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生活] 重燃 作者:奧爾良烤鱘魚堡 (連載中)

 
mk2258 2017-8-29 21:40:00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43 1297454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6:50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痛

    程燃有時候覺得做事真的是有心栽樹樹難成,無心插柳柳成蔭,就好比本來寄予厚望的「阿凡達」虛擬人物,創建虛擬社區,cq內部激情澎湃,就是為了見證風靡領略其風騷,望眼欲穿。對於程燃來說,也是如此。

    畢竟這有前車之鑑,前世那個叫qq秀的事物大獲成功,怎麼在這個時候就不靈了?

    程燃知道網絡上的「阿凡達」前世最早推出在韓國,後面又在日本開花,很受日韓年輕人歡迎,切實了這種模式的可行,往後才在國內有了qq秀這種事物的體現,眼前他們cq的「阿凡達」不客氣的說,應該是目前最為超前的前沿鋒線,結果迎來的卻是西伯利亞寒潮。

    想到當時程燃提出這個計畫一怎麼推出,二怎麼收費通吃全場的時候,一干cq高層對「你是魔鬼嗎?」的捧哏,眼下程燃很有些踏入cq會議室就臉熱的感覺,畢竟一個公司決策者的決策失誤,有損威信。

    而他這麼個高中生老闆也多少是有尊嚴的,就算是小火苗也要維繫不是。

    阿凡達計畫的短期失誤如果歸結於理念太超前了點,那麼cq和聯眾平台的流量互導,並沒有形成「1+1>2」的局面,大概就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可以說教了程燃一干人什麼是「不同用戶群體定位需求也各不相同」。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同理不同世界的人所關注追逐的事物,也並不相通。

    在cq上加天南地北的陌生人為好友打出笑臉「交個朋友」然後開始撩話的人們,未必就喜歡放棄眼前的聊天跑到聯眾去玩棋牌,定下心來局圍棋殺盤馬飛日象走田或者排兵佈陣軍師旅團營連排的四國大戰。

    這兩個軟件之間形成了無形的一道阻隔,按理說不應該。因為以程燃前世的記憶,其實這兩者融合不成問題。

    大家可以在聊天中約定一個房間去玩棋牌,這種事在後世司空見慣的事情,然而在眼下卻沒能成功。

    程燃覺得,問題也可能就是出在「太超前」這個罪魁禍首上面。

    一來網絡聊天這東西本身就是新生事物,大家對這個保持著相當的熱情,即聊天的時候就聊天,就想從陌生人那裡獲取信息,達成社交活動的溝通功能,人畢竟是群居動物,社交,從他人那裡獲取知識信息是一個很重要的天性。

    所以在聊天的時候,更多的是在體驗「聊天」這個事物本身。

    一個人聊膩了,立即找下一個人交朋友,而且上網費相對社會普遍工資來說比較高,上網聊天的人沒有那個閒工夫還約朋友去聯眾打牌。

    二來,受技術制約限制,受網絡帶寬限制,cq和聯眾還不能無縫連接。程燃覺得阿凡達計畫的問題也出在這裡,圖形效果並不是太好,哪怕是2d渲染,也沒法達到後世虛擬人物的精美,get不到太多人的共情,所以阿凡達化會不慍不火。

    所以人都是要接受教訓的,哪怕是重生者也不例外。曾經看過的那些電視小說裡把一個事物提前拿出來大獲成功風靡一時主角從此走上人生巔峰的事情,在現實面前其實又哪裡那麼容易。

    天時地利人和這些自古傳下來的戰略三要素,哪一個的忽略都可能造成系統性的風險。

    都說時勢造英雄,換句話說英雄也就是時也命也,不是這個人創造了歷史,而是歷史在那個節點準備了米面時蔬,欽點了一個巧婦來做成了一桌豐盛筵席。

    沒有撩動命運女神花裙裙角受到臨幸的幸運兒,最後栽倒在洪流中的並不少見,細看都是屍橫遍野。

    好在程燃沒有押寶於一處的說法,賭徒和謀事的區別就在於,賭徒大多喜歡孤注一擲,相信眼力,追求通吃,謀事就在於力求穩妥,多路行軍。就算折了幾路,也拿得出攻城之兵。

    打准了網頁圖形mud遊戲的靈域還是多多少少讓程燃在cq高層中挽回了些顏面,只是這東西來錢快,但你又聽說過哪個網絡遊戲能夠在激烈的競爭中持久?魔獸世界算是獨一份了,在魔獸之前的遊戲,都能以當時的先進技術引擎帶動下出來風靡一時,而後又會很快走下坡路。

    所以cq的靈域目前看勢頭很好,正是起勢階段,不出意料會迎來一波收益潮,日進斗金不是問題。但如果不清醒的如cq內部一些高層認為該大力沿著這條路線開拓,那麼先天不足的靈域不出一兩年就會被後來者居上。《傳奇》這類遊戲一出來,靈域現在在網吧霸機的現象會迅速衰退。

    所以現在賺錢歸賺錢,但當務之急不是對遊戲的深耕細作,而是繼續保持對「阿凡達計畫」的投入,對cq和聯眾平台接入口的繼續優化。

    cq能掙著點錢了,這讓程燃很欣慰。但這也只是在「大量承受傷害好歹能補幾口血」的欣慰。就在幾天前,cq李明石還跟自己說起好消息,cq從去年十一月底發佈到如今十月,用戶數已經正式突破了一百萬!

    百萬用戶在如今的市場是什麼概念,這個千禧年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nic將會發佈互聯網發展狀況報告,報告上表述2000年全國上網計算機數量大約是650萬台,全國網民人數一千萬人。

    眼下擁有百萬用戶當量,等於是十個人裡面有一個人就用cq。

    而此後的上網計算機和上網用戶數目,將隨著國民經濟和中國通信網絡基礎建設的提升而增長,在以萬人為單位的函數坐標繫上,計算機保有量和上網用戶會以千萬人為階數呈平滑的上揚曲線遞增。呈現前緩後陡的趨勢。

    而cq的用戶量增長,也會隨著中國互聯網普及率的增長而往上增長。

    用戶數達到百萬的時候,cq一個月的運營成本達到了四十萬人民幣。

    所以這個讓cq團隊集體振奮無比的消息在程燃這裡就有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父親聽到讀貴族學校的兒子又要繳學費。

    感覺就像是供著個吞金獸。

    一個月吃眼下的幾套房子,一輛豪華轎車。

    肉疼。
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6:51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段歷程

    「我上輩子肯定和王玉蘭有仇,這回倒是不尖酸刻薄了,可一個桌子上,就跟不認識我這個人一樣,怎麼著,沒辦法像是以往那樣拿我開涮,又被我的目光打敗了,所以乾脆當個鴕鳥,把頭埋進土裡面去!」

    謝飛白跟程燃打起電話,說起幾天前家族裡的聚餐上面,王玉蘭再沒有以往氣焰,對他頤指氣使,但偏偏他這個表姐擺著一副臭臉,乾脆對他眼不見心不煩,那麼就隔著一張桌子,都是對他視而不見。

    只是謝飛白沒有跟程燃說的是他在遇見王玉蘭時就跟她來了句早知道你想採訪程燃他爸,跟我說啊,何必還大動干戈,出動你爸找上我爸,兜轉一圈,欠這麼個人情有必要嗎,還是你爸來欠,何必呢,靠自己嘛,你說一句,你弟我還能不給你把事情辦了?

    王玉蘭當時面色不改,兀自維持著平時作為最高地位表姐的尊嚴。但實際上嘴唇都氣到煞白,程飛揚成為蓉城聯合會會長的時候,蓉城很多媒體都想得到這麼一個一手帶出伏龍公司的人物的第一手前線報導,但程飛揚卻沒有接受任何一家媒體的專訪,最多也就是在會場下來的時候,被攔著實在過不去接受說上兩句。

    說上兩句的東西,都拿給各家媒體奉若珍寶,媒體報章,天然追逐社會熱度,蓉城幾大報紙,只有各自的背景,一般道明來意,做公司企業的,能夠免費宣傳,求之不得。但偏偏程飛揚就能如此,就是不接受專訪,你大報來,打太極拳,讓手上伏龍公司精於周旋的副總應付,正主就是不露面,不是臨時出差,就是婉言謝絕。

    按理說,有背景的大報也是最不能得罪的,否則這些報紙都有些個專門找你蝨子紕漏的角色,遲早讓你嘗到苦頭,但是程飛揚這邊不同,這種低調的態度,反倒讓大報帶著幾分尊重,做出防洪減災地質災害預警系統這樣金字招牌的企業,再加上如今在省內通訊領域獨樹一幟的山峰,更是政府宣傳口炙手可熱的典型,沒有報紙敢真在下面動小動作。

    有的事情就是大勢,這些報業集團的社長和黨委書紀,又怎麼可能看不清楚形勢。

    因此面對伏龍公司這位老總的任性,你就是鐵口直斷的喉舌也只能遷就著。

    互聯網在這個世紀末快速發展,其勢頭已經可以用迅猛來形容,但是電信機房的電話交換機上安裝的接入服務器,最早時都是引入的國外技術,只支持一號信令,這種接入服務器負責把通過電話線上網的用戶接入互聯網,已經無法適應國內快速發展的互聯網需要,大容量,且能夠讓電話信號傳送加快的七號信令標準接入服務器,由伏龍開發成功。

    各地電信部門在互聯網用戶急劇增長擴容接入服務器設備的時候,因為伏龍開發的a8接入服務器正好符合要求,郵電部今年制定國家接入服務器標準,就用了伏龍公司的接入服務器作為行業規格。

    郵電部深思熟慮的決議,用伏龍為中國市場開發的大容量設備,提升了互聯網帶寬,骨幹網速率直接提高了16倍,各省市今年的招投標,伏龍a8服務器所向披靡,在市場上捷報頻傳,不停的拿下各省市標書,這個勢頭意味著伏龍在新一代接入服務器上擊敗了跨國公司,佔領了大半接入服務器市場份額。

    這比程飛揚成為蓉城企業聯合會會長的名頭更大,這是實實在在的實力。

    伏龍推出a8接入網服務器的意義在什麼地方?要知道在此之前,跨國巨頭斯達公司在中國互聯網骨幹設備上的市場佔有率高達90%,中國市場幾乎處於被斯達公司壟斷的地步,設備價格每個上網用戶1000美元,就連設備安裝時的塑料紮帶,一根一美元計價,一次施工可以打出跟醫院住院一樣長長的用料清單,這些價格最終轉嫁到上網的中國家庭身上,有的一個家庭用戶網費一度達到一個月上萬人民幣。

    但伏龍的a8接入服務器一出,同類產品設備價格每戶幾百元,安裝時的物料免費贈送,伏龍的設備一經面世就攻城略地,斯達公司此類跨國企業紛紛降價,互聯網撥號上網高昂的網費,就是這樣給打下來的。

    但其實大部分人並不知道這個意義的所在,局面是怎麼一步步演變的,伏龍接入服務器對市場的大面積捷報,川省的媒體都沒法無動於衷,想要程飛揚現身說法,各路媒體都是八仙過海。

    王玉蘭現在在商報記者中,屬於不太有存在感,空間地位日漸被擠壓的邊緣人,她原本因為家裡關係,進入大報,結果才知道,在這行當裡面,那點背景關係,沒多大份量,最終還是靠自己本事吃飯。

    新人拜師傅,可向來教會徒弟餓死師傅,這行當新入行的記者最早從黃頁和114查號開始熬,往往沒個大幾年熬不出頭來,哪個老師傅願意把辛苦積累的信息源人脈拱手拿給新人?人脈這東西不外乎人情,人情都是有來有往,沒有付出哪來收穫,誰不是要牢牢把這些掌握在自己手裡才保險。

    人脈即是金脈,自己的金脈拿給下面人挖走的事情,沒有哪個肯幹。

    而且王玉蘭還因為個人姿色,不乏頻繁收到「老師傅」的一些個暗示,偏偏她還要在其中虛與委蛇,有時候躲起來哭一場,第二天還得走入那片社會場。

    但自從知道自己弟弟一家認識程燃之後,這個念頭就始終在王玉蘭心頭兜轉,若是她能首要採訪到蓉城沒一家媒體攻下的程飛揚,能夠獲得第一手專訪,署上她的名字,那麼她就可能一步走完一些個記者十年的路程。

    到這份上,一向內心清高的她才找了自己父親,通過謝候明。結果很快也就反饋過來了,程飛揚同意接受。程飛揚同意的原因並不全是因為謝候明,更可能是他也需要在接入服務器在各省市節節奪標的這個時候出來說點什麼,做出點官方宣言。但這些不重要了。

    程飛揚的專訪,將落在她的身上。

    其實當王玉蘭告知報社的時候還遭遇了些波折,報紙對此極為重視,甚至一個主任想安插個金牌記者進來分一杯羹,更是擔心王玉蘭搞砸,但王玉蘭是當仁不讓直接道明程飛揚只接受自己採訪,其他人保管吃個閉門羹,那上級是軟硬皆施,看到王玉蘭不是省油的燈,靠權威壓下去最後可能就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才算是妥協。

    王玉蘭還記得最後那得了社長囑託的採編主任讓自己擬個策劃流程,他來幫忙參詳那副患得患失的樣子。想到平時一副對大記者恭恭敬敬,把他們這些中下層當牛馬一樣揮斥的主任那副和顏悅色的樣子,王玉蘭就出奇的舒爽。

    伏龍公司老總,著實就有這樣的威力。

    所以當程飛揚採訪完畢後,王玉蘭家專門請謝候明吃飯就是理所當然,但偏偏謝飛白壓根不放過她,言語之間更是一副「你也有今天的」態度,她又再不能像是以往那樣給謝飛白一頓批,所以忍氣吞聲,至於到最後眼中不揉沙子的她居然能對謝飛白到視而不見,可想而知當時謝飛白肯定是已經討厭到讓她乾脆切斷保險絲自我保護了。

    謝飛白跟程燃打電話來說的時候,程燃幾乎就能想像到謝飛白當時在王玉蘭面前那副揚眉吐氣的樣子。她那個表姐不理睬她也是正常。

    也難為了這對活寶表姐弟。

    而程燃也知道,一向不接受採訪的自己父親這次會接受王玉蘭背後商報的專訪,也就意味著某些事情,就要冰消雪霽,水落石出了。

    就在由王玉蘭採訪的那篇自己父親的專訪進入蓉城商報緊鑼密鼓的編輯流程,那上面的採訪內容是程飛揚如何從無到有創辦伏龍公司,到取得目前程飛揚所言的「一小步成功」的歷程,足以讓外界翹首以待的時候。

    這段時間程飛揚讓程燃上放學都等保安部,也是屬於他第一號保鏢的陳文廣接送。

    於是每天陳文廣就開著那部老桑塔納載著程燃送達十中,又在晚自習結束後校門外等他,接走。

    這個十一月,曾經驚動了去年蓉城一整個夏天的消息也就在蓉城人們奔走相告間塵埃落定。

    九日,原蓉城鑫隆集團董事長,犯有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故意殺人等罪的黑惡首犯雷偉,被依法執行死刑判決。

    與此同時,《向死而生,他在鍛造一支鐵軍!伏龍老總程飛揚》的專訪報導,又在這個秋末雪片般飛往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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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123210 發表於 2019-4-10 06:51
第一百五十六章 去你大爺的

    秋天的時候,程飛揚的《他在鍛造一支鐵軍》的專訪報導,成為了蓉城人們熱議的話題。

    在此前有關程飛揚的消息很多,但那些都是外界對他的解讀,甚至有些沒有經過證實的道聽途說。

    蓉城在去年就不聲不響的冒出一家伏龍公司,帶來一支人馬,不斷贏取市場,他們的業務人員能深入最艱苦的地,奔波於荒原跋涉於風雪,這種血性和意志,連通訊市場老大哥的貝拓公司都被從手底搶下了江山。

    短短一年多時間,這家公司的崛起和成長,讓人看來都忍不住讚歎驚奇。似乎開始頻繁在一些場合聽到這家公司的名字,而不僅僅是此前只是在行業中的混世魔王。緊接著一不留神,這家公司就躥上了川省本土民營企業的第二把寶座,其營收緊逼曾經位列第一,是下面排名的十幾家公司總和的希望集團。

    現在人們都知道,川省不僅有希望集團,還有伏龍公司。

    希望集團此前就是省內民營企業對外的窗口和招牌,伏龍公司的勢頭大有可能在未來取而代之。

    伏龍公司不僅僅是銷售產品,在這個過程中,對川省通訊製造工廠實體製造的規範和統合,甚至在全國各地建設的橋頭堡,都顯示出這家公司清醒的戰略意識和頭腦。

    這就讓有心人看到並且得出一個結論,他們不是止步於川省這一個地界,他們的目標,是以此為基業,把力量向更廣闊的天地拓展。

    伏龍公司越是強勢發展,程飛揚的低調就讓他在外界看來越加神秘。

    神秘總會引起人類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創業者在找尋偶像,競爭對手想知道這究竟是個怎樣的敵人,還有很多迷茫的人,想要從他人身上得到放諸四海皆準的成功之道。

    俞曉雖然和程燃已經不在一個學校,但每天早上都還能一起結伴從家裡出來去外面乘車,俞曉總是起來的很早,每每會闖到程燃家裡叫喚他,和徐蘭打招呼,偶爾會撞見出門的程飛揚,俞曉會喊一聲程叔叔好,沒覺得和從前有什麼不同,程飛揚也總會溫和的對他說一聲來啦,個子又長高了。或者問他吃早飯沒有,過來和程燃一起吃,吃饅頭,再拿個雞蛋,吃一口下一口有辣油淋上的泡菜。

    俞曉往往也不客氣,和程燃一起吃完後勾肩搭背走過院子去趕車,路上說說笑笑,開起玩笑的時候,經常手握拳頭捶他肩膀手臂。

    程燃有車送的時候,他就跟著沾一下光,司機先送了程燃,再把他順道稍到十二中門口,下車的時候如果遇到同學,就會說一聲耶俞曉你還有司機噢。同學當然能夠和俞曉對開車人的客氣打招呼,猜測得到多半是他們單位的人順便接送一下朋友同事孩子的車,但是打趣洗下他腦殼,給他戴個高帽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

    俞曉本身的性格,那就是屬於丟在一個陌生地方不怕餓肚子的主,皮糙肉厚,凡是都嘻嘻哈哈,而且玩遊戲又是一把好手,所以哪怕是新學校,也很快交上一群朋友。程燃有車接送到學校,他跟著蹭一下車,這本身也是稀鬆平常事情,自從搬過來後,開學每天跟程燃一起上學,就像是以前在山海那樣,雖然這幾年他們都各自成長了不少,但看得出來再度遇見的時候,無論是他還是程燃,都想回覆從前的那種感覺,而他們也似乎是做到了。

    但也就是今天的大課間,不少男男女女下了課間操就在一起說著什麼,看上去聊得很興奮,看到他在前面的時候,有人忙不迭招呼了他,然後那群人走了過來。

    這種情況其實也很平常,高三的生活也不完全就是書山題海,男生女生們課後課間啥天都聊,喊俞曉的是他認識的同班男生,看他停住,他和那群朋友快步上前說道,「俞曉你爸爸媽媽就在伏龍公司工作吧?」

    「看吧,我說什麼,」俞曉點頭後那男生對身邊同伴說道,「你們伏龍公司大老闆是不是叫程飛揚?都上報紙了!」男生顯然是個百事通類型,有談資,就在眾人中侃侃而談,「他們伏龍公司以前就在山海,是一家要垮桿的通訊設備公司的研究所分公司,大老闆以前還是要下崗的職工,職工參股把分公司獨立出來了,專做別人不做的市場,自己研發設計產品,自己跑到鄉鎮去銷售,竟然就這麼農村包圍城市做大起來,還反過來買下了蓉城總公司,所以俞曉他們家才從山海搬過來了!」

    「你們可以看看報紙,而且俞曉家還是伏龍的,可以問問他,他們公司真的是開了金手指一樣,公司這個大老闆每一次決策,都沒犯過錯你能相信嗎?短短兩年多時間,就做大了!」

    「王樹華,人家犯不犯錯你都知道了,肯定聽你爸說的吧!」

    裝博學的男生撇撇嘴,「那又怎麼樣……這家公司名氣大了,還是我們自己地盤的,當然值得驕傲!」

    高三很壓抑,不過學生課餘間也能找到調節的方式,這群人就是最愛聚在一起聊天的,啥都會聊,今天聊nba的魔術師和伯德的組合是如何的所向披靡,巔峰時期連喬丹都出不了頭。明天就說beyong樂隊的歌曲是記載著何等不朽的光輝歲月。大後天可能就會說歷史上哪個人物如何如何牛逼。

    那都是一種對偶像的推崇,而今天大家說起的人,難道不確實就是今天早上他才打了招呼的程燃父親嗎?

    後來俞曉找到了和他同是一個學校的柳英和姚貝貝,說起程燃他爸出了名的時候,俞曉卻發現柳英和姚貝貝的神情古怪。

    在那個籃球架下面,姚貝貝扶著鐵架子,柳英坐在配平水泥石塊上,俞曉站在旁邊,三個人像是在接頭。

    聽俞曉詢問起,姚貝貝道,「程燃他爸的公司之前就做大了,他爸從來不接受採訪,最近才接受了商報專訪,有關他爸,他們家的,就以前我們在山海知道的,還有不知道的才報導了出來。」

    俞曉驚異道,「你們都看了嗎?」

    姚貝貝搖頭,柳英點頭。

    俞曉道,「我想看一下。」

    柳英說,「蓉城商報給程燃他爸做得專訪,報導出來後,有很多媒體雜誌都轉載了,我家裡有一份,回去的時候拿給你看吧。」

    後面俞曉拿到柳英給他的報紙後,就坐在花壇邊上看著,其實那份專訪上面對於經營的內容說得貌似很有戲劇性,都是如何從無到有做了點成績的轉折點,大概社會上的人士會很喜歡看到這些內容,所以才會津津樂道,對程燃他爸的如今成就追逐和研究。

    但俞曉看到的,還是他爸說起的家庭事情,裡面涉及到程燃的部分,都被程飛揚以我的兒子給代替了,程飛揚說起的還是家庭對他的支撐,曾經辛酸的事情,譬如就有他說自己打算拿職工賠償金,兒子考不起學校就給他交高價讀書,結果自己兒子很懂事的說他會努力考上學校的,讓他別做這一錘子買賣,他半信半疑,結果成績公佈,這小子不僅考上了學校,而且還考的是當地最好的中學……

    看到報紙上程飛揚說起那些艱難日子裡家庭的一字一句,俞曉發現這些都是他曾經參與過的程燃的生活,雖然他們曾經都一無所有,但想到那些點點滴滴,卻又會快樂到笑出聲來。

    但姚貝貝那句開始不欲說,最後還是道明的話又讓他笑起來的表情慢慢斂默下去。

    姚貝貝說,「俞曉,不是我說你,有時候你還是注意一點,你知道程燃他爸現在是什麼情況嗎?不是我說你,你不要還像是以前,把程燃家當你家後院,沒事就往他家跑……現在他爸公司裡哪個不是在他爸面前畢恭畢敬……你還動不動推程燃一下,打他一拳?我們在假期裡,就是我們沒說的,去藝術宮看舞劇那次,就因為有個富二代衝程燃耀武揚威了一番,對方家公司本來是拿伏龍合同要上市的,結果這事就這麼黃了,據說現在那人一家都老實了。本來不想跟你說這些,但看你在程燃面前還是那副樣子……你是不是也心太大了點?」

    報紙被俞曉還給了柳英。

    不過確實俞曉沒有早上跑程燃家來吃早飯了,沒有去程燃家吃飯蹭車的動力,出門也就晚了,看到程燃在前面上車的身影,剛想快步過去,想到姚貝貝的話,又漸漸緩下了步子。

    看車陳文廣載著程燃的車漸漸通過大門消失,俞曉撇撇嘴告訴自己姚貝貝的話都他媽是屁話,這世上哪有騰達了就沒法回到過去再做兄弟的道理。

    但心裡面就沒有半點失落嗎?

    自己經常早上去找他,等他,蹭他家早飯,然後再蹭蹭車,而他沒有來的時候,他難道不會給他打個電話,或者哪怕是多等他一下,他就會出現呢?

    程燃依然準時的上車走了。

    也許就是如此,兩人同行,一個人步子快了,逐漸見到走得慢的那個人看不到的東西,歷練了經歷了,一步當別人三步,而後面的人自然也就越來越遠,甚至看上去就像是停留在原地。

    即便走得快的想要來拉走得慢的,那其實這時候已經不能算同行了,只能是憐憫和關懷,是主動停下來的遷就,是忍讓,再不是當初同行的愉悅了。

    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就是這些美好。

    而最難堪的,就是不再有這樣美好。

    如果走得慢的還兀自不自知,那麼在他可憐的背後,就是可悲了。

    所以兄弟啊,你確實不該停留。

    站在秋末略陰冷的清晨,俞曉眼眶發酸,感覺難過極了。

    肩膀卻被拍了一下,他驀然轉過頭來,程燃正在跟從前面公道的花壇轉了一圈調頭回來靠路邊停車的陳文廣擺了擺手,「我今天就不坐你的車了。」

    然後轉過來一把攬過俞曉的脖頸,狠狠卡的他不住咳嗽拍他手臂示意放手。

    轉過頭紅著眼罵,「你他嗎殺人啊!你爸不是讓車送你到校,免得不安全嗎?」

    程燃剛鬆了手,聽他一頓罵就繼續卡著他脖子上車,於是路過的一整車都看到路邊掙紅了臉罵罵咧咧的兩個疑似神經病,「跟我不安全,我保護你啊。」

    「要你保護,我肯定比你跑得快!」

    「算了吧……你哪次跑得過我!」

    「要不比一比?」

    「比就比,從這裡到前面第三個路燈桿,三十米衝刺!預備起!」

    程燃話還沒說完俞曉撒丫子就跑,心想絕對要贏你,而且一邊跑還一邊營造強大心理攻勢,「比你快比你快,老子比你快!來追我三!」

    但腳步絲毫沒放鬆的俞曉卯著一股子勁二話不說就是干,就是要贏,然後十米,二十米,三十米,一路衝刺到約定的終點,嘴上還不忘嘲諷,「喲嚯嚯我比你先到!」

    轉過頭就看到那邊跳上了公交車的程燃,俞曉一臉石化後提著書包追上去。

    「我去你大爺的……」

    透過車窗笑呵呵看著一邊跑一邊罵飛叉著腿狂奔過來讓駛出的公交車都緊急剎停的俞曉。

    他覺得兩人就應該像是這樣,一直像少年般飛馳。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3 22:29
重燃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停步

    這是一個改革中劇烈變化的時代,無數人投身這個時代中,創造追逐財富,成王敗寇,激盪風雲。

    在南方,素有「90年代中國公眾十大知名品牌」之一的健力寶總部搬遷到了廣州,佔據半百億的飲料市場江山,被外界稱為「飲料大王」,然而就是這個飲料大王,不會想到這將是它最巔峰的時期,此後就會因為產權不明確問題,逐漸在內耗中走向下坡路。

    在西部,以價格殺手結束了「洋強國弱」格局,掀起腥風血雨把外資擠出國內,卻也同時打死了一片國內各省可謂是諸侯割據局面的大小六十多家彩電公司,在彩電業穩坐第一把交椅的長虹公司,也當之無愧成為了中國證券市場的龍頭股,股價每漲跌百分之五,就可能影響到千分之一點四的上證指數,在目前四百多只滬市股票中,相當於十二隻績優股總和的影響力。

    在魯地,曾經蟬聯央視標王的秦池酒業已經因為「川酒入魯」的內幕一蹶不振,甚至還不起三百萬的貨款。

    在北方,在深城,在蘇州……歷史正在記載著一個個崛起和墜落的星辰。

    而這些群星閃爍和群星隕落,都構成這個時代奔騰向前的大江大河。

    在蓉城。

    如果列出伏龍公司目前的發展歷程,一家公司僅僅兩年時間就做到營收接近四十億,這在之前說起來,無疑是天方夜譚。

    之前在山海對程飛揚虎視眈眈的那位孫卓富,在山海也頗有名聲,甚至私下裡也把他排在山海市身家前幾位的行列,而這位當初看來是一大勁敵的人物,現在靠著四處搞關係拉攏一些工程,幾千萬身家,然而路數劍走偏鋒,有的工程資質還有問題,沒準什麼時候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雖然伏龍的營收不等於淨利潤,但這卻是拓展市場的能力和公司體量的綜合體現。

    程飛揚到目前的發展,使得曾經的一些高牆障礙物,如今回頭來看,也就是一些小溝小坎了。

    先有農村包圍城市,暗度陳倉布設接入網從貝拓手裡搶市場,整合工廠提高產能,然後是對上王立剛雷偉。

    經歷這些的伏龍,早已今非昔比,屹立省內第二私企的位置,實至名歸。

    在外界一些對伏龍公司防範和直接是對手的眼中,對伏龍有很多非議,畢竟伏龍目前是兵馬糧草齊動,本來就是落後一步,只能奮起直追,為了攻佔市場,往往都是憑藉自己的研發力量,招攬的大批少年班天才對一些技術突擊上馬,項目倒是可以攻堅,但在組盤中協調度不夠,後期測試度也不足,只能是在客戶的投訴檢修中不斷改進。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特殊時期,管理粗放,好在伏龍的售後是沒問題的,機動隊也就是救火隊二十四小時待命,一旦有地方局出問題,地方辦事處解決不了的,那麼機動隊就要乘當天的飛機第一時間抵達。

    這種事情在一些對手眼裡,當然嗤之以鼻,所以還傳出伏龍是「三流技術一流營銷」。

    伏龍內部對此耿耿於懷,外界一些向著伏龍的人也打抱不平。

    然而面對這種說法,程飛揚卻表示無傷大雅。

    別的那些個資本數千萬,億計打底的,到了一個人生高度,身邊各類人恭維圍繞,利益相關,不可避免被捧起來,多多少少都會在意一些面子和地位。

    但是在程飛揚這裡,在乎這樣的面子其實沒有意義。

    以他的話來說,「什麼狗屁,伏龍上上下下那麼多人,不想辦法努力活著壯大,誰來養活?要用幾年時間走別人十幾年走的路,不拼,就走不下去。我們只是比別人做得多一點點而已。」

    我們永遠只比別人多做那麼一點點。

    這話以後成了程飛揚一條經久不衰的名言,還要加表情包那種。

    ……

    回到1999年的這個秋末,即將邁入千禧年大門,新的世紀有無數新的事物,更快的計算機,更新穎畫面更炫麗的遊戲,更快速的互聯網,無線網絡,vr,人工智能……對程燃來說等於是開始有他熟知的事物逐漸出現,有種莫名親切感伴隨著世紀更迭襲來的時候,程飛揚隨著蓉城商報的採訪而引來眾多媒體雜誌轉載,一時間成為熱點的事情,卻讓程燃在十中的行走帶來了諸多不便。

    畢竟十中還經歷過當初有人在校門口堵程燃的事件,一度沸沸揚揚,很多人早從那些傳聞中知道事情輪廓,那麼伏龍公司的老總就是他父親的事情,也自然不是什麼秘密。

    有心人眼裡,是看得到伴隨這場打黑除惡伏龍公司上的位,在雷偉幫命運最後塵埃落定的這個時刻,伏龍公司也就顯得突出,程飛揚是在這場戰役下最終被推到了台前的人物。

    雖然伏龍公司在中國龐大的電信市場裡面只是新兵,只能說握有了入場券,還算不上什麼厲害角色,但是在本土省內,無論是佔領的市場還是和地方電信合作的深度,都是獨一無二。

    從無到有發展起來的伏龍,奪得蓉城企業聯合會會長,最後才是商報正式採訪的報導,國內一些媒體和商業雜誌,進行轉載引用,以至於現在你在外面飯局酒席若說不出幾點這個蓉城程飛揚的事蹟,就算是社交上消息不靈通,有些落伍了。

    楊夏自然也看到了那篇報導,在山海的時候,他們這些老院子裡的只知道伏龍總部遷到蓉城之後,發展得很好。但是具體,是沒有概念的。

    報導上面的那些數據和一些個企業戰略,楊夏看的也只是似懂非懂,但有一點是切切實實看在眼裡的,那就是這篇報導裡伏龍成長過程中的那麼一絲腥風血雨,連她都能嗅到不少。

    所以可想而知伏龍到蓉城,哪有那麼順風順水,語文閱讀《左傳》有句話叫「篳路藍縷,以啟山林」,程燃和他的家庭,就經歷過這樣的過程吧。

    這大概也是程燃如今成長得讓人覺得陌生而耀眼的深層次原因。

    早晨的楊夏正想著這些的時候,忽然看到了進校門前程燃的身影,她心下一喜,正準備快步上前。

    結果旁邊有人捷足先登,她認識過去打招呼,聲音明顯比平時動聽許多,表情都生動幾分的女生。十班的,之所以能讓楊夏這樣的轉學生都知道,皆是因為這女生經常在籃球場出沒,打得一手好球,但性子屬於大咧咧那種。

    今天卻輕言細語,和程燃說著,「上週末大家唱k,春熙路那家繽紛,後面聽張平說你不來了,這麼大牌啊……你有時候也出來玩嘛……張平我們以前就認識,都是好朋友,大家可以多相處啊。」

    「好吧。」

    「那我當你答應囉,下次不准放我們鴿子!」

    那女生似嗔實喜,沒過多久,又有人往程燃這邊過來了。

    楊夏就在後面看著這些熙攘,想走上前的步子也停住了。

    是啊,雖然他們曾是青梅竹馬,然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從彼此世界缺失了,程燃身邊如今慧眼識珠的,也並不缺少她這麼一個。

    她又哪能真能如以往那樣,可以以一個倍加顯眼的位置,出現在他的身邊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3 22:29
重燃 第一百五十八章 誰好看?

    有時候程燃覺得程飛揚也真是什麼都說,難怪此前不接受採訪,要知道謝飛白那個表姐王玉蘭這麼能挖,他怎麼都會讓自己老爸拒絕這場專訪。

    程飛揚當然沒有在專訪裡面涉及到關於伏龍公司的核心機密,戰略口徑之類,但關於自己這個他兒子的事情,則是竹筒倒豆子,當然為了保護當事人,不光程飛揚沒有提及真實名字,王玉蘭和報刊方面都不可能暴露程燃的真名,只是只要認識他們的人,當然這層保護就等於是形同虛設了。

    「還是覺得挺對不起他的,他媽那時候在外地還沒調過來,跟著我,偏偏我以前老加班,不是出差就是關起門來搞項目,有時候回家一趟都是匆匆洗個澡換身衣服,結果那時候方便麵剛出來,紅燒牛肉味,他又喜歡吃,我就買了一箱放家裡,要是我趕不回來給我兒子做飯,他就自己泡方便麵。結果有天回來,他吃方便麵直接給吃吐了……」

    「我自學上的大學,其實工科好,我兒子成績小學到初中一開始成績差,而且調皮,三天兩頭請家長,那時候也煩惱,怎麼這小子就頭腦不靈光,沒繼承到我呢,那一定是他媽拖了後腿,所以那段時期,我常和她媽吵架,跟他媽發火,別看我們倆交替著打孩子,可他媽還是心疼,有一次他考太差,我打他打得心臟病都快犯了,坐在地上捂著心口,他媽抹著眼淚在旁邊說,『你說你一個勁打他有什麼用,人家院子裡孩子要不有父母給輔導監督作業,要不在外面請家教補課,我一個星期回來一次,你一天到晚忙得見不著人,我們誰都沒管他,他沒學壞就已經不錯了……』我那時候是氣得又給了他幾條子,說他還敢給我學壞,我不打斷他的腿!但其實到後來,心裡是有愧疚的。」

    「以前沒幹企業,公司效益又不好,家裡窮,但有時候考好了,也會犒勞他,就是去吃頓魚頭火鍋,哈哈,小屁孩嘛,好滿足的很……不過,到現在為止,我家還保留這個『傳統』……」

    「我有個表,石英的,八年了,壞了又修,修了又壞,時間也不准,一直戴到現在,現在在外面別人會看我戴的表,會說程總你這塊表有點老了,一定很昂貴吧,其實挺便宜,不值什麼錢,卻是他十歲時,主動把壓歲錢拿出來給我買的……」

    「長大了,這小子就越來越不可愛了,有時候看著,從虎頭虎腦變成了個游手好閒,跟小時候沒法比……不過臨近中考前夕,這小子突然回家來抱了我一下,從他六歲起,我就沒抱過他了,跌倒了要他自己爬起來,想哭就給我哭個夠再回家,那天還以為他在外又被人起伏了,後面發現不是……那一天,其實我眼睛都是紅紅的。」

    ……

    所以王玉蘭對程飛揚的這場付諸蓉城商報的專訪,程燃覺得簡直是程飛揚爹坑娃大型事故現場。

    有關於自己小時候的糗事,簡直就說了個酣暢淋漓,看那份報紙時他都是硬著頭皮往下看,感覺這些個事情程飛揚是厚積薄發,憋心裡已經很久了。

    好不容易算是接受了一回媒體採訪,又不能透露公司機密,那也就隨便找點能說的來說了。可這隨便找點的東西,老爸你能不能有點譜啊,還有好歹自己也不是小孩了,披露這些過往糗事的時候能不能過問一下自己意見先?不能覺得不暴露真名那就什麼都無所謂吧。

    基本人權怎麼也要尊重一下啊。

    不過指望自己這個在家裡獨霸一方的鐵血之主能尊重自己人權,還不如指望他明天就撥給自己兩千萬讓自己去搞喜歡的創業不用追求個好大學了。

    程燃是搞得自己哭不得也苦中作樂不起來,然而心底還是有那麼一些難以言明的酸澀情緒。

    有的事……久遠到連自己都忘記了。

    但這個看著自己從小到大的人生,卻注定陪不到最後的人……還一直會記得。

    ……

    不過這則專訪還是給程燃帶來不小麻煩,至少和他算是點頭之交的過來噓寒問暖都增多不少,程燃覺得就因為程飛揚的那篇報導,會不會大家搞得都以為他從小是受苦受難水深火熱中過來的,還活著沒跑偏如今還能在十中如此成績,可算是奇蹟了。

    而且同桌張平還特別感同身受和他找「共情」,「我也有過吃方便麵吃到想吐的經歷……不過真吃吐了,還是你的境界更高一點……」搞得程燃當時就想把他踹凳子下面去。

    晚自習前和姜紅芍單獨出去覓食的時候,老薑清淺笑道,「你爸上報紙了,都傳開了,採訪一下……什麼體驗?」

    程燃看著她這麼一副雖然俏生生,但歪著頭分明作壁上觀饒有興致的表情,就是很不爽啊,咂嘴道,「什麼人都能採訪啊,不是格子衫小短裙的美女記者,恕不接待。」

    老薑俏臉分明寒了一下,然後她低頭看了一下自己今天穿的秋天小棉褲襯托的筆直雙腿,抬起頭方才的寒意乍現抖逝,換上如春天般溫暖的笑容,「你先說,下次我再穿……好不好?」

    原本程燃預計可能會飛來一腿,或者錘來一記,那麼這麼一來話題也就被打岔了,自然就不會聊起讓他覺得被老爸坑了一番的事情,結果老薑儼然壓根不上當,這番表現,當得上忍辱負重,程燃都想給大拇指了。

    笑了笑道,「什麼體驗,就像是你老大一人了,還被你爸成天把小時候尿地圖的事掛在嘴上,而且還給全天下的人說。你不會這麼沒義氣的對吧,所以也給我說兩個你的小時候糗事聽聽,當做交換。」

    姜紅芍乾坤清朗的點頭,「交換啊,當然好啊,我的糗事也多著,一時說不完,以後說吧……」

    「你要不要這麼狡猾,什麼都是下次……」看到老薑那副明媚眼睛一眨一眨就知道她避重就輕的本領本就是一流。

    然而接下來她的一席話又讓程燃內心向陽花開。

    「不過我並不覺得有多糗啊,反而……挺可愛的呀。」

    姜紅芍說了這話後就無話,從程燃的角度看過去她臉頰微紅,此番風景,再多說半個字都是多餘,所以程燃也適時閉上了嘴。

    兩人並肩而行,走在爬山虎纏繞的琉璃瓦紅牆下,有種馨寧喜樂在默然累積。

    然而片刻後,老薑開口,「為什麼是小短裙配格子衫……」

    「誰這樣穿比較好看嗎?」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3 22:30
重燃 第一百五十九章 俠客行

    程燃看著她,她也一般無二看著程燃。片刻後,程燃笑,「也許近在眼前。」

    心想這個答案肯定天衣無縫。

    「你傻啊……」結果老薑站在兩個人剛才決定的一家沙縣小吃店門口,直接一席話甩過來,「我當然穿什麼都好看。」

    做吃食的老闆和不大小店裡的一干人等,就這麼大氣都不敢出的看著這一男一女覓到食了走進來,那模樣不亞於看到江湖上聞風喪膽的黑白雙煞破開客棧門伴隨風雪欺入。

    和姜紅芍點了兩碗海味餛飩和兩籠蒸餃,吃著吃著,姜紅芍突然抬起頭道,「最近應該有不少人想跟你一起吃飯吧。」

    程燃道,「都推了,還是和你吃的好,不用和那麼多人搶。」

    姜紅芍笑笑,繼續埋頭吃,她吃相很斯文,用勺子舀起一顆餛飩,喝口湯,然後吃掉,間或才會用筷子夾一隻小蒸餃,往往兩三口才吃完,比起程燃點大碗的餛飩一口兩三個,另一邊還一口一個的往嘴裡塞餃子,實在是天壤之別,而且兩籠蒸餃,一籠半都給程燃消滅掉,姜紅芍吃半籠就主動把剩餘讓給程燃。

    只是看著眼前老薑吃東西,她偶爾一手拿勺子,俯身一手捉住鬢角髮絲的樣子,讓程燃覺得這雖是小吃店,但算是色香味俱全,當然是國色天香的那個色。而偏偏在程燃注視自己的時候老薑也有所覺,眉眼斜抬起來對自己的欲嗔還休,個中風致更是難以言喻。

    這個女生在其他大部分人面前都懂分寸知進退,也善解人意,多為別人考慮,但也正是因為太懂分寸,也讓他人對她更多的是仰慕和敬意,譬如一直以來她口碑在外的「姜哥」之名,然而像是先前兩人的那般對話,她難得說的類似「我當然穿什麼都好看」的「大言不慚」,都只在程燃面前展露而已。

    這家沙縣小吃的蒸餃其實個頭不大,多是有些精緻,小碗餛飩份量也不多,看著老薑只吃半份蒸餃小碗餛飩,而且吃相文雅,程燃下意識笑道,「就只吃這麼點,和你球場上打球那麼凌厲兇猛的形象半點不符啊?」

    結果剛說完就是一呲牙,姜紅芍直接從下面給了他腳背上一下,輕咬嬌嫩欲滴的嘴唇,這回先前眼裡的嗔意盡數化為幾乎是他人不可能看到的一番威脅表情,「能不能好好吃飯,我忍你很久了……」

    ……

    吃過飯兩人踱步回學校,這個時候沿途已經有陸陸續續十中的學生往十中街道方向過去,高中最後的生活有點像是備戰,大家都知道有一場戰爭要去面對,但對於那場代表著眼下日子終結且尚算遙遠的戰爭,到底還是沒有概念的。

    用枸杞和類似各種可疑的物質泡茶,開始日漸堆高的試卷,球場上最後的回音和笑聲,還有開始明顯憂慮和考慮自己未來的人們。有的認識到了自己的目標,雖然籠統,但開始有計畫地往那個方向前行。有的仍不知所措,看著日程的臨近消度光陰。徬徨,迷茫,煎熬卻又瑣碎,可是有朝一日回憶起來,又好像蕩氣迴腸。

    置身這其中,老薑聲音從旁傳來,「你爸兩年時間就打造了伏龍公司,所以是不是以後你可以後顧無憂的跟人說,要是不努力讀書可以回來繼承家產?」

    程燃搖搖頭,「那你不瞭解程飛揚一直有個說法,即『我們離倒閉只有十八個月』。微電子領域有個摩爾定律的說法,這不是自然規律,具體指的是晶體管集成度每18個月會增加一倍,基於這個定律,信息技術業界還有個反摩爾定律,即是如果信息技術企業今天和18個月前賣掉同樣數量,同樣的產品,它的營業額就要下降一半。但其實基於現實中更多的市場環境,政策條件,戰略規劃,這個定律反映出來的現實將更加殘酷,任何一家技術發展趕不上摩爾定律要求的公司,都將會被淘汰,大企業也不例外,更何況我爸的公司還不算什麼大企業,營收現在很高,很可能明天踩錯一個戰略點,營收額就斷崖式下降。開公司可不是打工領工資,不是加班幹活就一定有錢拿,市場有風險,公司也時刻危機四伏,這可不像是當官,做官雖然風險也不小,然而好歹犯了錯還有個體制兜著,而市場規則就是優勝劣汰,不相信眼淚,犯了錯你付出的就是血淋淋代價,這是最直接的最真實的世界,所以不是說開起一家公司就萬事大吉,這就像是開著船進入風暴裡魚獲,可能滿載而歸風平浪靜,也可能跟著你打江山的一群人就那麼被傾覆。」

    「我爸一刻不敢放鬆,公司進入到他不瞭解的領域,他就去向更專業的求助,去聘請更厲害的人來做技術,這其中的用人協調,探索管理之道,對市場的宏觀微觀把握,對公司細到毫釐的把控,都在時時刻刻向他提出更高的要求……我要想接這樣的班,如果連努力讀書都做不到,豈不是天方夜譚?」

    一直在旁邊看著他的姜紅芍嘴角輕輕一翹,「某種程度上,你和你爸還真是有點像。有沒有想過以後學什麼專業,走哪一條路?」

    「你呢?」

    「還沒想好,可能會有一個主要專業,用來作為主業,然後選修幾個次專業,分別對應興趣愛好和拓寬見識。」

    「我以為你家會讓你當公務員。」

    「做公務員也未必不可以,國家發展得這麼快,如果能真正做點有用體現價值的事情,不也很好嗎。」

    程燃看著老薑,心想這大概也是她家庭底蘊的獨特之處,看中的是個人能發揮對這個社會的價值,而不是大概很多人追求的利益前景。

    他笑了笑,「芍藥芍藥,花中之相。可不就是要做大官的嗎。」

    老薑如果是從政,那麼她母親那條路就是有跡可循,而且身為巾幗,再加上背景,其實能比男人在這條路得到更多的讓路。但也有不可踰越的天花板,至少程燃所知道的好些個女性,確實能夠在政壇發出聲音,但始終避不開副職多正職少的限制,而且在當下執政生態,像男性一樣強勢可能會被認為「狂妄」,發揮女性優勢的溫和有可能被解讀為「軟弱」,委實路並不好走。

    姜紅芍微微一笑,「也有一句『不為名相,寧做良醫』。治人,醫心,療德。做公務員,以後做官,參政,感覺不夠有趣,也許我也可以做事業,去多體驗一些領域,更自由,好像更好。」

    「又學你姑姑那樣?」程燃道。

    姜紅芍搖頭,「就是沒有我姑姑,我也是這麼想的。」

    「這點我其實和你相同,想做一些事業,體驗多一些事情。」

    姜紅芍打趣道,「你不會讀不完大學吧?」

    程燃笑道,「應該不會,大學又不光是教授專業知識,這些東西其實你在圖書館裡自學永遠比在課堂上學到的內容多得多,但作為開拓思維培養學習能力的大學來說,大學能交給人很多方法,這些方法能夠讓你在面對繁雜領域知識的時候,能夠書山有徑,能夠按圖索驥舉一反三,遇到這個行類的理論前沿人物,交流使得眼界開闊。這些都能讓人少走彎路。」

    姜紅芍若有所思點頭,「學習在學習之外。」

    然後她看向程燃,「怎麼感覺你好像讀過大學。」

    程燃微笑,「生活就是大學。」

    「裝相……」姜紅芍揚眉笑道,「我忍你很久了。」

    ……

    離十中晚自習還有一段時間,兩人已經到校門口,正對天邊浮上一層紅染,地面墜落堆疊金片般的銀杏葉,兩人像是奇幻世界經過藏金龍窟的行者,在十中周圍花壇裡埋設的擴音器輕柔的音樂中走向矗立的教學樓。

    音樂是《斯卡布羅集市》。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每到這個時候十中的小喇叭裡就會輪流播放各種奧斯卡金曲,而大多數人就是伴著這樣的音樂聲,在課桌上埋頭做題度過這段日子。

    最後一抹夕陽的餘暉很壯麗,無論是這樣行走在路上,或是從教學樓的走廊往外看,或是偶爾在操場的駐足,都會讓學生感到這些如同他們未來一樣無聲而宏曠。

    「真漂亮。」姜紅芍忍不住讚歎出聲。

    放程燃眼裡卻是另一番模樣,曾經以為和她所經歷的,都是短暫的瞬息。

    一起追兇,一起在山林奔走,一起感受那種對惡事的恐懼,但彼此的存在卻能互相獲取到勇氣。

    他們中考前夕在她家的日子,和所有不知未來的少年一樣約定再見時的那場離別,她從蓉城回到山海坐在夕陽下一中他鄰座上的剪影,那些一度驚豔時光的人事,不知道是多少人的曾經滄海。

    他們的相互激勵,他們的書生意氣,他們的揮斥方遒,攪動十中這片江湖的爭先。

    而現在,兩人所走的道路並未遠離,而是這樣並肩面對這片可能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傍晚。

    所有的賭書消得潑茶香,都當時只道是尋常。

    「是很漂亮,所以要珍惜。」程燃伸出手來。

    周圍的人在魚貫入校,人如游魚,亦如川水,百川匯流,湧入此間。

    在這樣的環境中,程燃的手橫亙在與她之間的空間。

    「在這裡?」姜紅芍怔了一下,漂亮的眼瞳子在微微擴大。

    「在這裡。」程燃道。

    姜紅芍俏臉扉紅,明顯是遲疑了,她的得體她的矜持和所受到的教育,都從未告訴過她該如何面臨這一幕,倒是一些書籍上可能有些答案,然而都無濟於事。

    她背脊微微繃緊,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那句「不給」,她淡淡道,「好。」

    然後程燃就感覺到了那隻手交到了他的手裡。

    身後有進校門的人停住了腳步,前面的人像是被一股沛莫難敵的力量襲中,自動向兩旁裂開。

    耳畔依然是斯卡布羅集市。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在球場打球的那些身影,開始從密集進攻的交替中漸漸緩下來,結果是球投了出去,然而落地卻只空餘迴蕩的墜落,人們緩緩停步,來到了球場邊緣,看到這副景緻,一雙雙目光中,不知道誰下意識出口,「臥槽……」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

    剛剛從食堂樓下來有說有笑三五一簇的人群,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或者和他們錯身而過的人們,原本討論些校園八卦或者習題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點一點轉過頭,就像是戰列艦禦敵開始橫著在海浪上擺開身姿。

    「tell her to make me a cambric shirt,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坐在英語角藤蔓下水泥寬扶手背書的人,守不住重心從那上面摔在了草地上。

    而在兩人就這麼牽著手迎面直上的仿漢代教學樓遠處的走廊之上,從那裡經過的人以為自己花了眼,然後撲在了石台護欄上,露出了航母艦島上發現了核潛艇突破防衛網的表情。

    那表情上面分明驚恐的寫明:魚雷警報!魚雷警報!

    於是整個教學樓,上三層下三層,在交頭接耳和口口相傳中人們越聚越多,前胸貼後背,好大一片人頭攢動。

    這幅由外之內的轟動局面在這片在最後黃昏光景下亮著白熾燈的教學樓裡嘈雜而起,並逐漸開始形成吼樓之勢。

    「快看!那他麼是姜哥,那是程燃!?」

    「我嘞個去,這算什麼,公開了!啊……要死人啊!」

    有人激動到語無倫次,彷彿洞悉了什麼真理,揮出一隻手指向夕陽下的兩人,對身邊一堆人痛心疾首,「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這麼不給人活路?」

    但片刻後有人拿隨身的礦泉水瓶子敲鐵欄杆,「咚咚咚!姜哥!」

    「咚咚咚!程燃!」

    「神雕俠侶!」人們喊著。

    「絕跡江湖?」有人忘乎所以接了個口,結果被人直接摁著頭拖了下去。

    聽著教學樓那邊傳來的轟鳴和喧囂,原本還有些怯生生的老薑,這個時候似乎也被眼前這樣澎湃而純粹燃燒的情緒所感染了,她和程燃對視一眼,人們為他們而沸騰,而那些教學樓上面不僅為他們兩人也為他們自己呼喊的人們,是多麼可愛的一段年華。

    於是姜紅芍和程燃一笑,她微微挺直了身體,握緊了那隻手,行走在他身邊,是那樣風姿卓絕。

    教學樓下,年級主任同時亦是程燃姜紅芍班主任的孫暉還抱著一捆準備在晚自習發的試卷,首先聽到了整棟樓傳來的震顫,他抬起頭來,想抓幾個典型,告訴這群傢伙高三還沒到最後時刻,什麼了不得的事大驚小怪,敢違反學校三令五申不准吼樓的禁令,結果看到那些一個個指點向遠處的手勢,他循目望去,看了有那麼一光景,然後一提手上試卷,上了樓梯,這不快點,一會狹路相逢……難道自己要路見不平一聲吼?

    在教學樓二樓上的章隅走出門口,看著這一幕,目光聚縮,而後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只是他看著牽著姜紅芍的那個已經可以說是青年的男子,眼睛像是遠處天邊最後一抹火燒雲,像是要燒起來。但隨即又想起自己的當年,忽然有些同情和憐憫……真是初生牛犢,到頭來,他也走了一條和自己一樣的路。他們不知道這時的選擇,將給他們無論現時還是未來,帶來怎樣的風暴。

    更多的人看到了,更多的人在討論著,學校裡也有老師見證了這一幕,眼睛裡有憂慮,也好像有……溫暖。

    楊夏就這麼在人群中,淹沒於大眾之中,只是她看著前方,耳畔的歌,是斯卡布羅集市啊。

    那歌裡唱到,「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你正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

    parsley,sage,rosemary and thyme(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remember me to one who lives there(代我向那兒的一位姑娘問好)

    she once was a true love of mine……(她曾經是我的愛人)」

    這首歌裡反覆出現的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據說分別代表甜蜜,力量,忠誠和勇氣。

    夕陽西下,兩人的歸來震撼人心。

    也許是夜裡的風很涼,也許是晚霞太刺眼,楊夏落下淚來,她覺得這一定是祝福。

    香芹,鼠尾草,迷迭香和百里香。

    在這樣的傍晚,在這樣的年節裡,在眼前所有人最純真年華裡迸發的這樣一幕,或許在未來的人們在生活磨礪中早已內心蒼老,麻木到沒有任何事能為之輕易觸動的時刻,或許在某個長久以來籌備努力的目標坍塌,身心都感覺幻滅的瞬間,在某個為了一個訂單或者留住某個客戶醉到不省人事最後又孤伶驚醒的深夜,在某個為生活和家庭奔波到精疲力竭,仰著頭不願讓眼淚墜落的時刻……

    當年經歷過那柔軟年華的這番美好,興許也會掠過漫長歲月的田野,掠過即將封凍的河流,掠過亙古嘆息的大海,像是今天遼遠天際的血色殘陽一樣,迴蕩在他們心間。

    讓人感覺到力量和勇氣。

    那種溫暖,那種兩人撕裂紅塵的氣勢……歷久彌新。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3 22:30
重燃 第一百六十章 劍光寒

    就像是一道劍光,照亮孤寂奔騰的長河,照亮漠漠無邊的暗夜。

    那兩個人這樣攜手而來的樣子,讓披著晚霞的十中都帶著一陣揮散不去的躁動。

    教室裡的蘇紅豆和馬可抱在一起,不知是激動還是真心為朋友高興,但隨後兩人又一副憤憤意難平,「上回我們去山海,再結合如今……這兩人啊,看來是早有蓄謀啊!」

    蘇紅豆道,「那現在怎麼辦,劉柯還經常上網有意無意跟我問起姜紅芍的情況……你說該怎麼跟他說?」

    馬可驚訝的張大嘴,「劉柯那悶騷男!……我最記得他穿衣簡直比女人還整潔,常年鞋子是一塵不染,當初不小心在花台上蹭了點髒的,就在水龍頭下面捧水擦了又擦,就跟個孔雀一樣,偏偏留學給自己取了個英文名lion,真以為自己很man啊,以往一副不愛跟我們女生接近的樣子,這小子居然是一直對紅芍有意思?還能怎麼說,他要知道今天的情況,只是我都可能想得到這小子表面不咋樣,背後肯定瘋狂打聽程燃是誰名誰,什麼來路。蘇紅豆你不夠意思啊,這事怎麼沒聽你說,你還給他保密啊……行了行了,這還是小問題,問題是高林哥啊,以前小時候常去他們家串門,他把我當妹妹看,上回紅芍家吃飯,臨走的時候,他跟我說,高三了,讓我幫忙照顧點姜紅芍,若是她在學習上太拼的時候,我們多領著她玩玩,勞逸結合……」

    「但關鍵是……」馬可哭笑不得,「我現在就很想跟他說,人家哪能輪得到我照顧!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

    蘇紅豆道,「我是在想……這事包不住了,傳出來……我們認識的那些人,認識紅芍的那些人,會不會炸掉……還有紅芍她媽,姜阿姨那種存在,肯定會有很多渠道知道這事,我都不知道怎麼樣……感覺很恐怖啊……」

    兩人都想到他們的朋友中會掀起的一股颶風。

    再結合蘇紅豆所說的那種情況,馬可就忍不住縮了一下頭,「真的是,很恐怖啊……」

    教室後面進來的人隱隱說著些事情,有人篤定道,「我敢保證,那就是副校長張樹!他明明在操場那邊,肯定是以往那樣抓踢球的,這事,抗議都沒有用,鐵面無私,抓著一個處理一個……」

    「所以,本來要抓踢球的,結果看到程燃和姜紅芍,他從後門走了?」

    大家沉默了片刻,有聲音感慨,「牛逼啊……」

    一群人哀嚎,「沒天理啊……沒人權啊……」

    聽得蘇紅豆和馬可面面相覷,連副校長都要避開的兩個人,好像他們剛才所想的那些對普通人而言的憂慮和擔心,還能在他們身上適用嗎?

    秋風裡,在另一層樓的羅維對舒傑西道,「如果一年以前,你要是看到這一幕,會怎麼想?」

    舒傑西想了想道,「我會覺得,無論是誰,那小子今回怎麼死都不知道!都等不了其他人,我們就能把他給收拾了。」

    羅維點點頭,片刻後又重重出了一口氣,聲音像是憤怒,又像是一種吶喊,「那可是姜哥啊!」

    舒傑西點點頭,他能理解這種心情。是啊,那可是那個他們覺得就是目前所認識的標竿一樣的存在,團青年標兵,奧賽冠軍,十中但凡有校際活動就是代表出去刷臉的存在,實力和魅力雙滿貫選手。

    舒傑西道,「我以前一直覺得,紅芍這樣的人,她自律,有思想追求,有極高的人生目標,也有未來能去實現的能力和毅力……羅維我說一句話你別生氣,你和我,我覺得我們以後,能力可能會有一點,放社會上不至於被餓死,再加上家裡的庇蔭,鋪鋪路,可能都會過得比大部分人都好,但你和我,其實那也都是中規中矩的小人物,拔不了尖也冒不了頭……但是唯獨紅芍不一樣,我覺得她是放在任何一個領域,都可能會出一番成績的,都不會籍籍無名。所以其實哪怕是高中的現在,她也是不會為任何人和事停留的,也沒有人可以和她並駕齊驅。我說的不限於學校的,哪怕是我們認識的,都不行。」

    「但是……」

    舒傑西停頓一下,「怎麼都沒有想到……這半途殺出個程咬金啊。」

    羅維罵道,「嗎的,不甘心不甘心,但如果是程燃,簡直半點道理都不用講,我沒脾氣!」

    舒傑西嘆道,「那咱們哥倆,是不是一會晚自習結束咱們去吹兩瓶子擼幾串……誰特麼都不喊!」

    「對!誰特麼都不叫!」羅維道,「不給他們喝!特別是那兩個這麼拉風的傢伙!」

    兩人晚自習後當真跑去喝酒,找了個小燒烤攤,喝的面紅脖子粗,一邊說著過往,一邊碰著酒瓶子,說高中種種的糗事,打架,逃課,偷家裡裡父親箱子裡的中華,跑學校裡充大款,評判某某女生好看巴適,在遊戲機廳曾經把壓歲錢輸得精光,經常借給家裡人說同學家看球跑網吧玩通宵……

    那晚羅維最後仰頭道,「就像你說的那些,其實今天見著程燃和姜紅芍,我突然覺得,高中最後,好像沒有什麼遺憾了。」

    「但是……」

    「為什麼又滿滿都是遺憾啊……」

    ……

    姜薇回到家裡,李靖平剛剛盥洗完畢,換上了睡衣,臨近年底,各種工作報告,會議密集,李靖平在蓉城參加全省旅遊城市發展會談,呆幾天,前幾天都在賓館,今天能得空回蓉城家一趟。

    姜薇也是剛剛出席省委省政府的對去年榮獲國家級科技獎勵人員單位的慶功會。

    李靖平看姜薇回來依然幹練,把手包放回房間,出來洗手,換衣服,李靖平削了個水果,等她回來坐下後遞給她,姜薇卻是率先開口,「你那邊情況怎麼樣?」

    李靖平心下微微一笑,自己這老婆還是習慣於先主導環境,把控全局,似乎看不到她會鬆懈的時刻。他道,「我提了議題,旅遊城市應該樹立品牌,緊緊圍繞文化這一主題,重點挖掘這類文化資源,一是歷史文化資源。二是特色建築文化資源。三是『茶馬古道』文化旅遊經濟線資源。四是宗教文化資源。五是近現代革命文化資源,長征軌跡,戰地歷史,紅色搖籃……其次就是美食資源,自然風光資源。趙高官反饋不錯,接下來會在會議上討論實施。」

    姜薇點點頭,「老趙負責這一塊,今年強調全省旅遊工作重心在『核心競爭力』,你和他對把文化作為旅遊業的宣傳重心和重要資源開發的想法不謀而合,我是不是要提前恭喜你,老趙要把你們山海作為省旅遊城市的窗口和招牌,這回扶持力度肯定不會小。」

    李靖平笑了笑,「你那邊呢?」

    姜薇點點頭,「還好。」

    李靖平怔了一下,臉上換上了些捉促的笑意,「看來不太順利啊。就一個慶功會,還碰上不順心的事了?」

    雖然從表面看不出來端倪,但姜薇在對自己事情上罕見的緘口不言,讓李靖平捕捉到她的悶悶不樂,對於自己這個把控力強的老婆而言,如果她的工作那邊若是順風順水,那麼這個時候她已經和跟自己談一樣,侃侃而論了。

    眼看著李靖平的詢問求解,姜薇再咬了兩口蘋果,手搭下來枕著膝蓋,道,「不算什麼不順心,一場慶功會,就是表彰科技貢獻人物,見了幾個老朋友。不過你知道趙慶彤吧?」

    「趙教授,怎麼不知道,理工大學的副院長?和你是同學嘛。上回不是見過嗎。怎麼,你這同學,給你難堪了?」

    姜薇眼底泛過一絲寒芒,面對自己丈夫,這時候也就不必斟酌著說話了,「這個趙慶彤可能是腦袋有病吧……」

    李靖平直接給愣住了,就看到姜薇敞開了來說,「席桌上面,一個勁拉著程飛揚寒暄,請教什麼教子經驗,看了個別人的專訪,就像是在大海抓著浮漂了,聽到程飛揚說他兒子在十中,那個樣子,你是沒看到,欽佩得不得了,比拉我做大旗的時候還嘚瑟……也難怪了,他就一理工大的副院長,他們那大學,十中學生一般都不會填志願的,所以覺得十中學生個個都是金疙瘩。而且,趙丹彤什麼樣子我難道不知道,他兒子好歹現在也是個本科大學就讀,他也沒有教子無方,所以還沒到要別人教子經驗地步,無非就是他這個副院長想拉到程飛揚這塊的合作關係,說到底還是拜金主義!」

    「還有……程飛揚他兒子上了個十中,就是教子有方了?」

    姜薇看著李靖平,讓後者莫名感覺到被她盯得背脊都生出寒意,「那個傢伙怎麼上十中?要是沒有你那寶貝女兒……他會到十中?他在十中成績比不過姜紅芍吧!」

    「……教子有方?呵……這個趙丹彤是瞎了嗎。不過也難怪,既然是自己這個他老是繞不過去的同學,燈下黑也正常。」

    李靖平看著氣不順的姜薇,也是不知道是好氣還是好笑,想來那程燃留給她心頭的那股氣,這還記著呢。也難怪,姜薇這樣的女人,連個小鬼頭都擺不平,哪能沒點淡閒氣,興許還能以不跟程燃那麼一個小鬼計較而暫時放下。可若是這野火老是一竄一竄的,也難免她會惱上心頭,忍不住鎮壓了。

    哎,女人……

    特別是這種要強的女人。

    程飛揚是山海走出來的,他對程飛揚一方面有些敬佩,這是個人物,另一方面也還是有親切的。而且某種程度上,他和今年入常的程斌,是盟友和一個陣線的關係,唯獨就是對程飛揚的那個兒子,程斌的這個侄兒程燃,他心情複雜。

    這小子,就跟戰場上的偵察兵一樣,再怎麼嚴防死守,結果總是能摸到自己大後方來。

    也是一號頭疼人物啊。

    所以對此他還是不予置評,姜薇發會牢騷,也就過去了。

    電話響了起來,不是公事居多的座機電話,而是姜薇擱在桌上的移動電話,她拿起手機,看了看來電,接了起來。

    接到電話後,姜薇對那邊嗯了兩聲,掛斷了電話。

    再看過來的時候,李靖平看到她的面容驟變。

    「十中打過來的。」

    李靖平心頭沉了一下,「怎麼回事?」

    發現姜薇這個時候看著窗戶,有些發愣,然後把十中發生的事情,平靜的給李靖平複述了一遍。

    這兩個在政治上都是強勢的人物,此時卻一時好像有些措手不及。因為關係著他們最要緊的女兒,而且女兒竟然和程燃在學校裡直接公然宣昭,兩個人算不上憤怒,但也絕對談不上是喜悅。

    李靖平嘆了一口氣,「終要經歷的吧。」

    姜薇聲音都銳利起來,「難道就算了!?」

    李靖平道,「那要不然怎麼辦?」

    姜薇冷冷道,「這種事情,一般都要從男生方面入手。」

    李靖平道,「如果是普通情況,當然可以這樣,不就是把對方家長叫來……不過你叫程飛揚過來,跟我們一起談什麼?能有多大效果?」

    是啊,如果是普通人,這種事一般也就是請家長,把事情拖到高一個層面來解決了。

    如果有用的話,她絕不會吝嗇他們的威逼和脅迫,甚至可能做戲做足,讓對方覺得大禍臨頭。

    可對面的人,程飛揚和他老婆徐蘭都不是一般人,沒法施壓。更別提姜薇曾經還和徐蘭過過一記招,也沒討著好。

    李靖平沉默片刻後道,「我覺得,紅芍回來,這事我們保持緘默。」

    姜薇道,「我們可以當不知道,但她肯定知道我們知道,呵,我自己女兒,我還不知道?」

    她眉眼露出惱火的神情,但最後,她這種情緒又慢慢平息下去。

    平靜之後,她冷笑,「無所謂了……反正也就是這最後一段時間而已。」

    但終究意難平,她拿起電話,想了想,打了過去。

    接到電話的陳慧妍笑聲傳來,「在慶功會宴席上的越琴同志,怎麼有空慰問你工作在一線的老朋友了?」

    姜薇劈頭就是一番連珠炮,「陳慧妍!你老吹你的能力,對外什麼地產女王頭銜滿天飛……我就問你,你各種戰略,各個項目搞了那麼多,本土地產上面,徐蘭他們搞的那個炎黃,你壓不壓的住?你要是做不了本土第一,壓不住,我看你遲早被別人奪走江山,乾脆趁早抽手,去你的東南地方做!」
V123210 發表於 2019-4-23 22:30
第一百六十一章 怨念和嘆息

    姜紅芍被程燃牽著走進十中,然後就這麼一往無前往教學樓而去的時候,其實這個過程她腦袋空明,什麼都沒想,只是反覆迴蕩的保爾柯察金的那句舉世皆知的名言。

    「一個人的生命應當這樣度過:當他回首往事的時候不會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會因碌碌無為而羞愧!這樣在他臨死的時候,他就能夠說:我已經把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獻給了這個世界上最壯麗的事業為了人類的解放而鬥爭!」

    她和程燃是在為人類的解放而鬥爭嗎?

    很明顯不是的。

    但是她覺得,眼前的事情,很多年後如果回憶起來,也一定不會覺得年華虛度。

    就這麼牽著手行走的兩個人,其實舒適感並不高,這不是楊柳岸曉風殘月的愜意,也不是人約黃昏後的從容,在四周圍有若實質的目光下,兩人牽著的手之間都因為手汗而有些濕黏。姜紅芍從旁看著程燃,感受到他手上的汗,心裡不免生出一絲笑意。

    原來,他也不如最初時所說那句「就在這」的那般無畏嘛,他也或多或少,緊張著的啊。

    裝相……

    想到的這裡的姜紅芍微微一笑,本來只是任由程燃牽著的手,抽回了一下。

    程燃愣了愣,以為姜紅芍覺得不舒適要撤開手,當下先鬆開五指,有個歉意的微笑,正準備隨口說些什麼不至於讓場面尷尬。

    「別說話。」然而姜紅芍直接一句話抵了回來,剛剛抽出的手又復探而回,勾上他的五指……十指交纏而扣。

    然後就是她的俏靨在此間綻放。

    「就這樣。」

    一切盡在無言,只細細體會就能感覺時光的曼妙流轉。

    程燃覺得此刻的內心,不僅愜意,還更火烈熾熱。

    ……

    這個過程好像很漫長,又彷彿只是短暫的剎那彈指煙滅,直到兩人回到了教室,教桌前是孫暉,戴著一副往往是批改試卷時拿出來的眼鏡,斜著瞄了他們一下,然而教室裡卻是壓根鎮不住了,伴隨著兩人一前一後的進入,就是起鬨間夾雜「哇哦哇哦!歐耶!」擠眉弄眼荒腔走板的聲潮。

    關鍵是走回自己座位的姜紅芍最後還往程燃方向看去一眼,耳根子紅得通透。引發更大的嘩動。

    剛坐下張平就雙手把程燃手給握住了,一個勁搖晃,「特別謝謝你把昨天的試卷數學應用部分拿給我看,為我提供了清晰的思路,受益匪淺啊受益匪淺……」

    程燃看著自己的那隻牽過姜紅芍的右手,面無表情,「趕緊鬆開。」

    張平這才打著哈哈放手,在程燃微笑作勢揮拳下縮頭,同時引起四周諸多對他的群情激憤討伐聲。

    得了,眼看這個晚自習估計講什麼內容這幫兔崽子們都聽不進去了,孫暉也就把試卷發了,大家做題好了,他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老神在在翻看一份報紙。

    據說這一天的十中,某位老師還臨時開了班會,給一個班深入探討了此類行為,那位老師拿莎士比亞的戲劇中,17歲,原本喜歡著叫做卡若琳女子的羅密歐卻在凱普萊特家的聚會上移情別戀上了13歲的凱普萊特獨生女兒朱麗葉,最後演變成一場悲劇的故事舉例。

    羅密歐移情別戀的例子正好說明了這個時期的感情總是這樣,來去匆匆,你所喜歡的,所愛慕的,其實只是對方身上的那份優秀和某種品質,會不會有一天遇到更優秀的人,從而轉移了這種好感呢?可以預見是可能的,這個時期的不成熟,很難正確處理好感情,所以大有可能以美好開始,以黯淡落幕。

    然而那位老師又話題一轉,那麼是不是這種事就一定是洪水猛獸呢?那就是今天的另一段故事:她成績很好,各方面都優秀,在年級上也是排名前列,和那個男生是以前另一個城市的同學,那男生後來通過轉學考試,進入了她所在的學校,和她在一個班級,他們以前就是同學,相互認識,自然關係很好,彼此幫襯,男生甚至還為她站出來懟過胡說八道的專家,可能是有參照,那個男生從剛入校的一百多名,奮起直追,最後兩人包攬了年級一二名。

    所以這樣的兩個人,他們在一起,雙方都變得越來越優秀,為什麼會這樣,你們有沒有研究過?我今天算是明白了,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很優秀的人,他們有自控力,他們從不沉溺於卿卿我我,而是致力於高手交鋒,齊頭奮進,他們都是希望對方變得更好,他們有明確的人生規劃,知道今後的路要怎麼走,知道現在該怎麼做。

    所以他們一起牽著手,是走在哪裡?不是走在這所學校裡,而是走向的未來。

    而大多數懵懵懂懂的校園小情侶,他們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不知道前方在哪,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所以,會不會就無頭蒼蠅,兩個年輕人掉落萬丈深淵?所以,同學們,今天這一幕,如果但凡能激勵到你們的,就好好想一想,你要牽手的那個人,和你正牽著手的那個人,僅僅只是貪圖今日朝朝暮暮的快樂呢,還是該為了兩個人都更美好的明天多考慮,去做準備,哪怕從眼下開始思考!

    希望大家都有所啟迪!

    這個老師的這番話,很快便傳遍了全校。

    這就是十中這所學校的底蘊,教書育人,最有份量的,還是育人這兩個字。

    只是誰都知道這是把程姜二人現拿來做了一番正面教育,這咋的……不光沒有全校通報之類的,反倒是成為了大家一個此類正面案例和標竿了嗎?

    成績好就可以為所欲為啊!

    無數人瞠目結舌之餘又在私底下畫圈圈。

    沒天理啊,沒人權啊……

    ……

    當然這最後的晚自習變成沒點滋味的白水,而且多少覺得有點漫長,程燃晚自習過後和姜紅芍一起回家,還是先送她,自己再回家。兩個人從學校走出,今年蓉城換裝的大型公交車開到了站台,公交車是新嶄嶄的白色外漆,這批公交車不出意外會服役到六七年後,程燃現在還有印象。

    進到公交車裡,上車的兩人在後面坐到了兩個位子,而後就會被下晚自習的學生潮佔滿。

    伴隨著嗤關門的響聲,公交車前行,但大家都發現今天的公交車出奇的安靜,沒有平時那麼一車人的嘈雜,有些本身就在這段路程上的人循著很多人打望,談論的目光和話語所指中看過去,於是發現了這車大部分是十中高三學生的目光焦點,心想那男孩女孩雖然確實看上去很般配,但你們不用這麼一副欠大家錢的表情吧。

    公交車停下,兩人下了車,看著關上車門發動機嗡鳴駛離的公車,看到四周圍明黃的萬家燈火,兩人才覺得彷彿把那些因他們引起的喧囂拋之身後。

    姜紅芍站在這邊,微微歪頭,「還和我一起走嗎,真要送我到小區門口?」

    「我是在想,要不要干脆跟你直接回去,當你媽面把事情說個清楚最好。」今天兩人的這一幕,程燃覺得十有八九姜紅芍她母親會知道,哪怕不是現在,這也是遲早的事情,不說章隅會說出來,就是關係到姜紅芍的事情,不提她的身份,她在十中尖子頭部的位置,十中也會向她家裡通報一聲,所以意圖想對方不知道是不可能的,而程燃並不想姜紅芍獨立承擔這份壓力。

    「是嗎,你要怎麼跟她說呢?」姜紅芍俏立在腳下有清水河淌過的橋面,像極了墨畫裡江南水鄉女子的剪影,「不怕我媽的火箭筒了?」

    「你媽就是拿出戰鬥機甲,該挨還是得挨啊。」程燃道,「粉身碎骨啥的都沒事,就談怎麼補償吧,大不了我以身相許……」

    老薑笑起來,是真的很喜悅那種,卻又還是擺脫不了表面那份矜持,然而也不討伐程燃的嘴口花,顯是覺得很好聽的,搖搖頭,「倒是不用。你就是見到我媽,她也不會跟你說這些的,反倒是我瞭解她,她更清楚我的選擇。也許一時不理解,但最終也會接受。」

    說完姜紅芍就頗為懊悔,因為她看到程燃在對面露出促狹的笑意,「你的選擇……什麼選擇?」

    姜紅芍臉紅撲撲,「不想跟你說話。」

    不想說話,那就走唄。兩人在河畔邊的林蔭下行走,此時照映處河畔對面的小樓,都有種溫暖的光景。

    「兩年了……」姜紅芍迎著光仰頭,臉部下頜的輪廓有個完美的尖弧。

    程燃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因為他也在此時同樣想到當年從山海她分別的那一幕。他們從環河路走到政府小院,他們聊著天不捨離別。

    而現在終於跨過了時空,跨過了那些界限。

    「你那時唱的歌,很好聽。」

    姜紅芍走著,陷入回憶的一笑。

    程燃想到當初在姜紅芍樓下唱那夜空中勞什子的星,搞得雞犬不寧的樣子。也是一段想起來就忍不住莞爾,又覺得很有意思的體驗。事實證明了,有的事,真的是要瘋狂一把,事後才真能留下會心一笑的回憶。

    「我還記得那首歌,有時候也會唱唱。」

    程燃愕然的看著姜紅芍,她微微一笑,似乎覺得程燃不信,自己先輕輕哼唱了起來。

    然後在潺潺流水,楊柳依依的河畔邊,是女孩的歌聲。

    「夜空中的那顆星……能否聽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獨和嘆息……」

    這歌聲真是,程燃心忖難怪沒怎麼聽過姜紅芍唱歌,也就勝在聲音清澈吧……但沒一句在調子上啊……

    不過又讓程燃一喜,這算不算抓住了你姜紅芍一個大辮子。

    「能否記起,曾與我同行……消失在風裡的身影……」

    周圍是林蔭,樹影,橘色帶著粒子的燈光染到了這條小路上,眼前卻是程燃從未經歷過的情景。

    姜紅芍居然對他輕唱著這樣一首有著恬靜意境和浪漫情懷的歌謠。

    那份認真和執著,在這樣的清澈中,卻又有讓程燃動容,甚至連眼眶都發酸的觸動。

    那是他曾經對她唱的歌。

    在這樣秋爽微涼的夜裡,如沁人心脾的山泉。

    老薑的輕哼,仍然不標準,仍然青澀而參差,她知道自己的歌聲不好聽,她知道自己唱得並不好,但她仍然用心的,用力的,把這些唱了出來。因為有些話說不出口的,用唱的卻可以表達。

    那歌聲哼到,「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

    她的眼睛注視過來,明媚到能讓人徹夜輾轉。

    夫復何求,夫復何求啊……程燃只感覺到心頭有如此這般的聲音。

    聯想到當初在政府院她家門前唱這首歌時,自己半途而廢戛然而止,如今耳畔聽姜紅芍哼來,簡直恍若隔世。

    然後……不對啊!

    驀然發現前方的路燈下面,赫然站著一個高佻的人影。

    李靖平就那麼出現在路燈光亮裡,隔著一個箭步的空間,在姜紅芍輕音喊出一聲「爸……」的時候,他才開口,「有點晚了,我出來接你。」

    然後他看向程燃,「謝謝你送姜紅芍,要不要進屋喝點水?」

    在這樣的夜裡,就像是有頭獅子,對你來一句「不如高臥且加餐?」

    程燃抬起手來,沖李靖平方向手指微僵揮了揮,保持著絕對的禮貌,「叔叔好,不用了。」

    李靖平點點頭,仍然看不出半點表情,對程燃道,「早點回去吧。」

    而姜紅芍乖乖巧巧跟著李靖平往小區走,父女倆之間是大段的沉默,其實看到李靖平,姜紅芍就猜到今天學校裡發生的事情,不出意外他們已經知道了。

    但李靖平並沒有出言詢問,也沒有雷霆大怒。

    只是臨走到他們屋子所在的b棟的時候,李靖平突然道,「我記得好久,沒有聽到你給我唱歌了。小學六年級大合唱之後,就沒有了吧……」

    夜深如寞下,是老父親幽幽的怨念和嘆息。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 06:50
第一百六十二章 討公道

    有的人的此刻寂寞如雪,有的人的此刻卻是向陽花開。

    前一世那年在枇杷樹上見到姜紅芍,再至往後,老薑和她的人生對程燃而言,只是一個迷霧。和大部分擦身而過了的人一樣,只是在共同認識的人隻言片語中,有一些痕跡。

    甚至最後認識姜紅芍的柳英也在高中時候就斷了和她的聯繫,大概也是因為李靖平已經調離山海,姜紅芍也可能跟父親去了另外的地方,亦或者就隨她的母親生活,說不定也來了十中,只是那一世兩人的軌跡,互不相交。

    再結合今時今日,程燃覺得像是成就了一個階段性的突破,那些未曾發生過的事情,那些曾經無力也沒能改變的世界,至此為止,也因為他的擾動,變得不一樣了起來。

    在綁架中倖存的謝候明掌舵省屬國企,這兩年完成了長鋼峨鐵重組,盤活七十億資產。自己父親程飛揚創建了伏龍公司,前路漫長且無量。秦西榛成名「小天后」之後,開始變得任性,建立天行音樂打著理想的旗號準備好好圈一波錢。徐蘭掛了個副總的名頭,和張薇建立炎華公司,加入蓉城這波地產業跑馬圈地的大戰。

    cq這顆種子在萌芽。程齊拉起了聯眾,雖然磕磕絆絆,但總算還存活。事業剛起步的馬老闆遇上了貴人,那可能是曾經高盛或者孫正義的角色。這個時候的中國,雖然誰都知道互聯網這個領域可能會在未來膨脹,但切切實實眼下這圈子並不算大,今年最受矚目的是七月份的中華網在納斯達克上市,這場可以與當年網景上市影響力相媲美的路演在中國互聯網領域所投身的力量是龐大的,它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海歸和見到互聯網威力的創業者投身這個領域,這些人們像是驚蟄後的萬物般立即行動,在大學的教學樓,在新派的咖啡館,在某些簡陋的辦公室裡,一群又一群的人們在商量著開創他們的事業,風雲際會,成就未來那些一個個讓人或扼腕嘆息,或拍案叫絕,或心潮澎湃的事蹟。

    世界紛擾中,程燃則在十中牽住了姜紅芍的手。

    此刻無論外界是戰爭還是和平,程燃都似乎並不關心了。

    他在乎的是這麼晚回家還有沒有宵夜。

    宵夜當然有,徐蘭做好了一晚面,表面煎得酥黃的荷包蛋蓋在番茄湯入味的面條上,香氣誘人。扒拉吃完了徐蘭的這碗麵,喝了大口涼水,徐蘭才問,「你是送姜紅芍回家?」

    程燃放學超過回家時間的時候徐蘭就打過了電話,程燃手機裡說了送同學,可此時在客廳裡看手頭一大疊數據的程飛揚和徐蘭都心裡明鏡一般,這麼晚送的同學,還能有哪個同學,難不成是他同桌張平?那恐怕兩人要比現在更加擔心。

    程飛揚最近正在忙公司的ipd整合產品研發流程管理模型,伏龍隨著規模擴大,開始出現研發系統性的風險,同時因為程飛揚大量聘請的剛從學校畢業的年輕工程師,開始出現重科研而輕商業化的情況,恃才傲物,自我感覺良好,對生產工藝物料的可操作性,市場意識,效率意識淡薄。

    內部產品戰線又拉的過長,涉及固定,無線,智能網,數據通信,傳輸這些曾經讓伏龍征服市場的諸多產品線,現在因為同時研發的產品過多,開始出現臃腫繁雜內部中研部反應越來越慢的事實,同時產品的投訴也在不斷的增多,有產品經理一天從早到晚接市場和用戶電話,一個月話費高達六千多塊錢。

    所以程飛揚意識到一切的問題都是管理的問題,而向當初深陷臃腫病,離解體只有一步,但卻通過改革起死回生,同時銷售額增長一百億,股票市值翻了四倍的ibm公司正好是一個最好的取經對象。實際上ibm公司的ipd管理也並非獨門秘籍,at&t,朗訊這些公司,也使用的是這一套來自全美常春藤大學管理著述總結的思想,這已經成為約定俗成先進的工具。

    顧問到來伏龍公司駐紮調查後,提出了幾十項問題,這些問題都需要程飛揚一一解決,而這個過程中其中就是剝奪研發部門的權力,這也引起了內部的一些反彈,當然程飛揚對公司的掌控還算強力,所以不至於出現反噬,但也有人離職,程飛揚則是在從中協調這些矛盾。

    可以說,自己父親並沒有被眼前伏龍的幾十億營收沖昏頭腦,而且很明白伏龍眼下,說白了就是個小公司的管理模式,這樣是做不大的。所以一方面程飛揚花費巨資引進ipd管理,同時也派人前往印度引進國際軟件開發標準cmm模型的學習認證,cmm是對軟件開發套上成熟的模型,用於規範做事方式,通過需求管理,配置管理,質量保證,質量驗證等手段來保證軟件的質量。

    這兩套體系在內部管理上齊頭並進的施展,一開始是有很多不便的,也有很多反對的聲音,程飛揚現在就是要把內部這股研發山頭給打下去,把真正條條框框給劃出來,脫離以往的那種游擊隊的模式,開始向正規軍隊轉變。

    以前的那種管理模式,縫縫補補,增增減減,管理幾千人,算是到頂了。

    而通過了進一步管理改造的伏龍,未來將是可以管理幾萬人,甚至十萬人級的公司。

    但程飛揚最容易忙起來就不見人,為了還能維持點家庭觀念,徐蘭要求程飛揚把工作在程燃回家後,儘量拿到家裡來做。

    此時看到程燃的點頭,程飛揚「哦」了一聲,順手去端桌上的茶水品一口,「還挺有風度。」

    他和徐蘭在這個過程中飛快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睛裡的那麼一些屬於父母的心思,大致是關心於程燃眼下青春期的萌動,對女生好感到了什麼程度之類。

    程燃想了想,開口道,「有件事我要匯報一下,今天我們,牽著手一起上的晚自習。」

    程飛揚差點一口水噴出來,徐蘭剛剛還準備起身去端程燃面前的碗,剛端起來,那碗又像是被施了搬山法般重重摞回桌子上。

    兩個人都瞪著程燃。

    程燃才感慨這還不是後世跑人民公園給自己貼海報,別說和女人牽手,恐怕有眼神對視老父母都會擊掌一番的那些個時期啊。

    即便胸已驚雷,可兩個人還兀自表現得面似平湖。

    徐蘭也同樣「哦」了一聲,問道,「你的意思是……在走廊上?」

    程燃搖頭,「進校門。」

    徐蘭怔住,「你們從大門口……當著全校?」

    程飛揚盯著他,「你可真是,小說都不敢這麼寫啊……」

    「你這是又要讓我們請家長了?」徐蘭臉開始猶豫起來。

    「老師看到了,但到目前為止,沒有人讓我請你們到校。」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成績都還可以,但接下來肯定是重點盯防對象,要是有點差池,你看學校請不請我們過去談話!說不定人紅芍父母還要興師問罪……」程飛揚眉頭蹙起。

    程燃點點頭,「我估計她爸媽已經知道了,所以我跟你們提前說一聲,可能要打仗了,你們要有所準備。」

    程飛揚和徐蘭全程眼睛就沒有從瞪大狀態轉小過。

    兩人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好,別人家可能孩子出了這種事,只有父母千方百計想辦法偵查,絕不可能主動坦白,偏偏自家這兒子是個另類,你還要怎麼?昭告天下還不夠,我們怎麼得罪你了還要回來炫耀?

    你說現在搞得他們極其被動啊,說要是聯合起來把他揍一頓吧,感覺氣氛還沒到那裡,要培養好像一時半刻也培養不起來,主要拉不起仇恨。

    那麼接下來難道就是鼓勵?可全天下沒有這麼一碼子事啊。只是程燃這小子,雖說是他們兒子,行為做事,當真是讓他們簡直沒法用一般父母對待孩子的方式來應付。

    而且,程燃這一句「要打仗了」,簡直就是羚羊掛角無跡可尋,瞬間把他們拉成了和他站在一條戰線上,把這件事情直接昇華到了另一個層次上面。

    徐蘭真是滿腔不忿,卻又滿腔難以言說的欣慰,此時此刻,真是打也不行,好像也沒法說上兩句順口的話。

    然後接下來這父子倆的對話,又讓徐蘭很想說一聲我算是服氣你兩爺子,一個二個都沒長大!

    程飛揚把手上的一疊待處理的資料放下了,看著程燃,道,「你老爸這輩子奮鬥起來為了什麼?還不就是為了你。只要你自己不做出格的事情,不要虧欠別人,對不住別人,除此之外,誰要是想欺負你……就是砸鍋賣鐵,我們也幫你討個公道!」
V123210 發表於 2019-5-2 06:50
第一百六十三章 想遇到一個人

    聽程飛揚的這番說辭,程燃還是有些感動的。父母永遠是你的後盾啊。

    不過程燃跟他們坦白,甚至說「要打仗了」這類話,當然不是字面的意思,只是能在眼下自己作死的氛圍中,把兩個可以隨時動手給自己來兩下的父母拉在同一條陣線的話術而已。

    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沒錯,但界定愛情發展的最終方向,還是不可避免加入家庭這個因素,且有的時候這個過程更像是兩軍對壘,雙方彼此試探交鋒,當然結果也可能是盟約達成言笑晏晏,或者互相提防戰爭不斷。

    程燃還是清楚,眼下的自己家,相比起老薑背後的那個家族,其實體量仍然是有很大差距。

    只是那些優先級都不高,都不如何緊要,當下還是面對的是老薑母親這一關。先不說姜母這麼個女子巾幗,身居高位走到目前這一步,只是因為出身顯赫?顯然並不僅僅如此,至少上次和姜母的接觸中,程燃就知道,這個女人從哪個角度都不好相與。

    他程燃若是很好掌控的普通人,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界內,也就罷了,身為母親和長輩,肯定明白平淡是福的道理,說不定他和姜紅芍之間的事情,都還要好辦許多。

    但問題就出在他程燃偏偏不是個普通人,無論是他背後崛起的家庭,亦或者他本人,都讓人知道這是個不簡單不消停的主。

    初中畢業前夕那場謝候明綁架案做底,估計經歷那件事的老薑家族一些核心人士,都知道有他這麼一個膽大包天到拉著姜紅芍和持槍歹徒周旋的同學。

    單純是這樣的人和事,當然值得讚賞敬佩。但讚賞是一回事,這事帶來後怕的因素,又是另一回事。見義勇為固然高尚,但若是踰越自身能力,用生命去賭,那麼就和魯莽愚蠢是一個含義

    事情發生後姜紅芍就被要求離開李靖平,去往十中,在姜母眼皮子底下,表面上看是姜紅芍去了對她而言更好發展的地方。但未嘗不是他們那個家族做出的反應。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程燃的先知之能,沒有人知道他背後有個幾十歲的靈魂,而姜紅芍當初又和程燃一併涉險,所以無論結果如何,這種行為,在他人看來,都是在發瘋。

    就像是一個調皮同學拉著自己孩子做了出格的事情,無論哪家的家長肯定都會對那個同學很不高興,哪怕就是表面不說,心裡也肯定是如此想法,甚至私底下還會讓自家孩子別跟對方在一起玩了。

    之餘程燃和姜紅芍當初的行為,當然姜紅芍家裡沒法說這樣的話,但做出的種種反應,其實都表明,你這個同學很喜歡發瘋,所以離他遠一點,最好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

    而程燃更是在作為一個母親的姜越琴那裡,留下了很是糟糕和需要提防的印象。

    但如今這個同學不偏不倚又和姜紅芍在十中並肩同行了,而且還不安於寂寞的連環懟專家,還是高中生開綜合娛樂館,家裡還牽出貝拓和雷偉的大案……可以想到,姜紅芍父母看他,估計隔著兩條街就要鎖門了。

    程燃可以憑藉重生以來的良好表現,用三言兩語打消掉自己父母這邊的壓力,而姜紅芍在她父母那邊的壓力呢,可想而知也不會小。

    ……

    姜紅芍在家接了好幾個電話,有要好的同學來打聽今天這波令學校驚動事件的情況的,甚至還有國外留學朋友打來的越洋電話,普遍的寒暄和一些扯東扯西的話題過後,最終還是落在對得知了今天這件事情後對姜紅芍的求證。

    還是回到問及今天別人口中傳的,是不是真的,她真的就和那個男生給公開了?

    對此姜紅芍無一例外都是一個回應,「嗯。」

    乾淨利落。

    晚上的時候還接到了她姑姑的電話,電話裡那個神通廣大的姑姑道,「今天你在學校的事情,你媽也已經知道了。」

    這話的意思很明確,一來她這份身為十中年級第一的舉動,不說驚世駭俗,但影響不可謂不大,她知道了,甚至連她母親也同樣被驚動。

    姜紅芍則是對電話裡道,「不出意料,我知道她會知道。」

    她姑姑李韻回應,「你就不擔心這個電話是你媽通過我給你下的最後通牒?不想知道我們之間聊了什麼?接下來她會有什麼樣的舉措限制你?」

    姜紅芍道,「那我其實不就是在等你這個電話嗎。」她的表態也很清晰,即那就這樣吧,什麼我都可以承受。

    李韻本想試探一下自己這個侄女,到頭來發現她好像也正如自己當年一般,有那麼一股氣勢。而且她這股氣勢,好像不光是準備面對她的父母,還有她背後整個家族的巍山,連李韻都不由得打心底讚歎一聲,而且對自己這個侄女流露出欣賞,但終究卻又是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

    因為這個世間總是這樣,你的用心至深僅僅只在於你,而那個人是否值得你的為之用心呢?

    大部分人在這上面都會事與願違。

    包括她自己,都用那些曾青春和心氣,證明了這是一道頭破血流的鐵壁。

    每個人都生來孤獨,這個世界同行者多,同道者卻極少。那些曾經耳鬢廝磨山盟海誓的人,最後可能也只是促成你成長的一道老繭而已。

    在李韻看來,姜紅芍不過是走了一條她曾經走過的彎路。

    但這種事,除非當事人頓悟,否則終究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李韻微微笑,「騙你的,其實你媽還是表示,這種事情尊重你的意思,她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但也說你明白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當下最該做的事是什麼,其他的不過都是調劑。世界很大,生活更大。可以看看腳下的花草,但更多的,還是要望向遠方的峭壁,雲彩和晚霞。看看,你媽這水平,果然是當年大學把形而上論拿全系第一的人,說了半天什麼都沒說,仍然雲山霧罩,意思就是你自己拿主意,卻又不能拿太大的主意,總而言之整個過程都會有一雙眼睛盯著你。」

    「從身份上我想勸你,但從情理上我又知道其實勸不了你。

    我也跟你媽說了,這事也不必看得那麼洪水猛獸,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其實那些年,你有空我就把你帶上,跟我一起到處跑,各個地方去旅遊,去倫敦看大本鐘,去巴黎看聖母院,到多倫多,到加拿大……也未嘗沒有私心,還是那句女要富養的說法,希望你多見些世面,多些體會,這樣其實能跟你在一條水平線上的同齡人,就有差距了。

    至少眼界高了,同齡人都看不上,別學你姑姑,當年就給一看上去稍微優秀點的男同學忽悠了。我是有這份私心的,可你告訴我,我一手培養出來的紅芍,居然還是栽在了你們那十中。

    是你們這十中裡面臥虎藏龍,還是那個人真的很特別?」

    姜紅芍在那頭聽完,對李韻驀然出口,「小姑,謝謝你。」

    李韻怔住了,她知道姜紅芍這話的這個意思,其實指的是在這件事上面,她和她站在一起。她是第一個為她說話的人。

    李韻本來在嘴邊的一番話,最後又落回肚子裡,柔聲道,「你有沒有想過,那個人,也許不值得。」

    在短暫的沉默過後,李韻聽到電話那邊的聲音傳來,「也許有的事情,從來就沒有值不值得,只有你想不想這麼去做。」

    「而我……」

    姜紅芍輕聲道。

    「想在這樣的時候,遇到他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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