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我的1979 作者:爭斤論兩花花帽(已完成)

 
e04ql4e04ql4 2017-7-25 01:53:46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692 632996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9 20:45
第470章 不一樣

     小威進門來,小心翼翼的探頭進來,看到李和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壓著嗓子喊了聲,“哥。”

    見他半天沒動靜,才大著膽子輕手輕腳的往跟前靠近,啪嗒一聲,把他嚇得往後一跳。

    “滾。”他終於開口了。

    “哥,你沒事吧。”小威看了下腳跟前的碎片,這是李和最愛的紫砂壺,平常摟的緊,生怕一個不小心磕著碰著,想不到今天就這樣一下子給摔了。

    “我讓你滾啊!”他拚勁全力吼了這一嗓子。

    小威嚇得立馬就跑出了屋子。

    炎熱從每一條胡同裡、馬路上開始慢慢散去,開始了淅淅瀝瀝或者咣咣噹噹的雨季,雨一下起來就不再停歇。房頂上的琉璃瓦更加的光亮了,樹葉子也更加的鮮豔了,地面上的塵埃也不見了。

    李和還是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想著自己的心事。

    他一遍遍的想著自己的家,和她的家。他坐在門檻上抱著兒子,聽著他脆生生的喊爸爸,想著閨女不想去上學,一個勁的撒嬌喊爸爸,他的心要化了。可是現在越想的多,他的心就堵得越厲害,一點氣都不透,誰捂著了他的鼻子和嘴巴?

    哪裡錯了呢,他還在不停的想,難道怪他不去找她嘛?

    可是這六年,隨著她的信越來越少,他越發不敢去找她。

    他只敢這樣等著。

    他只是想著他只要一回來,這個家就全了。她應該知道他是愛著她的啊。每一封信,他都不厭其煩的在告訴她,他在想她啊。怕她吃苦受罪,他手裡的匯款單也是一摞摞的啊,這六年來他沒有一年是斷過的啊!

    他想她是瞭解她的,一起三十多年,怎麼不瞭解她呢。她也是瞭解他的啊,你看,她就經常說你都會心疼女人了。

    他是不做家務的,看著她做家務,忙裡忙外,自然心疼,“歇會吧。”

    可是她高興地笑起來說,“你知道心疼我就好,再累都是不累。”

    看到她手都粗糙了,他會說,“我們請個阿姨吧。”

    可是她說,“窮點沒什麼,累點沒什麼,只要活得開心,開心就好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不求什麼福分了。”

    她說的很對。

    三十多年了,還有什麼不瞭解的呢?

    他經常上晚班,都是凌晨回來,她就等著他下班,還給他做夜宵。她也經常等他呢。

    他們不是小孩子了,需要兒女情長嗎?去就去吧,他等等她又有什麼呢?

    不行,不行,他想著這樣肯定不行,他還是要去找她,他們不是沒有吵過架,吵個架很正常啊,以前通常都是她低頭,現在他低回頭又有什麼呢,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天黑了,她已經下班了。他還是給老趙打電話,顫抖著說,“老趙,你一定知道她住哪裡的,是不是?”

    老趙說,“你他娘的一定瘋了!”

    “老趙。”他這會兒突然哭了,這會兒怎麼會哭呢,“我沒求過你。”

    他沒求過人呢,兩輩子除了為老五的事情,他一輩子何嘗求過人。

    “在那等我。”

    老趙打車來了,劉波也來了。

    劉波埋怨老趙,“就你心軟。”

    李和問劉波,“你早就知道了。”

    劉波梗著腦袋道,“老子為了你好。”

    “你馬勒戈壁。”李和一拳頭就砸了過去,他要打死這個王八蛋。

    “你馬勒戈壁還講不講理。”劉波慌忙躲到趙永奇身後。

    老趙扯開李和。

    “劉波打聽她的時候,她去找的劉波,上次遇到我了,也來找了我,讓我們傳話。我們咋麼傳話?還不是我跟劉波商量的,我打電話給你說的。”

    劉波道,“為了你好,你知道不知道?”

    趙永奇把他推開,“趕緊去辦手續,不要磨嘰了。”

    這裡是單位宿舍,劉波辦的通行證,帶著兩個人進去了。

    宿舍樓底下,劉波道,“我們去外面等你,你自己去敲門,打聽清楚了,就在二樓。”

    李和道,“謝謝。”

    “算你講良心。”劉波就跟趙永奇一起走了。

    李和慢慢地挪著腳步上樓,到了門前,輕輕的敲了兩下,沒有反應,他才深吸一口氣,重重的拍了兩下,門開了,果然是她。

    她看他渾身濕漉漉的,嚇了一跳,“這麼大的雨,你來幹嘛。”

    他緊張的說道,“對不起。”

    她抿著嘴,然後嘆口氣,才無奈的道,“進來吧。”

    屋子很小,卻是很乾淨,他看著地上他踩出來的水印,手足無措的道,“拖把呢,我把地拖下。”

    她拿了一個毛巾給他,“擦下頭髮吧,不然等會感冒了。”

    “哦,謝謝。”

    “你坐著啊。”她又給他倒了杯熱水。

    “不用,沙發給你弄濕了不好。”

    她撥弄了下頭髮,坐在了他的對面,嘆口氣道,“二和,真的不用這樣。你這是讓我可憐你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來道歉的,我不該惹你生氣的。”李和慌忙從懷裡拿出一個紙包,放到桌子上道,“這錢你落在我哪裡了。”

    張婉婷搖搖頭,“這錢都是你這些年寄給我的。本來就是你的,你拿回去吧。”

    “我有錢,你不要捨不得用。夠咱們用一輩子的。”

    張婉婷苦笑道,“好了。二和。真的,我很感謝你,非常的感謝你,如果我沒遇見你,我的人生會是怎麼樣,我自己都想像不到。可是人生沒有假設,也沒有如果。我只是想告訴你,什麼都回不去了。所以我不想傷害你,我一直希望你能遇到更好的,會有真正的願意包容你,真正愛你的人出現。可是這次回來,我看到你還是一個人,我心裡很難受,你知道嗎?我比你難受,你知道嗎?我希望你好,真的。”

    李和認真的道,“我答應過你,我會等你的。”

    “你怎麼還是這麼孩子氣呢?二和,你該長大了,你心裡明白的,我們不可能了。不可能了,你明白嗎?你能明白嗎?”她越說越激動,深吸一口氣,無奈的閉上了眼睛,“我知道這樣說會有點傷害你,可是我不想說謊,謊言才是對你最大的傷害。我希望大家能多一點理智,即使我答應了,大家勉強在一起了,能有什麼意義?我不開心,你也不會開心的。”

    李和嬉皮笑臉的蹲在她身前道,“好老婆,我改行不行,我不該惹你生氣的,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她手扶著額頭,搖搖頭道,“一有點事情,你就這副樣子,我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不明白。李二和,我不是小姑娘了,我也長大了,我真的不需要你來哄我,這樣子有意義嗎?我承認我很感激你,可是感激不是愛情,它不是愛情。我們開始的錯誤就在於把憐憫和感激當做了愛情,當做了婚姻。你能醒醒嗎?”

    “我是心疼你,心疼啊,我就是不想你受委屈。一輩子不要你受委屈。”她怎麼突然不能理解他了呢,她的每一句話都像針一樣紮在他的心窩子上。

    她的每一句聽起來都讓他覺得很陌生,這已經不是他認識的張婉婷了。他的張婉婷從來不會說這種扎心窩子的話。

    “我求你了。二和,找個更好的吧,你會遇到更好的。”

    “我...”

    她認真的說道,“別說了,二和,如果你真的愛我,請放手。”

    “這個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看著她那張記憶裡出現過無數次的臉,不自覺的想去摸一摸,他甚至還想把她摟在懷裡,他想讓她知道他有多想她,有多愛她。

    “天晚了,你回去吧。”她慌忙躲開,見他在那還是沒有動靜,就繼續道,“要不你在這吧,我去我宿舍睡。反正雨也大,你別回了。”

    說完拿著雨傘就要出門。

    “別。你在這,我走。”

    他出了門,站在雨中,一點聲音也沒有,身體一抖一抖,只是在不停的擦眼睛,不知道該往哪裡去。

    趙永奇和劉波過來忙他撐了傘,看到他這樣子,誰也沒有說話。

    只是雨越下越大。

    阿旺對著小威歡喜的直叫,它已經餓了一天的肚子了,院子裡的雞鴨也要暴動了,一陣咕咕喳喳的叫。

    小威進到門廊底下,狠狠的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

    打開身上的包,先給阿旺的飯盆裡加了點米飯,然後給雞籠裡撒了點稻穀。

    他進屋了,他過去拉起李和瘦長蒼白的手,“哥,吃飯了。”

    “哦。”李和盤坐在地上,很自然的挑著筷子,一粒米一粒米的往嘴裡送。他的臉沒有表情,沒有痛苦。

    “哥。吃點菜啊,你最喜歡的紅燒肉。”小威哭了,他親眼看著一個大活人熬成了皮包骨。

    李和夾了塊肉,面無表情的嚼完,嘟囔道,“做老了。”

    小威高興的道,“那我晚上讓他們少放點醬油。你使勁吃,吃完,我讓他們做。”

    李和挑了幾筷子卻突然又鬆下了,靠在椅子腿上,閉上了眼睛。他不想吃,可是不吃他肚子不但餓,而且還疼,他既怕餓,也怕疼。

    不過他喜歡閉眼的感覺,他總有一天要閉上眼的,早閉眼晚點閉眼是沒有區別的。

    小威哭著收拾了碗筷,“哥,你要是不舒服,就抽根菸。”

    “我戒菸了,我答應她戒菸了。”

    小威出了屋子,在大門口遇到了趙永奇和何芳。

    “何姐,趙哥,還是不要進去了吧。”

    何芳站在院子裡看了一會兒,轉身就走了。

    趙永奇遞給小威一個紙條,“這是我的電話,有事打我電話。不要去打擾他,飯你給他送去。”

    小威點頭道,“趙哥你放心吧,我哪裡也不去,我就看著我哥。”

    趙永奇拍拍小威肩膀,“那交給你了。”

    然後又急匆匆的去追上何芳,可何芳已經上了一輛出租車。

    他沒辦法,慌裡慌張的也攔了一輛,交代司機貼上去。

    司機說,“哥們,你放心,一准跟得上。”

    車子開了半小時,直到他看到何芳從前方下了車,他才給了錢,跟著下了車。

    上前拉住何芳道,“你幹嘛啊,這是。”

    何芳道,“我跟她問清楚。”

    她久想發作一番。

    趙永奇道,“這種事問的清楚嘛?就是你去找她了,還是一樣的結果,能有什麼意義?再說這是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只有靠他們自己解決。”

    她茫然的朝四周張望了一下,良久才喃喃道,“是啊,是他們自己的事情。”

    她以什麼身份去摻合進去呢,想著想著不禁有點頹廢。

    她能做的就是多照顧他,她無奈的還是回來了,在門洞裡立了半天,見小威過來,才低聲的問,“今天吃飯怎麼樣?”

    小威搖搖頭,“還是沒吃多少。”

    何芳道,“你回去吧,我在這就行了。”

    “何姐,你要上班呢。我一個人可以的。”

    何芳道,“我請了假。你別管了。你回家歇著吧,有事我會喊你的。”

    她進了屋,看著李和,也不言不語,她知道自己的責任是勸慰,可是怎麼勸慰呢?

    “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哭出來會好一點。”

    李和睜開眼,好奇的問道,“我為什麼要哭,你神經病吧。”

    何芳賠笑道,“好,好,我神經病。”

    “你就是神經病。”

    “那我燒個水,你洗下澡好不好。”何芳捏著他衣服袖子聞了聞,“嗯,嗖了哦。你幾天沒有洗澡了,幾天沒有換衣服了?”

    他撇過頭,不再搭理她。

    她渾然不在意,燒了水,先是給他洗了手,然後又給她擦乾淨臉,最後又給他泡了一杯茶,放在他手裡。

    他不接,只是道,“我的茶壺呢,我的茶壺不見了。”

    她柔聲道,“茶壺髒了,我等會給你洗下,再給你泡好不好?”

    她在堂屋臥室都沒有找到跟之前有相同樣式的紫砂壺。

    她想起來地下室應該有不少茶壺,只得把大門插上,去了假山下面的地下室。屋子裡估計有好幾十把上等的紫砂壺,她左瞧右瞧,終於在一個箱子裡找到了一個跟之前一樣款式的紫砂壺,這樣才松了一口氣。

    她把茶壺仔細的洗了一遍,給重新泡上了茶,端到李和跟前道,“你看,這不是你之前的茶壺嘛,在這呢。來接著“

    ”騙子,都是騙子。“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9 20:46
第471章 騙子

     何芳突然聽了這話也不動了,腿也軟了,對他說,“我怎麼會騙你呢。我不會騙你的。”

    他睜圓了眼睛,搖搖頭,“這不是我的茶壺,吶,我的茶壺蓋有孔,這個沒孔。”

    “那先用這個喝好不好?你看,你嘴唇都開裂了,喝點吧。”

    “那你把我的茶壺找回來。”他端起茶壺,不怕燙,咕嚕咕嚕喝了半壺,他還是怕渴。他越想自己越沒有出息,他怎麼可以怕渴呢,怎麼可以怕餓呢。

    想著自己沒出息的樣子,他心裡更痛了。他連他閨女都不如呢,她跌倒了,他把她看了又看,她是個好孩子,胳膊破皮了,哭都沒有哭,就那樣睜大眼睛看著爸爸,她的小手勾著他的脖子說不痛。

    “恩。我給你找。”她背著身子出了屋子,手腳顫抖著,止住了哭,這點控制最大悲哀的努力,使她精疲力盡。

    她在地下室又找了一個差不多的壺給他看。

    他說,“找不回來了。真的找不回來了。”

    秦小米問小威,“姓何的回來了?”

    小威連連點頭,“是,是。”

    秦有米剛踏進門檻,轉頭卻又退出來了,冷哼一聲,“孤單寡女也不嫌害臊。”她每次見到何芳都是挺不自在的,還不如躲的遠遠的好。

    小威道,“我哥挺可憐的。”

    “沒出息。”秦有米頭也不回的走了。

    劉波把王慧帶過來了,趙永奇也來了。

    幾個人看了看李和,然後就出了屋,王慧道,“這叫什麼事啊,小李子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劉波道,“你看看,我沒騙你吧,小李子傻了吧,我跟你說你還不信。什麼認識三十年了,他們滿打滿算有三年沒有,好像沒吧,兩年多點而已。”

    何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趕緊閉上你的臭嘴,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劉波說話從來就沒招人喜歡過,何況現在他又把王慧帶過來了,更導致了她的不滿,真是個大嘴巴。

    劉波不服氣的道,“說實話也有錯啊。要我說,他就沒周慶那小子聰明,周慶一看苗頭不對,二話不說,毫不猶豫地離婚,回頭就娶了美嬌娘,你看看現在不是好好的嘛。小李子吧,仗著口袋裡有點錢騷包了,想當年是捨得花錢,大家都困難,是個小姑娘都能給他整迷瞪了。當年的傻姑娘條件不好,飢不擇食寒不擇衣,倉皇找了個取暖的懷抱,現在啊人家變聰明了,反應過來了,堅決要反抗壓迫。魯迅還反抗封建包辦婚姻呢,再正常不過了。”

    趙永奇搖搖頭,“這不是一碼事。什麼叫飢不擇食。不要說的那麼難聽。”

    王慧冷笑道,“怎麼就不是一碼事了?誰規定談戀愛就不能分手了,也才談了二年多,這兩年多也許還只是小李子的一廂情願。人家不是物品,是個大活人,是人都有自己想法。之前人家姑娘覺著小李子是依靠,自然是乖巧了,可這是分開都多少年了。人家現在不是傻愣愣的小姑娘可以任意搓弄了,不管他以前給她許諾過多大多高的廣闊天地,現在在她眼裡看來也是笑話罷了,說不準還笑話他井底之蛙呢。這種事情你們還見得少嘛,出國的咱先不說,就咱們認識的這些同學在老家結過婚的,除了老趙幾個人還有誰把媳婦從老家帶過來的?還不是一句感情不和,該拉倒就拉倒。”

    趙永奇低著頭,嘆口氣道,“各家有各家難處,不要混為一談。”

    何芳道,“只有他傻罷了。”

    王慧站的累了,往涼亭上一坐,翹起了二郎腿,“當然傻了。那姑娘覺得虧欠他的,開始還給寫過信。可是後面就是頭上的蝨子明擺著了,只是他自己不明白罷了。要是明白了,就是趕緊的再找一個。人家姑娘回來了也不會為難,不會覺得虧心,還可以理直氣壯地指責他背信棄義,然後皆大歡喜。結果呢,回來一看,這二愣子不知道套路,還傻愣愣的等著呢,人家姑娘當然不高興了,這讓她說分手,多難為情啊,當然要惱羞成怒了。這就叫不知趣,人不知趣啊,傷的只有自己罷了。這就叫敬酒不吃偏要吃罰酒。”

    一直言語不合的兩個人第一次難得有了一致的意見。

    涼亭裡一陣唉聲嘆氣。

    半夜裡,何芳睡在老四的屋子裡。聽見了隔壁的聲響,慌忙起身,天涼了,秋季的夜裡一絲絲的寒意。她進了屋子,拉開燈,見他躺在地上靠著櫃子抽菸。他見她來了,慌亂的把菸頭攥在拳頭裡。

    她趕緊把他手掰開,把菸頭拿出來,手心燙出了一個疤,她分明聞出了糊味,她氣急的叫道,“你這是干嘛啊,燙著了,你知道不知道!”

    他希冀的看著她道,“你不要跟她說我抽菸了。我要戒菸。”

    地上滿是菸頭,他要把煙抽夠了,抽噁心了,才能戒菸。

    何芳一下子什麼都看不見了,眼淚嘩嘩的掉出來了,半晌才道,“不用戒菸了。真的。想抽就抽吧。”

    她把他扶起來,他已經瘦成一桿竹竿了,越來越輕了,身上都是骨頭。他躺在床上,閉著眼睛,嘴巴也閉的很緊。

    她喊了他好幾聲,二和,二和。

    她摸摸他瘦瘦的肩膀,他真的是二和。她把他的頭貼在她的脖子上,他的臉像是凍壞了,冷冰冰的壓在她的脖子上。

    她心疼的不得了,疼的要哭不出來了。

    他問她,“你哭什麼。”

    她抹抹眼淚,笑著道,“我沒哭。你睡吧,好不好。乖乖的睡吧。”

    她慢慢的出了屋子,走幾步就要回頭看看,害怕他再聽見她的哭聲,關上了門。就摀住嘴巴蹲在院子裡,蹲了很久。

    聽到公雞的叫聲,她才想起來她今天必須去上班了。

    可是她知道家裡不能離開人的,她想去喊小威,可是想想小威父母的樣子,就沒去喊。

    她敲開常靜家裡的門,“常姐,你幫我照看兩天。”

    常靜道,“怎麼就忽然那樣子了呢,我都不知道呢。”

    她看到李和家裡這階段都是大門緊閉,串門子都沒機會,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聽說李和生病也是嚇了一跳。小威得了何芳的警告,嘴巴嚴實,也沒跟任何人說過李和的事情。

    何芳道,“常姐,沒事的。你幫我白天看著兩天就行了。我晚上下班就回來了。”

    “沒事,沒事。你儘管忙你的,我有的是時間。”廠子裡不景氣,工資都發不出來,常靜去或者不去,已經沒什麼意義了。現在她平常就跟馮老太一起去出攤了,生意很是不錯,再說兒子有出息了,她終於不用錢煩心了,整個人的精氣神更上了一個台階。

    她接了何芳的鑰匙,把家裡收拾了一下,就去了李和家。

    她陡然見到他都是嚇了一跳,那麼一個壯實的小夥子,咋麼成這樣子了呢。

    何芳把葡糖糖拿出來,放到常靜的眼前,交代說,“鍋裡老母雞我也在燉著呢,你等會注意看著下。反正他這胃病,就是要靠補。他要是吃的不多,麻煩給他喝點葡糖糖。”

    常靜鬆了一口氣,“胃病不怕,養著身子就好了。”

    何芳走後,常靜想跟李和說話,李和卻是一句話沒有說,只有幾根指頭稍稍動著。

    到晚上何芳回來,李和也沒有跟常靜一句話,常靜才感覺到了哪裡不對,不過也什麼都沒問。

    何芳一回來顧不得吃飯,要給他喂飯。

    他接過飯碗,“我不是孩子。”

    她氣笑,“行,你自己吃。”

    可是他還是只挑了兩口,就放下了筷子。

    “是不是不合胃口,我給你做?”

    他說,“我想吃她做的酸白菜。”

    她看著他這幅樣子,心裡要堵死了,終於忍不住了,狠心說道,“她昨天走了。”

    “你又騙我。”

    他蹣跚著下了床,站在院子裡,看著天上的星星,一顆一顆閃爍著,那麼的純靜。

    他坐到地上,何芳嚇了一跳,怕夜露傷著他,拉著他進屋,可是突然拉不動他了。

    他坐到天快亮的時候,開始蹲在院子裡哭,他想到了從前的事情,想著時間真是快,又開始嚎啕大哭。

    何芳還是把他拉進了屋子,她要關燈,李和拉了拉她,“求求你了,不要關燈。”

    他說話的聲音跟蚊子一樣。

    何芳不時的朝他額頭上摸摸,不時的要鬆一口氣。

    李和道,“不用摸。早就忘記生病了,能生病就好了。”

    “傻子。”

    “我想去住賓館。”

    “好。”何芳從來不懂拒絕,特別是這個時候。

    他在大街小巷的每一家賓館,大賓館,小賓館,不分白天黑夜的睡覺,天天睡。可是他依然很失望,醒來還是那個樣子。

    她都伏在床邊陪著他。

    他喃喃道,“沒用。”

    何芳聽不懂,“什麼沒用。”

    “沒用就是沒用。”

    何芳安慰他道,“那你說怎麼辦,都依你好不好?”

    “我要蓋賓館。”他記得那出差那天睡得是浦江銀茂大廈的一家賓館,不是同一個地方當然沒用了,他理所當然的想到,肯定是這個樣子。可是現在還沒蓋呢,十年以後才能出現呢,他等不及了。

    “好,蓋賓館。”何芳認為他在說胡話,過幾天忘記了就好了吧。

    她很高興,他現在肯吃飯了,只要能吃飯就好。

    他給於德華去了電報後,他在家裡開始畫圖,這是一幅大廈的設計圖,只是簡圖輪廓,重點是標註在53層到87層賓館的位置。

    雖然對機械設計的人來說,畫幾個直來直去的線條並不是什麼難事。但何芳不停的誇讚道,“真的很漂亮。”

    他很是傲氣的說道,“那是當然。”

    於德華匆匆來的時候已經是深秋,冷風往脖子裡直接灌。

    於家的兒子何芳是見過幾次的,只是不太熟,但知道他跟李和有點生意往來。

    她給於德華開了門,只是說李和最近心情不好,不管李和提出什麼要求,讓於德華先應著。於德華笑著應了好,李和是大老闆,不管什麼要求,不管心情好不好他都得應著,這點何芳不需要交代。

    可是於德華進屋猛然看到李和止不住心涼。

    李和瞪著他道,“看什麼看。”

    於德華顫抖著指著他,“你怎麼這樣子了...”

    他想李和怎麼這麼瘦了,臉上已經沒一點血色了,甚至邊稍都有一點白頭髮了。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個人怎麼可以變成這個樣子,距離上次香港的見面還不到半年啊。

    “我要在浦江蓋樓。”李和丟了他畫的圖稿給他,“去找建築設計公司,93層,盡快。”

    於德華聽說93層就嚇了一跳!

    他有點目瞪口呆!

    93層!

    而且是在內地!

    這是瘋了!

    簡直是瘋了!

    於德華想起了何芳的話,只得硬著頭皮說,“好。”

    “那走吧。”

    “啊。”於德華想不到這麼快就要攆人。他下飛機還不到一個小時呢。

    李和面無表情的道,“趕緊去找加大拿的設計師和浦江政府。你告訴浦江政府,浦東開發需要一個地標性建築,我們幫他們蓋一個地標性建築。我要盡快動工,能有多快就有多快。”

    浦東的大開發也就是這兩年的時間,也許會有點早了,可是他不想等。他一刻都不想等,他等的太累了。

    於德華後悔剛才答應的乾脆了,李和這明顯是認真的。

    “這是摩天大樓了,摩天大樓一個項目至少需要五六億美金。”

    “我會讓沈道如給你劃撥資金。不要廢話了。”

    “好。”於德華見李和生氣了,不好再說什麼,迷迷糊糊地出了宅子,他有許多事情想不通。

    何芳追上他,“希望沒讓你為難。你先哄著吧。等過階段他就忘了。”

    於德華苦笑,“知道了。”

    他這話其實是在應付何芳,他想何芳也許不知道李和到底有多大的能量吧。

    於德華不知道李和是不是真的發了昏,猶豫再三,他決定先去浦江再說,因此當天就帶了秘書搭機匆匆的去了浦江。

    不過到了浦江之後,於德華還是先給沈道如去了電話,兩個人雖然有矛盾,但是此時是一體的。

    沈道如聽完之後,才笑著道,“我還沒收到李先生的指示,真是不清楚。我要是得到李先生的電話,我會立刻給你劃撥資金過去。”

    他掛完於德華的電話之後,才不禁冷笑,於德華也就只能混到這個地步了,如果他這次再敢違背李先生的意思,他真的就混到頭了。於德華要是敢辦不好這件事,肯定落不了好果子。

    他倒是真盼著於德華出糗呢。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9 20:46
第472章 摩天大樓

     於德華來到浦東的荒地一看,心涼半截,他灰心喪氣的想到,這次是賠定了!賠的是沈道如遠大集團的錢和他於德華的名聲!

    事情談妥之後,於德華就氣急敗壞的回了香港,他要等項目的可行性報告和浦江的考察團來香港考察完畢以後才能舉行簽字儀式。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在全球招標設計單位!

    這個可是93層的摩天大樓!

    他的技術施工難度是世界級的!

    目前世界最高大廈是美國芝加哥的西爾斯大廈,高110層445米,比百層以上的紐約帝國大廈和世界貿易中心大樓還高。

    他不無僥倖的想到110層才花了2億美金不到,那麼93層會不會便宜點?可是一想到那麼多材料需要進口,他就又止不住的嘆氣了!

    光是工程設備這一項的費用!

    他都瞅的想跳樓!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只能把希望寄託在已經在洽談的建工總集團了。

    李和得了於德華的消息,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高興,因為從建築設計到征遷,需要接近2年的準備期。他覺得這樣漫長的日子未免太難熬了。

    何芳給他仔細的剪了頭髮,“吶,你看白頭髮剪了就能長出新頭髮了,我給你染個頭髮吧?”

    她看他臉頰上已經慢慢的紅潤起來,高興的不得了。

    李和鄭重的說,“謝謝,不用,就這樣挺好。”

    她俯在他面前說,“咱倆需要說謝謝嘛?”

    他跟何芳說,“你回去上班吧,忙你的事情,不用管我。”

    何芳說,“你一個人怎麼行呢?”

    雖然李和現在已經可以說笑,已經正常吃飯了,可是她還是放心不下。

    “不用了。我要去浦江了。”李和對這種進度很是不能滿意,按他的想法,當然是越快越好了!

    何芳給他洗完頭後,又把茶壺偎在他手裡,笑著問道,“去那麼遠幹嘛?”

    李和抬起頭看著她道,“我要去找她。”

    何芳又是認為他在說胡話,不敢刺激他,只是柔聲道,“傻子,她在英國呢。”

    李和搖搖頭,“那個不是她,肯定不是她。”

    他的媳婦不會那麼扎心的,而且專門朝他的心窩子裡扎。他的媳婦是溫柔的,賢惠的,知性的,根本沒有小天鵝的傲氣。他的媳婦不會讓他仰著頭的,也不會讓他屈膝的。

    不要說六年,就是十年,她也能包容他。

    所以現在的現在的那個女人,肯定不是他媳婦,他很肯定。

    何芳輕輕的握著他的手道,“二和,我們都在變,何必感慨從前。也許你希望一直會陪在你身邊的人不會陪你走到最後,也許你覺得不會出現誤差的地方卻發生了問題。我在變,老趙在變,王慧在變,當然她也會在變,不變的只有你自己,你知道嗎?”

    也許回憶,就是一瞬間無法忘卻的銘記。而生活還是在一步步地往前走。

    李和哆嗦著手,他感覺她握著他的手更加緊了,他笑著道,“是啊,都在變。”

    她摘下頭上的發夾道,“你看看,多麼漂亮的發夾,八毛錢一個呢,我以前肯定是捨不得買呢,可是現在我就捨得買了,要是以前的我肯定認為現在的我在敗家,人還是我這個人,可是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我還是懷念以前那些個還純潔得不含一點雜質的同學,可是現在他們有雜質了,只是因為他們長大了,你明白嗎?”

    李和痛苦的閉上了眼睛,他何嘗不懂這些道理呢,這些道理他比誰都懂啊!

    他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而已!

    他是有多麼的不甘心啊!

    她怎麼可以變呢?

    她怎麼可以不愛他呢?

    她怎麼可以不在乎他呢?

    但是他知道,她已經不是她了,她遨遊在天空,她已經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裡,她不會在在意她的感受。

    她在大步的朝前走,而他一直都是在回憶過去。

    只有年紀大了的人才會回憶過去。

    所以她走的時候,他是知道的,他也沒有去阻攔,因為她已經不是她了。

    可是孩子怎麼辦呢?想到乖巧的孩子,他的心在滴血啊,他不能再聽見閨女喊他爸爸了,聽不見了。但凡做父親的怎麼可以輕易捨棄孩子呢,他寧願自己去死啊。

    想到這裡,他又止不住的哭了。

    他捂著臉道,“我都知道啊。”

    他不知道重新回去現實不現實,但是有一線希望,他都要試一試。

    他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馬路邊稍上,看來來往往的車輛,看匆匆而過的人流,看麻雀在屋簷上逗留,看小販和客人討價還價。這時的風景,有大塊的雲朵如過江之鯽的人,能看見炮筒子一樣的樓,能看見猴屁股或斑禿一樣的屋頂。自然,也看見了鮮豔、時尚、活力。

    他果然是活著的。

    他狠狠的掐了下,自己是痛的。

    收拾下行李,準備去浦江。

    何芳也在收拾行李,她也要跟著去。

    李和道,“你有工作,不耽誤你的事情。忙你的吧。”

    何芳笑著道,“你說的,老師沒前途的。我已經離職了,我學你,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她離職以後咬著牙把多年的積蓄寄回了老家,那一刻她才感覺到輕鬆。

    “你不必這樣子的,真的,你和我不一樣。”李和此時更難受了,他這麼多年都假裝不知道,可是現在他沒法再裝了。她為了他把工作都丟了啊!她是有多麼上進,多麼有追求的一個人啊!

    怎麼可以為了他,把追求給丟了呢。

    何芳認真的道,“二和,我願意。”

    李和再一次捂著臉,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欠了她的人情,欠的越來越多,他該怎麼還啊!

    他想再停留兩天,希望她改變主意,他不值得她這樣子,真的不值得。

    可是剛沒等兩天,李隆打來了電話,他是哭著的,李兆坤住院了。

    李和愣了愣。

    亂了。

    所有的都亂了。

    記憶裡李兆坤一直都是活蹦亂跳的,怎麼可能有生病這回事?

    他再次的陷入了苦惱中。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9 20:46
第473章 生病

     李兆坤生病,李和是必須回去的了,哪怕他親爹再作死也是他親爹,這個是沒法改變的。他跟何芳說,“我回老家了。”

    他還是希望何芳能夠回去上班的,何芳這樣的骨幹教師,學校也沒有輕易放棄的理由,還是會重新接納的。

    何芳搖搖頭,“我把你送回去就回來。”

    李和偷偷的找小威去買飛機票,時間特意安排在了早上。

    他起的很早,很長時間他都沒有起來這麼早了,他只是隨意收拾了幾件衣服,怕驚動何芳,悄悄的的出了房子,經過何芳的屋子的時候,見大門緊閉,還睡了一口氣。

    “你不刷牙不洗臉就走啊?”

    “這麼早啊。”李和回頭見是何芳,很是尷尬的笑了笑。

    “趕緊的刷牙洗臉,來吃早飯。時間還早呢。”何芳端著一籠子的包子徑直去了堂屋。

    李和無奈,只得趕緊的刷牙洗臉。

    到了堂屋,何芳把稀飯碗推到他面前,“多吃一點,不然飛機上餓。”

    “好。”他一聲不吭的悶頭喝稀飯。

    “這是你最喜歡的肉包子,也多吃兩個。”何芳見他已經悶頭喝完了兩碗稀飯,自是高興的不得了,盼著他能多吃。

    李和見何芳在拿著一個大軍用水壺在灌水,就問道,“灌水乾嘛?”

    “給你帶著喝的。你最近臉色還是不好,多喝點水。”

    “那給我加點茶葉吧。”

    何芳沒好氣的道,“多喝點白開水,茶葉喝多了也不好。”

    李和好生無奈,飯碗一推,剛想點起一根菸,就被何芳隨手奪了。

    李和有點不滿意了,“起床到現在沒抽呢。”

    何芳搖搖頭,“你昨晚還在咳嗽呢,你忘記了?等你不咳嗽了再給你抽。你要是不咳嗽了,我給你點煙都行。”所以她肯定是不放心李和一個人走的,他是這麼的不愛惜自己。

    李和覺得真的什麼樂趣沒有了,煙不能抽,酒不能喝,茶也不能喝了。關鍵不能做的事情也太多了。

    他趁著何芳去廚房的功夫,慌忙間提起了包,就匆匆的出了宅門。

    走出巷口在路口正要攔車,剛一回頭就發現何芳跟在了後面,何芳朝他得意的晃了晃手裡的票。

    李和問,“你什麼時候買的?”

    “怎麼能瞞的了我。”何芳奪了他手裡的包,“出租車來了,走吧。”

    她順手拉開了車門,催促李和上車。

    “你什麼都不帶?”上了車,李和發現她沒有帶行李,只在身上背了一個水壺。毫無疑問,小威這熊孩子把他給出賣了。

    “我說了,我把你送過去就回來。你放心吧,家裡我交代過常姐了。”

    到了機場,何芳又是提著行李,又是辦登記手續,李和兩手空空,倒是顯得有那麼點無所事事了。

    “我來拿行李吧。”

    何芳道,“趕緊上飛機,你身體還沒好,好了再說。”

    她還是堅持不要李和拿東西。

    上了飛機以後,李和假寐,沒有言語。

    他一直以為,何芳這樣子只不過是因為沒有談過戀愛,所以才會對幻想中愛情的有著強烈的渴望。而她所作出的一切,在他看來,她對他的愛不過是幼稚的小把戲,也覺得她從來不曾清醒。是她自己讓自己沉醉在一個夢幻般的美好之中不可自拔。

    他認為隨著時間一切都會淡忘,甚至何芳一度的離開,他擺出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小姑娘終歸是沒有耐心的。

    現在這一刻,李和動搖了,他認為自己錯了,何芳是清醒的,而一直醉的人是他自己。

    下了飛機,直接打出租車到了省城汽車站,何芳堅持要讓李和吃點東西再走,可是進了店又反悔了。一個勁的說,太髒了,對飯店裡的衛生很是不滿意。

    李和說,“湊合吃吧。汽車站、火車站都是差不多這種店。”

    “你在這看著行李等著我。”何芳說完就轉身小跑進了一個巷口不見了人影。

    李和連反應的機會的都沒有,不過這種地方魚龍混雜,他不放心何芳一個人亂跑,還是提著行李急步追了上去。

    何芳接連跑過了二三個個街口,才找到一家令他滿意的飯店,待正要回去喊李和,李和已經提著包站在他身後了。

    她接過他的包,“不是讓你等我嘛?”

    李和沒有把包給她,“我還沒到弱不禁風的地步。”

    飯店老闆沒見過這麼挑剔的客人,要求也忒多了,要不是看在姑娘漂亮又知書達理的份上,早就不樂意伺候了。

    李和也跟老闆一樣的嘆氣,他其實原本也想借下飯店的機嘗嘗辣椒的滋味,可惜又失算了,他記不得多長時間沒有吃辣椒了。

    吃好飯,坐上汽車到了縣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

    何芳已經把風衣解開了,“還是你們這裡暖和一點。”

    她沒有來過這邊,對沿途的風俗人情好奇的很。

    縣醫院還是李和記憶中的那樣殘破,除了省級醫院能湊合看,縣一級和市一級的醫院都是差不多,一個破字了得。但是不管如何殘破,依然是一個地區最好的醫院,可謂人滿為患。

    李和不知道李兆坤住哪個病房,要上樓去打聽,上樓後,發現有什麼不對,一回頭發現何芳沒有跟上。

    急忙又下樓去找人,出了門才發現何芳正跟門口的三輪車談價。

    “師傅,去汽車站去嘛?”

    “二毛錢,你上車。”

    他把她拉過來,“幹嘛呢?”

    何芳笑著道,“我回去唄,反正也把你送到了。”

    “明天吧。”李和陡然間心裡不是滋味,不管怎麼樣他都不放心何芳一個人回去,要是出點事情,他一輩子都不會心安,“晚上給你找個旅館吧,你住幾天,等我一起回去。“

    何芳正要說話,卻見不遠處一個包著頭巾的婦女盯著她跟李和看,那個婦女又朝這邊過來了。

    她用胳膊拐撞了下李和,指著那個婦女道,“吶,怎麼老是朝咱們這邊看。”

    “阿娘,你怎麼在這?”李和一看,不是他老娘王玉蘭是誰。

    “你怎麼這麼瘦了。”做老娘的不可能不認識兒子,可是見到兒子這麼瘦,簡直都不敢相信。而且旁邊還站了個漂亮姑娘,更是讓她不敢相認,萬一嚇著了人家姑娘,兒子還不恨死她。

    李和笑著道,“沒事。就是最近有胃病,吃的少了。過階段就好了。”

    他早就想出了老娘的反應,因此應對的措詞都是現成的。

    王玉蘭正對著李和故意扯了下他的衣角,眼神總要不經意間的往何芳身上掃,臉上都開了花。

    李和見了王玉蘭這表情,心想壞了,不過還是硬著頭皮跟王玉蘭介紹何芳道,“這我同學,跟我一起過來玩的。”

    “嬸子。”何芳不待王玉蘭說話,就先招呼上了,說話大方得體。

    王玉蘭見到何芳眼睛都是放綠光的,哪怕是再嘴拙的,也能說兩句了,“外面風大,你們去看電影吧。你看看,旁邊就是電影院。”

    何芳愣了愣,不知道怎麼接這話,不過還是笑著道,“嬸子,我們不冷。”

    李和被老娘這個神展開整的苦笑不得,怕何芳尷尬,就笑著道,“看電影都是晚上,哪有白天看的。”

    正要繼續問李兆坤的情況,卻又被王玉蘭搶話了,“那你們去吃個飯,吃好飯再去看電影。”

    她早就聽人說了,現在談對象就是時興吃飯看電影。她見兒子一直搞不定對象,她不在旁邊參謀參謀怎麼行!她一直認為兒子單身的原因就是因為兒子太實在了,都跟不上潮流,不請小姑娘看電影吃飯,小姑娘怎麼能心甘情願!

    “咱們吃過了,電影也不看。”李和不曉得老娘怎麼跟電影較勁,趁王玉蘭還沒插口就趕緊問,“爹怎麼樣?”

    王玉蘭對兒子岔開話題很是不滿意,擺手道,”沒事,沒事,人家醫生說喝酒中毒了!俺早就跟你爹說過,讓他戒酒,可他就不願意,你看就喝出事了吧。”

    何芳早就心領神會的模樣,見李和半天沒反應過來,才低聲道,“酒精中毒了。”

    李和一拍腦袋,才問王玉蘭,“買著假酒了?”

    王玉蘭點點頭,“不知道你爹在哪裡買的,反正喝完了就這樣了。”

    李和見王玉蘭這樣子,就知道李兆坤肯定沒事了,看來是白回來一趟了,心裡不禁對李隆有點埋怨,哭哭啼啼的,也沒說清緣由。

    他看看何芳,何芳笑著道,“我也上去看看老叔吧。”

    王玉蘭道,“上面好腌臢的,還一股味呢,你們去逛逛街吧。”

    她關鍵還是怕家裡這糟心的事情噁心到人家大姑娘,自然不樂意何芳上醫院裡面。

    “老嬸子,沒事的。”何芳見身後是個水果攤子,上前撿了些水果。

    王玉蘭看的又是高興又是發愁,不過還是從厚鼓鼓的手絹裡拿出錢,搶先把錢給了攤子老闆。她肯定不能讓大姑娘貼錢的,再是小氣的人,她也懂得投資回報的道理。

    李和見兩個女人要在幾毛錢的事情上掐架,真心是無奈了,慌忙從口袋裡掏出了錢,結束了兩個人沒休止的矯情。兩個女人見李和給了錢倒是一致的沒了意見。

    實際上兩個人沒一個是矯情的,王玉蘭小氣吧啦的,何芳是大氣的。小氣的樂意見別人付錢,肯定不會瞎矯情,省一分是一分,大氣的更不分矯情,多一分少一分無所謂。

    李和進了醫院的病房嚇了一跳,病房裡統共兩排六張床位都住滿了人,這六個人他不但認識,關鍵還都是一個莊裡的!

    他爺爺李福成也躺在旁邊!

    他阿奶正用手指著李福成的腦袋,不停的在數落。

    李和終於曉得李隆為什麼哭了,這他娘的是集體酒精中毒啊!

    他這混賬爹干的叫什麼事啊!

    只要有一個人出事,他老李家都沒好日子過啊!

    見到床鋪上的人都是活蹦亂跳的,而且表情輕鬆,他才重重的鬆了一口氣。

    屋裡的人也嚇了一跳,陡然一個漂亮的大姑娘進來了,還是跟李老二進來的,不自覺的都要收斂一下。一向不在乎形象的李兆坤趕忙也把放在床頭桿子的腳收進了被子裡,還特意把身子坐直了,擦了下嘴角的甘蔗渣子。

    他這人有個優點是不錯的,他自視甚高,又好面子,從來不在女婿、媳婦面前作。

    楊學文做了這麼多年女婿一直都誇老丈人的好,更沒說過他的不是,李兆坤一喝多了就跟他稱兄道弟,真真的哥倆好。段梅進門這麼多年也沒有跟李兆坤紅過臉,倒是經常跟好性子的婆婆王玉蘭磕磕碰碰。

    就是段梅的爹媽經常一來都能受到李兆坤的熱情招待,吃少了喝少了李兆坤都不樂意,那個熱情勁是很多人家比不了的,倒是王玉蘭就小氣多了,沒少落親家的話柄。

    現在兒子帶了姑娘來了,他不為了兒子的面子,為了他自己的面子,也不能混不吝的。

    老太太見李福成還在發呆,重重的拍了下他小腿,“坐都沒坐相。”

    然後才希冀的看著李和,趕緊的介紹啊。

    李和對著屋子裡的人把何芳做了一個介紹,還是只說是同學。老太太和王玉蘭圍著何芳打轉,一會問吃不吃水果,一會問喝不喝水。

    何芳不是怯生的人,大大方方的都應了好。王玉蘭遞上來的青蘋果,何芳一口給咔嚓了一半,不停的說好吃。

    李和不停的感嘆,果然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那麼個青蘋果他看著都替何芳酸倒牙,能好吃才叫怪了!

    王玉蘭給何芳的那杯水放了不少紅糖,看何芳那笑吟吟的表情,不瞭解她的人就要被矇蔽了,以為她真的喜歡喝紅糖水。

    因為何芳的到來,大家都決定提前出院。

    李和準備找醫生再問下情況,可是剛出病房就遇到了一個護士。

    那個女護士跟他迎面愣了一下,才笑著的問,“你是二和吧?”

    李和拍拍腦半天也沒想出來這是誰。

    希同才在病房裡面喊道,“這是希捷。”

    李和才恍然想起,這是希同才大閨女,“不好意思,好多年沒見了。”

    希捷道,“你瘦的我都差點沒敢認。”

    “最近可能胃病犯了,吃的不行。”李和隨即又問道,“這可以出院了吧。”

    希捷低聲笑著道,“早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李和笑著點點頭,這些人是等著他回來給說法呢,畢竟酒是李兆坤的。

    他這親爹果然是坑兒子的,居然賣上了假酒!沒本事做什麼生意嘛!

    做生意賠錢李和也能認,他賠的起錢,可是差點賠上人命,李和就不能忍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9 20:46
第474章 新媳婦

     既然要出院,李和叫李隆去辦出院手續,出院自然要少不得交費用,段梅跟在李隆後面陰沉著臉呢,雖然李兆坤是她公公,可公公不止一個兒子啊,憑啥都讓小兒子一個人出錢。

    女兒也可以不出錢了,可另外一個兒子總要出錢吧,她忍不住埋怨上了,“三千塊都沒了呢。”

    三千塊啊,要是幾百塊她也就不說了,畢竟大伯子沒少補貼她們家!

    可這三千塊是她們夫妻靠收廢品起早貪黑掙的辛苦錢!

    早上沒懶覺可以睡,中午基本沒時間休息,忙完一天的工作,晚上怎麼也得晚上八九點。

    她們雖然這些年也有不少存款,可一下子就沒了三千塊,她不心痛才叫怪呢。

    “趕緊閉上你的嘴,沒事少來找事。”李隆左右瞅瞅,見沒人聽見才松了一口氣,他在家裡可以順著媳婦,可是在外面容不得媳婦掃他面子的,“這點錢你就叫上了,咱又不是沒錢,你非計較這些干嘛。”

    “什麼叫這點錢,好像俺沒跟你屁股後面辛苦一樣。你看看,俺這麼多年連個像樣子的首飾都沒有,過年了連個新衣服都舍不得買,俺圖個啥子呦。俺省吃儉用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好傢伙,俺辛辛苦苦這麼著,你倒會在外面做起了好人。”段梅說話的嗓門不自覺的又抬高了幾分,好像是受盡了委屈一樣。

    李隆瞅見她要哭的樣子,嚇了一跳,可不敢驚擾到別人,他急忙的道,“哥不會讓咱虧這個錢的。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真的?”段梅猶自不相信的問道。

    李隆沒好氣的道,“咱哥什麼人你還不知道,你想想他什麼時候讓咱吃過虧。就是..就是咱的房子都是老大的錢,連做生意的本錢都是他的。你怎麼還這樣呢,能不能給我懂點事,一天到晚不消停。”

    這種沒臉面的事情,他都懶於啟齒,只是媳婦太貪心,讓他很是無奈。

    “還不是靠咱自己沒日沒夜的干。再說,你也沒少跟他後面累。”段梅不服氣李隆這話。

    李隆道,“是,咱能幹。可比咱能幹的多了,有幾個是咱家這樣的日子的。你這個糊塗蛋子。行了,別多說了,我看他樣子就知道他最近累的很,你別亂說話,又讓他操心。”

    李和雖然已經剪了短髮,可是李隆還是不經意間看到了他頭上的白髮。

    他才多大啊,怎麼就又白髮了呢?

    段梅也好奇的道,“對啊,怎麼就這麼憔悴了呢,瘦的都不像話了呢,俺都差點不敢認。你說是不是真的生病了?看著不像胃病呢,胃病能瘦成那個樣子?”

    “少說破嘴話。哦,對了,別怪我沒提醒你啊,好不容易帶個姑娘回來,你可別亂說話,要不然我..”李隆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麼硬話。

    他見到了何芳,知道了哥哥有了伴,也很為哥哥高興。

    “要不然怎麼樣?”段梅衝他仰著脖子,冷笑道,“你還要休了俺啊!”

    李隆沒轍,知道這娘們吃軟不吃硬,嘆口氣道,“那當我求你行不行?別再鬧了。”

    “不用你交代,俺又不是傻子。”

    夫妻倆拌了半天嘴,才去辦了出院手續。

    可並不是六個人都願意出院,這老李家還沒給說法呢,要是順順當當的出院了,老李家說不準就反悔了。王老鼠跟潘廣才就是磨磨蹭蹭的不怎麼樂意。

    潘廣才道,“二和,這可是中毒,差點死人的,要不是咱們命大,可真就見閻王爺了。”

    “潘哥,你放心,回去了咱該怎麼著就怎麼著,絕對不讓大家吃虧。”李和也明白這些人的心思,人家能心平氣和的跟他說話已經很不容易了!

    走到哪裡都逃不過一個理字,關鍵還是他自家理虧。李兆坤的假酒差點喝死了人,人家沒報警就是已經夠仗義了,要是報警了,李兆坤說不得要倒霉。

    雖然他也巴不得李兆坤進去反省幾年,可這是他親爹,關鍵時刻,他還是下不來那個手。

    王老鼠也要說話,希同才卻是插話了,“都是家門口的,門挨門的,他二和能往哪裡跑,有什麼事咱回家說,二和什麼性子你們還不瞭解嘛。”

    別人怕李和賴賬,希同才卻是不怕的,當年李和眉頭都不皺的給村裡一捐款就是幾萬塊,人家的人品在這放著呢,這有什麼好擔心的。

    大家一想還真是這個理,他們不信李兆坤,可是李和他們還是信的。

    這樣大家才利索的收拾起衣服出院。

    希捷過來跟李和說,“我們院長要找你呢。”

    “那我過去。”李和嘆口氣,又是欠了個人情。雖然對方是看在何軍的面子上才給他一點關照,可也是欠人情,而且是大人情。這麼大的集體中毒事件,要不是醫院壓著了,肯定上報紙頭條,然後就是滿城風雨,待警察上門了,李兆坤哪裡還能這麼舒舒服服的在這裡躺著。

    他在病房發床頭櫃找了個水果袋子,胡亂的塞了幾個蘋果,然後才問明了院子辦公室的位置。

    院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握著李和的手道,“李教授,你好,早就聽何縣長提過你,今天一見果然是難得一見的才俊。”

    “謝謝。張院長,這次真是麻煩你了。”李和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色肯定很難看,跟才俊沾不了邊。明知道他是在閉著眼睛說瞎話,可也要應付。

    人與人的關係就是這麼回事,有欠有還,簡潔明了,實現可持續發展就是維護了所有人共同點利益,慢慢都會是一個圈子。不能張三天天找李四借錢,而張三自己就一毛不拔,關係肯定沒法持久。

    張院長笑著道,“主要是事情本來就不大,如果真的出了人命想兜都是兜不住的啊。”

    他這話說出來既顯得誠懇也顯得仗義,只要在能力範圍內的事情都不是問題。

    李和笑著道,“張院長,怎麼說還是非常的感謝你。以後有什麼事情,你儘管招呼,千萬不用客氣。這邊忙完了,一定請你吃飯。”

    “哎呀,不用這麼麻煩。”

    “不麻煩,到時候我問問何縣長有沒有時間,大家都可以一起聚聚。”

    “我一直希望能當面向何縣長請教工作呢,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啊。”張院長說的很是感概。

    李和大包大攬的說道,“有機會的,一定有機會。張院長,那就不打擾你了,這今天出院,亂糟糟的,我先去安排下。”

    “你先忙。”張院長又把剛剛李和放在辦公桌上的水果袋子塞到了李和的手裡,拍拍他手道,“自己人,不用這麼見外。”

    “一點心意而已。”這個水果袋子李和是塞了一千塊錢的,哪有空口白話找人辦事的。他還是堅持把水果袋子留了下來。

    張院長一個勁的說不好意思。

    李和出了院長辦公室,發現何芳守在了門口,他發愁怎麼安排她,現在倒沒功夫跟李兆坤計較假酒的事情。李兆坤再傻也沒有在家門口作案的道理。他要是真有心賣假酒,沒道理把自己喝進了醫院,還把他親爹李福成給拉了進來。

    李兆坤明顯是個倒霉蛋子,是受人坑了的,再說他雖然混不吝的,可絕對沒那麼大的壞心眼和膽量,這一點李和很肯定。

    何芳大概瞭解李和的心思,“我還是回去吧,把你送到這裡我也就放心了。”

    李和搖搖頭道,“治安可沒想像中的好,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

    何芳抿著嘴,想了半天才道,“那我在這邊旅館等你吧,等你忙活好,我們就一起走。”

    “好。”他不再看她,臉上的微笑有點悲哀。李和不是不歡迎何芳,而是農村嘴碎,帶何芳回去沒名沒份的,何芳臉面哪裡又好看了。

    王玉蘭同意何芳去住旅館的,她是個實在性子,家裡衛生沒來得及打掃,新被縟也沒有,再說眼下亂糟糟的呢,別把人家姑娘嚇跑了。

    不過老奶卻是不同意,她跟王玉蘭嘀咕道,“生米也要給煮熟了。你還要不要娶媳婦了,要娶媳婦就聽俺的。人家看重的是二和,誰在乎你那窩是新是舊。”

    她心思自然比王玉蘭重了些,而且看的更明白,先給拐回家才是正理,這麼個黃花大閨女從眼前跑了才是造孽呢。

    而且薑是老的辣,她也能看出這姑娘是樂意去的,態度還是取決於大孫子。

    王玉蘭瞧了瞧秀氣的何芳,倒是真捨不得何芳了,又被老奶一唆使,心一橫,就這了,兒子娶不到媳婦早就是她心病了。

    何芳被老奶和王玉蘭一人抱著一隻胳膊,有些為難的看著李和。

    李和道,“阿娘,阿奶,讓她住這裡吧。明天我送她回去。”

    送回去?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這個,兩個女人沒一個願意鬆手的了,這不是煮熟的鴨子飛了嘛!

    老奶唬著臉道,“你看看這到處是幫子沒長眼的三流子,一個大姑娘在這裡怎麼行,你放心,俺都不放心。”

    兒子是二流子,自然只能拿三流子開涮。

    李和好說歹說,不管是老娘還是老奶就沒一個講道理的。

    他把何芳拉到一邊,低著頭道,“那委屈你了。”

    何芳笑著道,“你把我留這裡一個人才是委屈呢。”

    李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何芳被老奶和老娘架上了手扶拖拉機。

    這叫什麼事啊!

    村子裡的一幫人像瞧著大姑娘上花轎似得,在旁邊看稀奇。就連李兆坤都在旁邊傻樂呵。李和狠狠的瞪了李兆坤一眼。

    李兆坤道,“你瞪著老子幹嘛。”

    李和沒理他,也上了手扶車,回去再跟他算賬。

    大壯開了一張手扶拖拉機,李隆開了一輛手扶拖拉機,兩輛咚咚的拖拉機進了村子。看到夾做在王玉蘭和老奶中間的何芳,就有熊孩子開始大聲喊,李老二帶新媳婦回來了,李老二帶新媳婦回來了。

    李和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想當年他第一次帶張婉婷回來的時候,可不就是這樣子嘛,家裡圍了左三層右三層,大姑娘小媳婦都來瞧李老二的媳婦是什麼樣的。

    嘴角剛抿起的笑意,又突然合上了,他感到難過,不是因為她不愛他了,而是因為他再也不能相信她了。

    一年到頭沒什麼熱鬧的事,唯一熱鬧的時候就是村裡有人成親、新媳婦進門,好不容易逮到機會村裡人那肯這麼輕易放過。大家這次圍觀的挺盡興的,何芳身量高挑,根本不需要大家仰著脖子往裡面擠,站在外面就能瞧見新媳婦的模樣。

    有人起鬨找王玉蘭要喜糖,老奶卻是不慌不忙的從隨身的包袱裡一抓一大把,見人就散。

    這個超出了李和的預料,這老太太是什麼時候買的糖果,他連攔都來不及了,他歉意的朝何芳笑笑,何芳卻是無所謂的朝他點點頭。

    人散掉後,李家清靜了。王玉蘭把下蛋的老母雞都給殺掉了,李和知道老娘這是下血本了。

    何芳要在廚房打下手,王玉蘭和老奶都齊刷刷的把她攔下了,都只是一個勁的問何芳需要什麼口味。何芳只是說不吃辣。這是替李和考慮的,他想吃辣椒的願望又破產了。

    何招娣笑吟吟的站在了門口,李和一陣的緊張。

    她只是沖李和笑了笑,然後提了兩條魚進了廚房,跟王玉蘭說,“老嬸,剛從河裡剛撈上來的。算給新媳婦添菜了。”

    王玉蘭道,“那你算算多少錢,俺拿錢給你。”

    何招娣道,“嬸子,我沒那麼鑽錢眼吧。給新媳婦的。可不是給你的,你收著吧,趕緊的給收拾了,吃新鮮的。”

    老奶笑著道,“哎呀,這季節撈這麼大魚可是費勁了,要算錢的,要算錢的。”

    她主要是害怕落了何招娣老娘趙春芳的話柄,那老娘們可不是善茬。

    何招娣擺擺手,“真的不用,我剛從河裡撈回來的,還沒來得及往家放呢。聽說二和帶新媳婦,想著你家要添菜,不就給你送來了。老奶,我先走了。”

    走的時候,她又對何芳點頭笑了笑。

    她又不經意的掃過他,他怎麼這麼瘦了,可那無神的雙眼歇落在瘦瘦的面頰上,在她看來依然是一種溫柔憐惜的神氣。

    可是想到一切都太晚了,心下轟然一聲,若有所失。

    太晚了。

    李和看著何招娣的背影,她連蹭帶跑,三腳兩步就沒了,他找了煙就點上了,剛剛抽上一口,就開始咳嗽了起來。

    何芳掐了他的煙,急忙給他順背,“跟你說不能抽了。”

    “想抽了唄。”

    李隆把屋子裡的酒搬出來了一箱,對李和道,“這就是那種特曲。”

    李和拆開了一瓶,聞了一下,沒有什麼不對勁,用舌頭嘗了一點,雖然算不上好酒,可跟普通的散酒味道也沒差別,難怪李兆坤這樣的老酒鬼都能著道。

    何芳伸出手,“給我倒點。”

    李和給她倒了一點放在手心裡。只見何芳兩掌使兩手心接觸用力摩擦幾下,然後用鼻子聞了聞。

    “聞得出來?”

    何芳道,“再差的酒都是氣味發甜。這味道是苦臭的,估計是添了甲醛。”

    李和問李兆坤酒是從哪裡批發來的,工業酒精真的能喝死人的,“要是喝壞了人,你就準備呆一輩子勞改隊吧。”

    “不都是酒嘛。我就想著口味差點就差點,可哪裡想到能把人喝壞了。”李兆坤哪裡曉得什麼是工業酒精,雖然不服氣,可是態度還算好,他也曉得捅下這麼大的簍子,還得兒子來處理。他要是處理不好,潘廣才那些人真捨得揍他。

    而且他也更清楚這裡面的輕重,要不是兒子,他真的可能在勞改隊裡面過年。

    李和再次有氣無力的問道,“那到底從哪裡來的?”

    “我以前一塊做生意的一個朋友,他跟我說的。花了我600塊錢呢。”李兆坤說起來也不免垂頭喪氣,這些錢可是他好不容易這些年積攢下來的私房錢,這個兒子要三十,那個兒子要五十,存的有多辛苦,說出來都是淚。想不到一下子就讓他折騰沒了,讓他真真的想哭。

    “能找的到人嘛?”要是找的到人,李和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過。

    李隆在旁邊接話道,“我帶大壯去找過地方,人早就跑了。”

    “哎,認倒霉吧。”李和也真不能拿李兆坤當孩子訓斥,人智商不夠,能有什麼辦法呢?他也該慶幸李兆坤不是做生意的料,這假酒就沒賣出過幾瓶。

    他還是要想辦法怎麼安撫潘廣才這些人,畢竟他們喝的假酒都是從李兆坤這裡買的。

    賠錢是肯定要賠的,可是賠多少錢這就要人拿個准了。

    李和先去了希同才家,希同才道,“這我怎麼說啊。”

    他也是當事人,他可是開不了這個口,避嫌是最好。

    李和道,“我可沒地方商量了,我不找你商量找誰商量。”

    希同才考慮再三才道,“那這是你信著我。那我就說說。其實都沒多大事,大多只是頭疼了一陣子。只有你爺爺受罪了,那個吐的難受。”

    “他酒量好,喝的多,也是該著他了。”

    “所以啊,他們那邊你給送上二斤肉,給個一百幾十塊錢,就都該知足了。至於我這邊就無所謂了,你賠我兩瓶酒就行,不准再拿那種特曲給我。”

    李和笑著道,“該一樣都一樣。只是一百多塊太少了吧。”

    希同才笑著道,“其實當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他們作妖非要等你回來,我吧早就待的發黴了,可又不能拆他們台。這階段在醫院每天都是好吃好喝的,你兄弟給咱們一樣也沒差。所以啊,他們這是該知足了。”

    李和想了想道,“那我給500吧。”

    希同才伸出大拇指,笑著道,“你夠海量。不過其他人該後悔沒有買你爹的酒了。”

    這話說完,兩個人都是哈哈大笑。

    回到家,李和把錢塞到李兆坤手裡,然後帶著李兆坤挨家挨戶的去送錢。

    李兆坤送完一到家就唉聲嘆氣,這兩千塊可是通過他的手送出去的。

    “哎,加上本錢,2600就沒了啊。”

    從來不跟李兆坤計較的段梅卻突然插了句,“住院都花了3000呢。這樣一算5600沒了吧。”

    李兆坤又重重的嘆了口氣,這次嘆氣的目的是為了掩飾尷尬,反正他是沒錢還給兒子的,只能算兒子倒霉了。

    李和又回屋拿了一沓錢,也沒細數就丟給了李隆,“拿著吧。”

    李隆只點了1500塊出來,剩下的要還給李和,“平攤就行了。”

    “就這點德性。自己收著吧。”李和丟下錢,站起來去了廚房,“阿娘,飯好了吧。”

    廚房裡,除了老奶和王玉蘭,連兩個嬸嬸都來幫忙了,一邊聊天還不忘一邊朝外面的何芳指指點點。

    段梅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在旁邊摘豆角的何芳,想收起李隆手裡的錢又不怎麼好意思。

    何芳笑著道,“他是哥哥,怎麼樣都是他應當應分的。”

    段梅這才不顧李隆的白眼,笑嘻嘻的把這錢收了,摸下厚度怎麼樣都有一萬多呢,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的百元大鈔呢。

    晚飯的時候,滿滿的一大桌子,李福成坐在最上面,旁邊一溜排是李兆坤兄弟三個。

    李兆明要給李和倒酒,李和剛要站起來接酒,何芳就在下面扯了下他的衣角。

    李和才把酒杯收回來,笑著道,“最近在吃胃藥。過幾天再喝吧。”

    老奶心疼的說,“我就說最近這麼幹巴。不能喝就別喝了。”

    然後掉轉了筷子頭一個勁的給何芳夾菜。

    何芳也沒推辭,端著碗迎著筷子高高興興地接了。

    李兆坤剛吃了兩筷子想說菜裡沒辣椒沒滋味,就被老奶瞪了一眼,害怕老奶搬嘴,又要跟他鬧,只得又把話憋回了肚子。

    接下來的時候,老李家的娘們開始了對何芳家庭的全面戶口調查,何芳都笑著應了答。

    唯一讓王玉蘭不滿意的是何芳沒有父親,家裡沒有男人,將來還不是要靠他兒子養活,豈不是要累死他兒子。而老奶卻是相反的想法,少一個拖累,將來也能過安生日子。

    李兆坤也挺可惜的,將來沒有一個能陪著喝酒的親家,果然人生寂寞如雪。

    不過一家人都是挺滿意,人家好歹是城裡人,吃著商品糧呢,不嫌棄他們這種鄉下人已經是燒高香了。這姑娘要模樣有模樣,要學歷有學歷,要工作有工作,根本沒得挑。

    王玉蘭越想越覺得是這個理,這姑娘一定要砸在自家手裡,因此對何芳又不免多了幾分慇勤。王玉蘭這幅做派,卻讓旁邊的段梅吃味,她進門的時候可是沒這個待遇,這婆婆偏心也是偏的沒邊了。

    收拾碗筷的時候,段梅本來想不動的,可是看到李隆那要吃人的眼神,才悻悻得站起身去廚房收拾。

    李和要把何芳安排在老四的屋子裡睡,可老四的屋子裡沒有一件被縟了,只剩下光禿禿的床板。他不用想都知道家裡老奶做的妖,他老娘沒這麼高屋建瓴的想法。

    何芳低聲道,“沒事。咱倆一件屋子就是了,又不是沒這樣睡過。”

    “對不起。”他滿世界找賓館躺屍的那階段,都是何芳伏在床邊睡覺,想想他真是夠混蛋的。

    何芳接過王玉蘭遞給的腳盆,要給李和先洗,這讓王玉蘭滿意不已。

    李和看老娘的表情,只得把戲演到位。

    可等何芳給他脫了鞋子,給他洗了腳。他才羞愧的意識到這不是演戲,何芳這階段都是這麼對待他的。在他渾渾噩噩的日子裡,都是何芳給他洗衣服做飯,給他洗臉,給他洗腳,給他洗手。

    李和笑了,他好像再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叫做幸福的滋味。

    何芳一邊給他搓腳,一邊仰著頭跟著笑,半晌才問,“笑什麼呢。”

    據說那些你一笑就跟著你笑的人,不是傻逼就是愛你的人。

    “如果你認識從前的我,那麼你就會原諒現在的我。”

    何芳給他把腳抹乾淨,然後給抬上了上了床,低著頭道,“淨說些我聽不明白的。”

    背著身子,嘴角抿起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微笑。

    李和道,“你上床吧。這次換我看著你。”

    “不用。”

    兩個人也就抵足睡。

    李和躺在床上久久的無法入睡,他一下子又想到了好多,他要是回去找她了,這裡的爹媽怎麼辦,老四老五怎麼辦,何芳又怎麼辦?

    李兆坤他放不下,主要是怕捅婁子。老四老五一個被他扔在香港,一個被他扔在新加坡,要是他走了,誰來照顧她們呢?

    他煩躁的坐起來,又點了一顆煙。

    “你怎麼又抽菸了?”這一次何芳沒有奪他的煙。她也跟著坐起來,拉開了燈,拍著他的肩膀,安撫他睡覺,“睡吧,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如果我娶你呢?”良久,李和說出了這麼一句。

    何芳笑著搖搖頭,“不。”

    “為什麼?”

    “如果你給我的,和給她的不一樣,那我就不要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29 20:46
第475章 包袱

     “恩。我知道了。”李和的心裡也是一股痛,但是感覺好像終於又甩掉了一個心理包袱。他喜歡她嘛,肯定是喜歡的。可是他愛她嗎?他大概是不確定了,什麼又是愛呢,他自己都分辨不清楚了。

    可是他為什麼要跟何芳說結婚的話呢,他大概是見識到了老娘的歡喜,見識到了老奶的歡喜,見識到了老李家一家人的歡喜。所以他很肯定的認為,只要這一家人歡喜的起來,他大概是也能歡喜的。

    他把這個家庭帶出了貧困,他讓老娘少操了很多的心,他讓大姐和弟弟有了家庭歸宿,他讓老四老五受了最好的教育,這些都是他的驕傲。

    至於他自己的婚姻,他不無悲哀的想到,好與壞大概又有什麼關係呢。

    而且何芳為了他已經把工作給辭了,還千里迢迢的跟著過來了,他不娶她,讓她怎麼辦呢?

    他跟何芳在一起也是很歡喜的,也是令他快活的,他起碼是排斥不起來的。既然不排斥了,結婚在一起大概也是沒有問題的。

    何芳給他把被子蓋嚴實了,笑著道,“好了,睡吧。”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像平凡的開始,她有些許的緊張,胸膛的暖流慢慢退卻了,她感覺會遇見一個新的他,又怕看到變了的他。

    兩個人安然睡去。

    天剛剛亮,何芳聽見院子手扶拖拉機的聲響就趕緊的起來了,怕把李和吵醒,也就沒有開燈。

    李和被動靜也吵醒了,迷迷糊糊地問,“怎麼了?”

    “沒事。你繼續睡吧。”何芳拉開門出了屋子。

    李和還能聽見王玉蘭跟她招呼的聲音,大意是讓她多睡會。

    他嘗試閉眼繼續睡,可是幾次都沒有如願,乾脆也就起床了。

    王玉蘭難得見兒子這麼早起,本來是挺高興的,可是看到兒子乾巴巴的臉,瞬間又沒好心情了。

    李隆騎摩托車過來,催促老娘趕緊走。

    李和道,“上街這麼急幹嘛,吃個早飯吧。”

    “去趕廟的。”李隆對李和抱以同情的眼神。

    李和急忙問王玉蘭,“去廟裡幹嘛?”

    他好像又想到了那可怕的香爐灰,打死他都不想再喝了。

    王玉蘭把布袋子挎在手上,然後道,“昨晚你奶給你立筷子了,喊著潘大富那老頭了,最近你這麼瘦,一點不順當,去給你拜拜。”

    所謂的立筷子就是拿兩根筷子豎在清水碗裡,一遍一遍問過世的人,要是喊對了名字,筷子就直挺挺的立在碗裡不動了。在農村這屬於驅邪避鬼的必備技能。

    “跟潘大富有什麼關係啊,我可不認識。”李和真的想出去避兩天,那香爐灰他是真的不想再喝。

    王玉蘭有模有樣的說道,“哦,你沒見過,潘廣才他爺爺,過世的早。這是不是因為著你爹給潘廣才喝進了醫院,應在了你身上嘛。”

    她心疼兒子啊,兒子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呢?

    一點朝氣,一點精神都沒有,嘴角扯出來的那點笑,很是勉強呢。她堅持認為有什麼壞東西把兒子給禍害了。

    同時又把她男人李兆坤給氣的咬牙切齒,盡會給兒子添亂,她的兒子已經很可憐了呢。

    “我這胃病都已經半年了。又不是這兩天的事情。”李和怕老娘還聽不明白,就繼續道,“咱爹這酒批進來也才沒幾天吧。跟潘大富沒關係。你不要亂拜了。”

    王玉蘭嚴肅的道,“你這孩子又是胡說。你一奶一喊潘大富的名字,那筷子都直愣愣的起來了,還能有假。”

    何芳不忍看李和那幅著急的模樣,還是插話了,她對王玉蘭道,“嬸子,咱回來的時候,我才給他求過大仙,咱東北有保家仙,挺靈驗的。你說你再求其它路神仙,咱的大仙會不會生氣。”

    王玉蘭眼軲轆轉了一會,才嘀咕道,“不能一事托兩家。這樣顯得咱不信大仙似得,大仙生氣了就不好了。那咱就等等,要是他身體還不好,說明你們那大仙沒用,俺再求俺們這邊的。”

    你靈驗了,你是好神,不靈驗,老娘到時候再指著你鼻子罵。

    何芳笑著道,“嬸子,這個主意好。”

    李和終於鬆了一口氣,起碼躲過了眼前這一劫,擺在他眼前的只有一條路,好吃好喝的把身體養起來,不然真的難逃喝香爐灰的命運!

    他必須給何芳這個以毒攻毒的辦法點個贊。

    他老娘要是作起來,李兆坤都要靠邊站。

    他見李隆還在旁邊傻呆著,就喝斥道,“還不去送孩子上學,在這傻呆著幹嘛。”

    小李沛都有七歲了,都上小學了,時間可是真快,他總是有這樣的感概。他想想重生有十年了,可這十年來,他為什麼就沒快活過幾天呢,好像自他越來越有錢之後,他就不怎麼快活了。

    “他自己跟他們大孩子去學校,不要送。”李隆渾不在意哥哥的訓斥,訓斥了他反而覺得自在,要是不訓斥他反而感覺不自在了。

    在農村孩子上學,除了颳風下雪,很少有家長接送,一般都是孩子們自行結伴往去上學、放學。再說,學校距離本來也就不遠。

    一天之計在於晨,早上的村子是最熱鬧的。有孩子的哭聲,也有孩子的笑聲,還有雞鴨豬牛的叫聲。

    王玉蘭把籠子的鵝放出來了,李和自覺的拿了根荊條,準備去放鵝。

    何芳本來想跟著出去轉轉,最終還是忍住了,在廚房幫著王玉蘭燒早飯。

    李和把鵝趕到了河坡邊,鵝還沒到河邊就撲棱棱的小跑起來,然後一頭紮進了河裡,對它們來說,早上的第一件大事是洗澡,而不是吃草。

    到處是露水,他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只能無聊的揮舞著荊條在草叢裡亂砸一起,枯黃的草葉子被一截截甩斷,草屑亂飛。

    一隻兔子從草叢裡竄了出來,李和追了一段路,就停了下來。他後悔沒有帶阿旺回來,要不然中午就有兔子肉吃了。對阿旺來說,攆兔子簡直是小兒科,不值一提。

    大白鵝在河邊上很老實,他也就能放心的回家吃早飯了,家禽之所以叫家禽,是因為他們對家有歸屬感,不會虎跑亂竄,都有一定的活動半徑。

    李兆坤一起床就不自在了,這次他徹底惹著了王玉蘭,早飯都沒人伺候了,沒辦法就自己拿了花生米,拿了酒,人生幾何,對酒當歌。

    假酒事件對他的事業心確實是一個重大的打擊。他的人生的小船還沒起航呢,就被迎風打翻,可惱不可惱。

    可他更多的是悲哀在於沒有了那600塊私房錢,至於兒子賠掉的5000塊錢,反正不是他的,他除了心疼一下,也不會太在意,可這600塊是實打實從他自己口袋裡掏出來的啊。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12:24
第476章 口音

     李和從廚房端了稀飯碗出來,看到李兆坤頭上的白髮,他才猛然發現親爹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讓他有點不落忍,耐著性子道,“錢去了還能掙。嘆什麼氣。”

    “你說的容易。那是老子好不容易攢的。”一把辛酸淚,再配上兩口小酒,更讓李兆坤覺得人生渺茫。

    李和道,“我給你錢好吧,別唉聲嘆氣了。”

    “沒條件?”李兆坤難得聰明了一次。

    “有。”

    “那你說。老子聽著。”為了錢,李兆坤現在真的可以把自己給賣了,提前賣點尊嚴又算個逑。

    “給你一萬塊,不准再做生意了。”事實已經證明,李兆坤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只能湊合著走村串戶賣個老鼠藥、針頭線腦。

    “一萬?真的?”李兆坤差點要高興的跳起來,一萬塊簡直超出了他的想像。

    李和朝廚房努努嘴,李兆坤見王玉蘭從廚房探出了頭,慌忙的閉上了嘴巴。

    “是給你一萬。但我說的,你都要做到,我才能給你。”

    “行。”

    “確定?“

    李兆坤樂呵呵道,“老子都是萬元戶了還做個毛生意,我都有錢了,還去辛苦什麼勁。”

    其實心裡還在暗想,大兒子做個破老師能這麼有錢?

    要是小兒子是有一萬塊他是信的,他親眼在廢品站見兒媳婦數過成捆成捆的鈔票,少說都有幾萬塊。

    “而且也不能再亂跑了。只能在老家呆著,要是去哪裡必須把阿娘給帶著,不然你哪裡都不能去。”李兆坤的追求如此之低,這令李和意想不到的。其實有點後悔給的多了,開口給個2000就差不多了。

    李兆坤一副看二傻子的表情,道,“你說笑話呢,老子出去受罪圖個啥,還不是為了錢,現在有錢守著,腦子有病才出去受罪呢。”

    “恩。”李和心下黯然,他好像明白了什麼,李兆坤這樣大大咧咧的人,居然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越是沒有安全感越是想通過賺錢來滿足自己的掌控感,只是李兆坤沒有這個能力來滿足自己的需求罷了,掉進了河裡,越是撲騰的厲害,越是沉的快。

    李和想通了之後,就回屋從包裡拿了一萬塊錢遞給了李兆坤。

    李兆坤高興的接了,接下來就開始為藏錢而發愁,要是給王玉蘭發現了,簡直是不得了的事情,不知不覺中他越來越怵家裡的老娘們了,大概是經常朝她伸手要錢,底氣早就洩光了。

    楊學文的四輪拖拉機騰騰的進了院子,這是附近幾里地唯一的一輛私人四輪拖拉機,開出去老有面子了,回頭率還超高,楊學文和李梅一家三口坐在上面精神氣十足。

    李隆羨慕妒忌的緊,他早就想買四輪拖拉機了,奈何段梅把錢抓的太緊,想換成四個輪子的簡直是做夢。

    李和過去把楊淮從李梅懷裡接了下來。

    小傢伙一口一個大舅叫的甜膩的很。

    李和親暱的朝他額頭上吧唧一口,把小傢伙逗得咯咯笑。

    恍然間,他感覺到了不對,他的外甥女去哪裡了呢?

    大姐李梅今年應該是會生二胎的,可是看到李梅的扁平的肚子,外甥女連個影子還沒呢。

    再端詳著楊淮的臉仔細看,這個外甥也不是上輩子的外甥了。

    他一時想不通了,如果是李沛和李柯跟上輩子也不一樣,他還能理解,畢竟不是一個親媽了,李隆這輩子娶得是段梅,而不是那個張妮了。

    可楊淮是怎麼回事呢?

    楊學文和李梅還是上輩子的夫妻啊,爹媽都沒變呢。

    孩子怎麼就變了呢?

    他心裡一陣的揪痛,把楊淮放了下來,他痛苦的蹲在地上。

    李梅唬了一跳,急忙問道,“怎麼了這是?”

    “沒事。最近犯胃病了。胃痛。”李和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想哭而又不敢哭。

    李梅把他扶到板凳上坐下,心疼的道,“阿就說你怎麼這麼瘦了呢,一定要想辦法多吃。家裡還有幾隻老母雞,我回頭給你逮過來,在家裡可勁的補。”

    楊學文在旁邊插話道,“要不我現在回去逮吧。”大舅子一直待他不薄,幾隻老母雞算的了什麼。

    李和擺手說,“家裡什麼都有。”

    王玉蘭把何芳從廚房里拉出來,把她直接介紹成了李和的對象,何芳紅著臉沒有否認。

    李梅高興地壞了,心裡去了一個大病。

    她對著何芳上下打量,觀察她長相,觀察她說話,觀察她氣度,就沒有一樣不滿意的。

    兩個人女人唧唧喳喳的嘮了會家常,李梅才回頭對王玉蘭抱怨道,“我們早上去了醫院,人家說出院了呢,你也沒使人去說一聲,白跑一趟呢。”

    王玉蘭說,“盡高興了,誰還能想到的啊。”

    李和要出去透透氣,何芳拉住他,低聲說,“等會,她們說話還是不太懂。”

    這一家子說話方言渣子味太重,可是苦了她,每次都聽得似懂非懂,還得裝作懂的樣子。實在聽不懂了,她還得拉著李和做翻譯。

    李和只得跟昨天晚上一樣,夾在三個女人中間給她們做翻譯,有意無意的去糾正那麼一兩句。

    如果是年輕人說本地話,還能讓外地人聽得懂,畢竟讀過書,口音並不會成為交流障礙。

    可是老頭老太太的話就是另一回事了,不光是口音問題了,而是發音問題了,許多話說的含糊其辭,音太沉了,都找不到對應的漢字,聽起來大概能意會到那個意思,可是想聽懂就難了。

    對李和來說,他也只放心他老娘在本縣溜躂。她一不識字,二不會普通話,連個路都問不好,出門跟瞎子是沒區別的,同樣她自己也是極其不願意出去的,按她的話說,出去了腦子就不夠用了。鄉土鄉音,口袋又有錢,在老家安生呆著是再安逸不過了。

    所以從方言交流的困難度來說,人在他鄉都很容易抱團,做官的是這樣,經商的也是這樣,畢竟都有共同語言。甚至在婚姻的選擇上,老一輩的人都傾向於選同鄉,夫妻有點隔閡,吵架拌嘴用方言都比較方便。

    方言對許多人來說應該才算真正意義的第一母語,罵人不僅語感熟悉,而且用詞簡略,普通話罵三句,用方言可以從頭到腳罵完。

    普通話那麼普通,怎麼能表達不一樣的煙火,有勁兒沒處使,吵架都吵不出興致。

    李和去到了大壯那裡,只是進門瞧了一眼大壯的兒子,就拔腿走了。這把大壯弄得莫名其妙。

    從大壯家離開後他算是徹底明白了,一切都沒法回頭了。大壯沒換媳婦,可是因為結婚早了一年,兒子也已經不是那個兒子了。

    變了,果然一切都是在變。

    何芳在這裡待了一個星期,卻是待不住了,晚上睡覺的時候,她說,“要不我先回去吧。”

    離新年沒有多遠了。她跟李和沒名沒份的,李家人待她越好,她心裡越是歉疚。

    而且李和的狀態比她想像中的要好多了,她也是時候回去了。

    李和低著頭道,“在這裡過春節吧。你已經把工作辭了,回去也沒事。”

    “你是在關心我?”

    李和點點頭,“恩。”

    何芳開心的笑了,“好。”

    李和道,“明天我帶你去縣城買衣服。”

    她沒帶衣服來,這一週穿的換洗衣服大部分都是老四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12:24
第477章 人情

     知道李和要去縣城,楊學文一早就開著拖拉機過來了,他到的很早,老李家一家人也只有王玉蘭和何芳剛起床,正忙著刷牙洗臉呢。

    李和聽著了拖拉機的聲音,也趕忙起床了,說好今天帶何芳去買幾件換洗衣服的。

    他今天要開拖拉機去縣裡。

    開拖拉機自然沒有坐汽車快,可開拖拉機上縣城方便他帶東西,離春節沒有多遠了,年貨是該準備了。雖然也有手扶拖拉機,可有速度更快的四輪拖拉機,李和就看不上李隆的手扶拖拉機了。

    李梅也坐在車上,新媳婦要去縣城添衣服,她做長姐的不去怎麼行。

    李隆也早早的來了,他要過把開四輪拖拉機的癮,自然要跟著去縣城。李兆坤剛得了兒子的一萬塊錢,口袋硬邦邦的響,肯定也要去,錦衣夜行不是他的風格,怎麼樣也不能擋住他發光發熱。王玉蘭把這次視為給新媳婦過門禮,首飾衣服她要去掌眼,不去都不行。

    段梅是本來不想去的,可是家裡人都走了個精光,她還呆在家裡幹嘛,索性待李沛去了學校,她把李柯包成了粽子,抱在懷裡跟著一起去。

    李和看著滿滿的一車人,真的欲哭無淚,他們真的只是買衣服的!

    何芳也在一旁哭笑不得。

    她坐在車上特意放置的小椅子上,身上被王玉蘭用圍巾裹了個嚴實。

    王玉蘭還道,“車要開的快了,那風都刺臉,多捂著點,就不冷了。”

    冷空氣已經南下,天氣是越來越冷了。

    段梅只在旁邊冷眼旁觀。

    拖拉機剛出村口,就上來幾個要跟車去公社趕集的,後面一路搭車的人越來越多。到了公社下來了不少人,車子好不容易不那麼擠了,可到縣城的路上又上來不少人,擠的滿滿噹噹。

    車子走走停停,到了快到縣城的時候,李隆把車子停在了他廢品站的門口,才都一起下車。

    李和說,“先去吃個早飯,牛肉湯、包子應該都有。”

    早上都起來的早,然後急著來,並沒有吃早飯。

    王玉蘭本來扭扭捏捏的想不同意,挨到中午就是了,一頓不吃又不會死人,浪費那個錢幹嘛,可是想到旁邊新媳婦還沒進門的,不好做的太小氣,勉強應承了。

    進了一家早餐店,人圍得還不是很多,李和就讓老闆每人先備一碗稀飯,然後上了大肉包子。大概是都餓了,大家吃的都毫不含糊,就連李柯這小丫頭都吃了三個大肉包子。

    及至吃完要付賬的時候,李兆坤和楊學文這翁婿倆爭著付賬,誰也不相讓。李和笑著把楊學文拉開了,李兆坤這才得了機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口袋裡掏出十幾張百元大鈔,仔細的點了一遍,才從中抽出一張百元大鈔遞給了店老闆。

    店老闆說,“我這剛開門,還沒零錢呢。”

    這些人總共才吃了三塊錢,這讓他怎麼找零。

    李兆坤不屑的道,“零錢都找不開,你做什麼生意。”

    店老闆犯難道,“要不你們等會?我家就在後面,我取下就行。”平常小生意,有個十幾塊錢的零錢就夠用了,誰能想到還能冒出百元大鈔。

    “誰有時間等你。”李兆坤把錢收了起來。

    “老闆給你。”待李兆坤表演完了,李和才遞了五塊錢給店老闆。

    店老闆才高興的接了,如釋重負。

    李和接了找回的零錢,回頭看王玉蘭對李兆坤的臉色不善,看來這倆口子回家有的鬧騰呢。也該他親爹作死,哪裡顯擺不好,非在他老娘面前顯擺。

    出了飯館,楊學文跟李隆要先去買種子農藥,李兆坤也跟著溜躂在後面。段梅抱著孩子自然跟在大姑子和婆婆後面去百貨公司,她要眼睜睜的瞧著她這婆婆能不能把一碗水端平。

    至於李和是哪裡都不想去,買衣服有這麼多人呢,他是沒有必要跟著的。他把李柯從段梅手裡接了過來,然後示意幾個女人進去買,他就帶著孩子在百貨公司的門口候著。

    李柯是不樂意呢,進城了眼睛就不夠看了,小小年紀心眼子多,絕不肯安穩呆在李和的懷裡。

    李和說,“別欠揍啊。”

    李柯砸吧砸吧嘴,可憐巴巴的看著李和就準備洩洪。

    “行,行,下來。”李和把她放到了地上。這丫頭怎麼跟老五一個性子啊!他只能替李隆夫妻倆多默哀幾遍。家裡有這種難纏的,將來絕對不會輕鬆。

    見微知著也。

    “阿也要。”她對著路邊的糖葫蘆眼睛都不眨。

    “大伯沒錢。回來等你爸給你買。”

    李柯卻不管,騰騰地往賣糖葫蘆的地方跑,李和嚇了一跳,慌忙追上去,把她拉住,“給你買。”

    她接了糖葫蘆,不怕酸牙,不怕粘牙,拿在手裡,一口一個。

    “好吃嗎?”

    “好吃,要是不放籽就好了。”山楂的籽吐起來很是費勁,這是讓她唯一對糖葫蘆不滿的地方。

    “對。”

    小孩子的世界李和不懂,坐在台階上抽了根菸。

    “抽菸真煩。”

    “是。”

    “伯,白了。”她對李和邊稍的白頭髮有點稀奇。

    “替你操心操的,以後聽話,知道吧。”李和試圖跟她講道理。

    最後一個山楂被她吃完,認真的道,“阿爺頭上白的最多,你最不聽話了。”

    李和發現他又錯了,大錯特錯,這丫頭絕對跟老五不一樣!

    拿老五跟這小丫頭比,絕對是冤枉老五了!

    這丫頭將來絕對比老五難纏!

    那個溫柔乖巧的大侄女沒了,突然來了這麼個霸道小丫頭,讓他突然有點詭異,他只能在心裡跟他大侄女說聲對不起了。

    李和在這邊暗自感嘆,百貨大樓裡卻又是一番景象。幾個女人為誰付賬這件事情爭執了起來,本來衣服選好了,何芳要自己給錢,王玉蘭是決計不肯的,她縱然再小氣,也不做這種惹人戳脊樑骨的事情,帶新媳婦出來哪有讓新媳婦付錢的道理。

    何芳被李梅和段梅兩個人攔著,又好不使勁,只能看著王玉蘭把錢給付了。

    她心裡蠻不是滋味,她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欠著。

    買了一套衣服之後,王玉蘭要給她買個戒子,她慌慌忙忙的就拒絕了,“二和已經給我買了,只是我沒帶。”

    這種善意的謊言,她說出來也有點臉紅。

    王玉蘭和李梅這才作罷。

    可是一直在旁邊的段梅心裡不平衡,她進門的時候除了兩件衣服,可是什麼都沒有啊!

    這偏心偏得也太過了吧!

    她是再好脾氣的人,都受不了這種委屈。她給大伯子面子,沒有當場發作,畢竟大伯子待她們是不錯的,昨天才給了一萬塊呢,她要是當著新媳婦的面掃了大伯的面子,那也太狼心狗肺了!

    她僅僅氣惱王玉蘭偏心的明目張膽!

    當晚回去,她跟李隆說,“俺肯定不給她養老了,大媳婦親,讓她跟大媳婦過吧!老娘不伺候了!”

    她越想越氣,越想越惱!

    李隆也知道老娘做的過分,可是也不能說老娘的壞話,只是喃喃道,“那幾年家裡不是條件不好嘛,你看兩個孩子都多大了,計較這些不是沒意思嘛。”

    段梅咬牙道,“俺知道條件不好,可她對著大媳婦好,該背著俺點吧。大媳婦是寶,小媳婦就是草是吧!“

    李隆好生安慰,終是無用,也惱怒家裡娘們不懂事,夫妻倆爆發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家庭戰爭。

    兩個大人吵架,兩個孩子也跟著嚎啕大哭。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12:25
第478章 養你啊

     兩口子吵架的動靜很大,左領右舍都來勸架了。段梅還算是曉事的,外人來了,什麼話都不好說了,萬一傳到新媳婦嘴裡,新媳婦多了想法,大伯子還不氣死。

    她惱的是她婆婆王玉蘭,可不是針對新媳婦。

    這場爭吵就這麼結束了,可是芥蒂就這麼消不去了。

    可這麼大的吵架動靜,李和能不知道嘛。

    何芳說,“都怪我,我也沒想到這樣子。”

    李和笑著道,“跟你沒關係,她跟我老娘發作罷了,她們婆媳倆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你不要往心裡去。再說,婆媳吵架再正常不過了,總有點磕磕碰碰。”

    他在這方面看的很開,親閨女跟親媽還能吵架呢,何況還是媳婦,總得來說,段梅做了這麼多年媳婦,還是很不錯的。她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大概不患貧而患不均,這是人的本性罷了,跟人的道德和素質也沒多大關係。

    同樣是媳婦,你比我好,我沒意見,可是你比我好的太多,我就意見大了。

    所以王玉蘭要把手裡的一個戒指給何芳的時候,李和還沒等何芳開口,就幫著拒絕了。

    “那是我給你的,你自己留著。”這個戒指也是他當初送給王玉蘭的,王玉蘭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包在手絹裡,也沒怎麼帶。不是捨不得帶,主要是防著李兆坤呢,她自己男人,她自己還能不清楚嘛。

    此時還要給何芳,自然讓他哭笑不得。

    何芳在旁邊笑著道,“嬸子,你給梅子吧。我真的有,我們早就買了。”

    謊言說第二遍,她都習慣了。這是要把一輩子的謊話一次都說完的節奏啊。

    王玉蘭道,“不給你給誰啊,俺這麼大年齡了,還戴這個就不好看了。”

    “實在不行,你給你小媳婦。”李和不得不把話說開了,“給梅子吧。她進門的時候,你可是沒給買過東西吧。”

    王玉蘭癟癟嘴,瞧了何芳一眼,不再言語,進廚房做飯去了。

    李和自然也是無奈,婆媳果然是天敵,兩個好脾氣的女人都不一定能構建一個和諧家庭,家庭是非很難分清對錯。

    中午李隆帶著兩個孩子來吃午飯,段梅回娘家了,自然沒人燒飯了。

    李和跟他說,“去哄著她點,過日子天天吵來吵去有什麼意思。”

    李隆氣呼呼的道,“那女人現在上臉,不曉事了。”

    “當初可是你自己死皮賴臉的去開親的,現在就後悔了。”

    李隆紅著臉道,“是她變了。”

    “去接回來吧。再鬧就惹人笑話了。她跟你過日子,你跟她不一條心,她不嘔你她嘔誰?”李和是不讚成愚孝的,他理解李隆的想法,覺得老娘從小到大為他辛苦,他就該聽老娘的。還總是希望段梅能體諒他的愚孝,這樣兩個人不吵架才怪了呢。

    事實上證明,許多不幸的婚姻都是源於愚孝。

    為了父母的大家庭,去綁架和拖累自己的小家庭,哪個做媳婦的也不能同意。單家獨戶的過日子是大部分小媳婦的夢想。

    李隆聽進了李和的話,吃完飯去接段梅,卻沒有接回來。

    李和說,“我讓你哄她,你怎麼哄的,空著手去的,有什麼用。去縣裡給她買個首飾吧。”

    李隆說,“亂花錢,那她還不是更惱。”

    “先買了再說吧。”

    李隆依著這個辦法做了,果然第二天把段梅高高興興地接了回來,他只能感嘆女人心海底針。

    這邊李隆夫妻倆的事情解決了,王玉蘭跟李兆坤的戰爭又爆發了,她追著李兆坤要把李和給的錢要回來,李兆坤自然不能樂意。自從王玉蘭曉得了竹竿的用處之後,家庭暴力就升級了,李兆坤被追的到處亂跑。

    李和不想管這倆活寶的事情,怕何芳待的尷尬,就帶著她到河坡上溜躂。

    何芳說,“挺羨慕你們家的。”

    李和說,“有什麼好羨慕的。”

    “吵吵鬧鬧的挺好的。我老娘想找個吵架的人都沒。”

    “想你老娘了?”

    “恩。”河邊的風颳的呼呼響,她緊了緊衣服,把吹亂的頭髮籠到耳後,繼續道,“我想回老家工作。”

    她自信不怕沒有接收單位的。

    李和低著頭沒說話,坐在大堤上,看河水靜靜地向東流去,不急不緩,沒有絲毫波浪湧現,但它依然會一路歡歌。日子大概也是這樣的,平平淡淡。

    李志送來了一隻鴨子,王玉蘭推辭不要。

    李和笑著道,“這麼客氣幹嘛。”

    李志只是笑笑,放下綁了腿的鴨子就走了。

    王玉蘭感慨道,“都不容易呢。”

    “他家兩個孩子學習怎麼樣?”

    王玉蘭道,“高中了吧,俺也不清楚。”

    李和想了想從屋裡提了兩瓶酒去了李志家。

    月芬嫂子在門口篩芝麻,見李和把酒徑直提到屋放進了門拐,嚇了一跳,“哎呀,你這幹嘛呢。”

    李和說,“帶酒來蹭飯的,嫂子,你說行不行吧。”

    李志高興地道,“家裡酒就是差點,也不能差你酒喝啊。”

    “你家老大呢?”李和只看到老小趴門口寫作業呢。

    月芬嫂子道,“老大都高三了,學校抓的緊,不到過年幾天是回不來呢。”

    “你家要出大學生了。”李和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除了他和老四外,村子裡的第三個大學生。三個大學生都是姓李,看來姓李的墳頭好,不是事實也要變成事實了。

    李志撓撓頭道,“誰知道呢,盡力讓他上呢,靠他自己了。”

    “俺聽老師說了,他成績還成。到時候填什麼學校,他叔你還得幫他合計。”月芬嫂子不是自謙的,話語裡都是滿滿的驕傲。

    “成的。不過他那麼大了,總有自己意見的。不一定用得著我。”

    李和就留著這裡吃了晚飯,臨走還是給了1000塊錢。

    李志道,“還少你錢呢,這麼多年都沒能還上你。”

    他送的一隻鴨子就是為了還人情的,之前李和借錢給他,這都多少年沒錢還呢。兩個孩子上學,想擠出閒錢是很不容易的。

    李和道,“等你家老大工作了,不就有錢還我了嘛。我都不著急,你著急什麼。拿著吧。”

    他經歷過他才知道供兩個孩子讀書有多麼的不容易。

    月芬嫂子道,“他叔,不能借這麼多了,你這帶新媳婦了,哪裡不是花錢地方,不能讓你跟著後面著急。”

    “嫂子,我自己錢夠我結婚的。”

    李和出了李志家,天都已經黑了,村裡人都已經早早的上床睡覺了。到每年年底的時候,大部分人家的糧食不一定留的夠吃了,也沒有什麼重活,所以晚上大部分都是喝稀飯,為了防止孩子尿床,飯吃的也早,睡覺前能把肚子裡的水排乾淨。

    王玉蘭開始嘀咕四姑娘和五姑娘什麼時候回來,日日想,夜夜想,想的都有點睡不著覺了。甚至李兆坤都開始說,酒罈子怎麼還不回來,那也是他的種,以前兩個閨女在身邊晃蕩,他沒感覺,可是忽然見不到了,由不得他不去念叨。

    李和說,“今年她們回不來了。明年她們放假了,我送她們回來。”

    關鍵是交通太不方便了,李和不想這倆丫頭這麼來回折騰。他想著給這倆丫頭打個電話,他這階段都快把這兩個丫頭給忽略了。

    縣裡沒有長途電話局,他就開著拖拉機去了市裡。

    結果他去了市裡的郵電所,人家告訴他市裡沒有程控交換機電話,要去省裡電信局才能打國際長途,他又無奈折返去了省城。

    此時的國際通信,90%以上的業務量集中在沿海地區。

    沿海要發展外向經濟,要吸引外資,沒有國際通信的電話,簡直是不可想像。

    所以沿海是先行了一步。

    當然,中西部和沿海的差距在這裡就已經拉開了。

    經濟方面更不用提了,比如光晉江一地,鄉鎮企業就有五六千家,對外貿易蓬勃發展。中西部還在努力朝溫飽發展呢。

    他到了省裡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了,去了電信局的長途電話台,國際長話不能直撥,還是半自動電話電路,需要通過中繼線中轉到浦江掛發才行,華東六省都需要經浦江轉接才能至國外和港澳台地區。

    李和等了半小時,煙都抽了兩三根,這才把沈道如給聯繫上。

    沈道如接到他的電話很是高興,終於鬆了一口氣說,“你再沒消息,老於就要瘋了,怎麼電話都找不到你。你call機也沒人回。”

    “不好意思。我在老家,聯繫是不怎麼方便。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李和才想起來,他沒有把call機帶回來。

    “你不是要蓋樓嗎?他要找你商量嘛。”

    李和道,“你這邊沒什麼事?”

    “深發展銀行又增發67.5萬普通股,每股40元,面值是20的。我們拿了10萬股,優先股港幣是18萬股,一股100港幣,面值100港幣,基本是我們一家拿來了。”

    “總共市面流通的股票有多少?”李和心裡其實沒有多大的感覺了。

    “普通股132.5萬股,優先股18萬股。”沈道如一口氣說完,也不知道李和的態度,他這次算是擅自的行為。

    李和想了想道,“外面的流通股收一點吧。能收多少算多少吧。”

    深發展是許多家國營單位控股的,但本質上還是社會集資的,外面起碼有七八千小投資者,收點股份應該沒有什麼困難。而且從長遠來看,收購深發是大賺,而且也可以作為康年銀行進入內地的跳板。

    “好的,李先生。”

    “哦,對了,你看看深圳還有哪些股份制企業是可以參股的,該投的都投。”李和突然想起了這茬,他上次看新聞給忽略了,現在才難得想起來。

    深圳經濟特區是中央確定的股份制改革綜合試驗區,深圳一口氣建立了80餘家股份公司,並且自1987年起,先後批准了深圳發展銀行、萬科、金田等5家公開發行股票的上市公司。

    他本著等撿多少算多少的原則,投著了算賺,投不了也不虧。

    許多的思路他是模模糊糊,甚至有點不願意去想,他只能先按照節奏這麼來,走到哪一步算一步。

    他現在還不知道,要那麼多的錢幹嘛用。

    好像錢多了真的不知道怎麼花了。

    當初急著掙錢的目的是什麼呢?

    當然是給老婆花!

    可是現在呢,想多了,他心有慼慼,又一陣陣的發愣。

    “好的。李先生。”沈道如說完之後見李和久久沒有回覆,在電話裡試探性的叫道,“李先生?李先生?”

    “哦。在呢。你按照這個辦吧。幫我看著我妹妹。年後我會過去。”

    “她們學校放假了,於老太太已經把她接過去一起過年了。我前天才去看過,這個你放心。不過就是..”沈道如說的有點吞吞吐吐。

    “不過什麼?”

    “老師反應說成績還是跟不上,基礎很差。”

    “慢慢來吧。”這些李和都有預料,也不算壞消息。

    他掛了沈道如的電話,又給於德華去了電話,這次不錯,十幾分鐘就接通了。

    於德華在電話裡道,“我的媽啊,終於找到你人了!”

    “有急事?”

    “預算方案要你簽字啊!沒你簽字,這錢怎麼出去啊!”於德華是真的著急了,這階段嘴角都有點上火,之前股權未變更的時候,簽字權在他手裡,他做什麼事只要招呼一聲就行,不需要這麼麻煩。可是現在呢,他只有一億港幣以下的簽字權,一旦這樣上億美金的項目都是必須有李和簽字的。

    要是李和在京城,他一個快遞就能解決,沒成想突然間找不到人了,可是把他急壞了。

    “想辦法拖到年後吧,年後再說。”

    “哎,知道了,那要快啊,拖不得了。”於德華在電話裡憂心忡忡的說道。

    “恩。照顧好我妹妹。”李和現在都不確定要不要蓋樓了,可是錢跟淌水似得已經出去了一億多美金,現在想停都停不下來了。

    “這個儘管放心,在我家呢,這個不需要你操心。”於德華在電話裡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掛了。”

    李和準備再撥新加坡的電話,可是沒有一次是成功的,等了半個小時之後,他等的不耐煩了,給完錢就出了電信局。老四已經是大姑娘了,他相信她能照顧好自己的,也不需要他多問,再說還有一個李秋紅陪著呢。

    拖拉機開到半路趴窩了,原來是沒有油了。他晃晃車廂裡帶過來的油桶,兩個油桶都空了,原本預計只到市裡,這兩桶柴油肯定是夠了,想不到會折返來到省城。

    他四處張望,附近沒有一家加油站。他懊惱的在路邊蹲著抽了一根菸。

    他提了兩個油桶,沿著附近住家的挨個問,看看哪家有備用的柴油,一圈問下來都沒有。最後還是從生產隊裡買著了,這些柴油都是春耕的時候給抽水機備用的,李和沒問價格,開口給了兩百塊,人家自然樂意賣,兩個油桶都給灌滿了。

    他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狼吞虎嚥的吃了點東西,悄無聲息的去了河坡上。

    月色之下,一片靜謐。

    勾著頭蹲在地上,像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一樣。一根菸接著一根菸。

    他有更重要的哲學思考。

    他現在掙錢是為了什麼?

    錢已經夠花了,夠她養家了,夠他擔起這個家的責任了。

    他好矛盾,他一遍遍的給自己暗示,君子自強不息。

    為了貢獻社會?

    為了證明自己?

    為了成就感?

    為了走上人聲巔峰?

    可是沒有一樣能說服他自己。

    他又開始想他的夢想是什麼呢?

    一開始是為了家人吃得飽穿得暖,後來是為了讓她幸福,給她另一種新的人生。可是現在呢,什麼都沒了。他真的提不起精神了。他不知道再怎麼欺騙自己了。

    心裡一口氣他怎麼都出不來,渾身的煩躁勁,沒得發洩,他乾脆脫了衣服,噗通一聲扎進了河裡。

    冷颼颼的寒風吹過河面,起了一道道波紋,他就在河道里游來游去,從河這邊游到河那邊,從上游竄到下游,心冷之後,他不怕冷了。

    他把頭悶到了河底,他想想嘗嘗窒息的滋味。

    可是他剛把頭悶到水底,有什麼東西把他給扯了起來。他嚇了一跳,黑夜裡瞧不清東西,他本能的想擺脫,慌亂間使勁的要把對方推開,可是沒有推開。

    他不自覺的又使了一把勁,才把對方推開了,然後急忙往後游了一段。

    隱隱約約他聽見了嗆水的咳嗽聲。

    待他穩住了氣息,月光底下回頭一看,一個人影在水裡掙扎呢,撲騰的水花四濺。

    他紮了一個猛子,穿到那個人的後背,雙手給抱了起來。對方還在使勁的掙扎和捶打,他也沒有鬆手,不過摸到了一片柔軟。

    給提溜到岸上,他仔細看卻發現是何芳。他憐惜的給她順了背,她才吐了幾口水出來。

    她大口大口的喘氣,胸口一起一伏,大聲的叫道,“傻子,你嚇死我了。沒你我可怎麼辦啊!”

    一下子又嚎啕大哭起來,在安靜的夜裡格外的響亮。

    她儘管凍得渾身哆嗦,但雙手依然使勁的朝他捶去。

    李和沒有躲,任由他捶打,憐惜的把自己地上的乾衣服給她披上,“你才是傻子。這麼冷,你下河幹嘛。”

    “我不能沒你。”

    “我養你啊。”

    “傻子。”她又哭了,而且哭得更加的響亮。

    “比如先定一個小目標,先賺幾萬億。”

    “真是傻子。”她終於破涕為笑了,知道他在說胡話,可她樂意聽他說胡話。
Babcorn 發表於 2018-10-30 12:25
第479章 十年

     李和很鬱悶。他突然間發現,到他這個階段,說實話都沒人信了。猛然的一瞬間,他又想到了她,他想到了她的眼神,一副不屑的眼神。

    他真的有幾十億美金呢。

    她怎麼就可以不信呢?

    他又何嘗騙過她呢?

    他真的從來沒有騙過她。

    其實,他又開始後悔講話的莽撞了,他應該慢慢的讓她接受的。

    何芳越來越大的笑聲,把他拉了回來,他也看到了何芳的笑,這是溺愛一個傻孩子的笑。

    她的渾身依然還在哆嗦,李和心疼的把她攬到了懷裡,可是一觸摸都是潮乎乎的一片,他大笑,“你怎麼褲子也不脫。”

    他還好奇呢,何芳水性可是不錯的,怎麼能在水裡就撲騰不動了呢。這可是棉褲,一吸水了,重量可是不得了。

    其實也難為她一開始就能游那麼遠。

    何芳緊緊的靠著他,大概也是冷了,牙關發顫,但依然氣呼呼的說,“我不是著急嘛。我只來得及把上面的襖子去了。”

    人一著急,這智商就掉的快。

    “把你的褲子脫了,穿我的,咱們趕緊回去。”

    何芳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把褲子上的水使勁的擠出來一點,嘩啦啦的響,“你還光著身子呢,這點溫度對我沒啥。你趕緊穿上衣服,你本來身體就不好。”

    她是怕冷的,可是她咬著牙自我安慰,老娘北方零下二十幾度的氣溫都呆過,這點溫度算得了什麼。

    “那趕緊走。”她的性子,李和是再瞭解不過,沒有再過多磨蹭,利索的把褲子穿上了,卻還是把襖子套在了何芳的身上,這次何芳沒有反對,穿著兩件襖子,終於讓她有了點暖和氣。

    連跑帶走,到了家門口,反而躡手躡腳的了,何芳說,“你看看他們睡了麼?”

    她這樣子要是進屋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怎麼了呢,說不準要瞎亂一氣。

    李和先進院子瞧了一眼,老娘屋裡的燈已經滅了,才放下心來衝著何芳招手,“進來吧。”

    待何芳進了屋裡,他把廚房的爐子搬到了屋子裡,把火紅的煤塊從裡面夾出來放進了一個瓷盆裡,又在裡面加了些木炭,立馬火旺了起來,算是簡易的炭盆。

    屋子裡有了溫度,見何芳要在換衣服他就要轉身出去。

    何芳一邊脫褲子一邊道,“你幹嘛啊,趕緊的換衣服。”

    他背著身子道,“我等你換好。”

    “我已經好了。你也趕緊的上床。”

    李和回過頭,她已然鑽進了被窩,笑著道,“你挺快的。”

    “你趕緊換啊。”

    她這樣直勾勾的瞧著,李和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拿了內褲躲到了床頭後面,起碼有個蚊帳隔著,啥也瞧不見。

    何芳笑罵了一句,“出息。”

    木炭濕氣比較重,屋裡一會兒滿是煙霧,兩個人都被嗆的不能受。何芳捲起被子想起身,李和卻又急忙捂上了眼,非禮勿視啊,她根本沒有穿衣服!

    “我來開門,我來開門。”

    “哈哈...”何芳得意的大笑,沒想又重重的打了個噴嚏。

    李和拉開了門,打開了窗戶,冷風灌了進來,煙霧是散了點,可是好像更冷了,還不如不用炭盆呢。他索性炭盆端了出去,把窗戶和門又關上了。

    兩個人還是平常一樣抵足而眠,不過這次睡得是小心翼翼,因為兩個人都沒穿衣服。

    他不小心碰到了她,嚇得趕緊把手和腳挪到了床邊,翻個身就能滾到地上。

    何芳突然說,“你說的是真的嘛?”

    李和茫然的問道,“什麼?”

    “沒什麼。”何芳蜷過身子,朝裡面睡去了。

    早晨醒來的時候,李和才發現了不對,他這一夜是抱著何芳的腿睡的,她的腿很長、很細、很白,很柔。喉結忍不住吞嚥了幾下,他輕輕地把他胸口的腳挪到旁邊,抬起頭見何芳沒有動靜,才算鬆了一口氣。

    他窸窸窣窣的穿好衣服,悄悄的拉開門出了屋子。何芳聽見關門的聲音,卻突然起身了,輕輕地抿嘴笑了。為了避免尷尬,她還是在穿上衣服在床上側躺了一會才起床。

    兩個人真的是太熟悉了。

    往往越是熟悉越是尷尬。

    她起床刷好牙洗好臉幫著王玉蘭在灶洞裡填麥稈燒稀飯。

    王玉蘭忍不住問道,“你倆什麼時候把事給辦了,俺心裡好歹有個底。”

    她心裡到底是揪著的,一天不落實上,一天都不踏實。

    何芳笑著道,“嬸子,這個二和做主的,我真做不了主。”她俯身做小女人的姿態,把所有的鍋都甩給了李老二。她撒謊已經撒的很辛苦了,有點疲於應付了。

    “要是你們準備結婚啊,來年的棉花有不少呢,都可以打不少被子呢。”王玉蘭心裡早就算計好了,給親家置上什麼禮,結婚用什麼樣的行頭,家具買什麼樣,新被子打幾床,清楚著呢。

    吃過早飯的時候,她把李和給逮著了,上來就問這個問題。

    李和說,“等情況穩定一點吧。”

    他不知道何芳是什麼態度,他是願意娶她的。暮然回首,他發現能包容他的女人只有何芳一個了。

    王玉蘭道,“不能再拖了,你想想你多大年齡了。”

    李和嘆口氣說,“我跟她商量下吧。”

    他帶何芳去放鵝,她像個小姑娘一樣在河坡上蹦蹦跳跳,這裡的一切也讓她很新鮮,這裡的空氣讓她很歡喜。

    她陡然聽見他說結婚的事情,沒有多大的驚詫,只是笑著問道,“你心裡還有她?”

    “有。”李和實話實說。他怎麼可能忘記她呢?

    不可能忘記的。

    “那我不嫁。”她是非常喜歡他的,可是不代表她就能忍受湊合的生活。她是愛他的,可是不代表她就可以遷就他的婚姻。

    “可是我也喜歡你。”他怎麼可能不喜歡她呢,他們倆在一起都快十年了。

    十年並不短,人能有幾個十年呢?

    甚至還有點負罪感,也許是他耽誤了她十年。

    他是瞭解她的,她也是瞭解他的,甚至她對他的瞭解多於他對她的瞭解。

    跟她在一起,他很舒服,很高興,很自在,這些對他來說已經夠了,甚至都有點奢侈了。

    何芳搖搖頭說,“那樣你會更痛苦。”

    “我心裡有她,只是重新放了位置。”李和曾經想過去挽回,曾經想過去找她。最終一次都沒有,他想她都變了,找回她還有什麼意義呢?

    他有過憤怒,有過悲傷,可是那有怎麼樣呢?她變了就是變了。

    可是現在他不這麼想了,不是她變了,她根本沒有變,她只是恢復了她本來的樣子。他回想起她的一輩子,也是心酸居多,她多麼奮進的一個人啊,可是偏偏出生在那有一個家庭。在老家她向她的家庭妥協,在工作上分配上向社會妥協,甚至在婚姻上她都沒有多少選擇的餘地,帶著那麼一絲苦悶向他妥協了。及至後來有了孩子,她又向兩個孩子妥協了。

    她的一生是妥協的一生,她一生都在學習忍耐和謙讓。

    她相信總有一天會熬出頭的。

    她是有多麼的心不甘情不願啊。

    所以他悲哀的發現,他原本就不配擁有她,她原本就不是屬於他的。

    他漸漸地憤懣於自己的無能。

    他又開始心疼她了,又開始可憐她了。他現在一點兒也不會後悔過早的介入她的生活,她是自由的鳥兒,終究要翱翔的。他看著她快樂,他大概是能快樂的。

    他看見她高興,他也是能真心替著高興的。

    他在為上輩子贖罪。相對於他上輩子給她的委屈,他這點兒委屈又算的了什麼呢。

    他上輩子是耽誤她了啊,他讓她跟著受苦了啊。他現在親手把她送上了藍天和更加廣闊的天地,他不後悔。這輩子他希望她能做一回自己,真正的為自己而活。

    想通了,他就順了,所有的都順了。

    何芳俏皮的問,“什麼位置?”

    “恩。她是一隻小鳥,我親手放飛了她。只是我早就把籠子扔了。”他的口氣很輕鬆,可是只有自己知道,心裡有多沉重。

    他知道,她付出的夠多了,他沒辦法再要求了。

    “真的?”何芳不信他這疑神疑鬼的話。

    “哎,我說姓何,磨嘰不是你性格。痛快點吧,嫁不嫁。嫁得話,麻溜去見丈母娘。要是不嫁嘛...”李和故意停頓了一下,朝四周指著道,“說出來也不怕嚇死你,你去打聽打聽,這方圓百十里地願意嫁給我李老二的排著隊呢,信不信,我去吼上一嗓子,要是趕早的能踏破我家門檻啊。你倒是矯情上了。”

    他沒談過戀愛,但是他肯定這一次是愛情。他肯定她會嫁給他。

    何芳突然笑了,捂著肚子搖搖晃晃的仰天大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只聽她喃喃道,“真好...真好。”

    她知道那個真正的他回來了。

    李和見她不為所動,有點惱了,“何芳同志,我再鄭重的通知你一聲啊。不要猶豫,不要徬徨,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爽快點吧,行不行,給個話。”

    她笑著大聲的回道,“美死你啊!”

    轉身就跑了。

    “哎,你往哪裡去啊!”李和在她身後大聲的喊道。

    “你來追啊。”她一邊跑,一邊回頭笑著回應。

    “老子在放鵝呢。”鵝就快吃飽了,天也快黑了,他就等著趕回家了。

    春節的前幾天李和帶著李隆又去了一趟縣裡,先是去了一趟邊梅家裡。李隆在縣裡也沒少她幫襯,該過的場面李和一樣都不能少。

    邊梅看著李和提溜過來的兩箱菸酒,笑著道,“我說老同學,客氣了吧。咱有必要這樣嘛。”

    “嫌棄少了?百貨公司多的是呢,我現在就給你搬。”

    “哎,我說你這人,真是的。趕緊坐。”邊梅急忙拉住作勢要走的李和,轉身訓斥她男人道,“傻站著幹嘛啊。趕緊去倒茶啊。”

    她男人果真一聲不吭的去倒了茶。

    李和接過邊梅男人讓過來的茶杯,然後對他男人道,“大兄弟,不容易啊。真的不容易。”

    邊梅男人感動的握著他的手,手勁晃了兩下,嘆口氣道,“人生難得一知己,中午不准走,必須喝兩杯。要是走了,我得跟你急。”

    邊梅把他男人推開,嫌棄的道,“一邊玩去,怎麼哪裡都有你事。”

    邊梅男人辯解道,“我請大兄弟吃個飯怎麼了?”

    邊梅沒好氣的道,“人家中午有縣長和市長作陪呢,哪裡用得著你請。”

    “我今天同樣也是來請你兩口子吃飯的,就看你兩口子給不給面子了。”這邊梅太精了,李和不得不帶上她了,其實多帶一個少帶一個都是無所謂的。

    邊梅高興的應了好,卻把她男人和孩子留家裡了。

    李和走的時候給孩子留了二百塊錢,說是提前給的壓歲錢。

    邊梅笑著沒推辭,“那你抓把緊找對象,不然你這是有去無回啊,虧不死你。”

    “放心,你討不了便宜。”

    去飯店的路上,邊梅拿了一千塊給李和。

    “這什麼意思?”李和鬧不明白。

    邊梅低聲道,“這不是你不是給我錢,黃浩那個事嘛,沒用上。股長都坐不上了。”

    李和沒有接這錢,只是好奇的問道,“怎麼了?”

    “今年水站放閘沒有協調好,引發兩個村子的搶水械鬥,事情鬧得比較大,他不就頂了鍋,該他倒霉。”

    “哦。”李和心裡說不好什麼滋味,大概因為黃浩出事跟他沒關係,少了點心理負擔而已,畢竟還是有血緣關係的,笑著道,“這錢,你拿著吧。別推,再推我就惱了。”

    邊梅才無奈的接了。

    拿他錢財,以後還得替他弟弟消災。

    這關係摘不乾淨了。

    縣醫院的張院長早就等在飯店的包廂,看到李和過來,親切的不得了,直嚷著這頓飯必須他買單。

    在飯店裡點好菜以後,何軍和吳市長才過來。

    李和先跟吳市長握了握手,寒暄了一下,才跟何軍重重的擁抱了一下,當年的小幹事一步步的熬到了現在的位置,心酸自然不用說。

    張院長和邊梅對何軍是熟悉的,自然是重點關照在吳市長上面,這樣的飯局是可遇不可求的。

    不停的對著吳市長敬酒,李和在一旁笑而不語,偶爾跟何軍聊兩句,碰上一杯。

    酒沒喝到分份上,吳市長對邊梅兩個人自然是一番含蓄的態度,鼓勵二人勤勉工作,努力向上。兩個人自然有點興致缺缺,可更不想錯失露臉的機會,張院長自然要沒話找話,東一句西一句。邊梅機靈了一點,這次不再插話,重點關照起來了何軍,先把握住眼前的再說吧。

    李隆在一旁很是緊張,一個人坐在靠門的位置自飲,這裡一個是市長,一個是縣長,他不知道怎麼插話。何軍他也見過,可是只有他有事情的時候,何軍才會出個面或者幫著打個招呼,一般都是何軍交代的多,他很少說話。更不用說在一個酒桌上吃飯了。

    他看著哥哥在酒桌上談笑風生,鎮定自若,隱隱是自豪的,讓他驕傲的。他本以為哥哥認識縣長就不得了,想不到還能認識市長。他心底生出一種豪氣,以後是不是在市裡也能橫著走了?

    莫名出現的萬丈豪情,讓他自己都驚訝。

    李和不滿意他在發呆,推了下他,笑著道,“該敬酒敬酒,傻坐著幹嘛。”

    李隆端起酒杯朝吳市長道,“吳市...”

    “喊吳哥就行,今天沒外人。”吳市長難得給力李和一回面子,這回跟李隆喝酒沒有淺嘗而至,反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吳哥。”跟市長稱兄道弟,令他好不快活。杯子裡的酒,他也一飲而盡。

    之後再次倒滿了酒杯,從何軍開始,依次都敬了一杯。

    李和心疼他喝的急了,笑著道,“慢點喝。”

    酒喝到差不多的時候,吳市長就被司機先接走了。

    這場酒局到了這裡也差不多了。

    李和跟張院長爭了半天要誰買單,最後卻讓邊梅搶了空子,把單給買了。

    何軍要跟李和私聊,李和欣然同意。

    兩個人找了跟小包廂,一人上了一杯茶。

    何軍道,“這麼說,你真的不做老師了?”

    “不做了。現在是全民向錢看,我得緊跟潮流啊,不然就是為時代所淘汰。”李和總能自圓其說。

    “你這個人能力強,眼界寬,做什麼都能成。我信你能成,你要是想在縣裡做什麼生意,跟我招呼一聲就成。”

    李和搖搖頭,“我們縣裡除了砂石,跑船運煤,還能做什麼呢。”

    他不禁升起一股悲哀,他有錢卻為家鄉做不了什麼貢獻。不是他不做,而是沒法做。

    光是交通這一項,就能卡死他,產品運不出去,能有什麼用呢。實際上不光是交通這一項,哪怕後面有了舉國之力修建的萬億規模的基建項目,經濟照樣很難大起步,還不是照樣依靠勞動力輸出,成為有名的勞動力輸出大縣。

    他想著他能做的只是在縣裡的教育上多投入點,起碼要從勞動力輸出變成智力輸出。他始終堅信教育才能改變農村的未來。

    何軍尷尬的笑道,“哪裡有你說的那麼悲觀。”

    他其實是心裡也是不舒服的,他出去考察過的,沿海一地,人人爭著當老闆,紡織廠、抽紗廠、鞋廠,機械廠這些鄉鎮企業到處都是,可是縱觀本地,除了一些窯廠、砂石廠,船運,簡直是毫無起色,一潭死水!

    “不說這些,慢慢來吧。”

    何軍終於想起來了正題,“你說我這位置了,你給說個方向。”

    按說他這些年好歹有了些從政的心得體會,完全可以獨當一面,可是他對李和的信賴已經形成了本能,總要不自覺的去問問,心裡才能踏實。

    “旗幟決定方向,道路決定命運,路線決定成敗。”李和的心結去了之後,又忍不住開始賣弄了起來。

    何軍早就瞭解他的本性了,現在不著急了,只是笑著問,“你總是說些照本宣科的東西,說點實際的。”

    李和搖搖頭,“不是照本宣科,這是當前社會問題的基本內涵,這是一條紅線,誰都踩不動,動搖不得。經濟建設的前提是什麼?”

    “社會穩定。”

    “那怎麼樣才能穩定?”

    “發展民生啊。”何軍感覺進入了一個死循環。

    “概括地講,堅持和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這是大是大非問題。”

    何軍不以為意的道,“這都知道嘛。”

    李和喝了一杯茶,白了他一眼,“能記到心裡才算知道。”

    何軍開玩笑的問,“那你老有什麼交代?”

    “誰敗壞治安,誰危害社會穩定,就去反對他。支持什麼,反對什麼,態度鮮明,理直氣壯地說,光明正大的做,堅決不要做老好人,好好先生。”

    “這可不是你以前教我的明哲保身?”

    李和笑著道,“君子適時而動嘛。”

    他從飯店出來,李隆在飯店門口已經等得有點不耐煩了,見他出來才高興了。

    回去的時候,兩個人在百貨大樓裡買了一大堆的年貨,李隆不願意都是李和給錢,因此提議道,“咱倆一人一半吧。”

    再說今天請客吃飯拉人情他哥哥已經替他花了不少錢了,這些都是為了他才花錢的,他心裡明白著呢。

    李和坐在車座上的邊角上,讓他開拖拉機,摟著他肩膀道,“想什麼呢,記住了,你哥這輩子最差的就是不差錢。”

    “恩。”李隆專心致志的開自己的拖拉機,他哥喝完酒也吹牛呢,還是不揭破的好。

    冷空氣來的更加猛烈了,先是冰雹,後面小雨,沒兩天下起了雪。

    有何芳在,李和果真清閒了,今年全村的對聯都讓何芳給包了。那一手行草出來,他都嚇了一跳,相處近十年,他都不知道何芳的書法這麼好!

    這寫的水平明顯不知道比他要高到哪裡去了!

    想著他天天都在她眼皮子底下練毛筆字,偶爾還裝模作樣,他只能想到了一個詞:關公面前耍大刀!

    他又被侮辱了!

    他又被打臉了!

    何芳笑著道,“我三歲就跟著我爸寫毛筆字了,這你嫉妒不來。哪怕中間斷斷續續地停了,可這兩年工作,我又沒少寫。”

    她突然很樂意見李和吃癟。

    李和想不明白,為什麼受傷害的總是他。

    李志來找李和參謀,說他大兒子準備考師範。李和真心覺得這孩子很懂事。

    師範學校對許多窮人家的孩子總有獨特的魅力,往往有許多人報考,主要是因為吃飯不要錢,考上師範算是提前邁入共產主義了。

    “你家這孩子真懂事了,成績那麼好,考師範可惜了,你跟他說,錢不用擔心。想考什麼就考什麼。”跟這孩子一對比,李老二都不免有點慚愧。

    人家的十八歲就能體諒父母,他的十八歲就想著逃避。

    李志道,“做老師挺不錯的吧。”

    孩子將來有個飯碗端就是不錯了,他可不敢有高要求。

    “可是當老師不一定是孩子真心喜歡的。哥,咱不能屈了孩子。你要是錢不夠,我再借你點。”

    李志慌忙擺擺手,“夠了,夠了,我再問問他。”

    今年的年夜飯,李福成老倆口破天荒的願意跟著大兒子一起過了,大概是為了在大孫媳婦面前營造和諧家庭的氛圍。

    雖然是多了兩個人,可是畢竟還是少了兩個人,老四和老五沒有回來過年,王玉蘭還是照樣在桌子上擺了兩副碗筷,對著空碗差點沒哭起來。

    李和說,“年後我帶你過去看她們行不行?”

    “家裡這麼多牲口,俺走了誰來管,你說的輕巧。”王玉蘭心口上有點埋怨兒子了。

    “等放假我送她們回來。”

    春節過後,徵求何芳意見後,帶著她在姥姥、舅舅那邊走了一圈。對於姥姥那茅草屋子他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是真的心疼了。也不管他舅舅們的臉面不臉面了,他跟老表喜子說,“我出錢,你幫襯著修一下吧。”

    “哥,都怪我們沒本事呢。”

    要是不知道他這老表實在性子的,李和聽了這話非得火冒三丈不可,以為是故意的氣話。可是他知道這是他老表的實在話,因此就問道,“你覺得開拖拉機跑運輸怎麼樣?”

    喜子咧嘴笑道,“那當然好了,可以拉砂石,拉磚,什麼都能。”

    “我借錢給你跑運輸吧。”李和只能想了這麼個注意。

    “這要不少錢呢。”有人借錢給他買拖拉機,他突然高興壞了,不知道怎麼拒絕了,哪怕客氣一下呢。

    “沒事,我借你。但是給你奶修房子的事情都交給你了。名義上都是你出錢。”

    “可這是你的錢呢。”喜子有點猶豫。

    “就這麼說了。”李和隔天拿了五萬塊錢錢給喜子,喜子高興發瘋了。

    李和同時還拿了一萬塊給姥姥。

    老太太不要,拿外孫子的錢,可真的不像話了,關鍵還拿這麼多。

    “年年都給就算了,這次還給這麼多。”

    “我也是孫子是不是,拿著。”李和明知道她們還會把錢給兒子,可是又不得不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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