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修仙] 劍靈同居日記 作者:國王陛下(已完成)

 
V123210 2017-4-1 21:02:1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86 3202027
V123210 發表於 2018-7-28 09:00
第86章 聖魔一體


    藏情之書,顧名思義,是一種將真實感情隱藏在文字之下的特殊文體。

    眾所周知,人類作為一種智慧生物,本質是高度虛偽的,而文字作為人類智慧的結晶,更是時常淪為虛偽、謊言的溫床。

    最經典的案例莫過於很多蒙學時候就要求孩子們創作的《難忘的一件事》、《我的爸爸》、《我做了一件好事》……

    幾乎是從人類孩童啟蒙的時候開始,這種虛偽的文學創作就成了一種生活的必然需求。

    學生時候的作文,步入社會開始工作後的各種總結報告……無一例外是在用謊言扭曲真情。

    除了私底下的日記之外,一個人其實很少有機會能夠暢快地寫下自己的真情實感。常言道言為心聲,人類作為社會性生物,客觀存在著表達感情的需要,這是一種和吃飯喝水一般的基本需求,哪怕是很多變態殺人魔,在殺人分屍以後,都會忍不住將自己的暢快感情找地方傾訴出來,更何況是普通人?

    但是在人類文明社會中,一個人的心聲卻往往沒有機會真正表達出來,這種滋味就如同便秘百年,讓人腫脹欲死。

    於是就有了藏情之書,通過特殊的手法,將作者真實的情感含蓄地藏在文章之中。藏情的技巧多種多樣,最簡單的是藏頭,將每段第一個字提取出來成為新的文章。複雜一些的,還有跳字、藏字等,但這些都只是凡人的手段,到了修仙者的世界,著作者隱藏真情實感的方式就更多樣化。

    其中最為常見的一種,是通過書法來表達難以公之於眾的感情。

    常言道,字如其人,一個人在書寫文章的時候,無論他寫的內容是什麼,具體到文字的字體,總會透露出本人的一些信息,字體大開大合的,性格上多半有直爽之處,文字娟秀整齊的,則很大可能是細膩規矩之人。

    當然,僅僅是這些特質,還遠不足以承載一個人的豐富情感,但修仙者的書法技巧遠比凡人更豐富,無論是書法道具例如筆墨紙硯,還是手法的細節都遠非凡人可比,所以完全有可能在細節中表達更為準確細膩的情感。

    藏情之書就是基於這種技術原理,被發明完善出來的。

    掌握藏情技巧的修仙者,完全可以做到:一邊寫謝謝你,一邊在字體中表示肝你娘,而技巧越是高深,想要正確解讀的難度也就越大。

    如今擺在眾人面前的這本聖錄,則毋庸置疑是藏情技巧極其高深的一種,哪怕在九州時代,也堪稱頂尖水準,尋常人別說解讀出文字下面的含義,恐怕根本看不出這些文字背後還有別的意思。

    但恰恰趙沉露也是擅長藏情的高手,當初她和商斕妃合作的時候,彼此文書往來幾乎無一例外是藏情之書,表面上兩人是合作無間的好姐妹,但文字下面卻是極盡冷嘲熱諷之能,將姐妹情誼發揮得淋漓盡致。

    其中作為趙沉露筆友的商斕妃是九州大陸首屈一指的智者,智力指數與天外神劍都不相上下,藏情技巧自然不用多說,趙沉露每次都要絞盡腦汁才勉強跟得上對方的節奏,不至於遭到羞辱。久而久之,她自然也是此道好手,一眼就看出初代宗主所著的聖錄是一本藏情之書!

    「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麼?」宗主一臉懵逼,瞪大眼睛看著這本擁有兩千年歷史的古老書籍,無論如何也看不出那剛正的字體背後還能有什麼別的含義。

    藏情之書,他也是略知一二的,但顯然不是此道好手,所以空有大陸頂尖的修為,此時也只能求助於趙沉露。

    同樣,王九也看不出所以然,他的智力基本都用於仙道修行,這種人與人之間的勾心鬥角,基本是一張白紙。

    趙沉露卻沒有立刻回答身邊兩人的問題,而是認真看起了聖錄,越看越是面色凝重,而後逐漸轉為不可思議,再之後則是明顯的混亂。

    「這,這簡直……」

    趙沉露一邊說著,一邊抓起書冊開始上下搖晃。

    「你幹什麼?!」宗主大吃一驚,連忙出手阻止此人破壞重要文物,好在他修為足夠強大,硬是靠著深厚的真元,將有些發狂的趙沉露給壓制了下來。

    「你瘋了?」

    趙沉露緊咬著嘴唇,沉默不語,片刻後幾顆血珠從嘴壺上滾落下來,嘴唇竟被生生咬破掉了,而一向對容顏一絲不苟的她,卻恍若不覺。

    過了好久,趙沉露才終於緩過神來,說道:「這聖錄上的內容,實在太過離奇,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兩位作者藏情時所用的文字是燃血文,落筆時,一筆一劃都如同嘔心瀝血,是極難作偽的藏情技巧,留在這裡的,一定是他們的真情實感……」

    聽到這裡,宗主忍不住打斷道:「兩位先祖到底寫了什麼?」

    趙沉露再一次陷入沉默,良久之後,她嘆了口氣:「直接說結論,你恐怕根本不會信我,所以我從第一頁開始將我讀到的內容唸給你,信與不信,都是你自己的事。」

    宗主說道:「你說吧。」

    「從這裡開始:xx年x月x日,乍一看,是作者寫書時落筆不慎,將墨汁染在了紙頁上,但實際上你若是將這些墨點放大一百倍以上,再放平來看,就能看到那無數凹凸不平的墨跡,彷彿火焰燃燒一般。」

    宗主聞言,有些懷疑地將書冊攤開放平,再運足目力,果然驚訝地看到了火焰的形狀。

    「而這些火焰的紋理,是可以作為密文的,比如此處的交錯之火,就可以理解為強烈的不甘,結合前面的留白,一般就能翻譯為,被逼無奈地做了最為厭惡的事情。」

    宗主聽趙沉露講解著,卻全然沒法將那些塗鴉一般的火焰圖形,和什麼密文聯繫起來。但是看趙沉露一臉凝重,並非玩笑,而王九也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這才放下了懷疑。

    姑且當她是真的專家吧,然後,聽聽她到底翻譯出了什麼鬼東西。

    「從這幾處的圖案,我能判斷出兩位初代宗主在寫下聖錄第一頁的時候,懷著極其憤恨的心情,彷彿是在人的逼迫下,犯下了滔天大罪,而第一頁的內容是什麼?是聖宗的創立,所以結合正文來看,日期這一欄的翻譯是:我們因為創立聖宗而追悔莫及!」

    宗主聞言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議道:「你翻譯的是什麼鬼東西?!他們因為創立聖宗而追悔莫及?!你腦子還好吧?這可是開篇第一頁!寫下這一頁的時候他們才剛剛創立聖宗,哪有剛創立就後悔的?真的後悔,何必又千辛萬苦地用幾年時光將聖宗發展壯大?你的翻譯根本一點邏輯都沒有!」

    趙沉露說道:「剛看到這裡的時候,我的想法和你一樣,但往下看就有瞭解釋。後面的內容是:歷經辛苦,聖宗終於正式創立,然而除我們兩人以外,如今宗門能夠依賴的人手和資源都非常有限,我們必須抓住要害,才能在亂世之中立足。結合方才我說過的燃血文的翻譯方法,這裡的重點是:千辛萬苦,人手資源,亂世立足。換句話說,他們是因為客觀環境太過惡劣,為了積累足夠生存的資源,才不得已創聖宗……」

    「荒唐!」宗主反駁道,「兩位創始人的實力感覺,當年七世家之主無不推崇備至,以他們的手段,若是單純想要聚斂財富,簡直輕而易舉,甚至想要徹底覆滅一兩個世家也不在話下,何必非要創立聖宗?!」

    趙沉露說道:「不要著急,繼續聽我翻譯下去……」一邊說,一邊乾脆地向後翻了幾頁。

    「中間的內容多重於分支,有些偏離主線,我先跳過不翻,直接看後面……他們創立聖宗,是因為有一個天大的秘密,絕對不能被人發現。而為了隱藏秘密……」

    「等等,越說越不像話,為了隱藏秘密,所以成為大陸最頂尖的存在?天底下哪有這麼隱藏秘密的?兩位先祖在創立聖宗時,不知遭到了多少別有用心之人的詆毀,一舉一動,一絲一毫都被人拿去進行惡意的揣測。若是他們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怎麼可能留下聖名!早就身敗名裂了!」

    趙沉露嘆了口氣:「是的,這個過程的確是如履薄冰,之前跳過不翻的那部分,都是兩人一邊在各大勢力之間周旋,一邊提心吊膽的經歷,文字中常有巨大的惶恐。但無論如何,到最後他們還是成功地把秘密藏住了,因為哪怕是想像力最為豐富的人,哪怕是當時人們對他們做出的最為惡意的揣測,也遠遠沒有接近真相。就算真有一兩個人猜測地接近真相,也已經掩埋在許許多多其他的猜想中了。而這也是他們高明的地方,想要隱藏秘密,最好的辦法不是讓人閉嘴,而是讓所有人都開口說話。」

    聽了這個理論,宗主心中雖然仍有不服,但還是決定先聽下去。

    「……說到底,他們隱藏的真相是什麼?能讓當時天下人都猜測不到,他們到底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麼?」

    趙沉露說道:「天理不容?他們的存在就是最大的天理不容……好吧,說到這裡,我也可以揭曉謎底了,實際上這個答案在第一頁就寫好了。」

    說著,趙沉露又將聖錄翻回第一頁,在正文之前,封皮背面,一個不起眼的空白角落。

    「這裡的紙張紋理,是非常標準的魔文,是用來標註作者姓名的……沒錯,兩位初代創始人,都是不折不扣的魔族。」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 08:01
第87章 聖人無暇

    趙沉露的結論,不出意外引起了極大的抗議。

    其中宗主的態度最為堅決,甚至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不理性。

    「胡說八道!你這女人怕是更年期降臨,腦子不清醒了!」

    趙沉露冷笑一聲,正要反唇相譏,卻被王九一句話打斷了。

    「原來如此,有這個答案,之前的問題就都可以解釋了。」

    王九這話一出,宗主立刻啞然。

    在仙魔問題上,天外神劍是絕對的專家,他的話就是結論,不需要也不應該有任何質疑。

    但過了半晌,宗主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困惑,問道:「但是這個結論和你之前的結論可是全然相反啊,你不是曾經判斷聖宗與魔族絕無瓜葛嗎?!而且倘若聖宗創始人是魔族,那我們又算什麼?魔子魔孫?整個相州大陸的文明都是拜聖宗所賜,難道我們都是受了魔族的恩惠!?」

    趙沉露轉了下眼睛,見王九正陷入沉思,沒有反駁她的意思,便又是一聲冷笑,說道:「老頭兒你才是腦子不清醒了,相州大陸的文明拜聖宗所賜?這種歷史觀純粹是你們聖宗幾千年洗腦的結果。」

    宗主反問道:「不是拜聖宗所賜,難道是拜七世家所賜?那麼你作為趙家的家主,不妨翻一翻自家的歷史書,看看自己人是怎麼評價黑暗年代末期的七世家的!」

    此時,王九開口說道:「聖宗的貢獻和歷史意義無需置疑,相州大陸對聖宗有著極強的親和力,也就是咱們以前常說的順應天命,這不是偽造歷史能夠做到的。」

    趙沉露愣了一下:「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結論是錯的?」

    說到這裡,趙沉露不由也緊縮起眉頭,目光重新回到聖錄上,試圖找出自己翻譯藏情書的漏洞,但無論怎麼看,從那嘔心瀝血的燃血文中,她都只能看出兩個被逼無奈的魔族的垂死咆哮。

    難道說那兩個初代創始人,有沒事閒的扮演魔族的愛好?那他們的演技也未免太逼真了,能用燃血文寫魔族日記,他們的真實人格與魔族也差不了多少了。

    正想著,趙沉露忽然目光一滯,在聖錄的中段,看到了幾個更加不可思議的段落。整個人都完全沉浸在文字中,對外物充耳不聞。

    這個奇怪的狀態當然也吸引了身邊人的注意,宗主嘖了一聲,有些壓不下心頭的煩躁。

    這女人又看到什麼了?還能有什麼事情,比聖宗創始人是魔族更加不可思議的?

    而從趙沉露的表情判斷,這個新的發現,固然是不可思議到了極點,但是似乎並非是什麼壞事,因為趙沉露從最初的驚愕,很快就轉化為了一種哭笑不得與諷刺玩味的神情。

    她到底發現什麼了?!

    在旁邊看了一會兒,宗主心中就彷彿被貓爪輕撓,瘙癢不止,偏偏趙沉露卻一點講解的意思都沒有,看了一會兒,便沖王九使了個眼色,於是後者也湊近前來,一道觀看起了那玄奧難解的燃血文。

    「原來如此……」

    王九倒是比趙沉露多了一些反應,看了一會兒便連連點頭:「這樣一來倒是很多事都能說得通了,看來的確是我落後時代了,總想著用九州時代的方法來解決問題,而新世界卻已經物是人非了。」

    宗主實在忍不住了:「到底怎麼回事?!」

    趙沉露和王九對視一眼,而後趙沉露說道:「這可就說來話長了,而且故事曲折離奇,很可能超出你的認知能力,你確定要聽嗎?」

    「你問這種多餘的問題,純粹是在侮辱你自己的智力。」宗主氣結,「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你還問我要不要聽?!」

    「好吧,但接下來的故事,真的非常非常不可思議……唔,如果直線翻譯原文,恐怕你又要有很多問題,所以我直接將我們看完全文後的結論講給你聽吧。」

    宗主沉吟了一下,點頭認可:「好,直接說你們的結論吧,反正原文我也看不懂,沒必要浪費時間翻譯原文給我聽了。」

    「好,首先我們的結論依然不變,兩位聖宗的創始人……實際上是魔族。」趙沉露說著,又看了王九一眼。

    接下來的講解人又變成了天外神劍。

    「那兩人應該是次代魔族,在仙魔大戰時,還孕育在母巢之中尚未成熟,之後決戰爆發,母巢被衝擊波毀去,其中的蟲卵卻有不少倖存下來——魔族的母巢對自家蟲卵有著極其強大的保護。但之後天地大劫,九州大陸被整個打散架,混沌虛空遍佈各地,這些蟲卵就算僥倖在第一波衝擊中存活下來,也大多毀於之後的環境異變……但凡事總有例外。一部分蟲卵,成功渡過了重重劫難,在新生的相州大陸活了下來。」

    說到這裡,趙沉露又補充道:「不過在冰河時代,這些倖存的蟲卵,又滅亡了一大部分,這段歷史你們聖宗應該也知道。」

    宗主點點頭,在人類度過最艱難的歲月——也就是冰河時代,各家都龜縮在暗無天日的避難所中苟延殘喘,但當時實力最強大的幾個家族,還是留有餘力在地面上活動,而那個時候,斬妖除魔依然是擺在首位的工作。人類哪怕自身都難保了,依然堅持將大陸上倖存的魔族逐一剿殺,那時候的人類雖然已經非常虛弱,但魔族的情況更為惡劣,失去魔皇后,大部分強大的魔族都在仙魔戰爭後期滅絕,僥倖生存下來的已經是劣質品,在經過漫長歲月的洗禮,魔族的虛弱甚至比人類更嚴重。

    而冰河時代,無疑是對虛弱種族的一次大滅絕,就連人類都滅絕了十之八九,更何況是當時境況更為惡劣的魔族?

    所以後來學界的普遍觀點,都認為洪荒時代一度摧毀了九州大陸的恐怖魔物,就在冰河時代徹底滅絕。因為後來的黑暗時代、以及兩千年的文明時代中,始終都沒有魔族復甦的事情發生——直到去年青雲峰裡有魔族餘孽甦醒。

    趙沉露補充道:「事實上,魔族並沒有徹底滅絕,也不可能那麼容易就徹底滅絕。如果親身經歷過仙魔大戰,就會知道魔族的生命力是何等頑強,數量是何等龐大。魔族的繁殖能力和強大的單體實力完全不相匹配,只要有一個母巢和差不多的資源,魔族就可以通過蟲卵不斷孕育新的個體,在仙魔大戰的白熱化時期,九州大陸上的魔族數量比人類還要多——注意,是比人類,而非單純的修仙者還要多!這樣龐大的族群,要說死的一個都不剩,那才是不可思議。」

    王九點點頭:「何況相州大陸的天地法則,多少是被魔皇的力量污染過的,對魔族而言有幾分主場的便利,所以有少數幸運的個體苟活下來也是大有可能的。而這兩個創立聖宗的個體,就是其中最為幸運的。」

    趙沉露說道:「是的,按照聖錄裡的記載,他們兩人是在極深的地底甦醒的,頭頂是超過五百米的岩石和土壤,有效隔絕了冰河時代的獵魔人的感知,同時也保護了它們沒有在嚴寒中徹底凍結。而恰好那片地底的土壤,是屬於曾經仙魔大戰的前線戰場,飽含了人與魔的血肉,經過數千年的發酵,對於人類而言是不可碰觸的劇毒,但對魔族來說,這種象徵殺戮與毀滅的遺骸,卻是最佳的養料。這兩個魔族在蟲卵中不斷汲取身邊的養分,歷時數千年,終於在黑暗時代甦醒過來。但甦醒之後,它們的處境卻絲毫沒有好轉。」

    說到這裡,趙沉露不由一笑:「如果你的想像能力足夠豐富,不讓設身處地為那兩個魔族想一下,如果你是魔族,在黑暗時代甦醒,會是怎樣的一種感受?好吧,你這老頭一向老實本分,多半想不到,我就直接說了吧:是絕望,難以言喻的絕望。」

    「首先是魔皇的死,對於魔族來說,魔皇是它們存在的基礎,信仰的源頭,沒有魔皇,就不會有破滅萬界的魔族。所以當魔族甦醒後,卻發現失去了與魔皇的聯繫,就彷彿是剛出生就被雙親遺棄的棄嬰。」

    「其次則是置身在一個極其壓抑的環境之下。相州大陸雖然被魔皇污染過,給了魔族主場之利,但沒有被污染的部分,卻是留下了對魔族的刻骨銘心之恨的部分,對魔族的抑制力極強。簡單來說就是,相州大陸允許魔族存在,卻無時無刻不在抑制它,兩者並存,就彷彿是人類的養豬場和屠宰場,這種環境對魔族極端不利。」

    宗主緩緩點了點頭,消化掉了趙沉露的這一番解釋。

    「最後則是人類的存在,經歷過仙魔大戰後,人類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話,有了更為痛徹心扉的認知,消滅魔族已經成了刻在骨子裡的本能,就連冰河時代那麼困難的時候,人類都有獵魔人的存在,更何況冰河時代結束以後,人類已經開始迅速恢復生機,有了更多的餘力來處理異類生物,那兩個魔族雖然運氣極好地度過了之前的重重難關,但是甦醒後的世界,對他們來說依然嚴酷。」

    說到這裡,趙沉露又是一笑,說道:「事實上,兩個魔族剛剛破土而出的時候,還想著通過大肆殺戮人類來恢復力量,但正巧它們就遇到了人類的一次大規模獵魔行動。有一個在它們之前兩年復甦的魔族,因為大肆殺戮人類,引起了幾大世家的圍攻,按照聖錄上的記載,那個魔族的力量非常強大,遠遠凌駕於任何人類之上,但它勢單力薄,人類卻懂得通力合作,所以歷經一年的漫長追殺,那頭魔族終歸是被成百上千的人類修士,靠著淺薄的仙術圍殺於孤峰之上。山下,兩頭新生的魔族看著這一切,瑟瑟發抖。」

    「那場人類的獵魔行動,徹底改變了兩個魔族的生存計畫,身處新生的相州大陸,它們想要活下去,就必須適應新的規則,一個魔族處於絕對弱勢地位的規則。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絕對不能被人發現它們的真實身份!甚至不能被人發現它們屬於異族,如我先前所說,經歷過仙魔大戰後,人類對非我族類有著極強的排斥,寧殺錯不放過,所以它們不得已扮演起了人類,而這一演,就是一輩子。」

    宗主聽到這裡,心中雖然仍有許多難解的結,但已經開始被趙沉露說服了。

    因為這番解釋,很可能也是一個困擾了天下人無數年的難題的唯一解釋。

    黑暗時代,兩位帶來光明的聖宗創始人,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黑暗時代緊跟著冰河時代,在那個環境下,幾乎不存在靠著個人之力成長起來的幸運兒,當時大陸上的強大修仙者,十之八九來自大的世家和宗門。少數所謂散修,背後也離不開這些世家宗門的影響。

    唯獨兩位聖宗創始人,卻彷彿是憑空出現,一登場就以絕對強勢的姿態橫掃牛鬼蛇神,為大陸帶來光明。

    這兩人的來歷一直到今天都是個謎,當事人本人對此諱莫如深,從沒在任何地方提起過自己的來歷,而當時的各大世家也共同幫助他們迴避了這個問題,因為相較於他們實實在在的功績來說,來歷上的問題已經微不足道。

    誰能想到,這個微不足道的問題,在兩千年後,竟會引爆出這樣的真相!

    但反過來想,如果將兩位創始人的身份鎖定為魔族,倒是有很多事情可以解釋得通了。

    為什麼他們能夠擁有凌駕於七大世家的強大力量?當時七大世家的修仙者已經是人類中最頂尖的強者,什麼人能比他們更強?

    答案很簡單:魔族。

    魔族的單體實力一向是凌駕於人類之上,更何況了兩位創始人在蟲卵階段,汲取了大量的血肉精華,成長環境遠遠優於當時的人類,所以儘管他們並非天生的高階魔族,卻依然有著凌駕於人類的力量。

    其次,為什麼查不清他們的來歷?

    很簡單,讓你查清了,他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當時的聖宗創始人雖然力量獨步天下,但也沒強到能以一敵萬。之前死在他們眼前的那位魔族前輩,實力就遠強於他們,結果還是被剿殺於孤峰上。何況他們的力量強於人類,是基於人對人的規則來說,一旦進入人對魔的領域,那就大不相同。當時的人類積累了太多的獵魔經驗,很多奇門仙術對人類效果平平,對魔族卻有奇效,所以他們無論如何也不敢暴露身份。

    「但是,也有幾個問題解釋不清,比如說……既然人類這麼懂得獵魔,他們又是如何在眾目睽睽之下,隱藏自己的身份?當時的人類雖然文明才剛起步,力量也很弱小,但大的世家宗門都繼承了一些來自洪荒時代的知識,不可能連魔族都辨識不出來,相反,當時人類已經組織了多次成功的獵魔行動,論及針對魔族的經驗,他們反而比今人更為豐富!」

    在黑暗時代結束以後,大陸上再也沒有過魔族活動的痕跡,同時天地法則也有所變化,當年修仙者們狩獵魔族的經驗也就逐漸失傳了。但反過來看,至少當時的修仙者,不至於連兩個魔族都認不出來。

    「這個問題同樣在聖錄裡寫了答案,那兩個魔族……是畫魔。」

    畫魔這個詞一出來,宗主立刻愣了神。

    因為這個詞並不陌生,在洪荒遺蹟,金雲頂後,戰神殿中,他曾經見過畫魔……的屍體。

    就在兩位初代宗主的「遺骸」旁邊,戰神殿內整齊地掛著畫魔的屍首,作為曾經九州人打贏仙魔大戰的功勛明證。

    然而現在看來,難道事情完全都要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解釋?

    兩位初代宗主並非是被什麼魔族所殺,而是……但這還是說不通,畫魔又怎麼了,有什麼神通,能讓他們在人類面前藏住身份?之前天外神劍明明解釋過,畫魔並不是擅長間諜作戰的種族啊。

    「不擅長間諜作戰,是因為畫魔膽子太小,根本不敢深入敵陣,自然也做不了間諜。但並不是說畫魔不擅長隱藏自己,恰恰相反,畫魔隱匿偽裝的能力在萬千魔族中足以位居前列,當它們認真想要隱藏自己的時候,我們一般就只能求助於天外神劍了。」

    趙沉露說到這裡,露出一絲苦笑:「不過這一次看來,就連天外神劍也不是那麼好用了,親愛的是和你一起去過洪荒遺蹟的,但他也沒看出兩位初代宗主的身份。」

    王九歎了口氣,難得的在這個問題上有了一絲不自信。

    「的確,仙魔大戰之後,指魔劍就不再像以前那麼靈驗了,相州的魔族餘孽似乎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趙沉露則說道:「不怪你,畢竟按照聖錄上的記載,那兩個魔族餘孽為了求生也是煞費苦心了,那些自我改造的手段,說是酷刑也不為過。」

    王九感慨道:「這倒是讓我對畫魔有了新的認識,之前所有人都以為這類魔族膽小如鼠,但到了生死關頭,原來他們也能做出這種決斷。」

    「按照聖錄記載,這兩頭畫魔恐怕也是在蟲卵階段有了異變,它們生性和一般畫魔截然不同,至少……在親人方面,和一般魔族有本質不同。」

    「親人?」宗主奇道,「魔族不是混沌無序,專精殺戮的嗎,還會有親和屬性?」

    「以前的魔族的確是混沌無序,但是魔皇死後,魔族身上似乎有了微妙的變化,雖然這一點就連兩頭畫魔都沒能確認,但在聖錄中,它們一直懷疑自己身上有什麼問題,行為舉止和一般魔族大不相同。然後事實證明,它們的懷疑的確沒錯。」

    說到這裡,趙沉露臉上又浮現出似是嘲諷,似是玩味的表情。

    宗主看得一頭霧水:「到底怎麼回事?」

    趙沉露說道:「直接說結論的話,恐怕又要超出你的理解範圍,對你的可憐大腦造成嚴重衝擊,所以我還是分步講解。首先,那兩頭畫魔為了苟且偷生,對自己進行了非常全面的改造,擁有了近乎完美無瑕的人類肉身,成功瞞過了人類的眼睛,但另一方面,畫魔的天性又讓它們危機感十足,總是擔心自己會被人類識破,所以總要做些事情來證明自己的清白……」

    說到這裡,宗主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所以它們創立聖宗?」

    「……是的,必須承認,這兩頭畫魔的狡猾,實在值得讚歎,它們真的想到了一個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的盲點——成為聖人。按照人類社會的文化傳統,從來不會對聖人有任何質疑,聖人無暇,這是人類社會的共識,而他們究其一生,就是為了成為人類的聖人,從而免疫一切質疑!」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 08:01
第88章 進化論

    成為聖人,就無懈可擊,所以兩頭畫魔便苦心孤詣地將自己塑造成二路人類文明的聖人。

    這個觀點的提出,讓聖宗宗主很長時間都說不出話來。

    感性上,他實在很想反駁這種荒唐謬論,因為正常來說,應該是唯有無懈可擊的人才能成為聖人,然而理性卻立刻就做出了判斷:她說得恐怕沒有錯。

    世上並沒有真正無懈可擊的人,但世上卻永遠都有聖人,聖人無暇,是人類社會的慣例或者說通病,一旦某人成為了聖人,那麼所有的瑕疵都可以忽略不計了,所有的錯誤就都是另有深意了。就算在某些場合,對聖人做出諸如「白璧微瑕」、「有其侷限性」等評價,這種似貶實褒的評價其實也是在強化聖人的無懈可擊性。

    這一點,宗主本人的感受是最深刻不過的。

    因為他就是相州大陸的當代聖人,頭頂聖宗宗主的頭銜,他的一言一行對於修仙者而言都是天敕,哪怕在萬相園這種相對熟悉的環境下,人們對他的敬重也遠遠超出了理性範疇。他捫心自問,繼承宗主之位的幾十年來,工作算得上兢兢業業一絲不苟,但距離完美還非常遙遠,很多時候他也會做出錯誤的判斷,也會被一些陷阱迷惑了雙眼,但事後人們從來不會譴責他的過錯,甚至反過來千方百計將問題轉移到其他人乃至受害人的身上。

    比如有一次他徹夜推衍洪荒算經,算得頭昏腦漲眼冒金星,想去萬相園的仙池沖個涼,結果一時疏忽,脫了衣服就進了女池,把當時正在沐浴的幾個小姑娘嚇得心花怒放。

    事後總結教訓,宗主自然是慚愧無地,雖然當時場面一塌糊塗,他其實什麼都沒看清楚,只記得意識模糊的時候好像身體各處都被什麼人觸碰過,但畢竟是他有錯在先,就準備作一次深刻的檢討。

    但還沒等他開口,負責維護萬相園仙池的工作人員就一臉嚴肅地自我檢討起來,表示仙池的設計存在結構缺陷,男女池的陰陽循環不合理,早就該把兩池互換,這次還要多謝宗主提醒,不然陰陽循環錯亂的情況下,浸泡仙池非但無益反而有害……

    幾名受到驚嚇的女子也忙不迭地道歉,表示自己實在不配作女人,泡在女池簡直是對女池的侮辱,以後一定深刻反省,和宗主一起泡男池……

    這種顛倒黑白是非的檢討會,讓宗主本人簡直瞠目結舌,對聖人無暇一事有了深刻入骨的認識。

    迄今為止,大陸上也只有寥寥數人才能免疫聖人的光環,以平等的態度與他對話,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金玉城的前任城主趙沉露,那女人的態度堪稱無法無天,但在宗主看來,反而是這種無法無天更加可愛一些。

    但此時想來,趙沉露的嘴臉就無論如何也可愛不起來了。

    沉默良久,宗主問道:「你說這些是推論還是結論?」

    趙沉露說道:「當然是結論,這些都是聖錄上兩位畫魔的原話,說來我也真有些佩服它們了,它們甦醒的時候,面臨的是深淵一般的絕望,卻能在絕境之中掙扎出一條無懈可擊的生路,而且從聖錄的記載來看,這條路是它們一步一個腳印踩出來的,易地而處,我恐怕都做不到。」

    說著,趙沉露翻到聖錄的後半部分,攤開其中一頁:「這裡它們回憶了剛剛甦醒時的惶恐,以及絕境中找到了一絲希望,不過故事有點反人類,你們想聽嗎?」

    宗主問道:「我們說不想,你就不講了?」

    趙沉露笑道:「我會講得更開心一點,好吧既然你想聽,那故事是這樣,它們剛醒來的時候,就目睹了一個強大的魔族被人類圍殺,對人類的實力有了極高的評估,同時畫魔的天性也讓它們直接失去了抵抗的勇氣,甚至一度想到了不顧一切地逃入混沌虛空,只要能遠離人類,它們倒是不顧一切了。但事情很不順利,它們甦醒的位置位於連天城附近,換句話說就是相州大陸的正中央,四面八方都是人類修仙者的蹤影,加上之前的獵魔行動多少讓它們有些暴露行跡,所以就算想逃到混沌虛空之中都不容易。想要在這樣的環境下生存下來,它們必須瞭解人類,而也是在這個過程中,它們目睹了一個讓它們大為震撼的事件。」

    「當時的某個世家家主——為了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姑且當作是商家吧。」趙沉露翻了翻書頁,笑道,「在永定山莊發現了一條靈石礦脈,在當時的相州大陸,這種靈石礦脈還是極其罕見的資源,各大世家宗門都趨之若鶩,但是永定山莊,當時是有主的……永定門,聽說過嗎?」

    宗主眉頭一皺:「似曾相識。」

    「那肯定是你記岔了,因為這個宗門在兩千年前就被滅門了——被商家家主親自率眾滅了滿門,這裡為了避免產生不必要的誤會,姑且稱其為商斕妃,此人陰險毒辣滅絕人性,但另一方面,商家當時又是連天城周邊最大的勢力,啊不好。」趙沉露說到這裡,吐了吐舌頭,「好像說露餡了。」

    宗主一聲嘆息:「你就繼續講吧,兩千年前的歷史,還有誰會去較真呢。」

    當趙沉露提到連天城周邊最大的勢力時,宗主就意識到她是在說真的商家,按照史書記載,當時稱得上最大的勢力的只有商家。

    不過這也不重要了。

    「簡單來說,商家為了霸佔礦脈而滅人滿門,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就是不折不扣的大魔頭,但在當時黑暗時代的相州,倒也尋常得很,可是看在兩頭畫魔眼裡,這卻是不可理喻的。因為,自相殘殺是魔族才會做的事,按照仙魔大戰末期人類表現出的團結,自相殘殺是非常不可思議的,同時也必然會遭到極嚴重的懲罰。可是商家非但沒有因此受罰,反而順理成章地佔據了靈石礦脈。他們對外宣佈永定門勾結魔族污染地下靈脈,而商家發現的時候,事態已經非常緊急,來不及對外協調,只好先下手為強,一夜之間滅了永定門滿門以避免魔族出逃,同時商家直接深入地脈,布下獨門法陣來鎮壓魔氣污染,這個過程高度敏感,不能被外界打擾,所以商家無奈之下要封鎖永定山莊。這些藉口看起來就像是笑話,但永定門上上下下沒有一個活口,所以當然也沒人能反駁他們,另一邊,商家雖然這件事上做的凶殘,可平時虛仁假義的勾當也做的不少,口碑相當不壞,所以當他們發佈公告以後,反對聲音很快就消失了,甚至大部分人都對商家的公告信以為真,對無辜慘死的永定門好一陣口誅筆伐……」

    說到這裡,趙沉露抬起頭,帶著嘲諷的笑容問道:「怎麼樣,之後的劇情,是不是能猜出來了?」

    宗主一臉沉肅,無話可說。

    後面的劇情的確能猜出來了,親眼目睹了人類社會的這出荒誕劇目,兩頭魔族一定是大受啟發。

    只要能成為人上人,只要平時足夠虛仁假義,就算殺人放火,滅絕人倫也無所謂。

    「按照聖錄的記載,它們最初還以為仙魔大戰是魔族贏了,只不過魔族同胞為了適應環境,換了人皮……好在它們沒蠢到直接站出來宣佈自己是正統魔族,不然,嘿嘿,現在恐怕就沒有聖宗了。」

    宗主說道:「所以後來它們偽裝成人類,開始不斷建功立業,然後聲名鵲起?但是,這樣一來還有一個問題。」

    問到這裡的時候,宗主的聲音已經嚴重乏力,顯然他對自己的質疑也不再抱有信心。

    果然,趙沉露很快就回應道:「你是想問,它們就算是偽裝,也沒必要做到聖人境界對吧?畢竟它們是魔族,對人類應該懷著天然的仇恨,為人類牟利應該和殺了它們一般難受……但其實並非如此,畫魔與其他魔族不同,比起殺人,它們的天性更傾向於自保,為了活命什麼都可以放下,區區魔族天性不值一提,何況它們的天性本就是非常典型的非魔。只要自己能活命,資敵也是無所謂的事。」

    頓了頓,趙沉露又說道:「更何況,在當時那個環境下,它們兩個毫無背景的新人憑什麼能夠在世家宗門的擠壓之下混出名聲?靠心狠手辣?至少見識了永定門慘案後,那兩頭畫魔已經對人類的凶殘心服口服了。」

    說到這裡,趙沉露都不由苦笑,當初九仙尊拚死拚活才殺敗魔族建立的新世界,居然一度淪陷為讓魔族都觸目驚心的地步……而這一切還是靠兩頭為了保命而不得不偽裝人類的魔族力挽狂瀾。論世間諷刺,真是莫過於此了。

    「拼凶殘拼不過,它們就只能反其道行之,走聖人路線了。而要成為聖人,無外乎兩條路,一是靠輿論包裝,也就是商家家主那般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道路,但這條路對於沒有根基勢力的人來說是死路。所以只能走第二條路:真的成為聖人。當然,這條路也不好走,人類歷史上,從來不乏理想主義者,但從來也都會淹沒在現實的浪潮之中,但偏偏這兩頭畫魔的實力夠強,加之在母巢孕育的時候又吸收了魔族的陰險狡詐,在現實的浪潮中總能屹立不倒。另一邊,相州大陸在黑暗時代已經沉淪了太久,世家宗門自甘墮落的局面也早就引起了所有人的不滿,只不過一直以來都沒有一個人能夠站出來引領這股民心,而恰好這個時候,兩頭畫魔站了出來。」

    「唉……」宗主一聲嘆息,痛苦地搖起了頭。

    雖然從結果來看,人類社會真的從黑暗轉向了光明,但一想到那兩位開啟光明的聖人,居然是魔族身份,這強烈的諷刺感就讓人頭疼不已。

    「按照聖錄的記載,它們從偽裝成人類,到融入人類社會,再到引領時代,周旋於各大世家之間,度過了數之不盡的難關,最終真的創立了聖宗,贏得了七大世家或有心或無奈的共同支持,成為了化解世家宗門矛盾的權威中立方,最終更凌駕其上,成為了相州大陸獨一無二,至高無上的領袖,然後也是在這個時候,它們發現了一個可笑的問題。」

    宗主不由問道:「什麼問題?」

    趙沉露說道:「它們早就已經做得太過火了,如果只是為了苟且偷生,它們在取得第一個世家的信任時,就已經可以在人類世界通行自如了,雖然從偽裝的角度,依然存有一些破綻,但當時連七大世家之一都認可了它們的身份,再加上它們已經聚集了一些支持者,一般人至少不可能公然質疑它們是魔族。而這個時候,它們完全可以通過小路逃亡到混沌虛空之中,而且可以使用非常光明正大的理由:為人類鎮守邊境,以此來迴避一切質疑。但是,它們當時非但沒有就此止步,反而繼續高歌猛進,事後回想起來,有相當一部分都是無用功。所以問題就來了,為什麼它們當時居然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宗主也問:「是啊,為什麼?如果照之前的說法,它們只是想要在新的世界生存下去,根本沒必要做到真聖人的地步。」

    「這個問題,也是聖錄中困擾了它們很久的難題,明明早就可以抽身而退,為什麼要不停地做下去?雖然好處也顯而易見:的確再也沒有人質疑過它們,但是持續付出的也太多了。而這個問題,在這裡得到瞭解答。」

    說著,趙沉露將聖錄翻到中間部分,也是之前讓她瞠目結舌,大為失態的地方。

    「這裡,記錄著聖宗帶領三院七世家統一了大陸,正式建立新秩序的那一天……按照七世家的建議,聖宗舉辦了一場盛大的祭典,以萬千修仙者之力貫穿天地法則,點燃相州大陸的文明之火。在祭典之前,兩頭畫魔全心設計典禮,卻完全沒意識到這種文明之火,對它們意味著什麼。」

    宗主問道:「意味著什麼?」

    「動腦子想一想,這種象徵文明新紀元的文明之火,是誰的文明?是人類文明!集合萬眾之力貫穿天地法則,需要的是天地法則對祭典的認可,而它們作為主持人的真實身份是什麼?偽裝成人類的魔族啊!相州大陸的天地法則有可能承認兩頭魔族是人類文明的火炬手嗎?」

    宗主立刻恍然:「當然不可能!別說是魔族,就算是和人類有一定血緣聯繫的亞人,恐怕也承受不起祭典上的淨化之火——所以當時祭典文獻上才強調,很多立有大功的精怪之流雖然得以被邀請參加,卻不得不被安排在角落位置,以避免受傷。可是兩位先祖,卻是位於火焰的正中央啊!」

    「是啊,它們當時的力量的確獨步天下,卻也沒強到能以個體之力抵禦天地法則,所以,它們是怎麼活下來的?」

    「……難道是祭典存在缺陷?」

    趙沉露說道:「祭典集合了三院七世家以及當時所有修仙界的頭頭腦腦,若是祭典存在缺陷,他們怎麼會不知道?」

    「那……一個毫無缺陷的祭典,點燃的是純淨的人類的文明之火,兩個魔族位於火焰正中,是怎麼活下來的?它們的力量不可能強橫到能鎮壓文明之火吧?」

    「當然不可能,所以在它們恍然意識到自己為自己挖了一個死亡陷阱後,便苦笑著閉目等死,但結果是它們毫髮無損地穿越了火焰。」

    「啊?」宗主完全愣住了。

    毫髮無損地穿越人類文明之火,那也就是意味著……

    「啊,它們已經是不折不扣的人類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 08:01
第89章 人魔之辨

    兩位聖宗的創始人——仙魔大戰中僥倖生存下來的畫魔,在統一相州,點燃文明之火的時候,就是不折不扣的人類了。

    趙沉露的結論,帶來了很漫長的沉默。

    或許是因為在此之前,她從聖錄中解讀出的不可思議的結論實在太多,已經讓聽眾的神經變得麻木,所以這個石破天驚的事實並沒有帶來更多的震撼。

    過了很久,趙沉露見聽眾毫無反應,無奈地搖搖頭,繼續補充道:「你們的反應倒是淡定得很啊,比兩位創始人要淡定多了,當它們意識到自己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中倖存下來,而那又意味著什麼的時候,它們的世界觀都崩潰了。」

    「入侵九州大陸的大部分魔族,都是在母巢中孕育而生的,在蟲卵形態下就被灌輸了魔族的本能,其中關於魔族的自我認知是重中之重,親愛的,咱們當初破滅第一座母巢的時候還破解過魔族的自我認知結構,重點是什麼,你還記得嗎?」

    王九當然記得,關於魔族的記憶,除了與魔皇決戰的部分之外,都還完美無瑕地存在於腦海中。

    魔族在母巢中得到的自我認知,重點包括以下三個問題:我是誰,我來自哪裡,我應該效忠誰。

    其中第一個問題,決定了魔族的位階和本能,作為一個等級壁壘森嚴的種族,魔族的每一個個體都在這個體系中有著明確的位置,其中畫魔就是中等偏下的一種,有著怯戰、苟活等本能,是龐大的魔族體系中的一朵奇葩。

    第二個問題,則決定了魔族的歸屬感,在魔皇誕生之前,魔族通常是沒有歸屬感這個概念的,常年的自相殘殺,讓它們根本不會意識到同族、同鄉意味著什麼。但在魔皇之後,所有的魔族都會被強制灌輸歸屬感,大家同屬魔族,如無必要,不可自相殘殺。

    第三個問題自然是決定了魔族的奮鬥目標,所有的魔族都要將自己的生命乃至一切都奉獻給偉大的魔皇,沿著魔皇所指的風向勇往直前。

    這三個問題,構成了魔族自我認知的核心,然而對於兩頭畫魔來說,當它們從蟲卵中甦醒過來的時候,三個問題就直接崩潰了兩個。

    魔皇戰死,魔族不再有效忠的對象,這直接粉碎了它們的理想和未來。

    魔族接近全滅,母巢也被摧毀,同時時光流逝萬年,過去的一切都物是人非,所以魔族的歸屬感也變得虛無縹緲。

    三大問題中,只有我是誰還牢不可破,但是在祭典之後,就連這一條也不復存在了。

    能夠安然撐過文明之火的洗禮,已經不可能是魔族了。人魔之間的血海深仇,就算一直到天地的盡頭也不會消失,兩頭畫魔從甦醒的那一刻就清晰地感知到了這方天地對魔族的排斥和敵意,然而偏偏就是這樣的天地,卻在祭典上將畫魔視為了自己人……所以,當文明之火逐漸分散到大陸各處,祭典正式結束以後,兩位倖存下來的畫魔,看著四周群聚的人類修仙者,感受著那無數道飽含敬重的熾烈目光,瞬間就感到自己的世界分崩離析。

    「所以……祭典之後,兩位先祖才因為『消耗過劇』,閉關數月不出?」

    宗主的聲音滿是干澀:「祭典之前,所有人都以為新的世界裡,聖宗將會大權獨攬,配合三院形成絕對的權力中心,但是幾個月的空窗期,卻讓聖宗的權力大量流失,三院院長不得不主動挑起重擔,並將一部分權力下放給世家宗門……後來我們都分析是兩位先祖刻意分散了權力以避免腐化,但是現在來看,恐怕只是在消化由魔轉人的奇蹟吧。」

    趙沉露說道:「是的,這部分記載也是整本聖錄中最為情緒化和模糊不清的部分,它們在祭典之後,就閉關不出,不斷以各種方式來確認自己的身份,尋找新的自我認知。理論上,魔族與人類是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對立的兩種生物,不可能完成互相轉化——單單生理結構上就存在諸多決定性的不同。而它們之前雖然對自己做過改造,以儘量逼真地模仿人類,但改造的只是外在,內在核心依然是魔族,至少畫魔的扁平心臟是無法更改的……」

    宗主問道:「那實際上呢?」

    趙沉露笑了笑:「你猜呢?」

    「這我怎麼可能猜得到,你對這本聖錄的解讀,已經把我的常識也粉碎得七七八八了,接下來發生什麼我都可以接受了。」

    趙沉露說道:「哎呀,這麼快就進入麻木期了?略微掃興啊。好吧,我就直接說了吧,從它們的結論來看,情況是一半一半,一方面,在長期偽裝人類的過程中,它們的身體結構也發生了極大的變異,和標準意義上的魔族有了極大的不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在一個沒有魔皇,沒有母巢,天地法則處處壓制魔族的地方生活上幾十上百年,身體結構不可能沒有變異,例如畫魔最典型的扁平心臟,就呈現出了膨脹立體化的趨勢。而根據它們本人的分析,這是因為缺少母巢的直接供給、同時扮演聖人角色的時候又無法以大肆殺戮來補充能量,導致畫魔的新陳代謝長期紊亂的結果。而它們的各種變化,幾乎無一例外是在向人類靠攏。而這一點,根據分析得出的原因,在於相州大陸的天地法則獨寵人類,所以為了適應天地法則,生物必然會向著人類的方向進化。」

    宗主問道:「但即便如此,它們依然不能算是人類吧?」

    「那就要看你如何定義人類二字了,什麼樣的生物才算是人類?兩隻眼,一張嘴巴?那麼修仙者中開了天目的,修了多舌言靈的,就都被開除人籍了。對於凡人,我們還能在生物層面給出一個相對準確的定義,但是到了修仙者層面,我們已經很難準確定義人類一詞了,所以,我們憑什麼才能說它們不是人類呢?它們哪一點不屬於人類了?」

    宗主頓時語塞。

    其實類似的問題,在人類社會早有爭論,換成一般人類倒也罷了,但是到了修仙者層面,生理結構的差異之大,很多時候已經遠遠超過了人類和其他生物之間的差異。身形龐大的修仙者,可以將肉身打造成是十幾米高的小山,而反過來自然也有身高不過半米的矮人。至於內部器官更是五花八門,甚至有許多修士都煉成了原創器官,經脈循環、周身竅穴都和其他修仙者有極大的差異。

    這種情況下,人類一詞,範疇就未免太大了,所以一般來說,對人類的定義,就只能追本溯源,根據修仙者在踏足仙道之前的情況,來判斷他是否屬於人類。

    但這其實同樣存在問題,因為有些血脈延續超過千年的世家宗門,在幾十代人的努力後,生來就已經和尋常人類有了本質區別,生理差異同樣大過了人類和其他生物,難道說要將這些千年世家也開除人籍?

    所以實際上對人類的定義,目前根本就是一筆糊塗賬,只不過再怎麼糊塗,兩頭畫魔被當成人族,也實在是……

    趙沉露說道:「實際上,如何定義人類,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標準,或許在很多人看來,魔族與人類是絕對不可兼容的兩面,但對於當時的相州大陸來說,再沒有人比那兩位魔族更像是人類了,無論它們體內擁有怎樣的器官,卸下偽裝後擁有怎樣的外表,都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它們做了什麼,改變了什麼。」

    宗主澀聲說道:「或許就算沒有它們,也會有其他人……」

    「那麼就是其他人得到大陸的恩寵唄,天地法則不會在乎動機和可能性,只會看重結果,而從結果來看,一手打造人類文明新時代的正是兩位魔族,所以承認它們的人類身份,也是理所當然的。就好像沈城那邊將一些積極融入人類社會的精怪之流也視為同類一般,做出了貢獻,就應當給予其獎勵,這是最基本的規則,人類文明正是建立在這樣的回饋機制之上。」

    趙沉露頓了頓,又說道:「而且從聖錄中的記載來看,當祭典完成以後,接受了文明之火的洗禮,兩位原魔族就已經欲罷不能了,他們在閉關數月以後,確定了一件事,雖然自己的身體結構,還維持了部分魔族特徵,但長此以往,只會越來越趨近於人類,文明之火對他們的洗禮既是認可也是約束,約束著它們永遠也無法回歸魔族的生活。」

    宗主沉默了很久,說道:「這種約束,何嘗不是一件好事,魔族已經滅亡,人類的文明開始崛起,它們作為人類文明的聖人,難道不好過作一個中位的魔族?」

    趙沉露笑道:「老頭,你也算是當代聖人了,怎麼還會問出這麼沒水平的問題,換了你,易地而處,你能理直氣壯地去做人類的聖人麼?畫魔雖然天性膽怯懦弱,但畢竟是魔皇親手打造的魔族,基本的忠誠還是有的。」

    「但現在它們能夠效忠的對象已經不存在了。」

    趙沉露說道:「因為誰而不存在的?這可是更勝殺父之仇的血海深仇啊,換了是你,你難道能因為自己的父母不在人世,人死不可復生,就對滅門的仇人笑臉相迎嗎?」

    當然是做不到的,就算畫魔是魔族中出了名的膽小種族,畢竟也是做不到的。

    趙沉露說道:「如果說之前偽裝聖人,是為了生存迫不得已,可以勉強解釋成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或者忍辱負重臥薪嘗膽,但是之後的事情已經沒法解釋了,人類文明之火給它們的認可,是一種連畫魔都難以承受的嘲諷。」

    宗主問道:「但是……按照歷史記載,聖宗成立以後,他們又兢兢業業地主持了幾十年工作,這期間它們到底是怎麼想的?既然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偏離了魔族的立場,至少……有挽回的方法吧,以它們當時的能量,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讓人類的文明進程走入歧途,最差也可以選擇隱世不出,不至於親手幫助仇敵重建文明。」

    趙沉露仰起頭,考慮了一番,說道:「一般來說的確如此,在聖錄中,它們也多次考慮過這一點,但是每當它們想要抽身而退的時候,總會有事情找上門來,要麼是某些世家開荒遇到困難,要麼是宗門內鬥,矛盾無法調和,總之都要宗主親自出面處理。而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它們總是不知不覺地就忘記了自己的初衷。一直到事情被它們圓滿地處理完成,它們才會回到萬相園捶胸頓足,追悔莫及。」

    「這是文明之火對它們的……詛咒麼?」

    「在聖錄裡,它們一直是這麼總結的,將自己的窘境歸咎於這片大陸對魔族的懲罰和詛咒,但實際上,燃血文早已經暴露了它們的真實想法,每當人類面臨極大的困境時,那種發自內心的憂慮是無法作偽的。」趙沉露蘇或者,又翻到聖錄後半部分的某頁,「飛燕山山崩,兩個拓荒團隊同時深陷深淵,兩位宗主率眾營救,歷時七天,終於在絕境中將人救了出來。這件事在正文裡只是寥寥數語,然而燃血文中卻清楚地記錄著它們當時彆扭之極的憂慮和急切。」

    宗主看不懂燃血文,但也能想像出當時的情形。

    如果不是真的對人類有著發自內心的關懷,那兩位魔族先祖不可能得到天下所有人的由衷認可。

    「但是,為什麼它們會由衷地擔心人類的安危?這種心性的扭曲,是被外界影響了嗎?」

    趙沉露說道:「不清楚,有可能是天地法則的抑制力使然,有可能是它們在最初偽裝人類的時候,對自己的改造做得過了頭,當然更有可能是因為……魔族在失去魔皇以後,就已經失去了能夠凝聚萬眾的立場,魔族會不知不覺地隨波逐流吧。就好像你養條狗養的久了也會生感情一樣,那兩頭魔族也情難自禁了吧。」

    「情難自禁,魔族麼?」宗主苦笑,「難以置信。」

    這個時候,王九也開口了。

    「魔族的確擁有感情,只不過個體感情會完全屈從於魔皇的指示,以及殺戮的本能……仙魔大戰之後,魔皇戰死,再沒有人給魔族下達任何指令,魔族自然就會恢復最初時候的混沌天性,偏偏畫魔又是萬千魔族中,殺性最淡,求生慾望最強的一種。而求生慾望強力的種族,感情總是會更豐富一些。」

    「是這樣的,所以,該說是陰差陽錯呢,還是冥冥之中有種力量促使這一切發生了呢,總之,聖宗創始人的故事,差不多就到這裡了,後面發生的事情,你應該也知道了。」

    宗主點點頭,示意的確無需贅述。

    兩位初代宗主,在漫長的歲月之後,終於在大陸風平浪靜的時候選擇了遠走洪荒。

    它們前往了金雲頂,找到了曾經的人類文明遺址戰神殿,看到了同族的屍體,然後留下了那個震撼人心的恨字。

    「原來如此,那個恨字,是要這麼解釋的……身為魔族,卻成了人族的聖人,究其一生都沒找到自己的歸宿,生命的盡頭卻是結束在充斥同胞屍體的戰神殿中……這般經歷,怎一個恨字了得。」

    「以上,就是兩位聖宗創始人的故事,這一趟,還真是不虛此行。」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 19:04
第90章 已經沒有什麼可以信任的了

    2018年6月8日

    合上聖錄,趙沉露輕吐了一口氣息,然後忽然被窗外投來的一抹光亮照得有些不舒服,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來到了第二天。

    他們三人在房間裡解讀燃血文,不知不覺已是一夜過去。兩千年前的歷史真相,讓人恍惚間忘了時間。

    「故事就是這樣,兩位,有什麼感想?」

    宗主張了張嘴巴,卻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搖搖頭,表示自己已經無話可說。

    「親愛的,你呢?」趙沉露問著,同時目光牢牢鎖定在王九身上。

    雖然眼前的王九隻是劍靈以幻劍術投影出的本相,但王九生性真摯,並不會因為投影而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他的想法都是明白寫在臉上的。

    趙沉露從王九的表情中,已經讀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她必須再做一次確認。

    「親愛的,你怎麼想?」

    王九沉吟不語。

    這實在是前所未有的複雜局面,而他一向不擅長處理這種複雜負面。

    從真正擁有完美的生命開始,毀滅魔族就成為了刻印在魂魄深處的本能,凌駕於其他一切本能之上。

    畢竟,歸根結底,天外神劍的誕生就是為了消滅魔族,保全九州大陸。人類是為了生存下來,才將大陸的資源精華集中在一起,用於血祭召喚。如果只是為了追求所謂仙道的至高境界,人類才不捨得用出血本。

    而在誕生之後,王九面對的局面也一向是簡單明了,魔族在前,人類在後,所以他只要一往無前。

    可現在局面卻複雜地有些離奇了,構築這個新世界文明的創始者,正是他的死敵魔族,而這兩頭畫魔,卻得到了這片天地的認可。

    如果是仙魔大戰時期,任何給予魔族便利,在對待魔族問題上態度游移不定的,都可以直接劃到敵人那一欄去,當時的局面就是這麼你死我活的二分法,處理起來也是簡單明快,非常適合王九這種喜歡一劍兩分的性子。

    但是現在,局面已經沒法再做簡單的一劍兩分了。

    究竟該如何對待魔族?如果按照九州時代的規則,那麼王九現在要做的就很簡單了:竭盡全力恢復劍世界的繁榮,讓自己盡快擁有毀天滅地的力量,然後橫掃劍鋒,將這構築在魔族之手上的人類文明掃蕩殆盡。

    是的,這是一種非常理性的判斷。

    儘管現在的相州文明看起來已經有了三四分九州時代的影子,而且表現的生機勃勃,前途無量,彷彿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積累,就一定能夠重振人類文明的榮光……但歸根結底,這是拜魔族所賜,而且考慮到相州大陸的形成,是基於被魔族污染過的土地,與魔族有關的法則遍佈天地之間,作為斬魔之劍,將這一切都破滅殆盡也是無可厚非的。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因為這直接違背了天外神劍的另一項本能:保護人類。哪怕今天的人類文明是被污染過的,不再純淨的文明,但主體部分畢竟還是人類。

    而且,現在的王九,也處於一種自我懷疑的階段。

    當年的天外神劍,之所以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它擁有至高無上的力量,但現在的天外神劍,是否還具有昔日那般無可抵禦的鋒芒?顯然沒有了。

    甚至連基本的辨識魔族的能力,都已經不再絕對。被他高度信賴的指魔劍,已經多次辜負了主人的期待,甚至在最後一刻的解體,都沒能發現近在咫尺的魔族。

    這樣的天外神劍,是否還具有斬妖除魔的資格?

    「親愛的,你顧慮太多了,也罷,這本來也不是能夠當機立斷的事。」趙沉露非常體貼地看出了王九此時的考慮,立刻開口打斷了他的思考,「先休息兩天再做結論吧。」

    王九轉過頭,看著趙沉露,清晰地看出了她目光中的一抹閃爍。

    「不必了,關於魔族的問題,無論多麼艱難複雜,從來不需要休息兩天再做結論。」

    趙沉露的笑容微微有些苦澀:「是啊,是我疏忽了。」

    恍惚間,趙沉露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名為趙月鳴的人生之中。

    仙魔大戰時期,這樣的對話曾經發生過。

    面對某個難解的問題時,天外神劍和九仙尊的偶爾也會意見相左,九仙尊,包括商斕妃和趙月鳴這兩個最堅定的支持者,都認為應該先緩下步子,從長計議,天外神劍卻執意進取,不顧前方就是龍潭虎穴。

    而每當這樣的爭執發生,最終的結果都一定是天外神劍的勝利。

    「那麼,親愛的,你的結論是什麼?」

    王九說道:「我要開始磨劍了。」

    「……磨劍啊。」趙沉露略微有些意外,但很快就點了點頭,「需要什麼?」

    「什麼也不需要,這是我的本分。」

    說完,王九便轉身離開了房間。

    趙沉露在背後目送神劍遠去,微微嘆了口氣。

    宗主在旁邊聽得有些不明所以,問道:「磨劍?」

    趙沉露說道:「字面意思,劍刃鈍了,需要磨礪,所以他去磨劍了。」

    這番解釋讓宗主更加莫名其妙,只好安靜地等待趙沉露進一步解釋。

    「放心,這還不算最壞的局面,我原本以為他的反應會更加激烈一些,嗯,如果是過去的他,我們現在所有人都要小心了。」

    「小心什麼?」

    「小心他把我們都淨化掉。」趙沉露說到這裡,笑容上臉,「好在只是磨劍,局面看來還不算太糟。」

    「這……」宗主聽得越發困惑不解,「你的意思是,因為相州大陸的文明是魔族一手建立,所以他要將整個相州文明都毀掉?這不可能吧!?」

    「為什麼不可能?」趙沉露說道,「就連我剛剛都有了一絲衝動。」

    「喂!?」宗主立刻站起身來,「你腦子不清醒了?!」

    「你才腦子不清醒。」趙沉露揮揮手示意宗主坐下,「我要真的想殺你,剛剛早就趁你防備不足的時候動手了,你我實力雖然相差不多,但我真要傾盡全力殺你,你是活不下來的。而你死以後,萬相園裡再沒有人能擋我……算了,反正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親愛的既然都決定磨劍,就證明局面並沒到最惡劣的時候,咱們還是可以一起吃飯喝酒的好朋友。」

    說完,見宗主依然站直了身子,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趙沉露只好解釋道:「你沒有參與過仙魔大戰,所以無法理解我們的很多判斷,但客觀來說,這種當機立斷的態度是必須要有的。魔族不留戰俘,但不意味著它們不會利用人類的弱點,你聽說過魔化病麼?被魔族的力量污染過的人類,從外表看去,基本沒有變化,依然保留著人類的形態,甚至保留著之前的記憶和思維,但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發病,對四周的一切進行無差別攻擊,如果被限制了行為能力,那就乾脆自爆,威力相當驚人……對於這種魔化病,一直到戰爭末期都沒有足夠好的治療手段,甚至沒有真正意義的痊癒者,一旦染病,最好的方法就是手起刀落給他一個痛快,不然的話只會牽累其他所有人。」

    宗主聽到這裡,結合萬相園中殘留的一些洪荒碎片,大致理解了趙沉露所說的殘酷場面。

    「但是,魔化病只是個體情況,如果涉及到太多人……」

    趙沉露打斷道:「魔化病是傳染病,傳播渠道是已知的一切渠道!兩人只要相距在百米之內,沒有抗魔法寶就很可能中招!而從感染到成為成熟的宿主,只需要一兩個小時時間……所以你知道我們當時面臨的是什麼局面?第一封告知有疑似魔化病患者的急報剛剛發來,第二封告知某地全境淪陷的噩耗就緊隨而至!兩者發生的時間差不到半天,而兩封急報的傳遞渠道不同,造成書信傳來的時間是同時,根本就沒給我們反應的時間。所以,換了是你,你要怎麼對待魔化病人?」

    宗主無言以對,這種情況下,斬草除根是唯一的辦法。

    「而現在來看,某種意義上說,相州大陸正是一個魔化病人。」

    「誇張了。」宗主說道,「雖然不可否認,這片大陸的一切都與魔族有關,但我們並沒有因此失去人類的自我……」

    「每一個魔化病人在病發之前都是這麼以為的,他們的表現也的確和正常人毫無區別。所以當我們斬草除根的時候,就彷彿是在屠殺自己人。」趙沉露說著,面上浮現出極度厭惡的表情,「所以每次執行這種斬草除根的任務,都只能拜託我們這些熟練工。」

    聽完了這些,宗主的確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了,見識和經歷的差別,讓他沒有辦法真正理解九州時代的一些做法。

    「但是,劍靈前輩認為事情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趙沉露說道:「是的,從他剛剛的反應來看,並沒有將相州大陸當作魔化病人,只是有這個嫌疑而已。而我們雖然對魔化病手下不留情,卻畢竟不是不問青紅皂白。」

    「但是磨劍又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當疑似病患發病的時候,我們能立刻斬草除根。」趙沉露說道,「現在的天外神劍並沒有恢復鼎盛時期的力量,所以才要去磨礪劍鋒。」

    宗主不由緊張了一下:「會不會是他認為自己現在的力量還不夠強,不足以斬草除根,而等他磨礪之後……」

    趙沉露說道:「兩回事,他的力量的確還不夠強,但涉及魔化病,一定不能等到你準備萬全,因為那個時候對手一定已經膨脹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而且夜長夢多,天知道魔族還有什麼手段。所以,就算力量不足,該出手的時候也一定會出手。何況,若是天外神劍真的將相州大陸視為敵人,以他現在的力量,也足夠毀滅世界了……呵,別不相信,天外神劍到了必須的時候,是可以通過血祭活人來強化自身的。他雖然現在還敵不過一些最強大的修仙者,但只要潛伏起來,殺上幾千幾萬人,就能在極短的時間裡迅速恢復力量。」

    聽到這裡,宗主簡直不寒而慄:「殺上幾千幾萬人……」

    「那曾經是仙魔大戰的最終方案,天外神劍雖然出世的那一刻就所向披靡,但沒有和魔皇正面決戰以前,我們誰也不能保證它的力量就足以壓倒那個破滅了萬界的大魔頭,所以,當事情真的到了絕境的時候,比起所有人一起送命,以犧牲換取勝利才更為明智。不過,好在事情沒有走到那一步。所以,感到慶幸吧,他甦醒以後,儘管也很想要恢復劍世界的榮光,卻從來沒有考慮過以人類為代價,一絲一毫都沒有考慮過……不然的話,就算專門去殺一些罪大惡極之人,也能加快恢復進程的。不過那也就意味著,在他眼中,這片大陸上的居民,並不是值得他守護的人類了。」

    說完,趙沉露也站起身來:「但是也不能太過於樂觀,天外神劍決定磨礪劍鋒,就意味著他認為這個世界上還存在需要他全力以赴的風險。而這個風險既然需要天外神劍都這麼認真應對,我們如果大意的話,會死無葬身之地。」

    嚇唬完了宗主,趙沉露離開了萬相園,快步趕上了前面沒走遠的天外神劍。

    「親愛的,情況並沒有那麼糟吧?你已經確實感受到了什麼威脅嗎?」

    對於磨劍的決定,趙沉露其實也有些意外。

    雖然聖錄中的發現的確有些驚天動地,但畢竟也是兩千年前的歷史了,總不能因為過去的歷史,徹底否定現在的和平啊。

    何況聖宗的創始人雖然是魔族,但那兩位魔族其實並沒有留下太多東西。

    按照聖錄後半部分的文字,它們在意識到自己被人類世界深刻同化之後,的確在努力維持著自己身為魔族的立場,包括編寫迷天卷也就是魔文詞典,也包括努力產下魔族的後代,以傳播魔族血脈。

    關於這一點,其實又是一個新的故事,過程相當精彩,但再精彩的過程也沒能改變結果,魔族的血脈在歷經數百年的苟續之後,終於徹底斷絕,隱藏在聖宗中的魔族文化,也失去了實際意義。

    現在的相州大陸,是純粹的人類文明,雖然還有些稚嫩,卻生機勃勃。外部環境方面,混沌虛空中雖然有數之不盡的魔精,以及未知的其它生物,但至少在可見的範圍內,並沒有能夠威脅到人類文明的概念存在。

    「磨劍,並不是因為感知到了確定的威脅。」王九開口說道,「而是感知到了我身上確實存在的缺陷,沉睡之後,我已經不再是之前的我了。」

    趙沉露皺起眉頭,說道:「因為指魔劍的失靈,你就對自我產生了懷疑?親愛的,你不至於這麼脆弱吧?」

    王九解釋道:「這是必要的謹慎,試想一下如果是在仙魔大戰的戰場上,指魔劍忽然失靈,你要我如何應對?」

    趙沉露頓時啞然,如果真的在實戰中出現這種事情,就算是身經百戰的九仙尊也不可避免要陷入恐慌,然後第一時間歸隊修整。

    「但是……」趙沉露爭辯道,」也沒必要直接進入磨劍階段吧?一旦開始磨劍,生人勿近,而且以現在的相州環境,誰也說不準什麼才能磨礪完成。我好不容易才和你重逢,不想再守活寡了。」

    對於這種有些違背理性的感性要求,王九此時也已經學會了認真對待,考慮了一番後,說道:「你如果無法忍受寂寞,可以考慮將自己冰封起來,當我甦醒的時候你再醒來,就可以迴避掉期間的漫長歲月。」

    「……謝謝你為我考慮,不過冰戀還是作為備用計畫吧,也就是說,磨劍的決定不會撤回了?」

    王九說道:「除非你能給我一個撤回的理由。聖錄上的記載,直接打破了我在指認魔族上的權威性,現在我已經沒有辦法確保魔族的滅絕,甚至……沒有辦法確保魔皇的死。」

    魔皇二字,終於讓趙沉露有了不寒而慄的感覺。

    「親愛的,如果魔皇不死,死的就是你啊!」

    「常理來說的確如此,在那種烈度的戰鬥中,不存在平局,哪怕只剩下最後一口氣,我們都會用於絞殺對手,我活著就意味著魔皇的死,但這只是基於常理的推論,現實並沒有拘泥常理,就連聖宗的創始人都可以是魔族,再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趙沉露說道:「那也只是存在可能性,不至於為此……」

    「只要有一絲一毫的可能,就值得全力以赴的應對,這是我生來的使命。」王九認真說道,「對於一般人而言,這種與世隔絕的磨礪是一種折磨,但對我而言這卻是本來的日常,相反,人與人之間的交際,才更像是折磨。」

    「……」

    「我擁有高達9點的智力指數,在當年的九州大陸,乃至已知的所有世界裡,也只有一人有可能凌駕我之上,但這份智力並沒有適用在人情世故上,在處理人情問題上,我甚至有可能不如沈輕茗。」

    「突如其來的名字,讓你我之間的對話變得有些喜感了。」

    王九卻沒有歡喜的意思:「勉強我去做不擅長的事情,就是一種折磨,所以我寧肯為了可能發生的風險,去做我擅長的事。只要我能盡快回覆力量,哪怕魔皇重生,我也可以再殺一次。」

    說到這個地步,趙沉露是真的無話可說了,但是要她就這麼放任天外神劍離開,一個人前往一個不知名的偏僻區域,陷入沉睡一般的磨礪之中,總是心有不捨。

    「對了,最後……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笑話?」王九終於停下了腳步,反過頭看向趙沉露。

    趙沉露說道:「還記得剛剛咱們翻看的聖錄麼,有一部分因為不是重點所以被我跳過去了,你也沒來得及細看,但內容其實非常好玩。那兩頭畫魔,也就是聖宗的創始人,在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類文明嚴重污染後,居然產生了和人類一樣的想法:將希望寄託在下一代。也就是說,有了生殖繁衍的需要,說真的,魔族想要生殖繁衍,這可是比你這天外神劍想要生殖繁衍還更加不可思議所以看完這一段後,我才更堅定了要和你結合的決心,就連魔族都做到的事情,沒道理我這個戰勝過魔族的九仙尊做不到。」

    王九自動略過了無關緊要的部分,捕捉到了重點:「那兩頭魔族的確實現了生殖繁衍?」

    「是的,用了很漫長的時間,最終實現了這個奇蹟。」

    的確是不折不扣的奇蹟,因為畫魔根本就不是有性生殖的生物,它們是通過魔族的母巢統一完成繁衍的,是由蟲卵異化而來這種繁殖方式,還是魔皇親手設計出來的也就是說,畫魔的個體根本不具備生殖功能。

    但是,在一個沒有魔族母巢的相州大陸上,兩個沒有生殖能力的魔族,卻實現了生殖繁衍,留下了自己的血裔後代。

    「說到這裡,是不是感覺很有些隔壁老王的意思了?」趙沉露笑了笑,「現在看來,那兩頭畫魔真的是非常了不起,它們一邊扮演人類世界的聖人,幫助新生的文明蹣跚行走,一邊又在百忙之中,秘密進行了諸多試驗,深入洞悉人類和自身的奧秘,終於從理論上找到了一條與人類結合產下了後代的道路,而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找到一個願意配合它們偉大計畫,為它們產下子嗣的女性。」

    「這一步,它們一直卡到死也沒有突破,想要完成生殖繁衍的計畫,不光需要配合的女性有著極佳的身體素質,能夠承受複雜而嚴苛的改造,更重要的是心靈上的契合,要作為人類接受魔族的延續。這樣的人,可以說根本不可能存在,就算存在,以它們當時的條件也找不到,所以它們最後想到了一個沒辦法的辦法,親愛的,你能猜到嗎?」

    王九說道:「一般而言,當生殖繁衍的需求,無法通過他人的配合來滿足時,就只能自力更生了。」

    「哈哈哈,你果然是魔族問題的專家,一下子就猜到了真相,沒錯,它們最終被逼無奈,自行分飾男女,完成了繁衍。其實細想一下,這一切簡直順理成章,畫魔沒有性別之分,人類的男女在它們看來都是一樣的,而為了完美地偽裝成人類,他們早已經將自己的肉身結構進行了大幅度的改造,後面更是加裝了延續後代的功能。所以到了無可奈何的時候,只要稍微調整肉身上的性別,自行交合,其實就比和人類女性交合還要更適宜一些,畢竟魔族和魔族交合後代的魔族,血統也更為純粹……所以後來史書上記載的,所謂隱藏在陰影中的,兩位聖宗創始人的妻子們,其實根本就不存在,他們自行交合,生下了兩隻魔崽子,而通過這種方式誕生的後代,已經和畫魔有了本質的區別,他們更像是人類,魔族的特徵被牢牢隱藏在血脈深處,必須通過特殊的儀式才能略微喚醒沒錯,就是聖宗十大仙術中的永望。此外,他們還能通過正常方式和人類結合,不需要再去尋找條件苛刻的結合對象。但是很可惜,這兩頭魔族傾盡全力保留下來的血脈,最終還是斷絕了。」

    這一長串的故事說道最後,終於讓王九提起了一點點興趣。

    「為什麼?」

    趙沉露撇了撇嘴,露出一個很是不懷好意的嘲諷笑容。

    「因為他們的後人找不到對象。」
V123210 發表於 2018-8-5 00:21
第91章 這是奇蹟!

    魔族的血脈,因為子孫後代的無能,斷絕於數百年後,然而另一方面,這個結局卻是從一開始就已經注定的。

    兩頭畫魔無法通過任何公開的方式,將自己的身份和魔族的文化留給下一代,身為相州大陸的第一代聖人,畫魔的生活嚴重缺乏秘密,它們的一舉一動都會落在很多人的眼裡,所以就連自行分配男女性別,產下子嗣,都是冒著極大的風險才勉強完成的,根本沒有餘力再養育出心懷魔族的子女小孩子畢竟不可能藏住秘密。

    所以關於魔族的一切,都只能拐彎抹角地保留下來,例如十大仙術的永望,以及迷天卷中可以激發魔族本能的魔文……只有當繼承者擁有足夠的理性和力量的時候,才會逐漸喚醒體內的本能。

    然而這種本能的喚醒,對於一個成年人來說,毫無疑問是外來之物,一個接受了多年人類正統教育,以聖人為奮鬥目標的人,突然得知自己體內有魔族血統,是曾經的人類生死大敵,會作出什麼反應?

    立刻拋下過去幾十年的堅持,化身為魔族領袖?

    還是壓抑住本能,就當一切都沒發生過?

    這兩種選擇,根本沒有比較的必要。

    而在歷經幾代人的壓抑之後,初代煞費苦心保留下來的傳承,基本只剩下了象徵意義,後世魔族血脈的繼承者,早就失去了繼續傳承血脈的使命感,他們已經太過成功的融入人類社會,以人類文明的聖人、守護者自居,完全沒有興趣為魔族奮鬥,所以魔族血脈的傳承,自然也不會列入首要考量。

    而失去了這份使命感後,繁衍生息對於幾任宗主來說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繁衍只會建立在婚姻的基礎上,婚姻則必然建立在戀愛的基礎上,而戀愛……實在太難了。

    無論多麼強大的個體,在戀愛問題上其實都是平等的,因為戀愛本身就是一場平等的追逐遊戲,強大的個體會追逐強大的異性,那麼需要面對的困難就不比弱小的個體要少。所以哪怕是權勢滔天的大人物,一樣有可能品嚐到失戀的苦澀,那種滋味,和螻蟻之民們口中咀嚼的苦澀並無區別。

    當然,和螻蟻之民不同的是,權貴們在失戀的時候,不必獨自躲在房間裡,蜷縮著用劣質酒精來陣痛,大人物們失戀以後,可以輕而易舉地找上幾十上百個漂亮的異性,用連綿不斷的高潮來麻痺自己。

    回歸正題,正因為戀愛的平等性,兩位魔族先祖大費周折保存下來的魔族血脈,終於還是在幾百年後斷絕了。迷天卷的文字成了天書,十大仙術中的永望也成了意義不明的儀式。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的後人實在找不到對象。

    或者準確一點地說,是他們的後人放棄了戀愛和婚姻,進而放棄了生殖繁衍。

    兩位創始人留下的體內隱藏的魔族血脈,雖然沒有影響他們的外在,卻始終影響著他們的心靈,這種影響沒有讓他們變得和魔族一般嗜血好殺,而是讓他們變得疏遠人類,對待一切問題,都只能以一種詭異的客觀心態來看待。這種心態幫助他們在聖宗宗主的位置上,做得比先祖更為優秀人類對於領袖的要求,總是會隨著世代更替越發嚴苛,所以任何一個王朝都是開國元勛最優秀,後繼者越發無能。但聖宗的前幾任宗主,卻繼承了先祖的聲望,讓聖宗的地位維繫不倒。

    但魔族的血脈卻徹底倒掉了,繼創始人之後的幾代宗主,無論是才學還是見個人魅力都無可挑剔,對於絕大多數相州大陸上的人類而言,他們都是最理想的領袖。

    卻完全不是最理想的伴侶,在他們活躍的時候,有過不計其數的修士無分男女嘗試和他們建立工作關係以外的聯繫,但每一次都以絕望告終。這些站在相州大陸最巔峰的修仙者,彷彿是祭獻了自己的戀愛能力來換取卓越的工作能力,每一次私下裡相處都能說出足堪載入史冊的名句。

    「宗,宗主大人,我喜歡你!」

    「嗯,我也喜歡自己。」

    ……

    「宗主大人,我,我其實仰慕你很久了,雖然這麼說有些踰越,但我還是希望能和您建立更加親密的聯繫。」

    「明白了,正好我房間裡的衣服已經堆積了幾天沒洗了,你去幫我洗了吧。」

    ……

    「宗主大人,我愛你,請和我結婚!」

    「請排隊謝謝。」

    ……

    「宗主大人,我……」

    「對不起,我是一個好人,理應找到更好的配偶。」

    ……

    諸如此類的對話,如果編輯起來,簡直可以寫一本鋼鐵直男是怎樣煉成的血淚卷,無論如何,在這樣頑強的精神支持下,魔族兩位創始人苦心孤詣,甚至血淚千行才延續下來的魔族血脈,終於是徹底斷絕了。

    「這個故事,你感覺怎麼樣?」說著,趙沉露眨著眼睛,有期待的目光看著王九。

    王九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難得的,我在那幾頭魔族身上找到了一絲共鳴……」

    「我靠!」趙沉露臉色頓時一變,「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好不好!你跟魔族可是不共戴天之敵,不要在魔族身上找共鳴啊!而且我講這個故事也不是向你宣傳絕後的好處的!我是想說,你有沒有意識到,這個故事裡,魔族滅絕是為了什麼?」

    王九說道:「你想說成是為了什麼?」

    趙沉露說道:「雖然魔族絕後這個結果,有很大一部分是從開局就注定下來的,但真正讓魔族絕後的,是人類文明。」

    「人類文明?」趙沉露的這個結論,倒是稍微出乎了王九的意料,因為在整個故事中,人類文明可是一直都被魔族蒙在鼓裡,自始至終都沒有發現那個高高在上的聖人,其實背負著不可見人的大秘密。

    「即便被蒙在鼓裡,但最終讓魔族絕後的依然是人類文明,親愛的你仔細想想,後來的幾任聖宗宗主,雖然不會主動去當什麼魔族領袖,但他們也不會主動斷絕體內的血脈傳承,魔族血統對他們來說既不是敵人也不是朋友,而是一份生來就會背負的原罪。最終斷絕這份血脈的,是他們在人類文明中遭遇的戀愛困難,在人類文明中,哪怕你站在相州大陸之巔,該找不到對象還是找不到對象,畢竟並不是每一個時代都有像我這樣為愛情而痴狂的好女人。而那幾位聖人受人類文明影響過深,找不到對象就不生孩子,最終魔族血脈就這麼徹底斷絕了,這難道不是人類文明的影響使然嗎?」

    「所以呢?」

    趙沉露說道:「所以,千萬不要低估人類文明的力量,這種力量甚至能在潛移默化中就讓魔族斷子絕孫!親愛的,很多事情沒必要獨自去背負的。當年九州仙魔大戰,你也是擁有了我們九個人的幫助,才真正實現了所向披靡,甚至你的誕生就是人類文明的一次奇蹟,這個文明雖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但也有這樣那樣的強大,當你決定避開所有人獨自奮戰的時候,其實也等於是在拒絕一個強大的助力。」

    趙沉露的這一番勸說,卻是真正打動了王九。

    的確,人類文明雖然存在太多的不足之處,卻無可否認這依然是個光輝燦爛的文明,哪怕是新生的相州文明,稚嫩中也已經隱含了無限的生機。

    避開人類文明,獨自磨礪劍鋒,固然可以避開很多不必要的滋擾,卻也會失去人類文明的助力,這樣一算,得失還真有些難說。

    「所以暫時放下隱世的計畫吧,這個世界還有很多美好等待你去發掘呢。」趙沉露說著,用力挺了挺胸,向王九展示著身體曲線的美好。

    而王九在漫長的思考後,終於點了點頭。

    「好。」

    他決定信任一次人類文明,因為比起人類文明,這個時候真正不可信賴的,其實是他自己。

    是他自己失去了指認魔族的能力,失去了判斷是非的神通,如果他還能像九州時代一樣,劍鋒所指,所向披靡,那麼根本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事,無論相州大陸的文明創始者是誰,只要判斷出這個文明是否有害,殺與不殺,無非是兩個選擇而已。

    生而為劍,王九最擅長的就是這種二選一。

    問題是他眼下失去了二選一的餘裕,才導致局面變得複雜化,兩千年前的魔族,幽冥海深處糾纏的時空亂流,混沌虛空中存在的無盡魔精,都讓天外神劍看到了威脅的存在。

    如果換做是九州時代的天外神劍,絕對不至於將這些事情視為威脅,除非魔皇以全盛姿態復活,否則就算是魔族的萬界軍團重生,也擋不住滅世之劍。

    是天外神劍的虛弱,使得相州大陸彷彿千瘡百孔,所以他才會想到磨劍,只要將自身磨礪到巔峰時期,那麼無論出現什麼異常情況,他都能處理地遊刃有餘。

    可趙沉露的這番建議,卻又讓王九改了主意。

    哪怕是磨礪劍鋒,也沒必要遠遠避開人類文明,這個似乎被魔族污染過的文明,至少還保存著人類文明應有的奇蹟創造力,在人類文明中汲取力量,或許也能收穫奇效。

    奇蹟很快就降臨了。

    就在趙沉露絞盡腦汁,以超越自身極限的完美發揮說服了王九放棄磨劍計畫的三天後,遠在幽冥海岸的研究所,也收穫到了第一份研究成果。

    這份成果來得比任何人的預期都要快,甚至超出了研究員們事前最樂觀的預期,就彷彿是夢境一般順利地難以置信。

    但是,最終掌握在他們手中的成品,卻又貨真價實地擁有著神奇的功效。

    從幽冥海深海區域提取的樣本中,青蓮書院的修士們,成功找到了無相劍院天才劍修小白的天賦之源,並順利實現了對這份源泉的複製。

    雖然複製的成本不菲,但只要提供足夠的素材,他們就能遠遠不斷地製造一種讓人瞬間成為劍道奇才的藥物。

    這種藥物,已經經過了簡單的驗證幾名膽大的青蓮修士,將藥物注射到了用於試驗的猴子身上,丟給了猴子一根木棍,然後他們就驚嘆不已地看到一隻原本普普通通的山林野猴,忽然緊握住木棍,揮爪放出凌厲的劍氣!

    簡直是不可思議的劍氣,雖然微弱而駁雜,卻毋庸置疑的是劍氣,是尋常人類武者要花費十年、二十年,無數次淬煉內力,領悟劍意好才能掌握的高深武技,即便對修仙者來說,在鍛體階段能夠釋放劍氣也是相當優秀的明證。

    而這只野猴子,不過是注射了一份藥物,休息了小半天時間而已。

    小半天時間,藥物就讓這隻猴子擁有了堪稱奇蹟一般的劍道天賦。

    這不過是一隻猴子,一針藥劑而已!

    這種藥物被他們命名為青蓮劍心,以此紀念青蓮書院在劍道研究領域取得了獨步天下的成就。

    捷報被第一時間發給了王九,彷彿是對於之前趙沉露所說的那番話的一次明證。

    人類文明,是可以創造奇蹟的。

    然而這個奇蹟,卻讓王九感到相當的不舒服,彷彿其中藏著巨大的隱患,於是他也第一時間就帶著趙沉露一道回到幽冥海岸。

    身後還跟著匆匆趕至的聖宗宗主。

    宗主並沒意識到這個奇蹟中可能有什麼問題,但青蓮書生們的發現實在太過驚人,這已經遠遠超越了三院範疇,而是足以撼動天下格局的壯舉了。這青蓮劍心,很可能是一條通往仙道至高境界的捷徑!

    雖然在很多時候,捷徑二字,往往被賦予這樣那樣的負面含義,彷彿走捷徑就是作弊,就必然要遭受厄運,但實際上人類文明的進步,依靠的正式無數的捷徑。

    比起原始的刀耕火種,更有利的農具、更肥沃的土壤無疑都是豐收的捷徑。比起粗淺的吐納法,來自世家宗門的上乘仙法無疑也是捷徑。

    但任何一個有理性的人,都會知道在崎嶇和捷徑之間應該怎麼選。

    人類遠不是完美的生物,世間或許也從來沒有真正完美的生物曾經被視為最接近完美的,是大魔神皇,可魔皇也死在了天外神劍的劍鋒之下。所以想要以不完美的天賦拿到完美的結果,就只能去走捷徑。

    人類的文明史,就是一部不斷發現捷徑,穿行捷徑的歷史,每一次文明的重大革命,都是一條新的捷徑引領的。

    現在,這個名為青蓮劍心的藥物的發現,很可能就是帶來下一次革命的捷徑。關乎天下格局,宗主必須親臨現場。

    一行人趕到幽冥海岸的時候,正是青蓮書生們的狂歡盛宴剛剛開始的時候。

    隔著老遠,海灘上的喧囂就清晰可辯,而在王九和趙沉露走下仙台的時候,立刻就有眼尖的書院修士轉頭看到,然後高高揚起手來,興高采烈地喊道:

    「快看,院長和院長夫人來了!」

    院長夫人一詞,直接讓趙沉露原本繃著的臉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這些蠢貨還是挺懂事的嘛……過去看看。」說完就拉著王九主動上前,毫不介意地接過了一個喝醉的修士遞來的酒壺,痛快地喝了大半壺酒,然後用絲毫不帶醉意的聲音,開口問道。

    「一隻猴子的成功,還不值得這麼大張旗鼓地慶功吧,我們不在的時候,你們自作主張了?」

    這一句話,頓時讓現場接近狂歡的氣氛冷卻下來。幾個帶頭喝酒跳舞的修士,聞言也放下酒杯,有些訕訕地走了過來。

    「這個,我們的確自作主張來著……不過結果畢竟是好的。」

    趙沉露冷笑一聲:「結果是好的,所以就可以不在乎過程了?青蓮書院什麼時候成了這麼沒格調的地方了?」

    過程和結果哪個更重要?這種問題,對於研究者來說毫無意義,因為兩者同樣重要,只看結果不看過程,那是賭徒。

    面對趙沉露的詰難,一眾青蓮修士無言以對,喜慶的氣氛也一掃而空。

    好在趙沉露身後,還有緊隨而來的宗主嗎,老人咳嗽一聲,說道:「先看看結果吧,我相信如果沒有特別出色的結果,一向嚴謹的青蓮人,也不會這麼大張旗鼓地舉辦慶功宴。」

    事實證明宗主的圓場沒有白打。

    這些青蓮修士們的確是做出了讓他們自己都驚訝的成績,然後才不顧程序地提前召開了慶功宴,因為那實在是太出色了。

    「在猴子身上取得的成功,完全超出了預期,在注射了一號試劑後,樣本的劍道適應性提升了一萬倍以上,而且沒有任何副作用,樣本直接度過了我們為它設計的8重難關,用一根木棍就展現出了相當精妙的劍道修為,青蓮之心的效果,真的遠遠超出了我們任何人的預期,而在這樣積極的結果之下……我們實在按捺不住,開始了更激進的試驗。」

    聽到這裡,趙沉露便聳了聳肩,不再苛責這些自行其是的青蓮人。

    每一個搞研究的人,其實都是在賭博。

    沒有人知道自己的試驗是否真能成功如果能事先知道,也就沒必要試驗了甚至無法確認自己的研究方向是否正確,在完全未知的世界裡,研究者們往往只能憑藉直覺來確定前進的方向,所以很多時候,對於處在最前沿的人來說,想像力比邏輯分析能力更重要。

    而青蓮書院的修士們,就彷彿是在一個賭場裡連續梭哈勝利了十餘場的奇蹟之子。

    最初是從深海樣本中提取出有效成分,這一步被分割城成了五個步驟,從第一步開始,修仙者們就做好了持久戰的準備,他們設計的第一稿試驗方案,不過是在漆黑的世界裡的投石問路,沒有人真的以為這次試驗能夠成功,但無論成功失敗,能有反饋就足夠了。

    然後他們就成功了,一個成功接著又一個成功,所有的試驗都是一次就取得了理想成果,他們輕而易舉地從海水中分離出了對生物有著強烈親和性的無名而無形的物質,並將這部分物質順利儲存在了理想的載體中。再之後,他們又嘗試讓無名物質增殖,再次取得成功,甚至第一次生物試驗也圓滿成功。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根本沒有人能阻止研究者的激進了,因為太多次的勝利,本身就可以被視為一種規律,在真正遇到失敗的挫折之前,自行放慢腳步反而是一種不理智。

    「所以……在昨天晚上,我們進行了……」負責講解的青蓮修士,聲音也變得乾澀起來,因為事後回想起來,那一步實在有些太大膽了。

    趙沉露問道:「你們進行了什麼?無遮大會?還是更糟糕,你們沒有請示院長,就直接進行了人體試驗?」

    「我們……我們當時都覺得這種一連串的不可思議的成功,一定有著特殊的原因,而且很難持久下去,所以為了不浪費機會,我們直接進行了人體試驗。」

    宗主聞言倒抽了涼氣。

    人體試驗並不稀奇,大部分需要打進人體內的藥物,在全面普及之前都需要經過相當程度的試驗,以確保不會有嚴重的副作用。

    但人體試驗卻是一定要鄭重對待的,從徵集志願者到每一個試驗步驟的規劃,再到最後的善後措施,稍有差池就可能引發人道災難……這個問題應該說每一個正道的研究者都該清楚不過,有些底線絕對不允許踰越,越過去就成了邪門歪道,多麼豐厚的研究成果也無可挽回。

    「我們也知道人體試驗關係重大,所以……我們是自己上的。」青蓮書生說到這裡,硬是挺直了身子,「我們沒有違反任何道德倫理,這種事關重大的天賜良機,我們也不會放過,所以我們主動抽籤選出了兩名志願者別誤會,抽籤是因為報名參加的人太多進行了人體試驗,而試驗的結果,一如既往的成功。」

    宗主沉吟良久,還是嘆了口氣,搖了搖頭。

    倫理道德,不是這麼解釋的,不能因為他們自己挺身而出當了志願者,就否認這個試驗計畫的魯莽無謀,但無論如何,既然現在有了結果,還是先看看結果再說。

    看看這些青蓮書生們不顧一切搞出來的東西,是不是值得他們破壞那麼多規矩?
V123210 發表於 2018-8-6 23:27
第92章 已經是屍體了

    負責演示成果的,是兩名非常年輕的書院修士。

    作為院長,王九立刻就認出了他們,加入書院不到五年,是徹頭徹尾的新人,這一次來到幽冥海岸研究所,也是以實習生的身份前來,給資深的研究人員打打下手。

    不過他們運氣足夠好,在抽籤的時候,擊敗了所有的資深研究員,拿到了親身體會青蓮之心的資格。

    在注射青蓮之心之前,這兩位書院的新人,幾乎從沒有接觸過劍道修行,仙家大道三千,劍道只是其中之一雖然毫無疑問是成就最高,普及率最廣的仙道之一而他們無論是天賦還是經驗,都幾乎與劍道絕緣,但是在使用了青蓮之心後,他們卻赫然化身成了舉世罕見的劍道奇才,用短短幾個時辰的時間,就掌握了相當繁複的仙家劍法。

    海岸沙灘上,青蓮修士們臨時開闢成了一片空地,用來演示兩位幸運的實習生臨時掌握的劍法。

    夜幕下,劍光如瀑,彷彿在沙灘上點亮了一條新的璀璨星河,光芒照射四方,在幽深的海水映襯下,彷彿是另一個天空。

    華麗的視覺特效持續了很久,光芒才逐漸熄滅,兩名氣喘吁吁的年輕劍手收回了手中的寶劍,帶著一臉邀功似的表情,看著不遠處的書院院長。

    客觀來說,他們的劍道修為並不高,畢竟從注射青蓮之心到現在也才一天時間,而在此之前他們是幾乎完全與劍道絕緣的文弱書生,別說仙家劍法,就算是凡間的武學,他們也幾乎一竅不通。

    而剛剛所用的劍法,雖然有華而不實之嫌,但以兩人之力在沙灘上點亮一片星河,這套星河劍法無疑也算有了小成。

    星河劍法在青蓮書院的劍法收藏中,品階不算最高,但珍奇度卻是最頂級的,因為它擁有非常奇特的特性對修行者的天賦要求高的離奇。一般的所謂劍道天才,在翻開星河劍典的時候就會頭暈目眩,只有真正誕生於豪門世家的血統純正的天才,才能夠承受住星河劍法的苛刻要求,而擁有這樣天賦的人,哪怕在大家族中也不多見。另一方面,只要天賦滿足需求,修行星河劍法的進度就會快得離奇,甚至比一般劍法要快上十倍不止,一直到潛力耗盡遇到瓶頸才會停止下來。

    這種劍法是典型的天賦劍法,只有天賦足夠就能迅速達到理論上限,然而這個上限並不高,完全無法發揮劍修的潛力,而且雖然前期進度夠快,但後繼乏力,華而不實,根本沒有實戰價值,只是適合拿來衡量修行者的天賦水平而已。

    而以沙灘上兩位年輕人展示出的成果來看,他們毋庸置疑是真正的天才,較之世家宗門的精銳也相去不遠,和先前手無縛雞之力的形象相比,實在是天翻地覆。

    「了不起的成績。」一旁,聖宗宗主先一步開口定了調子,「這無疑是我近些年見過的最了不起的成就之一,不過……比起成就,我更在意的是副作用,這麼強大的功效背後,有什麼副作用嗎?」

    兩位志願者對視了一眼,共同露出一個驕傲的笑容。

    而後,負責講解的資深研究員開口說道:「沒有任何副作用,至少截至目前,我們沒有察覺他們體內出現任何不良反應,青蓮之心非常順利地融入身體之中,彷彿水到渠成……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專業,但我認為,我們這一次豪賭是大獲全勝了。」

    宗主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事情看起來很有些不可思議,但是在專業的問題上,他會信任專業人士的意見,既然這些青蓮修士們都認為沒有問題……

    但另一方面,王九和趙沉露卻還維持著沉默。

    宗主立刻察覺異常,愣了一下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王九面色顯得有些陰沉,開口問道:「之前的猴子呢?」

    「猴子?」資深研究員也愣了一下,答道,「還在觀察後續的數據,不過目前還沒有任何異常反應……」

    趙沉露冷笑道:「你們也知道要繼續觀察後續數據啊?動物試驗還沒結束就拿人命去填?你們就這麼賤?」

    「當時的確有些衝動了,但是看到理論突破的契機時卻無動於衷,那就

    失去了研究者的資格了!」

    「你們這群蠢貨從一開始就不具備研究者的智力……」趙沉露也懶得和這些狂熱群體多廢話,「猴子呢?」

    被注射了青蓮之心的猴子,被安置在研究所的底層,一個環境溫和宜人的模擬林地中,狹小的房間經過特殊仙法神通的改造,內部擁有相當廣闊的天地,那隻猴子在林地中奔走跳躍,顯得非常興奮。

    趙沉露趕到時,王九已經在觀察室外駐足良久了。

    「親愛的,有什麼特殊情況?」

    之前在提起猴子的時候,王九的臉色異乎尋常的有些陰沉,而這份陰沉,也感染到了趙沉露,讓她意識到書院修士們大膽而激進的試驗,一定隱藏著巨大的風險。

    王九看著觀察室中縱情舞動木棍,在叢林中激盪劍氣的野猴子,說道:「還有三分鐘吧。」

    「三分鐘?」趙沉露微微眯起眼睛,以月靈之眼審視起了那隻猴子,只看到它體內血氣翻湧,正以極高的效率調動著有限的**力量,不斷釋放出破壞力十足的劍氣,看上去並沒有什麼異常之處……然而在月靈的映照下,猴子渾身上下都激盪出濃烈的死氣,簡直是一具活屍!

    不多時,就聽林中一聲淒厲的慘叫,那隻利用籐條遊蕩的野猴子,彷彿突然遭到了重擊,從樹上跌落下來,而在落地之前,四肢百骸間就不斷迸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爆裂聲響,到落地時,已經不成形狀。

    趙沉露沒等王九開口,就邁步走進觀察室,來到猴子的屍體前,月靈之眼維持運轉,從屍體中迅速解析出自己需要的東西。

    「……過載了?」趙沉露遲疑了一下,說道,「但是剛剛血氣運轉如常,完全看不出有過載的跡象,到底是哪裡出的問題?法則層面麼?」

    「用陸金瞳的話說,這是僭越。」

    王九一邊說著,一邊走了過來,「所謂青蓮之心,本質上是在使用天外神劍的遺產,也就是幽冥海深處纏繞萬物的劍氣。而這種力量是不能亂用的,它的份量太重,遠遠超出了凡人的負荷能力。」

    趙沉露關注的卻是另一個問題。

    「陸金瞳?這件事和他有什麼關係?」

    王九說道:「他曾經做過類似的試驗。」

    「類似的試驗?可是……」趙沉露驚訝萬分,因為她對此居然完全不知情!

    王九解釋道:「當時正面戰場局面有所好轉,但以硬實力來說,魔族依然穩佔上風,人類修仙者的數量本就劣勢,其中還有很大一部分根本不擅長戰鬥,雖然也有臨時轉職的方式,但正面戰場最急缺的劍修偏偏最難以速成,所以陸金瞳就提議,借助天外神劍的力量,幫助人類完成劍修轉職。」

    「……聽上去有些道理。」趙沉露沉吟了一下,腦海中的概念雖然模糊,但直覺卻覺得此事其實可行

    當時的仙魔戰場戰況極其嚴酷,很多平日裡手捧書卷,與打鬥廝殺絕緣的修仙者,也不得已披掛上陣。好在對於修仙者來說,只要修為境界到了,臨陣學幾手殺招,也能在正面戰場配合老兵們打打太平拳。但這種臨陣轉職,轉其他方向還好說,正面戰場最急缺的劍修卻是千難萬難。

    因為劍修對修仙者的資質要求最高,也最不容含糊,學不到位還不如不學,所以才最難速成。但如果當時能有青蓮之心這種易筋洗髓,改變天賦的神藥,情況一定大不相同。

    「後來試驗結果怎麼樣?失敗了?」

    王九說道:「至少是沒來得及成功,陸金瞳嘗試了很多辦法,都沒能將天外神劍的力量順利轉移到人類身上。他用的方法和書院修士採用的方法大同小異,但步驟之完備精巧,都在今日的青蓮書院之上,我當時也全力以赴地進行了配合,提取出了比青蓮之心效力更強,也更為純粹的藥劑,但無論是經過稀釋還是再加工,注射試驗都以失敗告終,所有受體最終都會像這隻猴子一樣四分五裂。」

    趙沉露考慮了很久,將沒意義的問題逐一排除,最後問道:「找到原因了嗎?」

    「劍象徵著秩序。」王九說道,「在人類文明的矇昧時期,最先誕生出的武器並非劍,而是斧頭和長矛。戰陣之上,弓箭、盾牌、長槍的作用也都遠遠大於劍,但劍的象徵意義卻無與倫比,那是王者的配刃,代表著王權的威嚴,而權力和秩序,也就意味著等級之分。有些力量是不允許低等級的人使用的,而僭越的代價,就是性命。」

    趙沉露皺起眉頭:「親愛的,求求你別再模仿陸金瞳了,每次聽他說話都毛骨悚然的……用大家都比較喜聞樂見的語言來解釋一下吧。」

    「好吧,用更通俗的方式來解釋,我的劍道天賦,不僅僅存在於肉身和元神之中,更在於我的存在本身就和天地大道緊密相連,這種聯繫使得我對仙道的領悟特別快,而且總是能直抵核心。而這樣的天賦是不可能複製的,藥劑注射最多只能改變肉身結構,部分刺激元神成長,不可能抵達存在的本源。」

    趙沉露思考了一會兒,說道:「而且就算能夠抵達本源也沒意義,一個人的存在本源是極其脆弱的,根本禁不起外力的折騰,就算真有神通大能耐,可以直接更改本源,也必然要因人而異,因地制宜,用極端精妙的手法細微調控。不可能存在一種通用藥劑,給不同的人使用卻能用相似的結果。」

    「所以陸金瞳的所有嘗試都以失敗告終了,幾次激進的試驗,雖然能夠短時間內激發試驗體的劍道天賦,但結果全都是試驗體的死亡。」

    趙沉露問道:「他做了人體試驗?」

    「嗯,他偷偷給魔教的幾個長老注射了藥劑。」

    「嘖,難怪整件事都瞞著我們其他人。」趙沉露不由得撇了撇嘴,「真是膽大包天了,他就沒考慮過,萬一試驗成功了呢?那幾個妄圖毀天滅地的魔教妖人若是獲得了你的劍道天賦,九州大陸可是雪上加霜了哦。」

    「如果試驗真的成功了,我們就可以擁有十倍百倍的力量,幾名魔教長老無足輕重。」

    「……也是,我糊塗了。」趙沉露搖了搖頭,站起身來離開了觀察室,「既然當年陸金瞳都沒做成這件事,這幫青蓮書生要倒大黴了,現在去搶救還來得及麼?」

    王九說道:「當然來不及了,不然我為什麼要來看猴子?」

    「……說的也對。」趙沉露無奈得笑了笑,「待會兒要怎麼跟那些書呆子解釋呢?」

    王九說道:「解釋什麼?」

    「因為他們的激進行為,導致兩名志願者即將身死啊……」

    王九說道:「作為研究者,在成為志願者的那一刻就應該深刻理解風險的存在,尤其是這種會對人體結構產生重大影響的注射藥,貿然注入到體內,某種意義上就是自殺。落語說青州曾經流行過這樣的遊戲,六隻針筒,五隻裝的是生理鹽水,一隻裝的是中x注射液,輪流注射,輪到中x注射液的就……」

    「那個故事我知道,你是想說那兩個實習生就是在賭命,願賭服輸吧?這麼說也對,為仙道研究送命,對他們來說已經是最能名垂青史的死法了,指望那種智力水平作出什麼震驚天下的研究是根本不可能的。」

    趙沉露嘆了口氣,又說道:「按照你的估計,那兩人還能活多久?」

    聽到這個問題,王九本人也有些困惑起來。

    「按照陸金瞳先前的試驗,他們兩人應該已經是屍體了,劍道天賦越差,注射這種源質藥劑的副作用也就越明顯,尤其他們為了展示成果,還強行修行了劍法,那等於是在直接刺激毒素爆發。」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來兩個有些戰戰兢兢的聲音。

    「院長,我們還有救嗎?」

    正是那兩個抽籤抽到幸運簽的實習生,不知什麼時候也急匆匆得跟了過來,恰好聽到了最後一句話。
V123210 發表於 2018-8-9 06:59
劍靈同居日記 第93章 不幸中的萬幸

    對於兩個抽到幸運簽的實習生來說,人生的大起大落莫過於此,一天之前,他們還處在人生巔峰,結果一天之後就直接跌到十八層深淵的地下室去了。

    雖然王九和趙沉露的對話,他們只聽了最後幾句,但畢竟也是青蓮書院出身,悟性足夠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死路一條。頓時變得面色鐵青,渾身顫抖不止。

    「院長,我們,我們還不想死啊……」

    其中一個實習生一邊說著,一邊涕淚橫流下來,咕咚一聲跪倒在地:「我,我上面還有老邁的父母,下面還有幼小的弟弟妹妹,我們全家都指望我出人頭地養活全家,我才剛剛進入書院,實習津貼都沒來得及寄回老家,我還不能死啊……」

    另外一個哭號地更是慘烈,一邊哭一邊用頭撞擊地面觀察室外的地板是上等玄鐵打造,很快就撞的他滿臉是血,那人卻渾然不覺,嚎啕地撕心裂肺,彷彿遭遇了比同伴更淒慘十倍的慘事。

    「我還是處男啊!」

    聽著這兩人毛骨悚然的哭喊聲,趙沉露也是嘆息不已:「現在知道後悔了?當初抽籤的時候怎麼就沒考慮過這種激進試驗的代價呢?」

    「當時大家都在搶著抽,我問了幾位師兄,都說這種連環不斷的研究突破,在歷史書上都不多見,每次出現都意味著天降祥瑞,這種情況下不會有任何副作用,可以放心賭命,下注下得少了等於是賠……」

    「這都哪兒來的歪理!」趙沉露又好氣又好笑,「算了,趕緊擦擦眼淚把遺書寫了吧,院長的話你們也聽到了,現在你們已經進入生命倒計時,任何時候倒斃路旁都不稀奇的。」

    趙沉露作為九州和相州兩個時代共同公認的第一美人,不僅僅是外表美麗,更重要的是心靈美,在她的溫言安慰之下,兩名實習生哭得更是撕心裂肺,五內俱焚。

    又過了一會兒,其他青蓮修士陸續趕到,聽到了王九的分析以後,臉色都變得陰沉不定。

    誰也沒想到事情的結果會是這樣。

    之前的激進試驗,是真的有歷史可借鑑的,在相州歷的500年,1200年,1400年和1600年左右,都有類似的仙道大躍進的奇蹟發生,當時負責前沿仙道研究的修士,忽然如同得到天啟一般,勢如破竹地連續攻破理論難關,將相州文明的整體水平向前帶進了大大的一步,而根據事後的記錄,在天啟時期,研究人員的直覺幾乎絕對正確,所有激進的試驗都得到了豐厚的回報,反而是謹慎和保守會浪費寶貴的時間。

    這種天啟,被認為是相州大陸對人類文明的嘉獎,而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在寶貴的天啟時間裡選擇保守的研究方法,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我們真沒想過,會有這麼嚴重的副作用啊……」

    負責制定整個研究機會的張鐵,哭喪著臉,在會議室的角落裡蜷縮著說道:「當時連續幾次試驗的成功,真的已經沒辦法用常理去解釋了,單單是從海水樣本中取得有效成分,理論上就是耗時至少以月來計算的大工程,結果我隨意選了一個交叉搾取法,就直接得到了遊蕩劍氣,也就是青蓮之心的有效成分。這簡直比買彩票直接中頭獎還要稀奇。」

    接下來,另一個資深研究員紀長樂垂頭喪氣地說道:「之後,我負責制定遊蕩劍氣的增殖方案,過程和張鐵差不多,本來沒報什麼希望的複製方案一次成功,直接將遊蕩劍氣通過特殊媒介完成了完美地增殖……」

    「再之後就是動物實驗,我們從森羅中選了一隻各方面條件都比較適中的猴子,做過體檢後,就將初步調配完成的青蓮之心注射了進去……當時根本沒抱任何希望,在注射的時候我們還都穿了隔離服,生怕試驗體爆體而亡的時候,噴發出什麼有害物質……誰曾想那隻猴子直接就擁有了傳奇一樣的劍道天賦,而且事後進行體檢,沒有任何指標異常,根本看不出有副作用。」

    「再之後,雖然也考慮過動物實驗需要長期觀察,但是連續幾次奇蹟一樣的成功,讓我們沒法不激進……那個氛圍下,保守的研究方案等於是對人類文明的犯罪啊。」

    幾名研究員講述完了試驗歷程,就垂頭喪氣地坐到一旁,心中的挫敗感和失落感如潮水一般源源不絕。

    這種挫敗感,一部分自然是來自於試驗的失敗,但更多的則是來自「天啟神話」的破滅。

    雖然理論上作為一名理性的仙道研究工作者,不該迷信神話,但天啟的奇蹟,在過去兩千年裡是發生過許多次的,也被很多研究員視為了如初戀一般美好的奇蹟。

    但是現在奇蹟破滅了,夢中那個無暇的初戀姑娘也淪為了要房要車要首飾的碧池,這對士氣的打擊堪稱致命,很多資深研究員都痛苦地抱著頭,強忍著三觀粉碎的痛楚。

    過了一會兒,兩個年長一些的資深研究員緩過氣來,站起身去安慰兩個倒霉的實習生。

    畢竟,比起他們這些只是破碎了夢想的人,那兩個抽到幸運簽的孩子,命運也悲慘得多。

    兩名資深研究員,在安慰人心方面頗有手段,沒說幾句話,就讓兩個實習生臉色陰轉晴,重新恢復了生活的希望。

    「你們兩個也想開一些。」

    「……」實習生抬起頭,用飽含血淚的雙眼,看著這個跑來說風涼話的老前輩,好一陣咬牙切齒。

    資深研究員說道:「我們不是說的便宜話,你們仔細想想,按照書院的規矩,這種試驗事故是怎麼處理的?你們能拿到多少賠償?」

    「這……」實習生頓時一臉懵懂,他們加入書院時間不長,連正規工作流程都還沒完全摸熟,哪裡知道這種事故善後的規定?

    「首先是現金賠償,根據你們的情況,應該能拿到一萬靈石以上的賠償……」

    話沒說完,兩個實習生就更加沮喪:「才一萬靈石啊……」

    資深研究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一萬靈石還嫌少?你們一個月的津貼才多少?而且馬上要死的人了,留那麼多錢有什麼用!?」

    實習生瞥了一眼不遠處,正和王九商量事宜的趙沉露,嘟囔道:「聽說趙城主以前吃一頓飯都要幾百靈石呢……」

    資深研究員一巴掌就扇了過去:「人家是天下第一美人,你算什麼?天下第一處男麼?!而且就算趙城主也不是每頓都那麼吃,你小子拿到一萬靈石的賠償金,卻只有幾天的命,正是想怎麼吃怎麼吃的時候!」

    「……師兄,你這真的是在安慰我們嗎?」

    「我來給你們算筆賬。」資深研究員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書院給你們的現金補償,就以最保守的標準來估量也有一萬靈石,而你們的壽命,樂觀一點估計也就是三五天了,那麼平均下來,你們每天可消費的靈石數量就超過兩千,對不對?」

    兩個實習生簡直目瞪口呆:「還有這種算法?」

    「不然你還要怎麼算?反正書院對你們家裡人還會有額外的善後福利,這一萬靈石就是給你們在人生的最後幾天盡情享受的,而你們日均消費兩千靈石,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實習生臉上還掛著茫然。

    「意味著將你們的消費標準轉化成年度消費的話,就是七十萬靈石每年!你們在人生的最後幾天時光裡,可以過上年消費七十萬靈石的土豪的生活!相州大陸有多少年消費能超過七十萬靈石的?就算趙城主,也不可能每年都消費七十萬靈石吧,也就是說你們人生的最後幾天,可以過得比趙城主還要奢華!」

    「啊?有這種事?」

    「再換個角度想一想,如果你們不死,恐怕一輩子也過不上這種生活,就憑你們可憐的津貼,光是滿足自己的業餘研究需求都很難,更不用說還要找老婆買房子,子女教育父母養老……你以為我們這些師兄的頭髮是怎麼掉光的?只是為了課題研究嗎?那你們也太天真了!」

    資深的研究員師兄一邊嘶吼著,一邊已經快要流下血淚,而且頭頂的假髮套也搖搖欲墜,看得兩個年輕的實習生一陣目瞪口呆。

    「所以,說真的,師兄我還挺羨慕你們的,你們也別這麼垂頭喪氣,挺起胸來迎接自己的命運吧。」

    「等等,師兄,我還有個問題,雖然你說的一切都很美好,但是這個補償金什麼時候才能到位?我們的命說長了有三五天,說短一點可能都看不到明早的太陽,這錢晚到一刻,我們就晚一刻享受美好人生啊。」

    「這個……的確是個好問題,書院雖然不像凡間那麼多繁文縟節,但涉及一萬多靈石,一些必要的程序還是要走的,按照我的經驗,最快也要1天以後。」

    「我們的命都未必能有一天啊!」

    資深研究員於是笑道:「的確如此,所以這裡也要用一個變通的法子……你們聽說過小額貸款麼?」
V123210 發表於 2018-8-9 07:00
劍靈同居日記 第94章 樣本

    青蓮書院是個富有人情味的地方。

    雖然在研究工作中不可避免會伴隨著這樣那樣的意外,但是無論發生何等慘烈的狀況,在絕境中總會有同門的師兄弟站出來為你遮風擋雨。

    靠著資深研究員師兄的幫助,兩名死期將至的實習生,很快就聯繫到了多家金玉城著名金融機構,靠著書院的工作證明開啟了貴賓特別通道,在半個時辰內就拿到了總數兩萬靈石的小額貸款。

    相較於審批流程嚴格的青蓮書院,金玉城的金融機構們在放貸方面充分體現出了市場化機構的創新性和高效率,面向來自三院的修仙者,這些金融機構大幅提升了貸款金額上限。所以前後只和十家機構聯繫過,就湊足了貸款金額。

    雖然在拿到貸款前,簽訂了許許多多略有些可疑的契約,但畢竟是靠著這些契約,實習生們那種一週工作7天,每天工作至少16個小時,吃喝住都在研究室,每月只能領取有限津貼,談不起女朋友,吃不起高檔餐廳的淒慘生活才終於成為了歷史。

    「師兄,大恩不言謝,來世願啣草結環以為報答!」

    「師兄,來世如果投胎可以選擇,我肯定投成一等一的美女來報答你!」

    兩位實習生顫抖著雙手,捧著加急特快飛劍送來的新鮮**的靈石袋,已是熱淚盈眶,心中幻想著接下來的紙醉金迷的生活,激動簡直要化作實質噴湧而出。

    「唉別客氣,說實在的這種小額貸款其實很不靠譜,風險挺高的,你們平時是加班加太多,沒時間看報紙新聞……」

    「啊?」一個實習生愣住了,看著手中的靈石袋,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用太擔心,雖然負面新聞是多了些,但能拿到錢才是第一位的。」一名師兄解釋道,「雖然小額貸款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但問題再多也是針對活人的,人死如燈滅,那些問題和你們就沒什麼關係了。」

    「啊?這也可以?」

    「不然我們也不會推薦這種機構給你們了……對了,你之前說的你家上有老下有小是假的吧?」

    「啊?」

    「哈哈,沒事沒事,別介意,反正等賠償金發下來,就可以把貸款還上了,不會有任何問題的!」

    伴隨著一陣略顯尷尬的笑聲,書院的善後工作總算告一段落。

    「呵呵,善後倒是挺熟練的。」旁觀了全程的趙沉露發出了頗為嘲諷的笑聲,「難怪我翻看書院的人事記錄,每年招收的實習生數量都有些微妙。」

    臨時趕來支援的書院長老商妙語眉毛一挑,反駁道:「你這純屬捕風捉影,書院招收實習生數量眾多,是因為每年都有大量的臨時研究任務,人手實在分配不過來。你如果真的看了人事記錄,就該知道每一次實習生招收都有詳細的試驗方案和報告作為支撐。至於今天這種造成志願者傷亡的事故,幾年都未必有一次。說到底,書院的資金可支撐不起這種動輒一人一萬的賠償金,有這些錢供短命鬼花天酒地,還不如多做幾個重要的試驗項目。」

    商妙語這番反駁有理有據,完全無愧於妙語之名,然而她的對手卻是曾經和商家最出色的天才商斕妃都鬥得不相上下的奇才。

    趙沉露根本沒聽商妙語說話,早就轉過身去找王九商量下一步的計畫了。

    「雖然那些蠢貨的試驗計畫是自尋死路,但是研究的大方向是沒錯的,幽冥海中的遊蕩劍氣,一定可以通過某種方式和人體完美結合,畢竟我們這裡有一個現成的成功案例。」

    趙沉露說著,伸手指了指連天城的方向。

    雖然按照九州時代的實驗記錄來看,天外神劍的力量無法被人類繼承,但是在相州大陸,畢竟是有名為小白的成功案例的。

    「當然,按照我的理解,小白能夠在幽冥海洗髓成功,很可能是她本身就有獨步天下的資質,並非什麼人在幽冥海的海難中都能因禍得福的……但另一方面,她畢竟是在幽冥海中突破了凡人的極限。如果沒有遊蕩劍氣的影響,她的天賦再高,也不會高到現在這個境界。」

    趙沉露的分析,與王九的推測不謀而合。

    小白無疑是個極其特殊的案例,有一定代表性,卻沒有普適性。相反,比較有普適性的,是九州時代陸金瞳犧牲了大量人命得出的結論:天外神劍的力量,絕非凡人能夠承載。

    「所以接下來我建議去把小白捉來做下切片,能在幽冥海得到這種造化,她體內肯定有什麼特別的東西。」

    趙沉露話音未落,旁邊就有個頭頂光亮的研究員說道:「你們找小白麼?稍等我去叫她。」

    趙沉露吃了一驚:「她在這裡?」

    「是啊,跟咱們前後腳到的,說是來幽冥海度假。之前你們深入幽冥海,我們在岸邊組織試驗的時候,她在旁邊幫著出了不少主意。」

    「等等,你們進行這種高度機密的試驗的時候,居然允許外人參與!?」趙沉露簡直難以置信,「你們書院到底有沒有規矩?」

    「這個,按理說機密試驗的確不允許外人參與,但她說自己不算外人,是被院長親手安排過生育計畫的女人……」

    趙沉露簡直氣急攻心:「胡說八道!這種話你也信!?要那排也是先安排我啊,她一個野雞路人憑什麼插隊?!」

    「這,這種事的確是寧可信其有嘛,小白姑娘當時給我們展示了她和院長的合影,我們實在不敢輕忽大意。而且歸根結底,是因為小白在幽冥海因禍得福,擁有了獨步天下的出色天賦,院長才會帶隊過來展開整個項目啊,現在當事人願意出手相助,我認為還是值得為她破例的。」禿頂的研究員渾然不知危機將至,繼續作死道,「而且也是多虧了小白的建議,我們前幾步試驗才能那麼順利……」

    聽到這裡,趙沉露原本打算爆發的怒火卻忽然熄滅了。

    「等等,你說多虧了她的建議?也就是說,之前從分離有效成分,到青蓮之心的增殖,全都是她在旁邊指點出來的?」

    「也不能那麼說,整個試驗項目的成功,是團隊所有人共同奮鬥的結果……當然,首先是多虧了院長和趙城主的英明領導。」

    趙沉露一巴掌就把這禿頭打得金星亂冒:「少說廢話,書院給你津貼不是讓你學官僚的,她對項目的幫助到底有多大?」

    「……幾個核心技術的靈感都是靠她才有的。」

    「你們這群廢物!」趙沉露難得動了真火,「這種全靠他人指點的研究成果也能叫天啟?!小白是你們的天嗎?」

    禿頭面對天下第一美人的嗔怒,只覺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敢爭辯,好在商妙語就在不遠處,聞言說道:「話不是這麼說的,雖然青蓮之心的靈感是拜她所賜,可是單有靈感完不成研究,真正將靈感化成實在結果的,畢竟是我們書院全體的共同奮鬥。而且歷史上過往幾次天啟,都是靠著某個路人的啟示才突飛猛進的,我認為這才是歷史規律……」

    「這算哪門子的歷史規律?幾次天啟都是靠路人指點?這是歷史童話看多了嗎?」趙沉露實在有些難以置信,雖然九州時代也有不少類似的童話故事:某個仙道巨匠牛真人,在樹下午睡的時候被蘋果砸到,從而頓悟了大地與天空的真理。但說到底那也只是童話故事。

    「是真的。」商妙語認真地說道,「關於天啟的幾次記錄,青蓮書院都有非常詳細的研究,畢竟這是關乎整個相州大陸的仙道文明進步的大事,而且過往幾次天啟,大部分都發生在書院內部,所以我們的資料都是第一手的,可信度非常高……事實上,如果不是我們的記錄足夠詳細,反而不會將功勞歸結於那些隨口點撥的路人,因為在大部分人看來,推動技術進步的都是書院的修士,而非不知名的路人。」

    商妙語說的鄭重其事,趙沉露緊鎖眉頭,在腦海中回憶起了自己看過的歷史資料,的確在很多細節上都有吻合之處。

    但是這樣一來,歷史就變得更加玄幻了,簡直讓人三觀粉碎的那種玄幻,相州大陸真正意義上的文明史不過兩千年,算上黑暗時代也不超過五千年,文明規模更是小的可憐。而當年九州大陸幾萬年歷史,也沒出現過這麼玄幻的天啟。

    「親愛的,我現在是真的覺得,有必要把那個小白切片研究一下了。」

    話音未落,就聽身後傳來一陣嬉笑。

    「不用費心了,聽說你們兩個回來了,我就自己把樣本取好了。」

    說著,小白就丟來一隻精緻的瓷瓶。

    趙沉露雙目精芒閃動,以靈巧的身姿恰到好處地避開了瓷瓶,任由它落到地上,發出叮噹一聲彷彿隨時可能破裂的脆響,然後一路滑到走廊盡頭。

    小白一臉驚訝:「你居然不接啊?」

    趙沉露冷哼一聲:「我賭十萬靈石,那是尿樣。」

    「……我沒錢,不跟你賭。」
V123210 發表於 2018-8-9 07:00
第95章 你們居然有臉回來

    再次見到小白的時候,王九總覺得此人似曾相識。

    這種感覺非常奇怪,因為和小白又不是第一次見,但之前幾次見面,都沒有這種微妙的既視感。

    「唔?是不是感覺今天的我,和過去有些不一樣了?」小白一邊說著,一邊用孩童似的蹦跳步伐湊到王九身前,結果還沒等繼續開口說話,就被趙沉露一劍給逼退了。

    「幾十歲的老嫗就不要惺惺作態了。」

    小白柳妹倒豎:「幾十歲的老嫗?難道你自己是二八少女不成?」

    「二八少女?」趙沉露說道,「的確已經過了二八年華,沒那麼年輕了,我今年已經是17歲的大齡女青年了,請老嫗多多指教。」

    「謝謝你重新定義十七歲順便侮辱了大齡女青年!不過你擋路了,我要和王九先生說話,你別礙事。」

    趙沉露說道:「王九院長日理萬機,沒時間搭理無良老嫗。」

    「剛剛才說要給我做切片研究,現在就沒時間搭理了?」

    「切片這種事用不著他本人出手,我這裡有幾口鈍刀,可以把你千刀萬剮。」

    趙沉露一邊說,一邊用更加嚴厲的目光審視著小白。

    和王九一樣,她也在這個劍院修士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微妙的既視感,而且,是那種並不怎麼讓人舒服的既視感。

    小白聳聳肩,對於這種敵視的目光不以為意:「院長大人怎麼說?」

    王九拍了拍趙沉露的肩膀,女子堅持了一秒鐘,便無奈地側身讓出了位置。

    於是,王九終於可以和小白面對著面,片刻後,王九問道:「關於青蓮之心的研究,你是怎麼參與進來的?」

    小白說道:「說真的,我的確不是來旅遊度假的,我是跟著你們過來的,畢竟要做的研究和我也息息相關。我想的是,如果你們能找出我的劍道天賦的奧秘,那麼或許也能找回我失去的記憶……那場海難之後,我就什麼都不記得了,雖然失憶也算是一種減輕負擔,但我都已經是幾十歲的老嫗了,也想要葉落歸根啊。」

    趙沉露在旁邊聽得實在忍不住:「你還能再噁心一點麼?」

    「你去把那個瓷瓶撿起來就知道了。」

    「……」趙沉露那完美無瑕的臉上,硬生生擰出一個扭曲的表情。

    小白則繼續說道:「後來發現這些人拿了你們辛辛苦苦帶回來的樣本,卻像是無頭蒼蠅一樣胡亂研究……」

    話沒說完,再次被人打斷,之前那個禿頭非常不服氣地反駁道:「這可不是沒頭蒼蠅胡亂研究,我們只是為了充分拓展研究方向,所以才在各個領域都展開猜想。俗話說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如果沒有第一步,那麼後面小心求證也就沒有了意義……」

    可惜這番慷慨陳詞完全沒有感動到聽眾,眾人彷彿沒聽見一樣,繼續著自己的對話。

    小白說道:「對於我的天賦問題,其實我自己也做過一些研究,雖然沒辦法像書院那麼專業,但畢竟我這邊素材足夠豐富嘛,所以還是做出了一些合理假設的。然後我就按照自己的想法隨便指點了他們幾句,誰曾想真的讓他們拿出成果了呢。」

    「原來如此,是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相較於完全沒有依據的天啟奇蹟,小白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更加符合邏輯。

    「不過,看起來好像反而給你們添麻煩了?」小白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也沒想到,最後會被人誤會成天啟奇蹟,以至於一貫注重程序穩妥的青蓮書院會完全忽視了試驗風險。不過,最終結果真的會有那麼糟糕麼?我看那兩人還是活蹦亂跳的很啊,剛剛還在商量要去哪家青樓過夜來著。」

    「暴斃之前,通常不會有明顯的徵兆,法則層面的崩潰只有到最後一步才會完全反饋到肉身上,但是他們的生命活性的確高的不正常。」王九想了想,「或許應該對那兩個人做組織切片研究。」

    事實證明,青蓮書院的確無愧於相州最頂尖的研究機構,無論是研究員的個人能力還是規章制度,都有著其他同類機構完全無法相提並論的優越性。

    根本無需王九提醒,在那兩名實習生抽到上籤,拿到青蓮之心的時候,就已經被人定期取過樣本了。

    「從樣本上看……實在看不出任何異常。」負責樣本分析的研究員滿臉無奈,懷裡抱著好大一摞文件資料,「人命關天的事情,我們雖然試驗決定的激進,但做起來還是按部就班地做的。所有規定的檢查項目都做過了,大部分指標都是標準值,少數有偏差也在合理區間,只有這個劍意適應性有略微下降的趨勢,但這並不是性命攸關的數據啊。」

    看著手中的樣本分析報告,王九逐漸擰起眉頭。

    趙沉露問道:「數據……不太好?」

    恰恰相反,數據非常好,王九當初是和陸金瞳一道進行試驗的,所有的數據都還記憶猶新。

    試驗體在接受了天外神劍的力量後,雖然外表上看不出反常之處,但法則的崩潰早已開始逐漸瓦解修士的五臟六腑,從元神到經脈根骨逐一崩壞,最終再反饋到肌肉骨骼,無藥可救。

    然而這兩個實習生的體檢報告卻完全沒體現出這種崩潰的預兆,相反,按照王九的理解,這說明他們已經開始與幽冥海中的遊蕩劍氣深度融合了劍意適應性的下降正是融合的結果,將自己無法容納的力量捨棄在外,只保留下可以融合的部分。當初陸金瞳在進行融合試驗的時候,最希望的結果,就是獲得了神劍力量的人能夠自發地降低適應性,以避免全盤崩潰,但一直到最後他都沒找到合適的方法。

    想起陸金瞳當初的嘔心瀝血,書院這個青蓮之心簡直完美得不可理喻,甚至可以當做是一種赤裸裸的嘲諷。

    如果陸金瞳還活著,看到這份分析報告,怕是要再吐幾升真血,因為這等於說他當初在絕望之中推演出的結論:人類至少是絕大多數的人類不可能適應得了天外神劍的力量,這個結論是大錯特錯了。

    可問題在於,那個結論,王九也是參與了驗算的。

    現在,這個結論快要被推翻了。

    除非十天之內,那兩個實習生暴斃當場。

    十天後,兩名抽到幸運簽的實習生死亡。

    準確地說,是社會性死亡。

    幽冥海研究所外,兩個衣衫襤褸,形如枯槁的年輕人,正跪在門外捶胸頓足,嚎啕大哭。

    「師兄,救救我們啊!」

    「師兄,你們不能放著我們不管啊!求求你們出手救人啊!那些討債的說要把我們當成養殖人一輩子抽血割肉!」

    「我們真的是走投無路了,只能求助於師兄了啊!」

    「一日夫妻百日恩,師兄你們不能不管我們!」

    兩人在門外一陣哭嚎,終於將研究所的大門給哭出了一條縫隙,縫隙中,兩顆光禿禿的腦袋反射著清晨的陽光,晃得兩個眼圈發黑的年輕人睜不開眼。

    「你們兩個……唉,我們能怎麼管你們,那小額借貸雖然放款快,但利息滾的也快,這十天過去,本金加利息都快翻倍了,我們也沒辦法,我們這個級別的修士,一個月的津貼是多少,你們又不是不知道。」

    兩個實習生卻彷彿見到了救世主,高度興奮起來,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說道:「兩位師兄誤會了,我們不是求你們借錢給我們,畢竟此事不能怪兩位師兄,你們一開始也是好意。」

    這番話,成功讓兩個資深研究員放鬆了警惕。

    「那你們打算怎麼辦?說真的,你們也太長壽了吧,要是早幾天去死就完美了。」

    「誰,誰說不是呢。」一個實習生哭喪著臉,「最開始找那多情女仙過夜,還覺得銷魂蝕骨,滋味無窮,但是等到第三天,就真的是力不從心了。」

    「是啊,就連吃藥都不濟事了,那些多情女仙真的是廣告上說的來自名門大派,修為比我們還高,又專精陰陽和合,我們實在不是對手。但身為男人,尤其是出身書院的男人,就算是死,就算是為此背上一輩子還不清的貸款,也要堅持到底。」

    「……所以你們才搞成現在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實習生一邊摸著黑眼圈,一邊露出一個強笑:「但是我們最後還是贏了,是那些多情女仙先認輸的!」

    「哦?你們居然連多情女仙都能降服住?」

    「是啊,畢竟我們是光榮的青蓮門人哪怕只是實習生,也不能墮了青蓮人的威風。雖然在肉體層面的較量中,我們實在比不過那些專業人士,但青蓮書院的專長在於動腦,以及利用道具,我們在最後兩天時間裡打造了一組高頻震盪角先生,靠著它們的幫助,成功挽回了青蓮人的顏面。」

    「……你們兩個廢物把青蓮人的臉都丟光了!」兩顆光頭氣得臉色發黑,恨不得立刻將身後的門板拍在這兩人臉上!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V123210

LV:9 元老

追蹤
  • 291

    主題

  • 279508

    回文

  • 36

    粉絲

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