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章 平天下 （四）
和高陽預料的一樣，李自成的大軍果然是去了襄陽。
李自成帶著數萬老營兵從開封城南的朱仙鎮輕騎而出。一路疾行過尉氏縣、鄢陵縣、許昌府、舞陽縣、泌陽縣、新野縣直抵漢水河畔的襄陽城。
不是李自成不想走別的道路。而是數千名官軍的騎兵一直在後面遠遠的吊著他們。走別的地方壓根就找不到那麼多的船能夠將這數萬之眾送過河。一旦在渡河的時候被身後的官軍們給咬住，那可就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了。
想要帶著數萬兵馬快速的渡過漢水，唯一的地方就只有襄陽這裡。因為駐守在這裡的左良玉麾下擁有著一支規模龐大的水師！
「闖王，左良玉那個王八蛋要咱們交出一百萬兩銀子的過路費！」一臉的絡腮胡子沾染著些許褐色的泥土，面色黝黑的田見秀一把撩開軍帳的門簾。怒氣衝衝的走進來大聲喝罵。
正在就著涼水吃著幹糧的李自成微微一頓，扯了扯嘴角，抬眼看著田見秀。冷聲說道「一百萬兩？」
田見秀大步來到李自成等人附近，拿起一個水壺就大口大口的喝了起來。猛灌一氣之後才抬手抹了把嘴角，氣憤不已的喊著「那個王八蛋的心也忒黑了。他當咱們的銀子都是天上掉下來的？」
「怎麼要怎麼多？左良玉這是要趁火打劫啊。」宋獻策放下手中的幹糧，驚愕的說道。
「他nnd，咱們哪來的怎麼多銀子？左良玉這個狗東西不識好歹，咱們打破襄陽城！殺了他全家！」脾氣暴虐，滿臉橫肉的賀錦也是一抹嘴巴，怒氣衝天的說道。
軍帳內的諸位農民軍將領全都紛紛站了起來，大聲呵斥著黑心腸的左良玉。只有李岩、牛金星、宋獻策幾人若有所思的沒有說話。
「給他。」就在這些粗鄙的軍將們嚷嚷著要去攻打襄陽城的時候，神色冷漠的李自成淡然說道。頓時讓軍帳之中安靜了下來。
過了一會。面色難看的賀錦才心有不甘的說道「咱們憑什麼給他這麼多的銀子？他左良玉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咱們腦袋上拉屎了？咱們直接破了他的襄陽城！既不用給銀子，又能大大的補充一番。」
「嘭！」的一聲響，李自成抬手重重的在身旁的案幾上拍了一巴掌。眯著眼睛冷冷的看著賀錦，寒聲說道「破了襄陽城？你怎麼破？那襄陽城堅固異常，四面環水，你有船有水師嗎？他左良玉再不能打，手下那麼多的兵馬還守不住這麼一座堅城？現在跟在俺們身邊的全都是老營兵，俺可舍不得用這些骨幹們去攻城！」
「呼~~~」李自成輕舒口氣，狠狠的瞪了賀錦一眼。接著說道「你是不是忘了俺們後面還跟著那支天殺的官軍了？嗯？！」
賀錦也是個心狠手黑的狠人。之前西征蘭州、甘州，在攻破甘州的時候因為年輕的時候在甘州吃過虧，為了複仇屠城近五萬之眾！整個甘州城幾乎被殺絕。
此時被李自成瞪著，他也敢出聲反駁「可是咱們哪來的一百萬兩銀子？」對於這些絕大部分都是窮苦出身的農民軍將領來說，銀子甚至比他們的命還要值錢！
「讓兄弟們每人都出一點，俺們也出。不管怎麼說都要籌齊這筆買命錢！」李自成的話頓時就在軍帳裡面掀起了軒然大波。居然讓他們掏自己的私房銀子？！這還了得？這簡直就是拿著刀在割他們的肉啊！
「咱沒銀子！」這些把銀子看的比命還重的農民軍將領們幾乎異口同聲的喊道。
「咣當！」李自成一腳就踹翻了身前的壇壇罐罐。臉色陰沉的幾乎要滴出水來！「都他娘的要錢不要命了？！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都看不出來嗎？！俺們要是逃不出去，這些銀子留著給你們陪葬啊！！！」
「......」說實話，能夠在明末的農民起義浪潮之中活到現在。還能做到這種高位的人，沒有哪個是毫無眼力見的蠢貨。他們自然是知道自己等人都是在朝廷那裡登記在冊的重犯。一旦兵敗被俘，那必然是躲不過一個死字。
一直跟在身後的那支明軍他們打不過。要是被堵在了漢水邊上，必然是個全軍覆沒的下場。
就算是自己等人能夠從戰場上僥幸逃脫。可是失去了軍隊之後，他們又怎麼在這個亂世之中活下去？有銀子又能有什麼用？幾名捕快就能把他們拿下！
可是，本性啊！
這些賊寇們的本性就是貪婪。他們冒著殺頭的危險扯旗子造反不就是為了這些黃白之物嗎？！現在讓他們主動掏出來，實在是讓這些人難以接受。
「闖王。」牛金星的那雙狹小的眼睛咕嚕亂轉一番之後。上前一步對著李自成行禮。抬起頭，大義凜然的說道「咱們現在沒有別的出路了。要是不能盡快的渡過漢水，等到身後的明軍主力開過來。那咱們要麼被綁起來送去京師給千刀萬剮。要麼就得跳進漢水裡面遊泳遊過去。」
頓了頓，環視四周的軍將們。微不可查的勾了勾嘴角，大聲喊道「咱為了大順軍的前程，捐三千兩銀子！」
牛金星的話一出，頓時就讓在軍帳之中選擇沉默的諸位軍將們勃然變色。你他娘的可坑死咱們了！
「好！」李自成一拍大腿，滿面喜色的握著牛金星的手，大笑著說道「丞相果然是俺的肱股重臣。不錯，不錯！」這個時候牛金星站出來帶了個頭，頓時就讓他在李自成心中的地位大幅度提升。
有了帶頭的之後，其他人也沒有辦法，只得紛紛開口割肉。
「咱出八千兩。」
「咱出四千兩」
「俺沒什麼銀子，出一千兩好了。」
「咱也是大順朝的重臣了，出五千兩。」
......
很快，軍帳之中的諸位軍將們就或多或少的募集到了超過二十萬兩的銀子。李自成也知道不能把這些人給逼迫太甚，這些畢竟都是抄刀子討生活的莽漢們。能從他們嘴裡弄些銀子出來就已經不錯了。要是過了，說不定會做出什麼事情。
「俺這邊出二十萬兩銀子。」李自成一開口就讓所有人都閉上了嘴巴。他才是老大，拿出這麼多的銀子是應有之事。
「至於剩下的。」李自成抬手捏了捏下巴，沉吟片刻之後，接著說道「公中再出二十萬兩。然後讓各營軍士們每人出八兩銀子。無論如何這筆買命的銀子一定要給。」
軍帳裡的諸位軍將們不敢把怒火撒在李自成的身上。這些人全都用飽含怒意的眼神死死盯著一旁神態自若的牛金星。「讓你個王八蛋表忠心，這幾萬人馬全都要跟著出銀子。你就等著被人放冷箭吧！」
牛金星又不傻，他能做到丞相的位置自然有辦法消除這些人的怒火。
「諸位。」牛金星捏著自己的下巴上的幾縷山羊胡子，眯著眼睛笑著說道「咱們雖然在這裡出了銀子。可是只要過了漢水，一路直下武昌府，再渡江去了江南。那銀子還不是唾手可得？那邊可是江南啊！」
牛金星的話頓時讓軍帳裡的諸位軍將們面色由陰轉晴。對啊，過了大江可就是江南了！那裡可是整個大明帝國最為富庶的地方！聽說那裡哪怕是小門小戶的家家都能有個數十兩銀子的家當。只要到了那裡，必然能夠搶個痛快！現在出的銀子很快就能加倍的搶回來。
看著諸位軍將們的面色好轉，牛金星笑眯眯的接著說道「咱們都是輕騎，只要能夠過了河，那些步軍為主的官軍們就別想追上咱們。再說了，他左良玉拿了咱們的銀子放咱們走。他還敢輕易的讓追著咱們的官軍這麼輕易的過河？他必然會為咱們拖住一段時日！」
「不錯！」李自成目光變幻，冷聲說道「他左良玉這個王八蛋這次動了咱們的銀子。日後等到咱們從江南打回來的時候，必然要讓這個王八蛋百倍償還！」
「百倍償還！」牛金星和李自成成功的轉移了這些軍將們的注意力。這件事情總算是有了解決的辦法。
「闖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宋獻策皺著眉頭，開口說道「咱們都是北方人，熟識水性的不多。要是他左良玉在送咱們過漢水的時候下毒手，那咱們可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了啊。咱們這些年可沒少和他左良玉結仇，尤其是在朱仙鎮的時候。」
「他敢！」李自成冷哼一聲，思慮一番之後，眯著眼睛沉聲說道「咱們分批渡河。過去一些人馬給一些銀子，最後留一筆大的在河岸上。給左良玉傳話，要麼就大家好聚好散的拿著銀子去逍遙。要麼就魚死網破！」
李自成也是個心狠之人。並不是誰都能在他頭上拉屎的。要是左良玉真的想要下黑手，他也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很明顯，在這襄陽府的一畝三分地上，逍遙日子過的比土皇帝還要土皇帝的左良玉並沒有和李自成火並一場的打算。只是用水師的戰船擺渡那些流寇們過一趟漢水，之後在抓一些草民們殺掉去向朝廷邀功就能換回來一百萬兩的銀子。這種好事情到哪裡去找？
這個亂世之中，誰的手裡有兵馬誰就能稱大王！就算是朝廷也拿手握重兵的地方軍將們沒有絲毫的辦法。他才不會傻到去和李自成火並，消耗自己的實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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