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八章 事了拂衣去
「該死,這蚊子怎麼不去死!」剛噴了防治蚊蟲的藥,可是身處這樣的環境之中,卻總讓這名匪徒感覺渾身難受。
也許是已經習慣了花天酒地的日子,讓他已經忘記了當初還是個小混混時的艱難,以至於連這樣的環境都有點受不了。
他都有點羨慕旁邊的同伴了,有時候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點也不錯,至少在什麼地方都能過得泰然自若。這麼想著,他扭頭朝另一邊看了過去。
然後他瞬間就張大了嘴巴,仿佛看到了鬼一樣。
其實是真的見鬼了。
他看到那個正在拿著望遠鏡,正准備盡忠職守地再次朝遠處看的同伴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黑影,然後伸手抓住他的同伴,瞬間就消失了。
他還來不及發出聲音,就看到那個黑影再次出現,伸手抓住了自己,接著就感覺到周圍的環境變了。
依然是繁星滿天的夜空,依然是‘荒郊野外’。
只不過這裡的荒郊野外,明顯和剛才的荒郊野外根本不是一回事。
剛才雖然是在山上,可是能看到遠處公路上的車輛來來往往,但是這裡,星光之下,只有高低起伏的丘陵,他現在就處在這些丘陵之間。
丘陵嗎?
見到會起伏的丘陵嗎?那分明是一個個恐怖的怪異巨獸。
巨獸……
蚊蟲藥匪徒這才發現,自己所在的地方,周圍居然棲息著無數奇形怪狀的怪獸。這些怪獸,每一只都像是一個小山似的,讓他下意識地退了幾步。忽然覺得身後有風吹來,回頭一望,只見自己竟然退到了一只怪獸的嘴巴旁邊,剛才那股風,就是怪獸的呼氣……
發現這一切的他渾身一軟就坐在了地上,張嘴就要尖叫。
電光火石之間,忽然一個人撲了過來,拿手捂住了他的嘴。
他瞬間就反抗了起來,隨後聽到後邊有人小聲提醒:「別喊,別喊,驚動這些怪獸就完了……」
這聲音他熟悉的很,就是他一起把風的同伴。只不過不是和他一起的那個,而是另外一個地方把風的。
到底是整天把腦袋吊在腰帶上玩命的家伙,他忍住心中的驚駭,漸漸安靜了下來。察覺到他不再反抗,身邊的那人才松開了手掌。
「我是在做夢嗎?」他用帶著顫抖的聲音,問了一句。「這是什麼鬼地方?我們怎麼來到了這裡?」
「不知道,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身後的那人回答道。
「我們?」
蚊蟲匪聽出了這話裡的意思,慢慢地回過頭來,就看到了剛才他還認為頭腦簡單的家伙。現在那個家伙也被人拉著,不讓他發出聲音來。
明顯的,捂著那個家伙的,也是他們的同伴。除了他們四個,旁邊還有一個坐著的人,地上也躺了兩個人,都是一動不動地。
雖然漫天星光閃爍,但終究不是白天,他看不到同伴們的表情。可是冷靜下來之後,就聞到了周圍有股很古怪的味道。
這味道是什麼他熟悉的很,很快就找到了發出味道的地方。
在一個小山似的怪獸身下,正露出了一個人的一條腿和小半邊身體,旁邊還有一攤他雖然看不清,但是絕對不想看清的東西。
身邊那個人看到他朝那邊望了過去,小聲道:「老桂剛才驚動了怪獸,那怪獸挪了一下身體,他就變成這個樣了。哼都沒哼一聲,腸子就飆了出來,真他麼倒霉。要不是我跑的快,差點也和他一樣了。」
「別出聲,你可別暈過去,清醒點。只要不驚動這些怪獸,我們就是安全的,那邊兩個家伙整天吹噓膽子大,剛進來就暈過去了。不用管他們,都還活著。就老桂倒霉,剛好就挨著怪獸……」
身後的人雖然盡力在想用平靜點語氣說話,可他明顯感覺到,這聲音裡,有壓抑不住的恐懼。
雖然不了解情況,但是他相信自己生死之交的同伴不會害自己,而且已經有了前車之鑒,他也知道暫時還是不要動的好。周圍的那些怪獸都很安靜,但是一旦被驚動起來,他們這幾個小螻蟻就算不被吃掉,也多半是被踩死壓死的下場。
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眼前只是一花,就又出現了三個人影。不過其中一個人影隨即就又消失不見,只留下了兩個家伙。
他們這群人都是稱得上‘生死之交’的,對彼此也是熟悉的很。盡管星光之下只能看什麼都很模糊,可自己的同伴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那兩個剛出現的人也和蚊蟲匪一樣,先是迷茫了一下,然後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不過這兩個家伙倒是凶悍,居然瞬間就躲避了起來,還在朝腰間摸。
顯然忽然發現自己到了一個新環境,他們本能地就想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至於為什麼往腰間摸,蚊蟲匪不用想就知道,不過他也是才發現,好像自己剛才扛的槍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了。明明在出現在這裡之前還在肩膀上挎著的,現在愣是想不起什麼時候消失的。
看到那兩個家伙躲藏在‘角落裡’,還在一直朝著身上摸著根本不存在的武器,蚊蟲匪瞬間心都跳到嗓子眼上,就差一點那心髒就得蹦出來了。
這兩個家伙反應是挺快,可明顯沒搞明白就隨便亂躲,他們躲藏的那地方,明顯是不是什麼好地方那是一個躺著的大怪獸的腿根處。因為離的太近,反而讓他們不知道自己挨著的那是什麼東西了。
蚊蟲匪很想站起來撲過去,然後把這兩個同伴拉過來,可是他現在才返現,自己渾身半點力氣都沒有,連想挪個地方都挪不動,更別說去幫助別人了。
也是這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膽子,原來並沒有自己想像的大。
「嗨,嗨……你們倆,別出聲,別摸了,武器都沒了,快點過來,過來……」離那兩個人近的一個同伴小聲招呼道。
這兩個還有點弄不清形勢,不過聽到自己同伴的招呼,立刻就放松了一些,說話的聲音不由得也大了點:「怎麼了?我不是在睡覺嗎?怎麼跑到這兒了?」
「小聲點小聲點……」和他們倆打招呼的那位已經快嚇死了。「別說話,快點過來點。」
周圍有坐著的人也朝著那邊看了過去,希望那兩個家伙能夠快點聽同伴們的建議。
實際上若不是已經有了個倒霉的家伙被怪獸壓死,他們都會覺得現在仍在夢中。
夜裡有時候會比白天好,那就是當在夜間突發意外的時候,有時候會讓人感覺到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這種感覺會讓人暫時不那麼恐懼,比白天能清晰的看到周圍的情況還能好一點。
但是,無論這些人是不是驚恐害怕,是不是還能保持淡定自若,是不是還覺得自己在夢中,該發生的,總是依然會發生……
那兩個人還在納悶為什麼同伴們都一起出現在了這裡,納悶為什麼大家都那麼小心喊自己過去。就在他們的納悶之中,瞬間旁邊又出現了兩個人。
現在基本上整個廢棄養雞場的匪徒們,都過來開聚會了。這還不是最慘的,最慘的最後出現的這兩個人,和剛才那兩個一樣,大概都是在休息的。是被直接扔進來的,其中一個人甚至砸在了一個原本就在躺著的人。
就在先到的人忙著預防後到的人發出太大聲音,所有人各種驚慌各種昏迷各種不淡定的時候,那個被砸到的人,他睜開眼了。
這人剛才是突然到這裡之後,發覺周圍那些黑乎乎的龐然大物都不是土山而是怪獸的時候,瞬間昏迷過去的。其實嚇暈過去的也不是他一個,但是他偏偏在這個時候,被人砸了一下,然後醒了過來。
幾乎是剛清醒的時候,他就又看到了周圍的情形。那些同伴被他無視了,他看的只有那些怪獸。
然後他就扯著嗓子:「啊……」
更碰巧的是,這個瘋狂喊叫的人,他躺的地方,離一個小怪獸的距離有點近。結果這一嗓子就把小怪獸給嚇了一跳。
其實這些怪獸就算是休息,也不可能真的沉睡的,都是相當警惕著的。周圍突然出現這麼幾個‘小東西’,特別是第一批人進來的時候,根本不可能不發出聲音,早就有怪獸發現了他們。只是他們個頭又小,看著又沒有絲毫危險。這些大怪獸就壓根沒搭理他們。
這種情況很正常,小的植食性恐龍,當和一群大型的而且性格比較溫和的植食性恐龍相遇後,會主動靠近這些大的植食性恐龍,把對方當成自己的保護傘。包括在棲息的時候也是,小型恐龍圍繞在大型恐龍旁邊,獲得一定的保護。
既然這種大型恐龍的性格能容忍其他小型恐龍靠近,那麼附近出現幾個小蟲子似的兩腳怪,自然也不會太過在意。不過這不在意也是分情況的,如果對方一直安安靜靜地,沒有打擾到自己那什麼都好說。但是現在當一只恐龍幼崽被驚動,而且爬起來了叫了兩聲之後,整個恐龍群瞬間就動了起來……
隨著其中兩只超大個的恐龍站起來,所有的恐龍都被驚動了,本來大型恐龍之間的距離挺遠的,可是現在那些小型恐龍被驚動之後,本能地就開始朝中間聚集……
於是又是一聲歇斯底裡的慘叫聲響起,聲音在夜間遠遠地傳了出去,所有的恐龍更加騷亂了起來。
除了恐龍們的叫聲,人類驚慌失措的呼喊聲,慘叫聲,也在這片土地上響了起來……
此刻養雞場的某個房間裡,那個被綁的渾身傷痕累累的人,正在低聲問道:「什麼人?你干什麼?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卻是他在迷迷糊糊之中,感覺到被人提出了箱子,然後那人開始給他解開身上捆著的繩索。
他本來是個養尊處優的人,性格也是強硬,就算知道自己被綁架也是堅持之後才無奈妥協的。被折磨了一頓之後,本來就身心俱疲,在剛才又聽到了匪首說家裡已經出了贖金,自己很快就要被放出去。所以才在此刻已經接近凌晨的時候,終於堅持不住忍不住打了個盹。
現在突然發現自己被人提出來,他心裡忍不住就忐忑了起來。
人最怕的就是絕望之中本來已經看到了希望,卻突然發現希望只是幻影,只是泡沫……
他還以為是這些綁匪准備把他拎出去撕票的,所以問話聲中,難免帶了點質問和一絲恐慌。
隨著他連連追問,終於聽到了有人用帶著點怪異的腔調,還是明顯壓低了嗓子的聲音說道:「綁匪都沒了,你可以回家了!」
隨著繩子都解開,他正要扯掉自己纏在眼上的布,那人抓住了他的手:「等會兒,我不想被你看見。解開了這條布你別回頭,也先別出這間房子。等會兒我會把你們家的錢裝車上,你開車回去……」
已經吃過一次虧的被綁架的他立刻就放下了手,既然不讓看,他就干脆不解開這條布了。他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了,此刻冷靜下來,已經意識到這人說的可能是真的了。
因為直到現在,他都沒有聽到外邊有任何的聲音。如果這人是綁匪中的一員,准備帶他出去滅口的話,不可能還先把他放出來,也不可能這麼故意騙他,因為這完全沒必要。
冷靜下來之後,他立刻說道:「我不看,你放心,不知道我能否知道……」
「客氣話就別說了,你先在這裡活動一下等著,一會兒好了我叫你。」身後那人打斷了他的話,接著就出了門,臨出門還把門給帶上了。
接著門外還傳來一句話:「你可以解開那條布了,別往外偷看就行。」
他解開了蒙在臉上的那條布,看到的就是一個有些昏暗的小房間,看得出來,整個房間應該是挺久沒住人了,到處都是髒兮兮的。
房間裡的光亮來自一個手提燈,燈頭已經被摘掉了,有人用舊報紙遮住了燈泡,大概是怕燈光太亮,讓外邊的人注意到。
其他就沒什麼了,也不對,還有那個剛才他待過的破木箱子,地上還有幾根斷裂的繩子……
這個房間原來肯定不是住人的,連床都沒有,只有兩個破爛的椅子。此刻他活動了幾下身體,才覺得渾身酸疼,也顧不上那椅子又髒又破了,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然後開始揉捏起自己被捆的有些麻木的手腳。
剛捏了沒幾下,正准備再站起來活動兩下,就聽到了外邊又傳來了那個怪異強調的聲音:「好了,你開車出去順著小路一直走,到了大路上,應該就知道該怎麼回家了。早點回家吧!你家裡人挺擔心的……」
聲音說完之後就沒了動靜,他本來想立即出去,但是又想到了剛才這人說過,不想讓自己看到他。所以猶豫了一下,不過在瞬間之後,他就下定了決心。
下一刻他拉開了門,然後閉著眼睛問道:「恩公,可否留下姓名?救命之恩,郭某不敢或忘……」
其實他自己也知道,人家既然連看都不讓自己看,估計留下姓名就更不可能了。但是如同一個溺水之人,絕望之中忽然被人救上岸來,在這一刻,他的心中是真的已經不能用感激來形容了。
等了一會兒,四周依然靜悄悄地,他才睜開眼睛,看著黑乎乎的外邊,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知道這恩人的名字了。
想了想他回頭進屋拿起了那個手提燈,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向了那輛面包車。
車門一拉就開,鑰匙就在上面帶著,也不知道是那幫匪徒還是剛才那位恩公留下的。
發動汽車,隨著車燈亮起,他也看到了車後邊堆著的袋子。
不過此刻他也顧不上這些,開著車順著一條小路,顛簸著快到大路上的時候,看到大路上的車輛呼嘯而過,他才回頭看了一下後邊。
那個讓他永生難忘的廢養雞場已經看不見了,周圍一片黑暗,只有前方的車燈,照出了一片光明來。
這時他才想起,不知道恩公把那些匪徒們,都怎麼處置了。
思緒紛飛之間,車已經上了大路。
隨便選了個方向開了一陣兒就看到了路標,他略微想了一下,就知道自己身處什麼地方。這才發現自己開錯了方向,調轉車頭,重新朝著家的方向開了過去。
在路過剛才那個小路口的時候,他忍不住再次想起了剛才那個神秘的恩人。只是無論怎麼想,都無法在記憶中,尋找到哪怕和剛才恩認說話聲音相似的人。
一邊開著車一邊胡思亂想著,無意中一扭頭,他才看到,就在副駕駛座上,足足放了一堆手機,還有幾個對講機。而自己剛才隨手放的那個手提燈,就在手機堆上放著。
可能是剛才那個恩公不知道哪個手機是自己的,所以把幾個手機都放在了這裡。
把車停在路邊,不出意外地找出了自己的那部手機,給家裡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們自己馬上回家。
接電話的是年邁的老父親,聽到了老父關切的聲音,他險些留下淚來。放下電話,他長長的出了口氣。
一切都好像做了場噩夢似的,不過現在噩夢已經過去了。只有自己身下的這輛車,還有那一堆手機,證明自己經歷過的都是真實。
再次想到那個讓自己脫離了這場噩夢的恩人,他忽然喃喃地說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
開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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