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章 從哪裡來 回哪裡去 （二十四）
「用大炮打他們？太誇張了吧？」原點好奇問道。
高陽微微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這裡是戰場，只要能夠消滅敵人，沒有什麼事情是誇張的。」
明軍的炮火很快就飛了過來。炮擊精度驚人的拿破侖炮讓那些趴在地上的滿清軍丁們大吃一驚。
黑色的鐵球帶著炙熱的動能和尖嘯聲劃破天際，重重的撞擊在那些碎塊狀的南城牆廢墟上面。強大的動能瞬間就將那些碎塊激射而起，形成了一道道恐怖的散彈雨。
無數的滿清軍丁們在炮擊中血肉橫飛，慘叫哀嚎。被直接擊中的很少，大部分的傷亡都是來自於那些激射的碎塊！被攜帶著強大動能的炮彈濺射之後，這些碎塊的威力完全不亞於面對面的挨上一記散彈槍！
連續數輪炮擊之後，南城牆上再次沉寂了下來。只是那片廢墟上的殷紅之色更加鮮豔了。
作為一名滿清的中高層人物，目光複雜看向城外的索尼此刻完全不能理解那些明軍究竟是怎麼想的。
用寶貴的大炮去轟擊這些阻擊的軍丁？剛剛那一番炮擊至少也打掉了數百枚的炮彈。加上火藥的消耗和火炮的磨損，那可真是費老了銀子了。
這麼一通炮火下來，不過才打死打傷不足三百名軍丁。這根本就不劃算啊！這世道人有的是，可是這些火器要到哪裡去弄？！明軍，是瘋了嗎？
高陽當然沒有瘋。相反，他現在正常的很。
很多在這個時空的人看來難以理解的事情，對於高陽來說卻只不過是很平常的選擇。
高陽從來都沒有追求過憑借軍隊數量上的優勢去取得勝利。那樣的勝利是得不償失的，因為會有大量的人員損失。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句話對於死去的人沒有任何意義。
在這個時代的人看來無足輕重的性命，在高陽的眼中卻是最珍貴的。這主要是大家接受的教育不同，對於事務的理解也不一樣。
高陽寧可選擇用龐大的物資消耗去推平敵人，也不會讓自己人白白去死。誰不是爹娘生的。父母養的？誰沒有自己帶著歡笑眼淚的故事？從出生到長大至少十幾二十年的時間，難道就是為了在作戰的時候去挨上那麼一下子？！
該用命的時候必然是要拚命的，這沒得說。可是，能夠用火力投擲換取損失的時候，憑什麼要用鮮活的生命去保護那些死物？別開玩笑了！
再也沒有什麼東西能夠比生命更重要的了！
......
遮蔽視線的硝煙和刺鼻的火藥味彌漫在整個沈陽城的上空。哪怕今天夜色晴朗，站在地上也無法看清夜空之中的點點繁星。
一陣清涼的夜風吹過，泥土的氣息混雜著硝煙和腥臭的氣味湧入駐守在廢墟上的那些滿清包衣奴才們的鼻子裡。刺激的這些精神萎靡，渾身上下滿是血漬的軍丁們險些吐了出來。
當然，他們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好吐的了。作戰到現在，為了阻止明軍強行填滿護城河。多爾袞接連在南城牆這邊投入了上萬的人馬！
當幽暗的夜幕降臨，那些填滿了護城河的明軍施施然的返回營區去享用香氣四溢的晚飯的時候。
在白天殘酷的炮擊和火槍對射之中幸存下來的滿清軍士們。看著周身的滿目瘡痍。四下裡鋪滿了的殷紅血漬，散落的到處都是的殘肢斷臂和各種殘破的內髒。雜亂的各類分辨不清形狀的東西灑落在各處。
在這種情況下，勞累了一整天才僥幸逃生，之前幾乎沒有上過殘酷戰場的包衣奴才們誰還有胃口去吃那些一看就讓人倒胃口冰冷幹糧？
城牆內一處倒塌的房子角落。兩名滿臉疲憊之意的滿清軍丁依靠在一起，有一口沒有一口的啃著手裡冰涼的幹糧。
「大成子，你說咱們這次還能熬過去嗎？」一名滿臉硝煙困頓之色，雙目之中布滿血絲的兵丁咬了口冰涼的幹糧。側身撞了一下坐在身旁的同伴。
那名喚做大成子，本名許有成的兵丁輕歎口氣。側頭看了他一眼，低聲說道「長明啊，咱們這次要是真的死在了這裡，不知道死後能不能回老家啊。」
面色被煙火熏的黝黑一片的何長明身子微微一頓。默默的垂下腦袋，若不可查的歎了口氣。
「噗！」的一聲將嘴裡的幹糧吐了出去。抬眼看著不遠處那些滿人旗丁們圍攏在一起享用著熱騰騰的肉湯，大口大口的吃著牛羊肉。
那些旗丁們不但有肉食，而且每人還分到了一碗酒喝。甚至還有幾根京師那邊走私過來的香煙！
聞著陣陣飄逸的肉香和酒香。何長明的眼神之中閃過一抹怨恨之色。身子向一旁的許有成靠了靠，咬著牙，低聲說道「咱們都不能死。至少不能是為了這些雜碎們去死！」
何長明與許有成都是山東德州人士，他們還是同一個村子的發小。前些年的時候，滿清入關肆虐北直隸一帶，兵鋒過了德州。當時他們的村子也遭了災，淒慘的遭遇就不多說了。倆人和村子裡的那些青壯們被一路押解著走路來了遼東。之後就是無窮無盡的奴隸生涯。直到今日，當年一同熬過那場死亡行軍的同伴們，此時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還活著。
這次大明強軍大舉北伐滿清。多爾袞為了對抗大明軍隊大規模征集軍隊。像是何長明他們這樣的包衣奴才們全都被武裝了起來，當做炮灰使用。在明軍開始填埋南城牆外護城河的時候被大量送過來做炮灰使用，僅僅是一天的時間這些包衣奴才們就至少損失了數千之眾！
神色黯然的許有成將目光移向不遠處的一片亂石堆。那邊橫七豎八的躺著一大片的屍首，都是和他們一樣的包衣們。
此刻這些早起的時候還在一起有說有笑的同伴們，此時全都成為了一具具殘缺不全，沒有生機的屍首。
而在不遠處的一座小院落裡，數十名傷重未死的包衣們還在那裡有進氣沒出氣的低聲呻吟著。那聲音聽著就讓人心中發至內心深處的打著冷顫！
那些滿人的屍首自然是被抬走了，傷員們也同樣被運去內城妥善救治。至於他們這些包衣們，那就只能是呵呵了。
這個混亂的末世，像他們這種人的人命實在是太過卑賤了。
「咱們不能就這樣死了。」何長明咬了咬牙，目光之中流露出一抹決絕之色。將手中的幹糧揣進懷中（作為一名常年吃不飽飯幹苦力的奴才，此刻哪怕是如此難以下咽的幹糧也是不能浪費的。）緊緊攥著拳頭，低聲說道「咱們去投明軍！」
「啥？！」許有成被自己同伴的話嚇的手一抖，幹糧都掉在了地上。做了這麼多年的奴隸，許有成早就已經被滿清的殘酷手段給嚇壞了。此時聽到同伴的這番話，心中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想要去告密！
「你還看不出來嗎？」何長明沒有察覺到自己同伴瞬間慘白起來的臉色，用帶著一絲興奮的語氣低聲說道「這次大明贏定了！攻城開始才一天，這邊就已經折損了數千人馬，可是卻連明軍的皮毛都沒有摸到！也就是殺了一些民夫。滿清的氣數已經盡了。」
「可是......」許有成回過神來，感覺自己同伴的話並沒有說錯。可是，他卻認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咱們現在也是滿清的兵丁啊。聽說大明不要俘虜，抓到了就是砍頭。」
滿清的宣傳策略還是不錯的，至少像許有成這種小兵都相信了明軍凶殘狠毒，作戰不留俘虜。
「咱們可是漢人！」何長明在他耳畔低聲吼道「咱們是被逼的，是被抓來的！」舒了口氣，左右看了看之後，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咱們聯絡一些人，把這裡給獻出去。」
「嘶~~~」許有成倒吸一口涼氣，眼神之中滿是驚恐之意。他被自己同伴這個大膽的想法給嚇的面色泛白，嘴唇都微微顫抖起來。
「別傻了。」何長明看出了同伴眼神中的膽怯，深吸口氣，微微喘息著說道「咱們要是不幹，那要不了多久就得死在這裡！你難道就不想給你婆姨報仇了？！」
何長明最後一句話打動了許有成。已經不記得過了多久，渾渾噩噩活到現在的許有成終於想起了自己那個過門沒有多久的婆姨。
當那天那些面目猙獰，腦袋後面掛著細長辮子的建虜們破門而入，銀笑著將自己婆姨按倒在床上的時候。膽小的許有成卻雙手抱著腦袋蹲在門後面瑟瑟發抖！
聽著婆姨尖厲的嚎叫，許有成像是一只烏龜一樣縮起了腦袋。等到他被完事的那群建虜們捆綁著推出家門之前，他看到了自己婆姨那雙死不瞑目的雙眼！
「幹了！」此時，在生死存亡的這一刻，眼看著等到明軍殺進來就必死無疑的這一刻！許有成，終於覺得自己是個男人了。
......
夜幕幽暗，天邊的一輪明月悄然躲在了雲層之後。夜色之下的沈陽城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整個戰場上都安靜的可怕。
神情憔悴的索尼抹了把臉上的血漬。盤腿坐在地上，將身子靠在一處雜亂的石堆上邊，心愛的佩刀就放在自己的腿上。
此時這名滿清戰將正在閉目養神，回想著白日裡的戰事。不用多說別的，此刻單單是回憶一番就讓索尼一陣心驚膽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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