2018-4-7 14:55
888【吃肉】

    躲轟炸大概躲到了下午三點鐘,師生們陸陸續續返回校舍,周赫煊也跟著過去找一間教室旁聽。

    雖然快到期末了,但很多老師還是照常講課,根本就不管期末考試的事兒。特別是中文系,各科老師對考試很不講究,期末隨便交一篇文章上去即可。

    似乎整個中文系只有朱自清最嚴格,要求學生必須做隨堂筆記,期末了也要認認真真考試。

    當然,理工、醫學、法律等院系還是很嚴的,某次大一新生集體作弊還被梅校長親自下令懲處。

    今天周赫煊旁聽的是金岳霖主講的邏輯學,這玩意兒在文學院屬於必修課,就跟理科院系之高數一樣,能把學生們整得欲仙欲死。

    金岳霖身材高大健朗,穿著整個學校僅有的一件夾克衫,若是冬天則要穿風衣,絕對派頭十足。可惜他的帽子和眼鏡破壞了整體形象,帽簷壓得很低,把整個額頭都遮住了。眼鏡就更奇怪,一隻鏡片是白色透明的,另一隻鏡片是黑色墨鏡,似乎那片墨鏡揭開會解除寫輪眼的封印。

    這不是什麼特殊癖好,帽子和墨鏡都是用來遮擋光線,因為金岳霖有隻眼睛怕見光。

    金岳霖上課有些坐而論道的韻味,他從不站著講課,也不看下面的學生,一直坐在講台上低著頭,偶爾需要板書的時候才會站起來。

    周赫煊進入教室引起了轟動,但這種轟動很快就停止了,因為金岳霖已經開始上課。

    金岳霖垂著頭用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說:「今天講邏輯系統的基本概念和命題。我們先來說原子,原子是邏輯系統方面的對象,不是邏輯方面的對象。邏輯方面的對象是必然,邏輯系統不過是利用某種原子以表示必然的工具而已……第一,類。此處所謂的類是普通的類,如人類、山類、水類等等。類有類的概念,例如人類有人的概念。類大都有類的份子,例如人類有張三和李四……在做邏輯系統原子的類中有兩個特別的類,一為零類,一為余類。零類沒有份子,所有的份子都是全類的份子。普通以『0』代表零類,以『1』代表全類。還記得本篇第一章a節3段所舉的系統幹部通式嗎?第五基本命題函量如下……」

    說著,金岳霖突然站起來,用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一個通式:(彐z)‧(a)‧a⊕z=a。

    什麼鬼?

    周赫煊看得有點懵逼,他對邏輯學完全不懂,更看不明白邏輯符號和通式。

    說好的文科呢,怎麼搞得跟高數一樣!

    金岳霖又畫了兩個相交圓,分別註明a和z,說道:「z代表零類,這個基本命題就是說零類或a等於a類,也是說零類包含在任何類之中。」

    好嘛,周赫煊這下就聽懂了,非常簡單的邏輯問題。

    可能人們會覺得這玩意兒沒啥用,因為它已經融入到人的基本思維模式當中。但在邏輯學剛剛創立之初,它卻對任何科學有著指導意義。

    一個學生突然舉手道:「先森,為森麼壓定要提粗零類慨戀,又怎麼驅定某過四物壓定似零類。邊如索『鬼』就似零類,但水能贈明鬼罷存在咧?」

    金岳霖似乎被這個問題考住了,他想了想說:「林國達同學,我問你一個問題:mr.林國達isperpendiulartotheblakboard,這是什麼意思?」

    「呃……」那個叫林國達的廣東籍學生頓時無語。

    這師生倆的對話非常有意思,林國達質疑零類概念提出的正確性,又用鬼來舉例子,懷疑是否存在真正的零類概念。而金岳霖則反問:林國達同學垂直於黑板,這是什麼意思?

    林國達自然不能垂直於黑板,這就類似於零類概念,但從語法和邏輯上講,這句話又是沒有錯誤的,學生垂直於黑板也是沒有辦法證偽的,就像不能證明鬼一定不存在或存在一樣。

    周赫煊差點笑出聲來,他居然見證了著名的「林國達垂直於黑板」事件。

    可周赫煊又笑不出來,因為林國達很快就要游泳淹死。

    這個林國達同學非常喜歡提問,而且總是使用拗口的粵普提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常把班上的同學逗得哄堂大笑。

    金岳霖顯然是非常喜歡林國達的,直到某天,他上課時說:「林國達死了,很不幸。」

    不知不覺就下課了,周赫煊走到林國達面前,告誡道:「林同學,不要下河游泳,那種行為非常危險。」

    林國達一臉懵逼,下意識地答應道:「啊……好的。」

    就在此時,外邊突然傳來嘶聲力竭的豬叫。讓本來想找周赫煊交流的同學們,紛紛跑出去看熱鬧,周先生可沒有大肥豬有吸引力。

    「啪啪啪!」

    周赫煊拍手笑道:「同學們,今天我買了十頭大肥豬,晚上跟老師們一起吃豬肉!大家敞開肚子吃,米飯也管夠!」

    學生們愣了愣,集體嚥口水,隨即歡呼道:「周先生萬歲!大肥豬萬歲!」

    金岳霖非常嚴肅地指出:「你們說這話邏輯有問題,周先生萬歲,大肥豬也萬歲,那麼周先生就有可能是大肥豬。」

    「哈哈哈哈……」學生們大笑。

    十頭大肥豬被孫永振買來學校,頓時引起全校轟動,至少有近百位未來的院士跑來看殺豬。

    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好些教授搬著小板凳過來,聽著殺豬聲專心致志的做研究。

    孫永振不僅帶回來了十頭肥豬,還買了好幾大箱的香菸回來。只看著那些香菸包裝盒,斷糧數月的菸鬼們眼睛都綠了,幻想著一邊吃豬肉一邊抽菸的神仙日子。

    「殺豬了,殺豬了!」

    老師家的小孩兒們滿地瘋跑,成群結隊地歡笑打鬧,還有的孩子跑去問家長:「媽媽,今天過年嗎?」

    周赫煊也在笑個不停,眼前的場面讓他很高興,因為眾人的喜悅是那麼真實而純粹。

    老師們指導學生把課桌椅全搬到空地上,快天黑的時候,一些男生抬著木桶出現。桶裡只有一道菜,芸豆燒豬肉,剩下的豬血、豬大腸、豬心肺什麼的,將會送給老師們帶回家改善伙食。

    由於電費很貴,而且時常斷電,空地裡燃起了一個個火把,時隱時現的火光中儘是笑臉。

    梅貽琦首先出來講話道:「老師們,同學們,今天周先生請大家吃肉。吃飽了肉,不要忘記學習,不要忘記報效祖國。來,讓我們一起唱西南聯大的校歌,我來起頭……」

    師生們一邊瞅著木桶裡的燒豬肉,一邊齊聲唱道:

    「萬里長征,辭卻了五朝宮閥。

    暫駐足,衡山湘水,又成離別。

    絕徼移栽禎干質,九州遍灑黎元血。

    盡笳吹,弦誦在山城,情彌切!

    千秋恥,終當雪;中興業,須人傑。

    便一城三戶,壯懷難折。

    多難殷憂新國運,動心忍性希前哲。

    待驅除倭虜復神京,還燕碣!」
V123210 發表於 2018-4-8 00:08
889【回憶】

    在抗戰前,中國的大學招生考試,都是由各校自行招生的。

    從1938年開始,中華民國教育部進行統一招生。全國被劃為15個招生區,主要考區都在西部,畢竟東邊大部分國土已經淪陷。各省考試機關可保送優秀高中畢業生,這些人不用參加考試,但保送生人數不得超過錄取總人數的10%。

    每年六月底發准考證,七月初開考,八月份就能拿到錄取通知書。

    被譽為「中國最後一個士大夫」、「最後一個京派文學家」的汪曾祺,今年為了考西南聯大,不得不從上海坐船到香港,再從香港坐船去越南,再從越南走陸路來到昆明。

    為了保證準時考試,汪曾祺提前大半個月就來到昆明。他混進學生宿舍住了好幾天,每天跟著大學生們一起上課吃食堂,居然從頭到尾都沒被發現異常。

    今天,汪曾祺適逢其會,遇到了周赫煊出錢請大家吃豬肉。四十年後,他在一篇名為《周明誠和西南聯大》的文章裡寫道:

    「西南聯大有文、理、法、工、師範五個學院,其中文學院、法學院和理學院在昆明的西北角,工學院和師範學院分別在借居於昆明城內和城西。我來到西南聯大的第五天,便遇到後來被校友們津津樂道的盛會——周明誠殺豬宴。」

    「當時,工學院的師生接到消息,穿過大半個昆明城前來赴宴。臨近天黑的時候,人人打起火把穿街過巷,讓昆明的警察如臨大敵,以為學生們要搞運動了。師範學院離校本部要近一些,他們唱著《大刀進行曲》,但把歌詞改成了『大刀向肥豬們的頭上砍去』,頗有些『壯志飢餐胡虜肉』的慷慨熱血。」

    「我不遠千里報考西南聯大的原因,主要是那裡有聞一多先生、朱自清先生,還有沈從文先生。讓我喜出望外的是,我還沒參加入學考試,就見到了名揚四海的周赫煊先生。他這次帶來的不是小說或史學著作,而是十頭大肥豬,以及一箱又一箱的香菸。」

    「香菸屬於戰時管控物資,買幾包只要有錢即可,但大量購買且是上等好菸,那就比較困難了。後來我聽人說,周先生讓保鏢拿著他的親筆信,去找了龍繩曾(龍雲的三兒子),那些肥豬和香菸都是龍三公子緊急調撥的。」

    「這些香菸背後有故事。周先生剛到昆明的時候找人問路,正好遇見物理化學家黃子卿教授。黃教授自己掏錢給學生做實驗,窮得連煙都買不起,在售煙小販身邊徘徊許久,才忍痛買了兩根菸當場大口大口吸個痛快。」

    「據說周先生當時感動得掉淚了,在跑警報的時候又聽說許多教授都斷了煙,於是就讓保鏢把好菸買來。當時抽菸最狠的不是黃子卿先生,而是華羅庚先生,他一邊吃肉一邊抽菸,肉沒吃完結果抽菸抽醉了,倒在地上呼呼大睡。」

    「那天晚上,校舍旁的空地燃起堆堆篝火,師生們吃了豬肉很興奮,圍著火堆開始唱歌跳舞。由於樂器難尋,哲學系主任湯用彤先生以盆做鼓,吳大猷教授和妻子阮冠世先生敲碗伴奏,周先生在師生們的慫恿下唱起了歌曲《鴻雁》。聞一多先生的詩歌具有音樂美,但他本人唱歌真的很難聽,歌聲總是不在調子上……」

    「周先生舉辦的這次殺豬宴,讓全校師生情緒振奮,他要在昆明開設科學養雞場的消息也迅速傳播。師生們對此極為期待,工學院的教授帶著學生自發前往幫忙建設廠房,其他學院的師生也幫著挖掘蚯蚓。養雞場還沒建起來,蚯蚓就已經養了好幾池子,學生們個個都是養蚯蚓的能手。」

    「周先生的養雞場確實為師生們帶來實惠,學生食堂每週就有兩頓可見炒雞蛋,每頓都有清澈見底的雞蛋湯,我們把這些雞蛋稱為『明誠蛋』。雞蛋還是學校發給老師們的補貼物資,每位老師按家中人口計算,每人每週可領到五枚雞蛋改善伙食。」

    「這種情況到了1943年急轉直下,由於學校經費緊張,物價高漲,老師們領到的雞蛋都拿去菜市場換錢了。」

    「沒人捨得吃掉,因為生活太艱難了。有一次,胡定邦同學在早市上看到吳晗教授提著菜籃子四處轉悠,還以為他是在精挑細選好菜,走近了才知道他滿市場找便宜菜。」

    「由於吃不飽飯,金岳霖、朱自清等幾位先生組成種菜小組,推舉植物學家李繼侗教授擔任種菜組組長,生物系講師沈同先生擔任種菜助理,所有教授一起澆水施肥,豐收時節一起分享。」

    「朱自清教授由於飢一頓餓一頓,患上了嚴重胃病。有次他得了痢疾還堅持連夜批改作業,書桌旁邊放著馬桶,整整改了一夜作文,拉了30多次,第二天都虛脫了相,臉也沒洗就照常去上課。」

    「相比起文科教授,理工科教授們絕招更多,他們可以利用粗糙的機械和原料,自制肥皂、墨水、酒精等物出售。我們常說,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那個時候還真是這樣的。」

    「我們學生的日子也不好過,民國時候能讀大學的,基本上都出生於殷實家庭。過去許多富家子弟,女生帶老媽子上課,男生讓門房跑腿。可到了雲南,必須事事躬親,自己洗衣服,自己縫縫補補,自己動手把破襯衣改成背心。當時學生們最流行穿紅十字會等福利機構送來的舊衣服,聯大學生穿著這些衣服上街,就跟要飯的一樣,連搶劫犯都懶得看一眼。」

    「不過相比起老師們,我們學生至少不用為錢發愁。學費、伙食費和宿舍費是全免的,每月還能領8元錢的貸金,可以用這些錢置辦學習和生活用品。直到某一天,我們發現八元錢不夠買一瓶墨水——從1937年到1943年物價漲了200倍,到1944年已漲到2000多倍。老師們的薪水哪裡夠養家?不得不把周先生的蛋換成錢買粗糧吃。」

    「我記得是1943年底,周先生從重慶運來3500套棉鞋衣褲,又在昆明採購了十幾大車的物資。那年冬天,師生們人人穿上了新衣,過年也有了肉吃。聽說不僅是西南聯大,中央大學、金陵大學等內遷學校,周先生都有贈送大量物資,難以計算耗費的金錢,我們平時都戲稱周先生是『衣食父母』。還有些愛開玩笑的同學,每次見到送物資的卡車,都大聲嚷嚷:咱爹又送吃穿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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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