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術超能] 三界好公僕 作者:夾襖(連載中)

 
BloomCaVod 2017-8-6 14:06:0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86 104110


【作者簡介】:夾襖,男,山東 - 青島,起點作家,山東省作協會員,青島市作協會員。

【小說類型】:都市頻道 > 異術超能

【內容簡介】:

  溫馨輕鬆幽默向。
  故事很荒誕,人心很真實。
  月老醉酒後誤捆了黑白無常,于樂就跑趟地府,把這對好基友解開。
  二郎神家的哮天犬愛上了嫦娥家的玉兔,于樂就飛赴廣寒宮提親。
  孫悟空喝了子母河的水,終究還是懷孕了……
  有麻煩,找于樂。
  這個說法在三界內廣為流傳,都誇于樂是個好公僕。
  好公僕於樂,卻是源於一個潑天的陰謀,諸天神佛,妖魔鬼怪,皆被算計了在內。
  于樂就給自己定了一個小目標,維護世界和平。
  給神仙揩臀,也總有些囧人囧事,所以本書還叫《大囧神》……
  作者是山東省作協會員,青島市作協會員。

【其他作品】:《我的肚子裡有棵樹》、《大宋忽悠》
本帖最後由 bpd 於 2017-8-25 22: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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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07
第1章 別看我只是一隻羊

    「樂哥,你也大學畢業了,該帶著兄弟們進城,去幹一番大事業了吧?」

    農家炕頭上,酒宴已經進行到了尾聲。

    說這話的人叫二蛋,是個胖子,長得圓頭圓腦圓肚皮,時常露出一臉的賤笑。

    被尊為樂哥的大學生名叫于樂,臉上的黝黑其實還沒怎麼褪盡,仔細看的話,也算是濃眉大眼吧。

    劣質白酒喝了不少,於樂說話就有點大舌頭:「帶你們不急,哥還得緩一緩。要不然哥先帶著小芳去幹一番大事業?」

    「行!小芳你先拿去用……」二蛋打了個酒嗝,雙手撐在大腿上,使勁地睜著眯縫眼。

    話沒說完,他的腦門上就挨了一筷子,「胖子,你不胡說八道會死吧?」

    小芳紮了兩條麻花辮,胖乎乎白嫩嫩的,削肩蜂腰,該大的地方都挺大,動作大了還抖。

    怒是真怒,敲是真敲,抖也是真抖,屋子裡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元旦時,二蛋和小芳訂婚了。於樂在城裡沒趕上,過年回家,二蛋就專門為他補辦了一桌喜酒。

    陪客還有四人,都是一起長大的小夥伴。

    山裡娃上學艱難,輟學的多。

    小芳貴為村長家閨女,勉強上到了高二。二蛋是村會計的兒子,求學之路就走得短了些,只上到高一。

    這兩人訂婚,也算是村二代強強聯合了。

    再加上於樂,全村的同齡人也就他們仨上了高中。

    當年上學時,三個小夥伴一路翻山越嶺,有打有鬧,有說有笑的。

    小芳家裡條件最好,伙食也好,於樂其實沒少跟著沾光,二蛋反倒是被隔在外邊的。

    當然,如果沒有於樂這個學霸的引領,小芳或者也早就輟學了吧,但她也沒能走到最後。

    中學時代,於樂是輝煌的。他卻是沒有想到,輝煌來得太早,褪得又太快,人生的巔峰居然就是高考了?

    於樂是皂戶屯的第一個大學生,也是十里八鄉的第一個大學生。

    外面的世界很大,對一個初次進城的山裡娃來說,一切也太過艱難。

    從小自視甚高的於樂,進城後突然就發現,自己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啥啥都不行。

    最要命的是,連學習成績都比不過別人……說多了都是淚。

    大學裡,於樂毫無存在感,灰溜溜地獨來獨往。

    畢業後,於樂派過傳單,賣過保險,當過二手房中介,送過快遞……

    幹得最久的,應該是外遞小哥了吧,一直幹到除夕才回家過年。

    呵呵,帶領小夥伴們進城送快遞嗎?

    呵呵,果然是好大的事業……

    「樂哥,我們不著急,你先在城裡打打基礎。」有小夥伴再次敬酒,親熱中帶了些恭維,還下意識地彌合著身份上的差距。

    「好說,好說!」於樂也再次一飲而盡,嘴唇都僵硬了,酒液順著嘴角淌出來,前襟濕噠噠的。

    「樂哥不能再喝了!」小芳攔住了下一個小夥伴,恍然間有所察覺,卻也不是很肯定——樂哥好像心裡不痛快,像是在借酒澆愁?

    叫小芳的人,芳心都細膩,不覺中就緋紅上臉,幸虧喝了點酒。

    「嘿嘿,高興,今兒真高興!」於樂其實有點坐不直了。

    「二蛋,你把樂哥送回家,樂哥被你們灌醉了!」小芳瞪了二蛋一眼,又凶巴巴地掃過四個小夥伴。

    小夥伴們都很無辜地訕笑,七嘴八舌地說道,「樂哥好人呢,還跟小時候一樣,一點架子沒有!」

    「不用,不用,我能行!」一點架子沒有的於樂,器宇軒昂地出了門。

    山村的夜晚,才是真的夜晚。

    天上繁星點點,地下伸手不見五指。

    冷風吹,肚子裡熱,所謂酒壯慫人膽。

    於樂突然有一種回到主場的感覺,咬牙徹齒地加快了步伐。

    我是於樂!

    十里八鄉我最牛!

    我一定能幹出一番大事業來!

    「別看我只是一隻羊,綠草因為我變得更香,天空因為我變得更藍,白雲因為我……」

    「噗通!」

    仰望星空的於樂,豪情滿懷地踩進陰溝裡,摔了個英明神武的大馬趴。

    沒人看見吧?

    於樂第一時間四下里打量。

    還好,只聽到幾聲狗叫。田園犬什麼的最討厭了,這是要跑過來搶熱的?

    於樂摸索著,果然摳起了一塊石頭,田園犬卻機警地跑掉了。

    陰溝裡的淤泥都結了冰,摔得倒也不怎麼疼。

    更重要的是不怎麼髒,否則還說不清楚了……

    於樂搖搖晃晃地回了家,一頭栽倒在裡間的炕頭上。

    老娘拿了熱毛巾過來,替於樂擦了臉,脫了鞋襪蓋上被子。

    於樂模模糊糊地聽到了老娘的抱怨,「二蛋那臭小子,怎麼讓樂樂喝成這樣!明天我找他算賬。」

    「樂樂從城裡回來,二蛋他們都捧著呢,早先也一直打聽來著。」老爹磕了磕旱菸袋,說得慢條斯理的,卻是滿滿的驕傲,「誰讓咱娃有出息呢?順手的事情,該幫的忙還是得幫,咱娃也不能忘了本。」

    「還抽你那旱菸,臭死了!樂樂不是給你買香菸了嗎?」老娘貌似是在搶老爹的旱菸袋。

    「香菸得出門抽,好些家請我吃酒呢,我都排不開日子!」老爹嘿嘿地笑。

    「人家還不是看了樂樂的面子?你可不敢胡亂答應什麼,別讓樂樂費太大的力氣……」

    還是老娘精明啊,於樂嘴角苦笑。

    我倒是想費點力氣呢,問題是我沒力氣啊。

    小夥伴們滿懷期待,鄉親們貌似也是如此。山路漫漫人封閉,連村裡出門打工的都少見。即使有人進城闖蕩了一番,也都灰頭土臉地回來了——城裡人不好相與的……

    但如今,咱在城裡不是有人了嗎?

    於樂卻是有苦自知。

    城裡人把我當鄉下人,鄉下人把我當城裡人,我也不知道我特麼的是不是人。

    我特麼的只是一隻羊啊!

    山裡天冷,火坑卻燒得熱。沒準兒老娘還擔心凍著兒子,特意多加了一把火呢。

    其實於樂已經不太習慣睡火坑了,又硬又燙的,但他沒跟老娘說起過這事兒。

    於樂昏沉沉地睡去,果然夢到了綠草更香,天空更藍,白雲更加……這個不太柔軟。

    腰部硌得慌。

    於樂半夜醒來,探手摸過去,居然摸出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霎時間,房間內居然光華大放!

    光華如繁星匯聚,居然聚成了一位鶴髮童顏的老者!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07
第2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就醬,他在那頭就瞧見額了?」

    那老者鬚髮皆白,左臂上橫著拂塵,右手捋著長髯,頭頂上挽了個髻兒,腦袋偏向左邊看,貌似是在詢問別人。

    於樂渾身僵硬,舉著石頭就忘了放下。

    艾瑪,這才是大半夜的看見……不乾淨的東西了?

    山裡有好些怪誕的傳說,比如胡三公子,比如黃大仙,比如誰家老太太活了一百二十歲,終於死了,卻從炕洞子裡掏出一個大刺蝟來。

    多大的刺蝟?裝了一柴筐。

    多大的柴筐?裝滿草的話,三頭牛一夜吃不完……

    可真沒聽說誰沒見過活的啊!

    於樂的腦袋裡轟隆隆地響,世界觀都華麗麗地崩塌了。

    那老者貌似是得到了什麼答案,點點頭轉過臉來,拂塵一揚,頓時就是仙風道骨,寶相莊嚴,語氣中滿是不容辯駁的嚴肅,「你且聽真!你乃是九世惡人,須得雜役操勞,行善積德,以為救贖是也!」

    「啊?!」於樂臉皮抽筋,口眼歪斜。

    那老者卻是凝神靜觀,遲了一會兒,腦袋又轉向了左邊,「不對泥,都木有反應。」

    於樂冷汗淋漓,躺在那兒一個勁地哆嗦。

    老者中間那一句話,類似於普通話吧,還是字正腔圓的播音范兒。前後兩句就不太對頭,好像是陝甘那邊的方言?

    於樂有個同學是老陝,剛入學時就是這麼個調調,後來改了。但他給老家打電話時,還是這麼個調調,來回切換得很溜。

    那老者切換得也很溜……

    漆黑的房間內,那老者全身都是由光點凝成的,似真似幻,奪人心魄,周邊則背景全無。

    他就那麼正大光明地孤懸半空!

    全息投影?

    那老者再次轉回臉時,卻是兩眼猛然一睜,繼而眉頭微皺,很快又舒展開來。

    於樂向來心大,再加上宿醉未醒,逐漸地也恢復了一些膽氣。

    感覺就像是視頻聊天?

    好吧,兩眼猛睜,說明他突然看見了聊天對象。眉頭皺起來,表示他對聊天對象不滿意。很快地舒展開來,說明他不想讓聊天對象知道他不滿意。

    嗯,這是一位有素質的聊天者,至少不會因為失望而開口罵人。

    嗯,按照視頻聊天第一定律,這次聊天將會在兩三分鐘後因為某種不可抗力結束。彼此很有禮貌地說再見,然而再不相見。

    不要問哥為什麼知道這些……

    其實哥濃眉大眼的,只是暫時形象欠佳罷了,哥畢竟沒被嚇尿吧……

    「你乃是九世惡人,每一世都是惡貫滿盈,人神共憤!第十世你若繼續作惡,必將是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好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總是要給你一個機會!」老者繼續字正腔圓,情緒飽滿,雖然手裡沒拿著稿子。

    人家這麼華麗麗地降臨,表情還如此豐富,可能不是什麼壞……東西吧?

    人家還給個機會,總好過一棒子打死。

    「感謝……上天!」於樂很努力地坐了起來,調動面部肌肉,想給出一個誠懇的笑容,也不知道做到了沒有。

    那老者卻是晃了兩晃,全身橫在了半空中!

    咱還能好好地聊天嗎?

    於樂坐在炕頭上,腦袋下意識地跟著那老者偏轉。

    哥這是給你笑了一個啊,你說你至於……

    呃,攝像頭歪了?

    也不對,攝像頭歪了話,應該是他看見我橫過來才對。

    呃,投影儀歪了……

    於樂巨聰明地發現了問題之所在,把那塊石頭重新舉了起來,感覺有些燙手。

    那老者果然恢復了肅然端坐,還是淵渟嶽峙,飄然出塵。

    貌似他並不知道自己的形象曾經傾倒過?

    「還沒請教……」於樂小心翼翼地左手壓右手,拱手為禮。

    石頭移動時,那老者果然在半空中移近拉遠,還有小幅度的抖動,只是時間上有不小的延遲……

    如果這是視頻聊天的話,卡頓就比較嚴重,一問一答間拖得太久。

    「呵呵!我乃西方太白金星是也!」老者居高臨下地微笑著,可能是覺得孺子可教——爾等跪拜吧!

    太白金星?於樂嘴角微抽,那不是宣孫悟空上天庭當弼馬溫的神仙嗎?

    嗯嗯,是老神仙,不是黃大仙!

    好吧,老神仙還給誤會了。其實於樂想請教的是,上天給了個什麼機會?

    也好,這樣顯得哥比較有禮貌。

    老神仙就比較沒禮貌,也不知道反過來請教一下。

    「神令已經送達,自即日起,你就是人世間唯一的神了,你且好自為之!」太白金星再次手捋長髯,眼皮下垂如老道入定。

    好吧,多說一句都是浪費。

    或者也是怕污了眼。

    於樂惶急問道,「太白金星老神仙,我是神?我是什麼神啊?還有神令?神令在哪兒?」

    太白金星的身形卻是晃了晃,就那麼憑空消失了!

    也不是憑空消失吧,就像是水中倒影,漣漪蕩來,化作星星點點的光影,扭曲著擴散,終於消失不見。

    房間內再次陷入漆黑。

    唯獨於樂手裡的石頭上還有些光亮,也在逐漸變淡,終於徹底消失。

    這石頭沉甸甸的,已經很燙手了,堪堪可以忍受。

    難道這就是神令?

    神仙畢竟是神仙,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扔我被窩裡來的。

    於樂摸索著開了燈。

    隔壁間傳來了老娘的聲音,也是迷迷糊糊的,「樂樂,要喝水嗎?」

    「不喝,娘你快睡吧。」於樂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穩些,還帶著慣常的慵懶。

    老娘果然又睡了。

    剛才太白金星那麼大嗓門,好吧,其聲震撼有如黃鐘大呂,老娘好像沒聽見?

    惶急中於樂也說了好幾句,聲音也是不小吧。

    神令有門道。

    於樂端詳著手裡的石頭。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但給機會,還給了東西。

    呃,石頭上沾了些黑乎乎的淤泥,貌似被汗水浸透,又烘乾了,摸上去撲簌簌地掉粉。

    手感好像有點熟悉呢。

    呃,這不是我從陰溝裡摳出來的石頭嗎?

    打狗沒用上,順手揣兜裡了?

    衣兜裡果然還有淤泥,這個沒烘乾,還黏糊糊臭哄哄的。

    於樂很小心地摳著石頭上的乾泥巴,吹吹打打的,就像吃烤紅薯。

    這不是石頭。

    整體上比拳頭略大,上端是類三角形,下端是把手,看上去就像一個粗笨的箭頭,無棱無角的。

    手感倒是溫潤細膩,此時已經不再燙手。

    顏色純黑,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完全不反光,就像是……黑洞?

    於樂當然沒見過黑洞,他也沒見過這麼奇怪的東西。

    嗯嗯,這不是粗苯,這叫古拙,手工打造的感覺。

    至少也得是出土文物的級別吧?

    沒準兒還真是上天賜予的……

    太白金星嗎?

    記得太白金星宣美猴王時,說的是「奉了玉帝旨意,請你上天拜受仙籙」云云。

    這回他老人家好像有點敷衍了事啊!

    再說了,這要是被二蛋撿了,這要是被小芳撿了……

    嗯嗯,黑燈瞎火的也沒人特意摔一趟陰溝,也不見得就有狗上前趁熱鬧。

    嗯嗯,村裡人不會摔,外來人也不會摔,還就是我這個外來的村裡人喝醉了才會摔……

    嗯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人世間唯一的神,到底是個什麼神呢。

    我咋不上天呢?

    哪怕封個不入流的弼馬溫也好啊,有天馬騎,隔壁還是蟠桃園。

    話說一群仙子進了蟠桃園,須得用定身法將其一溜兒定住,任誰也不許打擾了俺老孫吃桃……

    這一夜,於樂再沒睡著,次日就有些萎靡不振,害得二蛋又被老娘詛咒了一回。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08
第3章 人世間唯一的神

    此山名叫藏馬山,山前一條白馬河。

    相傳,秦始皇三登琅琊台,術士徐福將不死神藥獻上。一交一接之際,忽有白馬掠至,奪了神藥便走。一眾侍衛縱馬急追,那白馬卻奔至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白馬神藥不靠譜,藏馬山倒是在琅琊台的西北方向,三十餘公里。

    兩千多年來,樹多了又少,人少了又多。

    這個村子叫皂戶屯,這個小夥子叫于樂,他是十里八鄉的第一個大學生,他是人世間唯一的神,他坐在炕頭上敲核桃,他濃眉大眼很迷惘。

    「邦!邦!邦!」

    力道把握得不太好,一下子沒砸開,再一下又砸碎了。

    於樂砸了核桃也不吃,皮一堆,肉一堆。

    經過夜以繼日地不懈努力,於樂終於找到了神令的正確打開方式——砸核桃……

    我砸,我砸,我砸砸砸!

    堂屋的門被推開了,老娘探進臉來,「樂樂,找二蛋他們玩去啊,怎麼老憋在家裡。」

    「哦,娘。」於樂答應一聲下了炕。

    老娘卻注意到了砸核桃的工具,「咦,這是什麼?」

    「外面撿的,嘿嘿,還挺順手。」於樂傻笑著,順手把那工具塞進了口袋,老娘也沒在意。

    堂屋隔壁是灶間,大鍋裡正煮著什麼,水蒸氣瀰漫到屋樑上。

    從灶間進入院子,空氣就冷了。

    於樂出門後,卻沒去找二蛋,而是順著小路往山上爬去。

    小路往東拐,山谷下面有一個十餘畝的池塘。

    水面上結了厚厚的冰,中間偏北的兩三畝倒是碧波蕩漾的,隱然有白汽蒸騰。

    幾百隻鴨子搖搖擺擺地從冰面上走過,撲啦啦跳進水裡。

    即使抓不到魚,鴨子們也很歡樂。

    這是於樂家的鴨子,確切地說,是於樂這些年來的學費。

    於樂考上大學那年,老爹承包了這片池塘。

    池塘的北岸,靠近山體處,搭了三間窩棚。飼料和工具都在窩棚裡,撿了鴨蛋也暫存其中。

    窩棚有門,沒有鎖。

    山村雖窮,偷東西的倒也少見。

    池塘四周滿是亂蓬蓬的蘆葦和水草,窩棚左近倒是清理過的,鋪了些碎石砂礫。

    陽光很好,沒有風。

    於樂坐在窩棚前的馬扎子上,從口袋裡掏出了神令,目光還是無法聚焦。

    說來也怪,在家裡也好,在外面也好,除了視頻聊天時有點燙手之外,神令似乎保持了恆溫,感覺暖暖的。

    仔細端詳時,神令上端類三角形的部位,中間隱約寫著一個「令」字,是凸出的陽文。周邊還畫了一個方框,就跟印章一樣。

    字也好,框也好,都是手寫的,不太規整,時斷時續的。

    「令」字上面的兩筆還分開了,不是「人」,而是「八」。

    於樂認出這個字來,也主要是靠了揣度。

    總之,很糊弄事兒啊!就像是小娃娃的手工作品,整體上很卡通……

    「囧」?

    這幾天,於樂過得很不踏實,眉毛都有點耷拉了。

    爹娘看過來時,他倒是憨笑如故。

    成神這種事兒,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哥一向就是個低調的人。

    好吧,爹娘不經嚇。

    我當了九世的惡人,眼下是第十世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又給了我一個機會。

    這邏輯也是神邏輯——九世作惡,十世為神,說好的果報呢,說好的導人向善呢。

    人世間唯一的神。

    這是玉皇大帝封的嗎,太白金星好像沒提過這茬。

    我到底是個什麼神呢?

    好吧,管他什麼神,毛神也是神。

    然後呢?

    第二夜,於樂睡覺時,特意把神令貼身放著。

    第三夜,於樂穿著衣服睡的覺,把神令放口袋裡。

    第四夜,這回就更狠了,於樂又摸到陰溝那兒,給神令抹了一層臭烘烘的淤泥……

    難道是因為沒有得到犬吠之加持?

    好吧,無論於樂怎麼努力,怎麼逼真地再現當夜的情境,太白金星也沒再上線,完全符合視頻聊天第一定律。

    於樂甚至咬破……好吧,咬破畢竟太難,他偷偷地拿小刀割破手指,塗了些鮮血上去。

    不提也罷,想想都疼。

    然並卵。

    作為人世間唯一的神,哥還是蠻拼的啊,每晚都拼……

    於樂正悵茫間,眼前突然光華大放!

    「嘩啦!」

    馬扎子散架了。

    「太白金星大神!」於樂顧不得屁股疼,甚至顧不得爬起來,第一時間就滿臉堆笑,穩穩地托住了神令。

    青天白日之下,光華畢竟沒那麼耀眼,卻也點點滴滴地匯聚成了一位鶴髮童顏的老神仙。

    不過,老神仙頭上沒扎髮髻兒,而是繫了一根紅頭繩?

    穿的也不是白袍,而是大紅袍。

    身穿紅袍頭系紅繩的老神仙,探頭探腦地觀察著,神情有些古怪,倒是跟太白金星相似。

    網絡延遲麼,我懂的!

    於樂小心翼翼地盤腿坐在地上,笑成了一朵雛菊。

    「太白金星?某乃天喜星君是也!」老神仙眉頭微皺,蘭花指上纏了紅繩,妖嬈地摁在腮邊,看上去是相當的嫵媚。

    於樂一臉的懵逼。

    「嗯,傳說中的月下老人,就是某家了。」老神仙還真是善解人意。

    原來是月老啊!

    不過,你確定你是月老,而不是月老太太?

    好在於樂不是很講究的人,將就一下算了。

    神仙待遇果然不同,這是給哥送姻緣來了?

    「月老好!」於樂興奮地拱手為禮,網絡延遲之後,月老就被拉到了眼前,他又趕緊穩定了投影儀,保持在恰當的位置上。

    「你要替某家去做一件事情。」月老手指上的紅繩越纏越多,頭上的紅繩卻不見少,貌似這紅繩可以無限地拉長。

    他的眼皮倒是往下耷拉著,儘量不看於樂。

    哥長得有那麼污嗎?

    「還請月老吩咐!」於樂秒懂,卻也不跟神仙一般見識。

    對於二十二歲的大雛雞來說,如果能得到一段好姻緣,實在是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別說替你做一件事了,十件八件,百八十件也做得!

    對了,哥喜歡大的,嫩的,要大長腿……

    「你替我跑一趟地府吧。黑無常愛上了白無常,這事鬧得沸沸揚揚的,實在是有失體統,有失體統啊!」月老拍了拍腦門,貌似頗為煩惱。

    於樂就完全傻掉。

    替你跑一趟地府?

    我咋去?

    更重要的是,我咋回來?

    那頭的月老卻是皺起了眉頭,「太白金星沒給你解釋嗎?」

    「他說我是人世間唯一的神……」於樂結結巴巴地回答道。

    「這個太白啊,慣會巧言令色,油嘴滑舌,欺上瞞下,撥弄是非。真幹起實事來啊,他就敷衍塞責,浮皮潦草,驢糞蛋蛋表面光,稀屎抹牆只管光滑……」月老貌似對太白金星很是不滿,隱秘還挺多,詞也挺多。

    沒想到他居然是這樣的太白金星,好吧,沒想到你居然是這樣的月老……

    於樂趕緊正襟危坐。

    神仙打架,凡人摻和不起啊,可不敢隨便站隊。

    嗯嗯,我不是凡人,我是人世間唯一的神!

    可是,好像人家天上的神才是真的神……

    「也罷,我來給你講一講!這個太白金星……」月老忍下一口氣,沒奈何吃點虧,背後裡嘟囔兩聲。

    於樂臉皮抽抽。

    我可以不聽嗎?

    答案是不可以。

    恍然間,周邊空氣凝聚,隱然有嘯聲。

    於樂被裹進了一大團棉絮般的白雲中。

    上好的棉花啊,亮白炫目,軟蓬蓬略有濕意,隱約帶了條紋。

    這是……祥雲?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08
第4章 哥不是很計較的人

    瓦藍的天空,碧綠的草地,空氣中有桂花香。

    白雲散去時,於樂一屁股坐在草地上,佝僂著身子乾嘔。

    眼前是一棵參天大樹,不知其高闊。

    枝葉婆娑,有絲絲縷縷的紅線垂下來。

    樹幹如牆,兩米多高的位置上,開了一個心形的窗子,掛了大紅色的窗簾。

    樹前一把紅色的陽傘,陽傘下一張綠色的躺椅。身穿大紅袍的月老,很婉約地歪在躺椅上,手拿一隻金色的葫蘆,對嘴呲溜一口。

    酒味不是很烈,聞著又香又甜的,或許也是桂花香太濃的緣故。

    「來一口?」月老還是很慈祥的,越看越像老太太。

    這肯定不是地球上的任一個所在。視野太過開闊,一眼望不到邊。顏色也太多濃郁,滿眼都是綠油油的,配以大紅,還有少許的金黃。

    月老的審美也是別緻。

    恍然就是動畫片中的大草原吧,只是多了一棵大樹,大樹也很卡通。

    空氣不太對味兒,沁人心脾的清新,不喝酒也是醉了,比如從高原上下時來會醉氧。

    當然,於樂乾嘔並非醉氧。

    任誰被棉花團包了,「Biu—」的一聲不知身在何處,總需要……倒一倒時差吧?

    哥不是很計較的人!

    於樂盤腿坐在草地上,努力穩住心神,雙手一起伸過去,「嘿嘿,那就來一口。」

    為什麼不喝呢,這可是仙釀啊!

    即使是老太太嘴對嘴喝過的,哥也忍了!

    老太太卻是不肯忍。

    酒葫蘆遞出來,旋又收了回去。

    於樂順勢撓了撓頭皮,這幾天忘記洗頭了。

    一個透明的小酒杯憑空出現在月老手上。葫蘆裡的酒液傾入酒杯,琥珀色,粘稠質,看著就很高大上。只是月老很雞賊地只倒了小半杯……

    酒杯輕飄飄地飛起來,自動停在了於樂身前。

    「謝月老!」於樂端起來就喝,還一飲而盡的。

    酒液入喉,卻是蜂蜜一般的口感。

    隨即一股熱流直入腹內,火辣辣的氣息頓時傳遍全身,怎一個爽字了得!

    「啊——」

    於樂騰地跳了起來,感覺頭重腳輕,啊不,渾身都輕飄飄的,臉紅得像是猴屁股。

    渾身也如霜染楓葉,蒙了一層白毛汗。

    「這是我獨家的月桂酒,便宜你了,總不好讓你白跑腿。」月老睥睨著於樂,這個恩惠很大的哦!

    於樂還得舞一會兒。

    直到一個馬扎子憑空出現。

    於樂勉強坐好,大口地喘息著,感覺還是氣血翻湧。

    馬扎子比躺椅是差了那麼一點點,不過客隨主便吧,哥不是很計較的人。

    於樂雙手捧著酒杯,躬身還給月老。

    月老卻拿一團紅繩掩了口鼻,很大方地說道,「酒杯也送你了!」

    於樂不尷不尬地直起身子。

    卻說劉姥姥喝了妙玉的茶,妙玉就把那套茶具給扔鳥……

    月老總比妙玉強太多,於樂撇撇嘴,把酒杯揣進了口袋裡。

    「天上複雜著呢,不是你能搞明白的。不過呢,神仙也總有些尷尬事兒。」月老幽幽地開口。

    座也賜了,酒也賜了,還附贈酒杯的,接下來當然就要談正事了。

    什麼樣的尷尬事呢?

    比如月老就好喝一口,隔三差五的還會喝多。他的職司是掌管姻緣,「雖讎敵之家,貴賤懸隔,天涯從宦,吳楚異鄉,此繩一系,終不可逭。」

    這回卻出問題了。

    月老酒醉後玩繩子,不小心把黑無常和白無常拴在了一起。

    黑白無常就成了一對好基友……

    「你得替我跑一趟,把這兩人腳脖子上的紅繩解開了。」月老說得輕描淡寫的,也是理所當然。

    於樂就傻在了當場。

    開什麼玩笑啊,黑白無常大名鼎鼎,乃是專門勾人魂魄的鬼差。

    一對好基友玩得正激烈呢,我跑去給他倆掰直了?

    得,還省得這兩位爺跑路了,直接就把哥勾去了賬。

    且不說這活兒多尷尬,沒準畫面還很污呢……

    酒是好酒,斷頭酒就劃不來。

    給半杯酒就讓人去陰曹地府?

    「月老您法力高深,慈悲為懷,英明神武,道法自然,千里保媒,萬里拉縴……」於樂使勁地想詞,月老就那麼好整以暇地等著。

    於樂咬了咬牙,終於說了出來,「您老自己跑一趟不就完了嗎?小……生,小生我還有父母雙親需要奉養呢!現如今人世間實行計畫生育,每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只生一個好,生男生女都一樣……」

    再者說來,您可是月老啊,可憐我還是個童男子。

    一個人的夜晚多辛苦。

    「放心吧,神令在手,世界你有。天上地下,任誰也傷不得你的性命。」月老面無表情,或者也是忍得辛苦,呲溜又是一口小酒。

    死不了啊,不早說。

    於樂癱坐在馬扎子上,還得喘一會兒。

    「這神令,到底是個什麼寶貝啊?」於樂早就想問了,難道是神的身份證?好像還有別的用途?卻也不給個操作指南。

    「說來話長啊!」月老貌似很久沒有跟人聊過天了,忍著點不看於樂,倒也能多說幾句。

    「還請月老指點迷津!」於樂的態度極其虔誠,從口袋裡取出神令,捧在手上。

    月老卻只是瞟了一眼,嘴角還往下撇著。

    好吧,這手工是有點糙。

    好吧,身處卡通大草原,吸著醉人的空氣,於樂也有些自慚形穢的說。

    不過,這又如何,是你請我來的,又不是我哭著喊著的要來的。

    嗯嗯,月老八成是處女座的,還有強迫症,還有潔癖,還有點性別認知紊亂……

    於樂這麼一想,心情果然好多了。

    「共工怒觸不周山,四極廢,九州裂,女媧煉石來補天。」這話果然夠長,月老說到女媧時,還舉手拱了拱。

    於樂低眉順目地聽著,這算是定場詩麼。

    話說女媧娘娘耗時九九八十一天,煉就五彩巨石三萬六千五百零一塊。補天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剩下一塊棄之不用。

    「一日迸裂,產一石卵,見風長大,化作石猴……」於樂臉皮抽抽著,很嘴欠地接了個話茬。

    「什麼石猴?」月老面色古怪地問道。

    「後來大鬧天宮,被封齊天大聖,如來佛祖將其壓在五指山下,再後來保了唐僧西天取經,被封為鬥戰勝佛……」於樂大著膽子說下去,月老貌似很感興趣的樣子。

    「孫悟空啊,呵呵,有趣。如來佛祖嗎?呵呵。」月老接連呵呵了兩次,兩次卻是不同意思。

    前者只是笑聲,後者只是呵呵?

    「回頭你再把這故事講給我聽罷,久未下界,居然有這般演繹。」月老笑起來嘴唇有點癟。

    但他真的笑了。

    最重要的是,回頭還要給月老講故事呢,不至於一入地府不回還。

    嗯嗯,還有賈寶玉呢,也是女媧石來著,哥能給你講個一千零一夜……

    嗯嗯,雖然身不由己,卻也得朝著活命努力啊!

    於樂的膽氣又壯了起來,「您老有多久未曾下界了?」

    「上回下界,人間皇帝好像是姓趙的吧。」月老回顧了一下,只是給出了一個參數,還不是很肯定。

    於樂嘴角抽抽,一桿子給支到宋朝去了啊,確實是夠久。

    「您老久不下界,人世間這婚姻與愛情,可是亂了。」於樂察言觀色,很小心地拍了個馬屁。

    「我也想下界啊!那不是仙凡……」月老隨口應答,卻又緊急剎了車,「你快去地府吧,這事可是耽誤不得!」

    「月老啊,要不您先幫我查一查姻緣?」於樂趕緊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拱手作揖滿臉堆笑。

    這可是入了寶山了啊!

    「你有天庭神位,姻緣簿卻是管不得你。至於凡間女子,也罷!」月老隨手抽了一根紅繩,那紅繩就飄飄忽忽地向於樂飛來。

    於樂趕緊抓住,小心地捧在手上。

    「看上哪個,就捆哪個!」月老霸氣十足地癟了癟嘴。

    看上哪個就捆哪個?

    那不是爽歪……哦,那多不合適!

    沒等於樂道謝,就見祥雲聚來,他最後聽到了一句吟唱。

    「人生真是寂寞如草啊……」

    月老哧溜一口小酒,青蔥白玉般的手指一拈,於樂坐過的草地就整體陷了下去,周邊青草則迅速漫延過來,綠油油大地真乾淨……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08
第5章 金光護體陽大人

    酆都城。

    祥雲散去時,於樂但覺陰風颯颯,徹骨的寒冷。

    貌似瞬間就剩下肚子裡的那點熱乎氣了,這是月桂酒的效果?

    這特麼的黑白無常還沒見到,哥就先凍成冰坨坨了啊?

    於樂正絕望間,口袋裡卻傳出了柔和的光芒,瞬間籠罩了全身。於樂儼然處在一個金色的氣泡內,隱約還有些輝光,就像是自行……燈籠?

    好吧,也可以說是金蛋未孵化。

    嗯嗯,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寶相莊嚴。

    最重要的是,不冷了!

    於樂探手摸去,神令溫潤如玉。

    果然是神令在手,天下我有啊!

    可惜剛才只顧了抖機靈了,神令的來歷及其開啟方式,仍是沒能打聽出來。

    也好,回頭還得給月老講故事呢,空巢老人多寂寞。

    與月老的青青草原相反,陰間的天空烏濛濛的,望不出多遠去。空氣中充滿了**味道,細微顆粒物也多,還有一種暴雨將至的壓抑感。

    這裡不會醉氧,只會缺氧。

    乾嘔倒是沒再發生,許是已經適應了界際旅行?

    於樂站起身來,好麼,馬扎子還在,月老太太還真是慷慨……

    好吧,長者賜,不敢辭。

    於樂拎著馬扎子,壯起膽子走向城門。

    各式身影絡繹走來,全都面無表情,行尸走肉一般。

    這就是鬼嗎?

    於樂的臉皮抽得飛起,好像又有點冷了,主要是腿抖。

    這是一座灰撲撲的古城,青石築成,巍巍乎高哉。

    城門前一隊鬼卒,領頭的兩個看著眼熟。一個頭頂上長了倆犄角,手裡提著一把三股叉。另一個臉特長,肩上扛了一把長刀。

    這是牛頭馬面?

    於樂正在城門前猶豫,卻見馬面排眾而出,牛頭也不甘落後,搶到於樂面前齊齊作揖,「參見陽大人!」

    洋大人?

    陰曹地府也講這個嗎?

    「免禮!」於樂下意識地挺直了腰。

    也不知道陰間這邊是怎麼算的,哥畢竟沒長犄角,臉也不夠長,這就算洋大人了?

    「陽大人,不知是哪位閻羅大人請您下界的?」馬面長得挺拔勻稱,站直後恭謹地請示。

    「閻羅大人經常請洋大人下界嗎?」於樂不敢隨便說話,探探口風倒是無妨。

    據說陰曹地府有十殿閻羅的,不過這種事情畢竟做不得準,通常下來的人都不愛回去。

    「小的記得,上一回是包拯包大人。」牛頭長得寬肩厚背很雄壯,聲音也夠粗豪。

    如果不看這二位的腦袋,多說幾句也是無妨。

    於樂突然有點理解月老太太了。

    傳說宋真宗無後,玉皇大帝命紫微星君下凡延續國祚,並派文曲星君輔佐之。豈料太白金星操作失誤,把文曲星搞成了黑包公。為免黑包公殺戮太重,太上老君替他開了天眼,也就是黑臉上的白月牙。包公便有了日審陽夜斷陰的功效。

    於樂道貌岸然地點了點頭,甚至下意識地手捋長髯,雖然還沒長。

    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

    太白金星做事,還真是不太靠譜的說……

    「近年來倒是少了,包拯包大人之前,還有魏徵魏大人!」馬面的腦袋好像比牛頭好使些。

    魏徵夢裡斬龍王也很著名。

    話說涇河龍王擅改了降雨時辰和雨量,被文曲星君下凡的魏丞相砍了龍頭。

    這文曲星君還挺愛下凡呢,合著魏徵和包拯是一條根的?

    手裡拎了月老餽贈的馬扎子,忍著不看牛頭馬面的腦袋,於樂什麼都信了。

    要說地府這紀年也是沒誰了,一指頭就給戳到了宋朝,說得還跟昨天似的。

    貌似月老說的也是我大宋?

    目前來看,月老在大宋以後再未下界,包龍圖則是北宋人士。

    都一千多年了啊……

    「你等怎知,我是洋大人下界?」於樂手裡拎著個馬扎子,實在是有損洋大人的形象,卻也不好就這麼扔了。

    「陽大人肉身下界,有金光護體,等閒孤魂野鬼不敢直視,尋常鬼卒也不敢靠近的。是以小的趕緊上前接應。」馬面慇勤地接過了馬扎子,其心思確實比牛頭細膩些。

    金光護體啊,當年包拯和魏徵也是金蛋未孵化?

    好吧,莫非這二位也帶了個神令?

    一時間就有些驕傲。

    「某家此來,不欲叨擾閻羅,單找黑白無常問話,你等可知其所在?」於樂做為一位低調的神,習慣於低調做事。

    常言道,閻王好見,小鬼難求。

    難得牛頭馬面這麼上道,陽大人當然也要尋個方便。

    於樂此時已經揣度出來了,大人是大人,此「陽」卻非彼「洋」。

    「小的曉得!」牛頭忙不迭地答應。

    「小的也曉得!」馬面的嘴角拉得比較長,欲言又止。

    於樂大模大樣地通過了城門。周邊鬼魂也好,鬼卒也好,果然都是退避三尺。

    牛頭熱情,馬面慇勤,兩者分左右伺候著,於樂很有點大人物視察的感覺。

    看來城門的職守也就是那麼回事吧,牛頭馬面隨隨便便地離了崗。

    「你有何話說?」於樂轉向了馬面。

    「回稟陽大人!黑白無常最近,最近有些狀況,小的不好說,也不敢欺瞞陽大人……」馬面的後槽牙比較長,大長臉上有些討好的笑。

    「回稟陽大人!黑白無常大搞龍陽,衙門裡烏煙瘴氣……」牛頭就比較猛。

    「某家正為此事而來!上天有好生之德,總是要給他們一個機會。」於樂背著手,邁著四方步,端的是器宇軒昂,一切盡在掌握。

    眼前的街道,儼然古代市井一般,臨街都是兩層的門面,整體上呈青灰色調。

    青磚壘牆,黑瓦罩頂,細窄窗櫺上糊著白紙。

    各色店招飄搖,賣雜貨的,賣布匹成衣的,賣炊餅的,賣油炸果子的,酒樓隔壁是一家瓦肆。瓦肆裡傳出了哄笑,好像很熱鬧,至少不是想像中的陰森恐怖。

    瓦肆旁邊是一家勾欄,倚門站著兩個宮裝麗人,身材好到爆。左邊的楚楚可憐,好像是被欺負慘了。右邊的妖冶坦蕩,應該是更慘……

    「陽大人,這邊!」牛頭趕緊喊了一聲。

    「陽大人,時間上倒是來得及。」馬面就一本正經,這廝的心眼忒多。

    切,哥是那樣的陽大人嗎?

    還真是日了鬼了……

    於樂不再去辨認勾欄店招上的字體,繼續跟著側身的牛頭往前走,沒話找話問了一句,「街上的鬼魂好像很多?」

    大街上不說是摩肩擦踵吧,也是鬼流不息,連路邊上都擠滿了鬼,或坐或躺或蹲,無家可歸的樣子。

    基本上就是三種表情吧,一種是憂心忡忡,一種是麻木不仁,一種是痴傻呆滯。

    於樂也不敢細看,回頭容易做噩夢。

    「陽大人您有所不知啊,近年來湧入地府的鬼魂,是越來越多了。地府編制卻未增加,福利也不曾改變,審判的速度就跟不太上了。」馬面顯然是有過思考的。

    「陽大人怎麼會不知道!」牛頭嗆了馬面一句,「未經審判,就進不了六道輪迴,鬼魂也就在地府裡積攢下來了。趕著去投胎,也要排隊啊!」

    他說的近年來,也是沒個准數。

    陽間人口爆炸,想必死的也多吧。

    「陽大人容稟!此處乃地府第八層,由十殿閻羅共同掌管。凡入此間者,盡歸牛頭兄與我羈押。不過如今鬼魂太多,只好散放在街面上,羈押也失了意義。若要想早點審判,還得走黑白無常的路子……」

    馬面小心翼翼地介紹著基本情況,想必也是在揣摩於樂的來意。

    於樂只是笑笑。

    「帶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36
第6章 我特麼把你當兄弟

    司判府。

    一座飛簷斗栱的大殿,同樣是青灰色調。

    門前兩座巨大的石獸,煞有威勢,不知其名。

    府內外鬼頭攢動,大概這就是排隊候審了吧。

    有衙役模樣的鬼差,持水火棍維持秩序。哪個敢插隊的,兜頭就是一棍,拖出去扔了。

    牛頭馬面在地府第八層,還是頗有地位的。

    所到之處,鬼差皆躬身行禮,牛頭還不太愛搭理的,馬面就比較和藹。

    怪不得牛頭馬面隨意就離開了職守。或者這兩位並非城門官吧,行走城門,只是去撈點便宜的?

    大殿兩側,各有兩座偏殿。

    牛頭馬面停在一座偏殿門口,門上寫著三個大字。

    罰惡司。

    「陽大人,黑白無常就在此間,小的卻是不敢擅入。」馬面拱手告罪。

    「切!不就是長七和矮八嗎,有陽大人在,怕他個鳥來!」牛頭偏要梗著脖子嚷嚷。

    「你倆在此守候,某家去去便來!」金光護體的於樂,昂然進入了偏殿。

    殿內卻是渺無鬼跡。

    據馬面介紹,罰惡司乃是司判府四大職能部門之一,大白天的不用上班嗎?

    好吧,於樂不知白天黑夜,也不清楚地府的作息安排。

    此前在牛頭馬面的恭維下,於樂施施然一路行來,倒也沒怎麼害怕。

    此時殿內空曠,連個鬼影子都見不到,於樂就有些膽寒了。也不知道金光護體的效果如何,哪怕手上拎個馬扎子都能擋一擋啊。

    卻也不好退回去。

    嗯嗯,天上地下,任誰也傷不得我的性命!

    大殿盡裡頭是一張巨大的公案,公案上有一方驚堂木,兩隻籤筒,籤筒裡插滿了黑白令簽。公案後面張貼著大幅的字畫。

    於樂正要辨識那些文字,卻隱約聽到字畫後面傳來了喘息聲。

    呃,其聲不可描述。

    原來這字畫後面的牆壁,只是屏風或者影壁。從兩邊都可以繞過去,有小門通往後堂。

    於樂循聲找來。

    後堂裡三面都是平房,構成了一個小四合院。不可描述的聲音,卻是從一處虛掩的房門後面傳出來的,此時聲音更大。

    不但有喘息聲,還有撞擊聲。

    太特麼不可描述了!

    身為童男子的於樂,一時間居然有些臉熱。

    得,這可是因公偷窺……

    進門便見床尾,有四隻碩大的腳底板,同向壓在一起。上面的兩隻黝黑,下面的兩隻慘白。黑的腿短,白的腿長。

    得,看多了會生雞眼,任務倒是容易完成。

    於樂念出了月老教授的法訣,果然看見一白一黑兩隻腳脖子上拴著紅繩。

    既來之,則解之吧。

    於樂小心翼翼地上手,那紅繩果然解開了,卻是消散不見。

    原來紅繩只是一次性使用的?

    得,任務完成了,哥就深藏功與名吧,不要打擾了人家的好事。

    嗯嗯,挨頓揍實在是劃不來……

    「啊——」

    床上卻是陡然發生了變故。一具黑球型身體騰地摔到了床下,落地後似乎還顛了顛。另一具白條型身體翻身坐起來,正與於樂四目相對。

    「啊——」

    前一聲雄渾震撼,是黑球型身體發出來的,這就是黑無常了吧。

    後一聲高亢犀利,是白條型身體發出來的,這肯定是白無常了。

    於樂滿臉無辜,些許無奈,嘴角抽搐著說道,「打擾了!不好意思,兩位繼續!」

    白無常目光閃爍,轉而看向了床下的黑無常,稍遲滯才大喝一聲,「矮八!我特麼把你當兄弟,你特麼居然上我?」

    隨即翻下床去,騎在黑無常身上,掄起了拳頭。

    隨即卻又像是被燙了一般,騰地跳了起來,瞬間披上了一件白袍。

    「長七!分明是你哭著喊著……哎哎,這褲頭是特麼我的!」黑無常也爬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披上了一件黑袍。

    各種衣服扔了一地,黑白分明,倒也不難區分。

    於樂臉上抽得飛起,眼睜睜地看著兩位搶穿衣服,就跟動畫片一樣,還是單色的。

    衣服穿到半截時,兩位再次拳腳相向,怦怦然拳拳到肉,又改了武打片……

    「兩位且忙著,某家告辭,不送不送。」於樂把聲音壓到了最低,邊說邊轉身離開,還順手把門給掩上了。

    嘖嘖,月老這紅繩,還真是神奇啊!

    問世間情為何物?左不過紅繩一束。

    於樂摸著口袋裡的紅繩,覺得賺翻了。

    「陽大人留步!陽大人留步!」

    於樂還沒回到偏殿,就聽見身後傳來了急慌慌的腳步聲。

    既然他們喊的是陽大人,於樂心裡也就抵實了,老神在在地轉回身,一臉的莊嚴肅穆。

    黑白無常果然是名副其實。長條形的白無常,白臉白袍白褲白鞋子。黑球形的黑無常,黑臉黑袍黑褲黑鞋子。

    此刻,黑臉白臉上都是鼻青臉腫熊貓眼……

    呃,或者也是忙中出錯?

    白無常戴了頂長長的黑帽子,上書「正在捉你」。黑無常戴了頂長長的白帽子,上書「你也來了」。

    於樂的眼神往上飄,黑白無常果然發現了問題。

    白無常來搶白帽子,順便踢了黑無常一腳。黑無常來搶黑帽子,當然也要還上一拳。

    於樂神情淡漠,好整以暇地看著黑白無常忙活,帽子終究還是歸了正位。

    既然不再相愛了,彼此道一聲珍重可好?

    嘖嘖,又何必寇仇相見呢。

    「陽大人,此事……陽大人可否行個方便?」白無常一揖到地。

    「陽大人,可否為我兄弟二人遮了這丑?最好不要傳揚出去……」黑無常也是作揖,滿臉的扭曲。

    一個黑球作揖,確實不如一根白條來得利索,滑稽相。

    黑球的身高,只到白條的腰際,體積恐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誰特麼是你兄弟!」白無常又要拳腳相向。

    於樂記得分明,剛才在那床尾處,上面的腳底板是黑的,下面的腳底板是白的——合著白無常被黑無常給攻了?

    「龍陽雅好,斷袖之情,在陽間也是尋常。呵呵,不丟人!」於樂沉吟著回答,絕對沒有歧視人家性取向的意思。

    再者說來,且不說月老這專業人士兼罪魁禍首,事情都傳到城門外頭去了,這兩位還想著保密呢?

    於樂背著手站在那裡,黑白無常面面相覷,雖然彼此噁心,卻也只好忍著點看了。

    還別說,這兩位都是吃衙門飯的,心思果然通透。

    黑白無常不約而同地摸向了袖管。

    「陽大人,此牌名為『一生見財』,持之可增益財運。」白無常取出了一面白玉牌。

    「陽大人,此牌名為『天下太平』,持之可驅邪避煞。」黑無常取出了一面墨玉牌。

    鬼與不受,反遭其咎啊,順手的忙還是得幫。

    「此事系出有因,某家也是受人所托,實情卻是不方便透露。也罷,某家不會以任何方式傳播此事。最好永不再見,告辭!」於樂大模大樣地收下了兩面玉牌,點點頭轉身離開。

    背後又傳來了激烈的拳腳聲,震得於樂直咧嘴。

    「我特麼把你當兄弟!」

    「我特麼又沒強迫你,權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不好麼?你我還是好兄弟!」

    「你特麼讓我捅回來,我特麼就還把你當兄弟!」

    「你特麼真噁心……」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36
第7章 哥又不是寧采臣

    於樂嘴角抽抽著回到偏殿門口時,牛頭馬面還在耐心地守候。

    「陽大人,問話……可還順利?」牛頭上的八卦之火在熊熊地燃燒,拳頭大的眼珠子居然也能快速地擠兩下。

    於樂豎起手指比在嘴邊上,「先走,先走!切記病從口入,禍從口出。」

    「謹遵陽大人令諭!」馬面趕緊躬身行禮,剛才他就在拉牛頭的衣角。

    牛頭也回過味來,摸著牛角根兒傻笑,「嘿嘿,謹遵陽大人令諭!」

    黑白無常名列十大陰帥,地位還在牛頭馬面之上。

    不過,如今地府秩序混亂,鬼浮於事,誰管誰也是另說。

    好在牛頭的腦袋裡雖然多肉,卻也能聽進去馬面的勸告。

    看來平時也是牛頭負責闖禍,馬面負責平事,兄弟倆關係挺不錯的。

    但於樂已經不太信這個了,沒準兒月老下回再亂扔個紅繩呢?

    嘿嘿,畫面實在是太美……

    陰曹地府闖一遭,不但圓滿完成了任務,還有意外收穫,於樂的心情很舒暢,跟著牛頭馬面原路返回。

    「人間傳說,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又云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我看這街上諸鬼魂,卻有食不果腹者,亦有飽食遨遊者。此是何故?」於樂若有所思地看著各色店招及來往鬼魂。

    想必這街頭販賣,瓦肆裡的笑,勾欄裡的歡,都是要錢的吧?

    「陽大人您若想考察,嘿嘿,小的這兒倒也積攢了些錢財……」牛頭趕緊獻媚,笑得很猥瑣,想必大有因公入勾欄之雅興。

    那邊楚楚可憐之女鬼,妖冶坦蕩之女鬼,仍舊倚門而立呢,只是未敢主動招攬這貴客。

    於樂斜睥著牛頭,這大腦袋裡也不全是肌肉嘛。

    還知道考察勾欄呢。

    哥又不是寧采臣。

    好吧,可能是我剛才盯得久了點?

    馬面趕緊把牛頭拉到了一邊,再次恭敬地詢問於樂,「請教陽大人,可有親朋故舊進入了這酆都城?」

    「若有,兩位可能幫襯?」於樂好整以暇地看著馬面。

    「陽大人放心!只要在酆都這一畝三分地上,就沒有我哥倆辦不成的事兒!」牛頭恍然大悟,立即拍著胸口保證,滿是地頭蛇之豪邁與自信。

    此時離得勾欄已遠,牛頭還唸唸不忘地回頭擺了擺手。楚楚可憐之女鬼娥眉微蹙,妖冶坦蕩之女鬼卻是飛了個吻過來。

    「一定盡力而為!」馬面肅然拱手。

    「兩位對我,為何如此看重?」於樂其實也是心底不踏實。

    「陽大人有所不知啊!凡肉身入地府之陽大人,必有大來頭,大功德,未來成就不可限量。」馬面露出苦笑,說得也是坦率,「若能與陽大人結個善緣,那就再好不過。」

    於樂頓時頗多感慨,牛頭馬面居然也對哥滿是期待?

    壓力很大好伐?

    「對對對,所謂趨熱不如燒冷嘛!」牛頭就坦誠得全無遮攔,聽著倒像是打臉。

    這廝拉仇恨的能耐不一般啊,雖然哥確實是個冷灶……

    「今日善緣,某家記下了。」於樂鄭重地拱手為禮。

    牛頭馬面就齊齊作揖,「陽大人儘管吩咐!」

    「今日卻是無須兩位幫襯。」於樂還真是想過了,父母健康無憂,祖父母則故去多年,好像還真的沒什麼事兒。

    「包在……」牛頭有點剎車不及時,「啊?」

    「友誼地久天長。」馬面的大長臉上溢出了笑容,也是小有遺憾。

    比如醫院或者監獄,即使有心幫忙,也不好預祝人家親朋好友出事吧?

    一路行來,馬面更加詳盡地介紹,牛頭也不時吐槽。

    凡人死去,化為孤魂野鬼,還要在陽間遊蕩月餘。

    「五七」之後,鬼魂通過鬼門關,走黃泉路,游黃泉水,觀彼岸花,過忘川河,入忘川鄉,此為地府前六層。

    第七層為枉死城,收留陽壽未盡而橫死者。

    非橫死者,進入第八層,也就是酆都城。

    酆都城卻是陰曹地府的核心樞紐,鬼魂要在這裡接受審判,考察生前業報,依律送入六道輪迴。

    在此過程中,鬼魂確實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

    不過,陽間乃是天庭與地府的基礎,尤其是地府,錢財實物均是由陽間焚化而得的……

    「如此說來,有錢人家焚化大量香燭紙錢,在地府亦是有錢鬼?窮人死了,也只是個窮鬼?」於樂內心喟然一嘆,這可比王侯將相有種多了。

    「非也非也。香燭紙錢,不過是媒介罷了。通過媒介傳入地府的,卻是對親人的哀思。哀思化為念力,鬼魂得之,可積陰功,可消惡業,亦可兌換錢財。只焚香燭紙錢,而不寄託哀思,不過是一場空啊。」馬面淡然一笑,或者是想起了什麼。

    於樂沉吟不語。

    香燭紙錢為媒介?

    哀思化為念力?

    求神拜佛,或者也是這個道理吧?

    莫非都是不同形態的能量,然後能量還可以物化?

    於樂心有所感,一時間卻也總結不出更多,有如一扇門半開半掩。

    說話間就出了城門。

    「兩位且留步,我叫于樂,有緣必然再見。」於樂拱手致謝並告辭,順手接過了馬面一直拎在手上的馬扎子。

    馬面遲疑著站住,「於大人一路平安。」

    牛頭卻還要往前走,「再送一送,再送一送!今日與於大人一見,實在是投緣得緊了!」

    或者牛頭馬面也是意有所圖的吧,這一趟卻是省去了於樂不少麻煩,伺候得也是慇勤備至。

    於樂就有苦自知。

    前次「Biu—」的一聲到了月桂樹下,今次「Biu—」的一聲進了地府,可是現在怎麼「Biu—」回去呢?

    裝了半晌的陽大人,而後急得上躥下跳?

    就像把客人送到了電梯口上,話都說完了,臉都笑僵了,電梯卻是遲遲不來。

    尷尬癌都犯了啊。

    於樂下意識地摸向神令,卻觸到了一個小塑料袋。

    「今日辛苦兩位,無以為報,且送兩位一口吃食,禮輕情意重,就此別過!」於樂一本正經地摸出了塑料袋。

    卻是華夏著名美食,學名叫辣條的,衛龍很愛國。

    上回沒有吃完,還剩了三五條……

    「謝於大人賞賜!」馬面鄭重地接過了塑料袋,牛頭就亟不可待地伸手去搶。

    於樂卻是多慮了。

    朝著來路又走了不過十餘步,就見祥雲聚攏過來。

    於樂本想仙風道骨地負手而立,終於放下了馬扎子端坐,寶相莊嚴地朝著牛頭馬面擺了擺手。

    馬面含笑作揖,牛頭就慢了半拍,貌似還在齜牙咧嘴地嚼。

    「艾瑪,好吃!」這是牛頭的聲音,辣得呲呲啦啦的。

    「哎哎,你這廝給我留一條啊!」馬面伸手去撕牛頭,鬧不好要干架。

    辣條,好吃到沒朋友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37
第8章 羅雀的少女

    祥雲消散時,於樂已經坐在了池塘邊上。

    老爹兩手各提了一隻鴨子,正踩著冰面上岸,猛然看見於樂就有些奇怪,「咦,你啥時候來的?」

    「爹!」於樂喊得足夠煽情,眼圈都泛紅了。

    「哎,這傻小子!就跟多久沒見爹了似的。」老爹有點莫名其妙的。

    確實是出了趟遠門啊,上窮碧落下黃泉,這都沒處說理去……

    於樂趕緊站了起來,露出一臉的傻笑,「剛過來,嘿嘿,看爹逮鴨子很辛苦。」

    老爹當然不疑有它,有些絮絮叨叨地說道,「逮鴨子還不是個順手的事兒?剛才也不知道是誰來過,把咱家馬扎子給坐塌了。」

    於樂往旁邊看去,果然有一堆馬扎子殘骸,貌似老爹給收拾了一下。

    從地上的痕跡上看,於樂仍坐在離開人世時,呸呸,離開人間時,呸呸,離開人間界時的位置上。

    這祥雲還是點對點精準傳送的呢。

    「是啊是啊,好像給咱賠了個新的?」於樂指著地上的馬扎子。

    月老太太做事真講究!

    「比原來那個還好些呢!也沒必要這樣吧,不就個馬扎子嗎?」老爹隨便看了一眼,又急匆匆地抓鴨子去了。

    天空不藍不灰的,空氣不清不濁的,窮鄉僻壤爛魚塘,可這是我的家啊,有我的爹娘!

    於樂恍若隔世。

    先陪著月老太太一通神聊,又在地府幹了一件大事,怎麼著也得三四個小時吧?

    但從太陽偏西的程度看,好像並未過去多久?

    於樂掏出手機看了看,還不到下午三點鐘。

    何時駕雲的就不太清楚。但從家裡離開時,早已吃過了午飯,又敲了一陣子核桃,差不多兩點左右吧。

    然後走到池塘邊,坐在馬扎子上發呆……

    時間不太對頭的說,於樂打了個冷戰,看來還得緩一陣兒。

    「爹你現在抓鴨子幹嘛?」見老爹又返回,於樂趕緊收拾起了情緒,露出傻笑。

    「山下的『山野小店』明天開業,讓送幾隻鴨子下去。」老爹把鴨子腿拿草繩捆了,倒掛在扁擔上,一頭三隻共六隻。

    「爹,我去送吧,那地兒我知道。」於樂去跟老爹搶扁擔。

    「別別!路不好走,鴨子又髒!」老爹不肯答應,「再說了,你是大學生,哪能幹這活兒呢,讓人看見也不體面!」

    於樂雖然是個山裡娃,卻也是嬌生慣養的,打小就沒幹過農活。

    「爹,我長大了,勞動最光榮!」於樂挑起扁擔就跑。

    「哎哎!你慢著點兒,看著路!」老爹直起了腰,滿臉都是欣慰。

    我娃真是長大了啊,大學生!

    大學生於樂步履穩健地行走在陡峭的山路上。

    山路埋在枯草中。

    枯草中有只野兔探出頭來,又機警地跑掉了。

    驚得一群麻雀轟然飛起,又轟然落下。

    遠處有烏鴉鴰鴰地叫。

    皂戶屯位於藏馬山的半山腰上,牛爬得,驢爬得,拖拉機爬不得。

    往下走兩公里左右,就到了瓦屋屯。從瓦屋屯往下,山路就沒那麼陡了,也變寬了些,拖拉機可以緩慢地通行。

    再往下走兩公里左右,就到了臥龍屯。臥龍屯已經算是山腳下的平地村了。

    從臥龍屯再往東走一公里左右,有一條繁忙的國道。

    山野小店,就開在國道邊上。

    挺大的一個院落,早先是一所聯中來著,於樂還在這兒上過學,鐵柵欄門好像還是當年的。

    此時,鐵柵欄門上頭和兩側,都噴繪了大紅大綠的廣告,就像一副對聯。

    上聯是「免費停車」,下聯是「充氣加水」,橫批「山野小店歡迎您」。

    於樂挑著扁擔進了院門,五公里山路也走得全身是汗。

    不知道這六隻鴨子值多少錢,老爹又能掙多少錢,貌似真的很辛苦。

    咦,好像有人在逮麻雀?

    院子中間的水泥地上,倒扣著一個大篩子,拿小木棍支起了一端,小木棍上連著長長的細繩子。

    這個場景於樂就太熟悉了。

    篩子周邊撒些麥粒,篩子底下撒更多。待麻雀鑽進去時,就猛一扯繩子。

    「嘭!」

    扣住鳥……

    逮麻雀很尋常,逮麻雀的人卻是不尋常。

    一個令人眼前一亮的青春少女。

    十多米遠的距離上,正適合遠觀純欣賞。

    那美女穿了一件米黃色偏赭色的長外套,把篩子支好後,就貓了腰一溜煙兒地跑,動作輕盈靈活,甚至有一種彈跳感。

    她跑到了一堆木柴的後面,手裡抓著繩子頭,靜候獵物入彀。

    或者是太過專注吧,她的身體略向前傾,長發披了下來,還有一截白圍巾。

    那裡早藏了七八個小娃娃,有男有女,小的五六歲,大的十歲出頭,都伸長了脖子盯著篩子,唧唧喳喳地說笑。

    那美女攏了攏長發,拿手指比向嘴唇,頓時就鴉雀無聲。

    果然有十餘隻麻雀飛了過去,蹦蹦噠噠地撿食吃,離著篩子越來越近……

    夕陽西下,滿院子金光,有活潑潑的暖意。

    就像是一副油畫。

    於樂甚至給這幅油畫起了個名字。

    羅雀的少女。

    背景是年久失修的教室,門窗上的綠漆多有斑駁。

    更遠處青山隱隱,天邊紅彤彤的火燒雲。

    於樂挑著扁擔站在院門處,不敢打擾了這份靜謐和溫馨,以及優美。

    「嘎嘎嘎!」

    鴨子卻不合時宜地叫了。

    被倒吊了半晌,不上不下的,或者是要求給它來個痛快的?

    於樂很想成全它。

    鴨子的叫聲太過突兀,那美女小手一抖,篩子就砰然倒地了,周邊的麻雀撲棱棱飛走鳥……

    「誰叫的,討厭!」

    說話的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娃,紮了兩根朝天揪,呼扇著大眼睛很不高興。

    那美女和一眾小娃娃齊刷刷地看了過來,於樂頓時壓力山大,感覺自己犯了一個不可饒恕的錯誤。

    不對啊,又不是我叫的!

    於樂臉抽抽著指向了前頭第二隻鴨子,「是它,它叫的!」

    那美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站起身之前,先刮了小女娃一個鼻子,「小朵,又沒禮貌了!」

    而後快步向於樂走來,聲音很恬美軟糯,是那種帶了些滄海風味的普通話,「你好,鴨子送來啦!」

    兩條大長腿。

    「嗯嗯,鴨子送來了。」於樂有些臉熱,手腳沒處放。

    或者是擔心鴨子衝撞了那美女吧,於樂神差鬼使地把扁擔橫了過來,壓在後脖頸子上。

    然後雙臂翻上去,從兩邊壓住了扁擔。

    腦袋就有點往前抻……

    這個動作,好像有點眼熟啊!

    大話西遊裡的孫大聖?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7-8-6 14:37
第9章 千里姻緣一線牽

    「你是鴨子嗎?」

    小朵蹦蹦跳跳地跟了過來,拽著那美女的衣角,貌似還有點耿耿於懷。

    一張小臉就跟麵糰似的,讓人很想掐一把,捏得變形。

    或者是掐兩把,掐住兩腮向兩邊扯……

    「嘎嘎嘎!」鴨子回答。

    於樂臉上有點抽抽,我可以是,也得有人需要啊。

    「小……朵!」那美女凶了小朵一下,卻也凶不到哪裡去。

    「哼!」小朵凶了於樂一下,小鼻子皺出花來,腮邊還蹭了一道灰。

    「請幫忙挑進來吧,謝謝。」那美女輕輕地笑了笑,推著小朵的後腦勺,往最西頭的教室走去。

    被鄙視也好,被景仰也好,於樂都有一顆平常心了,基本上能夠泰然處之吧。

    但他一直沒有跟美女打交道的經驗,跟美女說話容易臉紅。

    美女越美,臉就越紅。

    比如今天就紅到了破紀錄的程度。

    其實他也沒敢直視美女的臉。

    餘光瞟去過,心跳就加速了。

    美女長了一張圓圓臉,線條柔和,皮膚潤白。眉毛彎彎的,眼睛亮亮的,微眯。嘴角自然往上翹,像是天生帶著笑意。

    感覺很清純,很溫馨,也很養眼。

    於樂卻不敢好好地養。

    跟在美女後面走,就從容些。

    當然,於樂還是很自覺的,滿眼都是一雙淺棕色的半高腰雪地靴。

    偶爾也往上溜躂一下,褲子是淺絳色的,整體上暖色調,很休閒的風格。雪地靴懟得褲腿有些卷褶,長外套的下襬在膝蓋上方輕晃。

    後背的線條也很柔順,腰身纖細,雙肩略窄,柔韌有彈性的觀感。

    於樂從未見過這個級數的美女。

    似乎連這座破敗蕭瑟的院落,都因她而生動起來。

    記憶中的那些校花,也帶不起一片景色吧。

    可她怎麼會出現在一個山野小店裡呢?

    呃,莫不是月老太太給幫忙了?

    呃,天喜星君在上!

    嗯,我來送這趟鴨子,其實也是很偶然的啊。

    嗯,此間定有緣故!

    於樂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裡的紅繩,心底下有個小人兒在邪魅地笑……

    「姐姐,他偷看你的屁股!」

    小朵突然掐著腰回轉身,凶巴巴地瞪著於樂。

    於樂差點一個跟頭載倒在地。

    你說這讓哥找誰說理去?

    她的……臀部全兜在長外套裡了好不好?

    「小朵,不許胡說八道的!」美女好像並沒有生氣,不覺中卻是加快了腳步。

    「我才沒胡說呢,他剛才笑得就跟大灰狼似的!」小朵兀自嘟囔著。

    於樂一張老臉憋得通紅。

    剛才我……笑了嗎?

    最西頭的教室改建成了廚房,一位四五十歲的大叔正蹲在地上在剝羊皮。白圍裙就跟羊皮一樣的油膩,下巴倒是刮得鐵青。頭髮灰白相間,很茂盛,臉上的皺紋也深。

    「你是老於家的大學生?」大叔抬頭打量著於樂。

    「大叔,我叫于樂。」於樂笑得很謙遜,放下扁擔,粗手笨腳地把鴨子退了下來。

    美女也打量著於樂,「你好,我叫姜晚,美女姜,傍晚的晚。」

    聽著就很美……

    「你好,我叫于樂,干勾於,歡樂的歡。」於樂又有點侷促了。

    卻也有些自嘲。

    要是不讀個大學啊,都不配知道美女的名字……

    那大叔咣咣幾刀下去,羊腔就打開了,熱騰騰的下水被扒了出來,裝在旁邊的白鐵盆裡。

    姜晚彎下腰,舀了幾瓢水澆在上面,這活兒也幹得慣熟。

    大叔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根皺巴巴的煙,於樂很想幫老丈人點上,可惜沒有火。

    挺彪悍的山裡老漢啊,居然生了個這麼漂亮的女兒?

    「哦,你先回去吧,月底我給你爹結賬。」那大叔點了煙,一口抽進三分之一去。

    「老山爺,你又抽菸!」小朵撅著嘴,誰都不服的樣子。

    「老山叔,少抽菸哦。」這回姜晚卻是支持小朵的。

    「哈哈!」大叔笑了笑,又猛抽一口,剩下的半截還真是給扔掉了,拿腳搓得粉碎。

    「老山叔再見!」於樂很有禮貌地彎了彎腰,提著扁擔出門。

    原來不是老丈人啊。

    六七個小娃娃擠在門口,扒著門框看於樂,很好奇又有點畏縮。

    粗略看過去,好像有兩個小娃娃略顯呆滯,還有兩個腿腳不太好的?

    山野小店裡,怎麼會有這麼多小娃娃呢。

    「都出去玩吧,裡面髒。」老山叔看著娃娃們滿是慈愛,「小晚,你帶他們去玩。」

    姜晚也就帶著娃娃們出來了,貌似還要繼續逮麻雀?

    「這個我在行。要不,我幫你們逮?」於樂撓著後腦勺,儘量淡然地提出了建議。

    或者是大學生身份帶來的勇氣?

    在城裡再普通不過,在山裡還是值點錢呢!

    想必老爹經常把兒子掛在嘴邊上吧,於樂心底下有點小複雜。

    「本來就是你給我們嚇跑的!」小朵還是氣鼓鼓的。

    那是鴨子嚇跑的好不好?

    還是你們的鴨子!

    於樂想摸摸小朵的腦袋,卻被人家嫌惡地躲開了,他只好摸自己的,「哦哦,對不起對不起,我賠,我賠!」

    「好啊,我們逮了好多次都沒逮到呢,扣住的也飛掉了。」姜晚居然很開心地答應了。

    也不對,她好像是天生帶笑的,嘴角自然往上翹。

    於是一起逮麻雀。

    於樂果然是行家,雖然多年未練了,老手藝還在的。

    姜晚和小朵早已躲到了柴堆後面,還有另外幾個小娃娃。

    於樂撒了饅頭屑,把大篩子支好,順著繩子跑過來,剛好站在姜晚的身邊。

    前頭是姜晚帶著小娃娃們逮麻雀。現在是於樂帶著小娃娃們逮麻雀。

    於樂就是這個感覺。

    而不是兩個大人帶著小娃娃們逮麻雀。

    姜晚能有二十歲?或者更小些。

    挺像小娃娃的啊,需要呵護,需要陪著她玩,她也是對諸事都樂趣無窮的樣子……

    小娃娃們都是摒氣收聲,如臨大敵。

    姜晚也是如此,於樂甚至能聽到她的心跳聲。

    還有很好聞的味道,提神醒腦,沁人心脾,也讓人心猿意馬。

    於樂有些口乾,儘量地摒氣收聲。

    一手抓著細繩,另一手摸著紅繩。

    兩手都很硬……

    「進去了,麻雀進去了!」小朵壓低了聲音,極興奮,動作卻很小。

    此刻她已經很大度地原諒了於樂,眼巴巴地看著他,拽著他的衣角做提示。

    麻雀真討厭,這麼快進去幹嘛?

    於樂不慌不忙地「噓」了一聲,顯然是一切盡在掌握。

    口袋裡的紅繩就沒有機會往外掏。

    按照月老太太的指示,紅繩只要扔在「凡間女子」的腿上就可以了,無須親手往腳脖子上捆的。

    試想月老蹲在地上,往女人腿上綁繩子,那場景也是不好看。

    紅繩會自主尋的並完成後續工作。

    於樂需要做的,只是念一段法訣。

    雖然可以很小聲,卻也神叨叨的啊……

    「嘭!」

    於樂還是拉倒了篩子。

    篩子落地的瞬間,小娃娃們歡呼著跑了出去,個頭最小的小朵跑在最前頭。姜晚也跟著小娃娃們跑,歡呼聲也是不小。

    好像機會來了?

    「別動別動!讓我來,要唸咒語先!」

    於樂的腦袋裡迸發了大智慧,趕緊制止了蠢蠢欲動的小娃娃們,以及躍躍欲試的姜晚。

    姜晚和小娃娃們果然蹲在篩子邊上,鄭重其事地聽著於樂煞有介事地吟唱。

    好深奧哦,好複雜哦,好厲害哦……

    終於禮成,於樂掀起篩子的同時,掏出紅繩往姜晚腿上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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