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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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五十一節 超級豪車


    數日後,積雪開始消融,道路恢復疏通。

    南來北往的商賈,重新回到新豐,帶來了無盡財富與商機。

    而新豐的工坊園,也拿出了新的產品。

    丁緩領著張越,來到了一輛龐大的四輪車前。

    車體寬大,足足有一丈寬,兩三丈長。

    看上去就像一個巨大的箱體。

    四個車輪,大如圓盤,車輪採用了類似後世自行車的車輪設計,確保可以承載重物進行運動。

    但這些都不是關鍵。

    關鍵在於,車軸部分的構造。

    在車軸前方,安裝了轉向差速器。

    僅僅是這個零件,便花了丁緩和十幾位少府大匠三個月時間,才最終製造出來。

    沒辦法,如今的冶金技術和生產技術太原始。

    要製造合格的齒輪,只能靠手工打磨。

    好在,齒輪這種零件,在漢室已經被廣泛應用於各類工程之中。

    雖然這些原始齒輪比較大,而且應用範圍,大部分都是城門、倉儲和陵邑工程。

    但,對工匠們來說,卻並不陌生。

    特別是少府工匠們,基本都有過製造這些齒輪的經驗。

    甚至還有人是專門製造齒輪的大匠,有豐富經驗!

    只是,張越的要求比較變態。

    要求,至少要讓這個零件具備調整速度和控制速度的能力。

    這就讓丁緩等人,感到非常頭疼。

    花了許多力氣,浪費數不清的腦細胞,最後還是靠著張越給的小冊子上繪製的齒輪的三維圖形,才找到了正確方向。

    即使如此,最終出來的成品,也是一個傻大粗苯的零件。

    總重超過了五十斤(約合12公斤),而且,工作效率也只是一般,只能算勉強可用。

    倒是車體的軸承,這個張越本以為最難的零件,反而沒有難倒丁緩。

    因為……

    軸承技術,特別是青銅軸承技術,在戰國時期就已經很成熟了。

    秦、韓、齊、趙,都發展出了先進的軸承工藝。

    甚至,早在春秋時期,就已經出現了比較成熟的軸承。

    詩經的《泉水》之中,就有描述。

    載脂載舝,還車言邁。遄臻於衛,不瑕有害?

    這句詩,翻譯成通俗語言,就是油脂把車軸潤滑,上好車軸銷釘,驅車遠行送我回到衛國家鄉,路上不要發生危險。

    而之所以導致軸承技術,在諸夏的突飛猛進發展。

    主要原因,是軍事上的需要。

    春秋戰國,車戰第一。

    衡量諸夏列國國力,特別是軍事力量,最重要的標準就是這個國家有多少輛戰車。

    千乘之國,萬乘之國,說出去就讓人感到畏懼和害怕。

    而車戰與後世的坦克會戰一般,追求速度、力量與裝甲。

    而戰爭的勝敗,關乎生死存亡。

    所以,春秋戰國,戰車鼎盛的數百年間,諸夏的戰車技術突飛猛進。

    春秋時期,列國還只有簡單的軸承工藝技術。

    但發展到春秋晚期、戰國早期,就出現了簡單的推力軸承軎。

    戰國中期,金屬軸承開始出現。

    秦始皇兵馬俑的戰車殘骸,就發現了大量的青銅軸承。

    而在漢代,更進一步,出現了軸瓦(軸缸)技術,發展出了以疊鑄金屬技術加工軸瓦的黑科技。

    甚至,還有著滾珠軸承這樣的黑科技。

    而受此影響,後世的霓虹語言裡,軸承是用漢字軸受來表達的。

    所以,技術是成熟的。

    最起碼完全可以滿足現在的要求。

    只是,金屬轉向加速器與金屬軸承的運用,讓這輛馬車的成本,瞬間突破天際。

    這樣一輛重載馬車,需要起碼一百萬錢的生產成本。

    相當於長安城中五戶中產之家的全部財產總和,等於一支漢軍騎兵隊的全年支出。

    簡直是可怕!

    所以,暫時這輛馬車,也只能是奢侈品了。

    既然是奢侈品,那張越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將車廂造的華麗非常。

    車廂的四面,全部用最好的楠木。

    而且是雙層楠木裝潢,兩側車體之間,嵌入青銅甲片,如此可以有效防禦箭矢襲擊,哪怕是大黃弩在百步內,也無法徹底擊穿車身防禦。

    而車蓋頂,則採用了可收縮的設計。

    就像後世的敞篷跑車一般,可以選擇收起或者打開。

    當然,這些都不算什麼。

    只是噱頭罷了。

    真正關鍵的還是車廂內部。

    空間大的嚇死人!

    僅次於當今天子御用的攆車,有著超過三十平以上的寬敞空間。

    足夠在這個空間,擺下一整張床榻之餘,還能放上主人想要的大部分家具。

    像什麼案几、書架、儲物櫃、屏風。

    甚至還能滿足數個隨從、婢女,同車服侍。

    而強大的重載能力,更是足以讓這輛馬車,擁有超過當世大部分馬車的速度。

    畢竟,它的原型是漢軍的武剛車,而武剛車是伴隨大軍行動的運載車。

    擁有可靠的遠距離行進性能和相當快的速度。

    唯一的麻煩,大約就是這種馬車,至少需要兩匹強壯的公馬才能拉動。

    若要保證速度,可能需要四馬並拉。

    不過,這都是小節。

    張越將這輛馬車裡裡外外的打量了一遍。

    然後,登上車內,躺到車內寬大舒適的床榻上,舒服的打了個滾。

    「走一遍新豐看看……」張越探出頭,對著在車外等候的丁緩吩咐。

    於是,這天整個新豐城的士民官吏與數以百計的外地商賈、隨從,都見到了一輛他們前所未見的大型寬體四輪馬車,在雙馬牽拉下,穩健而有序的行走在道路上。

    這輛馬車的造型和外部裝飾,更是有著吸引一切目光和關注的能力。

    每一個見到它的人,都為它傾倒。

    於是,連劉進也被驚動,帶人出來查看。

    見到這輛馬車,劉進眼睛都直了。

    當代,馬車就是後世的汽車。

    也是有著分野的。

    庶民平民,靠雙腿走路。

    一般的地主士紳,乘坐簡單的雙輪牛車、馬車,這就是後世的qq啊吉利啊大眾。

    官員貴族,則乘坐相對奢華的軒車、重輿輜車,類似後世的奔馳、寶馬。

    頂級貴族、官員,則乘坐安車、朱左蟠車,類似於後世的法拉利、勞斯萊斯。

    而天子則乘坐路車、攆車,類似頂配國家領導人專屬用車。

    而現在,劉進就像個傻子一樣,看著自己眼前的這輛超級馬車。

    舉凡貴族,都是愛車愛馬之人。

    就像後世的富豪官員,都有著欣賞能力。

    劉進自也不例外。

    此刻,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砰砰砰的跳。

    這輛馬車,他喜歡!

    他太喜歡了!

    寬大的車體、有力的四輪,更緊要的是它非常靈活、穩健,甚至可以隨心所欲的轉彎。

    簡直是馬車中的戰鬥機,戰鬥機裡的愛撫娘娘。

    有理智的人,都會選擇乘坐這樣的馬車出行!

    當然,劉進內心,還有著另外一個聲音在說:「太奢侈了!太奢靡了!先王以勤儉教化萬民,孤決不能……」

    只是眼睛卻不由自主的跟著那輛馬車。

    直到,張越從車簾裡探出頭來。

    「張卿!」劉進嚇了一大跳。

    「殿下……」張越讓車伕停下來,這種四輪馬車,駕駛性能非常優異,制動性能也很不錯。

    所以很快馬車就穩穩的停了下來。

    張越走下馬車,來到劉進面前,笑著道:「臣在試乘工坊園的新產品,殿下不妨也來坐坐……」

    劉進看著眼前奢華的不像話的馬車,又看著張越,問道:「工坊園何以生產如此奢華之物?」

    旁的不說,只是看著馬車車體外部的裝飾物,劉進就知道,這個情況一旦傳回長安,那些博士、御史就都要跳起來了。

    奢侈,是亡國之路。

    商紂有酒池肉林,周厲王、周幽王,也都是大興土木,揮霍無數。

    「為了富國啊!」張越眨了眨眼睛,對劉進道:「殿下先試乘一下吧……」

    劉進吞了吞口水,理智最終未能戰勝慾望。

    跟著張越,坐到了馬車中。

    寬敞的車體內部環境和巨大的床榻,一下子就讓劉進失了神。

    試著坐到床榻上,劉進發現,自己甚至能在這樣的床榻上躺下來。

    更緊要的是當這輛馬車開始行駛,他甚至感受不到往常的顛簸感。

    就好像……

    躺在行宮的床榻上一般……

    這可就真的是……

    劉進的眉毛,一下子就皺了起來,他看著張越,問道:「張卿,此車恐怕價值不菲吧……」

    「殿下明鑑!」張越笑著道:「僅僅是製造成本,就高達百萬之巨!」

    劉進沉默了,良久他才道:「百萬錢一車……此車恐怕……」他看著張越,長嘆道:「卿最好還是將之銷毀吧……」

    張越聽著,當然知道,劉進是為他著想。

    在諸夏,自古以來,奢侈就是原罪。

    無論是儒法黃老,都是堅決反對奢侈浪費,推崇節儉勤約的。

    只是……

    效果很小,收效也很低。

    不說別人了,單單就講劉氏吧。

    建章宮、明光宮、甘泉宮,每一個都是極盡奢靡。

    茂陵地宮,更是堪比秦始皇陵,宏偉至極。

    皇室如此,下面的諸侯王貴族,當然也就跟著紛紛放飛自我。

    列侯諸侯王們,一把寶劍,通常鑲嵌無數珠寶,動輒價值千金。

    至於衣著服飾,更是怎麼奢侈怎麼來。

    後世著名的馬王堆,便出土了價值連城的蟬翼絲衣。

    連後世也無法仿製和生產的超級國寶!

    民間的富商、地主、豪強,自也不甘人後。

    袁廣國的袁圓,佔地數十里,有假山、人工湖、河流,甚至還有無數珍奇異獸。

    不比劉家的上林苑宮闕差。

    張越也曾親眼在新豐見過豪強們,用絲綢當餐桌布,拿金銀做裝飾品的情況。

    所以呢,也就難怪整個思想界和輿論界,都是一副你劉藥丸的氣氛。

    無數大儒,紛紛感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禮崩樂壞,甚至成為了人們的共識。

    所以,張越現在搞出這種超級豪車。

    連他自己都能想到,肯定會被人瘋狂攻擊。

    但……

    現在的情況是他不玩豪車,就能解決的嗎?

    再說,這輛豪車,承載著諸夏軸承和齒輪技術的未來!

    甚至承載著,漢室工業技術的未來發展!

    不玩這個豪車,怎麼去維繫和培養,大批的齒輪、軸承工人。

    怎麼讓那些擁有加工製造滾珠技術的工匠繼續存在下去。

    難道,要和歷史上一般,讓這些技術,退化、消失?

    再一個,張越其實也是在主動找噴。

    主動將一個把柄,交給輿論界,讓人來罵的。

    畢竟,比起別人議論『張子重別有用心,圖謀不軌』,還是讓人議論『張子重奢靡浪費,不當人子』比較好。

    這也是張越在後世的娛樂圈裡學來的先進經驗。

    一個人設太好的明星,一旦有一個人設崩塌,就全面崩塌了。

    像張越現在這樣的情況,實在很危險啊。

    所以,主動送一個話題去給人噴,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而在所有的話題中,奢靡或者好色,是最佳選擇。

    只是,對劉進,這些事情還是要解釋清楚的。

    不能讓劉進覺得張越墮落了。

    所以,稍稍整理一下腹稿,張越就道:「殿下可知,臣打算將此車標價多少?」

    「多少?」劉進狐疑著。

    張越笑眯眯的伸出一根手指,道:「五銖錢一千萬!只接受官造五銖錢,不接受黃金!」

    劉進聞言,深吸一口氣,道:「一千萬!?幾人買得起?」

    張越聽著,嘿嘿的笑了起來:「此物,便是要令人買不起才好!」

    都買得起了,怎麼賺錢啊?

    就像後世的超級跑車,幾百萬的法拉利和幾千萬的法拉利,那逼格能一樣嗎?

    劉進卻是滿臉不解。

    張越於是滿臉莊嚴道:「殿下,臣造此車,乃是為國為民……」

    「嗯?」

    「殿下,臣將此車標價一千萬,便是為了杜絕一般人參與,而將大商賈、大貴族的錢,吸附至國庫……」

    「一輛車一千萬,十輛車便是一萬萬……」

    「新豐府庫得此一萬萬,明歲臨潼、萬年、鴻門的渠道建設經費,便有了著落啊……」

    「此乃劫富濟貧,且是最平和的方式……」

    「更可令萬民受益,而不使天下煩憂……」

    劉進聽著,頓時肅然起敬。

    只是……

    一千萬一輛的馬車,誰買得起?

    又賣給誰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 23:34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五十二節 說服


    很顯然,劉進失算了。

    因為,在他乘坐這輛馬車,在新豐城中轉悠幾圈後。

    賣主們就登門了。

    關中三大富豪,袁家、田家、楊家,揮舞著黃金,急吼吼的登門。

    一千萬五銖錢?

    沒問題!

    盡快交貨就好!

    特別是,當他們的代表試乘了這種馬車後,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

    沒辦法!

    如今漢室的頂層富豪與貴族們,早就已經過了追求溫飽和享受的階段。

    空虛寂寞冷的漫漫人生旅途中,除了裝x,已經沒有什麼事情能滿足他們日益空虛的心靈。

    而工坊園製造的這種馬車,完美的滿足了他們的一切訴求。

    昂貴的價格、奢靡的設計、安全的車體、舒適的空間與良好的乘車體驗。

    再找不到比這種豪華馬車,更能彰顯他們身份與逼格的東西了。

    只要乘著它出門,所有人都會知道,乘車人的身份是何等高貴,他的財富是何等驚人!

    這讓劉進看著,真的是瞠目結舌!

    「卿這買賣,真的是做的……」送走這三家後,劉進看著張越許久,終於憋出這麼一句話。

    張越聽著,嘿嘿的笑了起來。

    他要感謝這個時代!

    西漢王朝是自認為禮崩樂壞的王朝!

    這可不僅僅是儒生們瞎說的。

    連皇帝都是承認這一點的。

    因漢代的大部分東西都是新的,所有的舊制度、舊規矩、舊禮儀,都已經崩壞。

    譬如,漢代的陵邑和宗廟制度,不是宗周傳統的昭穆制度。

    高帝的長陵、惠帝的安陵、太宗的霸陵、先帝的陽陵、當今的茂陵,都沒有按照宗周制度排列。

    而是根據當政天子本人的喜好來選址。

    禮法系統更是徹底混亂。

    列侯、諸侯王、皇子、天子,所穿的冕服,在形制上相差無幾。

    最大的特徵,不過是天子的琉珠要多一些。

    文法上,也只需要避諱歷代天子的名字。

    譬如邦、盈、恆、啟、徹。

    剩下的就沒了。

    在交通工具上,就更簡單了。

    除了黃屋左纛外,其他東西,並無避諱的要求。

    民間的狗大戶們,出行比擬王侯的比比皆是。

    官府對此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聽之任之。

    建築上就更是徹底放羊了。

    袁廣國修的袁林就在茂陵的旁邊,天子每次去茂陵都能看到。

    也並沒有人能拿此事,找袁家麻煩。

    所以,在禮樂崩壞的西漢王朝,張越拿出來的這種奢華馬車,別人能批評的也就是奢侈浪費而已。

    只能從道德層面攻擊,而無法在現實中產生影響。

    特別是在張越每輛都賣了一千萬錢的時候。

    五銖錢大神的萬丈光芒下,這個事情連上朝堂討論的資格也沒有。

    儒生們嚷嚷著要烹桑弘羊,都快二十年了。

    桑弘羊掉了一根寒毛了嗎?

    天大地大,還能大的過五銖錢?

    當然了,天子那邊,確實需要孝敬幾輛。

    所以,張越將商用需求,排在後面。

    優先生產出,朝貢天子、皇后、太子的用具。

    反正,只要商業訂單源源不斷。

    給皇室供應的這些馬車,就當成給劉氏的代言費用好了。

    不過呢,劉進的觀念,還是需要改造的。

    「殿下可知……」張越稍微想了想,就道:「臣之所以要造這種奢侈馬車,除了賺錢外,最大的度量所在?」

    「正要向愛卿請教……」劉進依然沉浸在震撼中。

    他之前從未想到過,漢室的超級富豪們,居然如此有錢!

    一輛車而已,就願意花費千萬之巨。

    太可怕了!

    他這個皇長孫,自成年以來,所有的開銷和花費加起來,怕也沒有超過這個數目……

    他的父親的博望苑,一歲開銷,大約也就三千萬左右。

    而現在,商人們為了三輛馬車,眼睛都不眨一下。

    這讓他有些難以接受,他接受的教育裡,有公休儀拔葵去織,有太宗皇帝勤儉節約,甚至帶著妃嬪種菜養蠶。

    他也曾立志,要做一個勤儉節約的君子。

    「殿下……」張越長身拜道:「臣的先師,子夏先生曾經說過:百工居其肆以成其言,君子學以致道,又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

    「故百工之術雖小,先王卻不能離之!」

    「殿下如今,應該已經看到了新豐工坊園對於新豐士民的重要性了……」

    劉進點點頭,他又不瞎不聾。

    自然清楚的看到了工坊園的作用。

    可以這麼說,現在新豐之所以能如此繁榮,工坊園的功勞起碼佔七成。

    「那殿下可能不知道,工坊園所制的這種馬車,有兩個關鍵零件……」張越介紹道:「其一曰齒輪,其二曰軸承……」

    「齒輪,可以帶動物體運轉,乃是未來工坊園中最重要的器物……」

    「而軸承……則是控制和掌握器械運轉的關鍵……」

    「只是此兩物,如今應用範圍較小、擁有生產、製造它們能力的匠人太少,故鮮為人知!」

    「臣造此馬車,乃是為了培養相關工藝人才,為未來做準備……」

    軸承還好,因為馬車的存在,所以在未來會持續存在。

    甚至在元明之間,得到一次改進和進化。

    齒輪就慘了,和很多黑科技一般,消失在歷史長河中,兩漢後再不復聞,直到西方人的堅船利炮與機械到來。

    而彼時,滿清治下的中國,居然連火柴、鐵釘也無法生產。

    我大清抵禦西方殖民者的武器,竟然是明朝的爺爺炮!

    領先了地球兩千年的諸夏文明,在滿清的兩百年統治中,跌落谷底。

    要不是英國人在三哥那裡吃飽喝足,還有些撐著了。

    鴉片戰爭,恐怕就不是簡單的割地賠款了。

    說不定,西方人會把他們在美洲印第安人身上用過的一套用到中國身上。

    只是,劉進哪裡知道這些?

    他眨著眼睛,有些狐疑。

    錯非張越在他這裡的信用度極高,恐怕已經出言質疑了。

    張越當然也清楚,諸夏民族,其實自古就是一個實用主義民族。

    講的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就連宗教上也是這樣。

    任你佛祖三清耶穌,能保人平安,顯靈有信的寺廟/道觀/教堂,才有香火和信客。

    不然……

    就得被人砸了招牌,打爛塑像。

    好在,馬上就能有一個最佳的證據!

    張越看著劉進,輕聲道:「殿下,再過數月,殿下必能看到,這兩樣器物是如何改變世界的!」

    「即使現在,殿下也能看到,這兩物的作用……」

    「譬如,將之用於水車、磨坊……」

    若給目前的木製水車、磨坊,更換上金屬齒輪和軸承。

    其工作效率和能力,怕是能翻倍。

    不過,成本也是同樣的要突破天際。

    基本上沒有什麼農民、地主用得起。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 23:34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五十三節 君心難測


    新豐這邊的事情,素來是長安關注的焦點。

    特別是御史台!

    雖然,新扎御史大夫暴勝之和張越是好基友。

    但……

    正是這樣,暴勝之才要找張越麻煩啊!

    不然,給別人知道了,還不得說他這個御史大夫與侍中勾結,狼狽為奸?

    就算天子不信,也是很麻煩的啊!

    更別說,當今天子那就是一個多疑的主啊!

    所以,這些日子來,暴勝之一直在找新豐和張越的問題。

    可找來找去,硬是沒有找到合適的問題啊!

    當然,新豐也不是沒有問題。

    只要是人,就一定有問題。

    畢竟,雞蛋都能挑出骨頭來!

    可,在暴勝之的鎮壓下,御史台上下都知道,御史大夫只是想交差。

    並不想真正搞新豐,更不會去和如日中天的張蚩尤開戰。

    所以,這就麻煩了。

    一方面,上面任務壓得緊,一定要找一個問題來說話。

    另一方面,卻又不能真的把問題變成問題。

    更不能去挑戰新豐的體系。

    所以,最近整個御史台上下,都是愁眉苦臉啊!

    暴勝之也是同樣發愁。

    這眼看著,就要正月了。

    再不做個樣子,怎麼交差?

    他甚至,都在琢磨著準備彈劾張子重與駙馬都尉金日磾關係密切了。

    只是……

    這樣做的話,未免太過刻意。

    還不如不彈劾呢!

    好在,暴勝之並未愁太久。

    一個消息就從新豐傳來張子重製造一輛價值千萬的奢華馬車!

    還把它賣了出去!

    暴勝之如獲重寶,立刻就關起門來,嘩啦啦的寫彈章。

    不僅自己寫,還發動整個御史台一起寫。

    當天晚上,潮水般的彈章,就飄到了天子案前。

    所有彈章,中心思想都是一個張子重恃寵而驕,奢靡鋪張,居然用一千萬錢造馬車,還賣了出去!

    此風不可長,請陛下嚴查、嚴懲!

    天子看完,就眯起了眼睛。

    價值千萬的馬車?

    還賣了!?

    關鍵在後面……

    還賣了……

    一千萬一輛,賣給誰了?賣了多少?

    天子站起身來,在殿中來回走動,心思和殿中的火盆一樣炙熱。

    五銖錢……

    這世界最迷人的造物。

    小小一枚,不過薄薄一片,但堆在一起,足以動人心扉。

    而一千萬枚五銖錢堆在一起……

    天子知道那是怎樣的盛況!

    現在,張子重卻靠著造車,搞出了這樣的動靜!

    這可就真的是……

    「派人去新豐,問一問張子重造車的事情……」天子回頭,對著侍奉在帷幄中的郭穰吩咐:「朕要盡快知道情況……」

    但,天子並未等多久。

    第二天早上,張越就派了陳萬年,帶著那輛原型車,來到了天子面前,說是要孝敬陛下。

    天子聞之,龍顏大悅,立刻接見了陳萬年,然後在眾人簇擁下,觀看了那輛價值千萬的奢侈馬車。

    只是看著外型,這位陛下就是動心不已。

    等到坐上去後,試乘一遍,龍顏立刻欣喜不已。

    陳萬年見機,立刻上前,跪下來頓首稟報:「陛下,此車前日剛剛造好,長孫殿下和張侍中,親自試乘,確認安全無虞後,立刻便對小臣等指示,將此車帶來長安,獻給陛下,以為陛下代步之用……」

    天子聽著,心中更是歡喜不已。

    覺得自己沒有白疼。

    不過,表面上依然雲淡風輕,問道:「朕聽說,此車價值千金?」

    「回稟陛下,張侍中確實給其標價一千萬……」陳萬年當然早就得到了張越的指導,知道自己該怎麼說話:「不過,其造價卻至多百萬,即使裝飾珠玉,配以文繡,也不過百五十萬……」

    「那為何張子重要標價一千萬?又為何可以賣的出去?」天子不動聲色的問道。

    「啟奏陛下!」陳萬年立刻誇張的頓首拜道:「張侍中曉瑜小臣言:如今國事艱難,而商賈貴族,佔地千頃、萬頃,坐擁財富萬萬,卻不思為國效忠,為君分憂,故以此車,收其財,以為民用,這亦是陛下教訓之事……」

    天子聽著,終於展露笑容。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那幫撲街貴族和富商不肯為他的征服大業與修仙大業,貢獻自己的財富。

    所以,他才要發動告緡和酌金案,讓那幫撲街知道厲害。

    可惜,告緡和酌金,影響太壞,而且破壞力太強。

    即使是他,也只能發動一次,而忌憚引發反撲。

    當然,這也主要是如今沒有了霍去病衛青這樣的超級戰將坐鎮。

    手裡沒有底牌,他有些心虛。

    也就只能針對性找些藉口的打擊、消滅一部分人。

    若現在再來一個霍去病那樣的猛將,能夠為他帶來無盡勝利與財富。

    他早就揮起屠刀,讓那幫撲街見識見識厲害。

    想著今年秋天抄沒的公孫家的財富與長安子錢商人的家產,天子就不由得怦然心動起來。

    可恨哪!

    不過……

    張子重現在情況良好,或許,他可以在將來,為自己提供勝利與財富。

    讓他再次暢快淋漓的懟一波公卿列侯富商。

    「那買車的都有誰?」天子輕聲問道。

    「回稟陛下,乃是袁氏廣國、田氏安君及楊孫氏……」陳萬年根本不隱瞞,直接匯報。

    這也是張越的指示,因為,當今這位天子最恨別人騙他。

    只要被他發現一次,基本上就要準備自殺了。

    天子聽著,滿意的點點頭。

    這三個大商賈,他都是聞名遐邇了。

    特別是袁家……

    他上次抄沒子錢商人的時候,他都有些控制不住的想要將袁家也抄了。

    只是念在張子重的面子上和看在袁家很聽話,立刻拿出大筆錢財和資源,支援新豐的份上,才勉強高抬貴手。

    不然的話……

    他早就下令了!

    那袁林他可惦記很久了!

    而其他兩家?

    好像也還算聽話?

    至少,新豐工坊園裡,他們都是出了力的。

    只是……

    你們這麼有錢,為什麼不想著君父的難處,送一點來朕這裡呢?

    是不是心裡面沒有朕啊?

    這樣一想,天子的眼中就燃起了殺意。

    當然,他也不是什麼『濫殺無辜』之人。

    他打算,給田家和楊家一個機會。

    看看他們是否真的眼中沒有君父了!

    這樣想著,天子就悠悠道:「長孫和侍中張子重,孝心可嘉,其賜御劍各一,以茲嘉勉!」

    「袁氏廣國,心憂社稷,為新豐助益良多,其賜布帛一匹……」

    「田氏與楊氏……」天子微微翹起嘴角,沒頭沒腦的道:「卻是可惜了……」

    就這一句話,立刻掀起軒然大波。

    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互相看了看,心中都是閃過一絲喜色,只是暫時不知道天子的意圖何在,也不確定天子的心態。

    所以,沒有人敢動作。
V123210 發表於 2018-8-3 23:34
第七百五十四節 關中富商


    傻兮兮的看著手裡拿著的那匹天子欽賜的布帛。

    袁廣國眯著眼睛,盤膝坐著。

    良久,他才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兒子袁常問道:「常啊……你知道,陛下為何要賜這匹布帛給為父嗎?」

    袁常低著頭,搖了搖頭。

    「仔細想想,一匹布能做什麼?」袁廣國輕聲說著。

    袁常依舊茫然。

    袁廣國看著,有些無奈。

    一位矗立在袁廣國身邊的文士見著,連忙低聲向袁常解釋:「少主,漢制布帛,幅廣二尺五寸,懋八尺,重二十兩……」

    「官府平賈每匹三百五十錢至四百錢……」

    「恰好可制使男常服一件……」

    袁常聽著,還是不明白,疑惑著看向自己的父親。

    袁廣國見著,搖頭道:「痴兒!汝還不明白嗎?」

    「此陛下賜衣也!」

    「衣者,所以禦寒暑,所以遮肌膚,所以進禮儀……」

    袁常聽到這裡,若還不明白,那就是個笨蛋了。

    他頓時就興奮的手舞足蹈,對袁廣國拜道:「恭喜大人,多年夙願,一朝得逞!」

    從此袁家就算半個劉氏的白手套了。

    只要聽話、懂事,就不必擔心哪天會有緹騎撞門而入,抄沒全家。

    袁廣國卻是擺了擺手,沒有想像中的高興。

    因為他知道,天子賜的這塊布帛,還有另外一層含義。

    這是他想了很久才想明白的事情。

    這是獎賞,也是警告!

    這是勉勵,更是敲打!

    不聽話,那麼賞賜就可以變成催命的刀劍、毒藥。

    不懂事,勉勵就會成為索命的白綾!

    不然,天子為何單單就給賜一匹布帛,沒有其他任何表示?

    為何不賜其他的東西?

    譬如劉家最愛派送的御劍。

    在商場征戰二十年,又混跡官場十餘年,袁廣國自然懂的這些暗喻。

    只是不能說,哪怕是對兒子也不能說。

    因為,只要有半個字傳到外面。

    袁家就死期將至!

    天王老子也救不得。

    這叫誹謗君父,乃是大不敬的死罪!

    微微抬眼,看著依然一無所知的愛子,袁廣國也不知道是該愁還是該笑。

    愁的是,自己百年之後,這個糊塗兒子,恐怕無法再維繫袁氏今天的財富了。

    笑的卻是,他可能不會和自己一般有錢。

    但恐怕會比自己有權!

    旁的不說,張蚩尤的大弟子的身份,便是最好的裝飾。

    足以令他可以安全、無憂的生活下去。

    「罷了!」袁廣國輕嘆一聲:「兒孫自有兒孫福!」

    心中想著,袁廣國就對袁常道:「常啊,你也有些時日,未去給張侍中問安了吧……」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吾為汝,已經備好了禮品和車隊,早些去新豐給侍中問安吧……」

    「以後,你便留在新豐,聽候汝師差遣!明白了嗎?」

    袁常聽著,喜不自勝,立刻恭身拜道:「兒子謹遵大人之命!」

    ………………………………

    帶著老爹安排好的車隊,袁常喜滋滋的乘上馬車,踏上前往新豐的路途。

    車隊很龐大,禮品更是多的嚇死人。

    但這些袁常都懶得去管。

    帝國的首富之子,從來就沒有什麼金錢觀念。

    他只想飛去新豐,親眼看一看那老師打造出來的價值千萬的馬車的模樣。

    袁家的老巢,是在茂陵城的。

    茂陵同時也是關中多數富豪、豪強的老巢。

    沒辦法,劉氏的國策,便是強本弱末。

    而強本弱末的關鍵,在於遷陵制度。

    歷代天子不厭其煩的從關中、關東甚至整個天下,遷徙大批豪強、富商、貴族、士大夫到關中自己的帝陵,為他們建立城市、屋舍,打著讓他們自己守陵的旗號,來再次分配財富,緩解社會矛盾。

    袁家的上一代,便是從江都遷來的富戶。

    說起來,袁家也是因為被遷徙,才能有的今天。

    不然,窩在南方的江都,如何能有今天的財富?

    剛剛出門,沒有多久,袁常的車隊便迎頭撞上了另外一個車隊。

    「少主是田家的人……」許恢拍馬上前稟報導。

    「田家?」袁常眉頭一皺,紈袴子脾氣就要發作。

    可惜,他還未來得及發作,對面車隊裡,便有一個年輕人騎著馬,湊上前來,跟袁常笑嘻嘻的拱手:「袁兄可是要去新豐?」

    袁常一聽這人的聲音,眉毛就擰了起來。

    因為來者,是他曾經最討厭的人。

    甚至沒有之一!

    關中豪強田氏當代家主田文遠的嫡子田明。

    此人可是袁常曾經的噩夢。

    倒不是,袁常在他手底下吃過什麼虧,或者曾經被其打壓過。

    而是……

    此人是整個關中赫赫有名的年輕俊傑,才二十餘歲便已經獨立的開始主掌田家的很多生意,還打點的井井有條。

    在過去,袁廣國就經常拿著田明來教訓袁常。

    「汝為何便不能和田家的二郎學學……」

    「汝要有田家二郎半分的能耐,為父也能安心不少……」

    「汝為何就不能懂事一些呢?看看田家二郎,與汝相差無幾,便已經能為父分憂,做的許多事情……」

    這叫袁常如何會喜歡對方?

    只是聽著他的聲音,便覺作嘔。

    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現在,兩者的角色,已然調換。

    袁常記得,兩個月前,乃父大壽,整個茂陵的達官貴人都來道賀。

    其中便有著田文遠父子。

    當時……

    父親驕傲的拉著自己的手,向著在座來賓鄭重介紹:「犬子袁常,頑劣不堪,還望諸位兄長叔伯,多多關照……」

    然後,全場的注意力都投射了過來。

    曾經不可一世的田明,也是恭恭敬敬的來到自己面前,拱手作揖,熱情結交。

    那一日,他成為了所有人都關注的焦點。

    無數過去瞧不起他,看輕他的人。

    都是戰戰兢兢,都是眼含忌憚。

    因為……

    他有一個好老師。

    權傾天下,冠絕關中!

    只是,對於田明,依舊多少有些芥蒂。

    或許是出於炫耀的心理,也可能是出於少年人張狂的心思。

    袁常讓人停住馬車,掀開車簾,走了下來。

    「兄長此行,可是要往新豐?」田明騎著馬,來到袁常身邊,翻身下馬,拱手作揖笑著問道。

    袁常回了一禮,略帶矜持的點點頭。

    「不知道兄長可願稍小弟一路?」田明上前作揖。

    「還有小弟……」一個看上去十六七的年輕男子,從田明身後探出頭來。

    袁常看著,認了出來。

    正是關中的另一個大豪強楊氏之子楊暉。

    關中有雙楊。

    一在華陰,乃高帝功臣赤泉候楊喜之後,赤泉候失國後便居於華陰,世代以詩書耕讀傳家,在整個關中都是很有名的清流文人家族。

    華陰楊氏,就有著子弟,現在就在自家老師麾下任職,據說還做的不錯。

    另外一個,便是茂陵楊家了。

    茂陵楊氏和田氏一般,都是從關中別處,遷來茂陵的豪強。

    只是歷史不如田氏悠久,不過五十餘年而已。

    但楊家出名匠啊!

    楊氏最初是木匠出生,靠著給人製造家具,編織柳條而起家。

    隨後便進軍當時利潤最豐厚的鑄幣業。

    靠著鑄錢,積累了千萬家訾。

    隨後便被當今天子,遷來茂陵。

    接著天子又下令,禁止私錢,楊氏頓時一落千丈,幾乎被打回原形。

    但……

    在上一代的楊氏家主楊宣的努力下,楊氏成功走出泥潭,開闢出了新的財路。

    而楊宣能成功,靠的就是自己有一手獨步天下的泥范鑄件法。

    這種楊家先祖當年拿來鑄錢的技術,在楊宣手裡,幾乎出神入化。

    大到軍械,小至鐮刀、鋤頭、釘錘,楊家所造種種鐵器,一度在關中暢銷無比。

    直至最近半年,因為新豐工坊園異軍突起,大量搶佔市場,才告終結。

    不過……

    楊家也是工坊園最初的投資者之一。

    如今,更是已經成為工坊園裡,雇工數量和工坊規模,僅次於少府作坊與袁家作坊的大型作坊主。

    所得之利,甚至比過去還多!

    而且,因為楊氏作坊的能工巧匠,遠超其他作坊。

    各種創新和發明,冠絕工坊園,甚至比少府作坊還要多。

    所以……

    袁常知道,自己的老師是很喜歡和欣賞楊家的。

    甚至曾在私底下告訴自己:關中豪強,數以百計,能入我眼中者,不過二三之數,茂陵楊氏便是其一。

    所以,看著那個年輕人,袁常立刻換上一副笑臉,道:「原來是玄之賢弟……」

    「賢弟即來,愚兄豈敢不應?」

    袁常上前扶起那個年輕人,親切的道:「請賢弟回府後,代我向貴家主母問好……」

    年輕人聽著,卻是立刻紅了臉,趕忙拜道:「不敢!大兄問候,小弟必定帶到!」

    此話落在田明耳中,卻是讓後者的臉色立刻精彩了起來。

    因為……

    楊家當代家主,乃是一個女子。

    不僅僅是一個女子,還是一個絕色!

    在關中,聞名遐邇,甚至有人將其與秦代的寡婦清相提並論。

    更關鍵的是她還非常年輕!

    今年滿打滿算,也就是二十七八歲!

    她是楊家已故家主楊宣的續絃,嫁給楊宣也就兩年,楊宣便撒手人寰。

    只留下了亡妻的二子三女。

    其中,年紀最大的就是現在的這個楊敘楊玄之,當時也就十歲而已!

    最小的女兒,甚至還在襁褓中。

    楊家偌大的家業,頃刻之間,就面臨風雨飄搖的危機邊緣。

    正是這個當時,才不過二十來歲的弱女子,毅然決然,扛起了楊氏的旗幟。

    她首先在下葬了亡夫後,當著賓客的面,在楊宣陵前發誓:此生絕不再嫁,誓必撫養楊宣子女長大成人。

    然後,又果斷的出手,懲治了楊家內部的背主家奴與陰謀奪產的外人。

    接著,又將楊家在長安城裡的豪宅、店舖以及長安城外的莊園,全部拿出來,賣與他人。

    既讓楊家得以安全,又結好了許多長安貴戚。

    關鍵還是她的這些行為、舉止,迎合了很多士大夫的三觀。

    所以,被人稱頌,有了士人的稱頌,楊家終於渡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若只是這樣,這位楊氏的女主人,大約也就這樣了。

    不值得被人稱頌!

    關鍵是之後的數年,這位姓孫的楊氏家主,靠著自己的長袖善舞,遊走於長安的女性貴戚圈子裡。

    很多很多的朝堂大人物的夫人,都是她的閨蜜。

    特別是奉車都尉霍光的夫人霍顯,與她是以姊妹相稱,近乎無話不談。

    很多人都說,其實是霍光看上了那位楊氏婦,便叫自己的妻子去籠絡。

    霍光與其的桃色新聞,在關中的商賈圈裡,傳的人盡皆知。

    也正是因此,整個關中,無數人達官貴族,都覬覦著那個美貌動人,能力不俗,而且有著士林稱頌的美人兒。

    與霍都尉做連襟,可是很多人的夢!

    所以,田明顯然是以為袁常也有那麼個心思。

    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

    哪個男子,沒有這樣的夢想呢?

    而楊孫氏很顯然就是一個代表男性權力和地位象徵的女子。

    只要可以一親芳澤,便代表著自身地位和階級,與奉車都尉霍光平起平坐。

    田明便也產生過這樣的念頭。

    甚至,曾經濃郁無比。

    滿腦子都縈繞著那位一身素白孝衣,身姿婀娜,體態豐腴的美人兒。

    為她日思夜想,徹夜難眠。

    可惜……

    田家只是商賈之家,五銖錢再多,也比不過奉車都尉霍光的權勢滔天。

    更別提,那楊家如今也是關中有數的大賈。

    論起財富,不遜田氏。

    所以,這個夢想注定只能是夢想。

    倒是袁常……

    田明很樂意看到,自己多一個可以傾訴悲傷和情思的同伴!

    想到這裡,田明就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高歌一曲,吟誦一番宋玉的《神女賦》。

    那佳人在前,卻不能擁入懷中,思之難寐,求之不得的心情,田明很希望多一個人可以分享。

    可惜……

    袁常卻壓根沒往哪個方向去想。

    因為他沒有見過那位在關中芳名遠播的當代寡婦清。

    只是想起了自家老師的長嫂的遭遇。

    覺得,或許可以將楊氏婦引薦給老師長嫂,讓她們做個朋友,彼此能夠談心。

    畢竟,袁常知道,自家老師其實很不喜歡現在與老師長嫂走的很近的那個女人。

    總覺得對方別有用心。

    而老師的煩憂,自然是弟子的努力方向。

    為老師解除生活方面的不便,更是弟子必須孜孜以求的方向。

    袁常知道,自己讀書不行,做事無能,只能混吃等死。

    若要繼續保持自己在老師面前的地位,便只能發揮自己有錢的優勢。

    孔子門徒三千,有七十二賢。

    其中就有端木賜。

    而袁常給自己設定的角色,便是老師身邊的端木賜。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23:10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五十五節 官商(1)

    新豐城,軍營之中。

    張越正在看著丁屯的訓練。

    作為未來的野戰應急醫療部隊。

    這個現在不過一百餘編制人的屯級部隊,張越對其期望很高。

    與其他三個作戰屯不同。

    丁屯是文化程度最高的部隊。

    全屯將官士兵,文盲率只有一成。

    大部分士兵,都至少能讀寫五百個字。

    而且,手腳都是極為靈活,思維反應能力很快的人。

    為此,張越甚至下調了身高、體能的要求,以遴選到更多人才。

    沒辦法!

    戰場緊急醫療,是爭分奪秒,與時間賽跑的事情。

    很可能,一秒之差,就是一條人命。

    所以,張越對丁屯的要求也是極高的。

    這一點,從他將自己的心腹愛將龔遂從臨潼召回,任命為丁屯屯長就能看出來。

    「龔屯長……」張越在營壘裡,巡視了一番,看了士兵們的訓練內容後,將龔遂叫到面前,叮囑道:「訓練強度還不夠啊!」

    「士兵們必須背熟《操典》上有關戰場急救的口訣!」

    「末將知罪,定會加強督促!」龔遂聽著,立刻表態。

    「也不要逼得太急!」張越抬手道:「現在,最重要是磨合,讓將士們知道,自己在練習的是可以救人性命的技能!哪怕未來退伍,有著這樣的手藝,也足可衣食無憂!」

    旁的不說,單單是丁屯如今在死記爛背的那幾十句張越從後世的急救口訣裡抄錄出來的口訣,便足以讓他們成為一個有技能的醫生,起碼比跳大神的巫醫強。

    更不提,其他骨折處置、外科清創和包紮,以及未來將要教授的各類草藥配置、調配。

    要知道,其中可是有著大名鼎鼎的雲南白藥和藿香正氣水等等名方。

    「此外,各類數字、符號,也要繼續加強背誦,爭取讓每一個士兵都能認得並知道其作用!」張越補充著道:「還有!白刃搏殺和其他軍事訓練,也不能落下!」

    既然是軍人,當然也要懂得殺敵!

    雖然,讓醫療隊頂上去,其實很虧。

    但,醫療部隊若是沒有戰鬥力,那就更虧了!

    想想後世的大國,毛子有海魂衫,兔子有炊事班,都是讓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諾!」龔遂聽著,立刻拍著胸膛道:「請軍候放心,丁屯必定不會落於人後!」

    那個軍人想當輔助?

    任何軍人,都有一顆想要輸出的心。

    就像後世遊戲裡,團隊之手,支援之鞋,助攻之帳。

    有野心的輔助,都會忍不住買上一套。

    張越看著,拍了拍龔遂肩膀道:「如此,我便放心了!」

    丁屯有著龔遂壓陣,大的問題是不會有的,只需要時不時的來溜躂溜躂,監督和督促一番就可以了。

    離開丁屯營壘,張越正打算去其他屯中,檢視一番,便看到了袁常帶著人,在營壘門口,東張西望。

    「老師!」袁常看到張越,立刻就恭敬的俯身頓首,大禮拜道:「弟子恭問老師安!」

    「常啊,你來了……」張越笑了一聲,迎上前去,他自然知道,袁常來這裡做什麼的?

    當然是來抱大腿兼表決心的。

    天子賜給袁家一匹帛的事情,早在昨日便傳到了張越耳中。

    不過,這正中張越下懷!

    天子的舉動,將逼著袁家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只能成為張越和劉進的附庸,未來的皇商,甚至是壟斷組織的源頭!

    千萬不要以為,壟斷組織在後世名聲臭大街,就覺得這個東西是不能碰的。

    事實上,任何事物都有發展規律。

    就像你想發展工業,就不要去做夢,還想同時擁有青山綠水,藍天白雲。

    那是不可能的。

    當然,有天頂星科技,一上來就能玩核聚變發電的除外。

    不然,就只能乖乖的從煤炭能源、化石能源、水力、核電一路爬上去。

    期間,為了發展,少不得挖空地殼,污染江河海洋,製造霧霾。

    不管是西方,還是東方,要發展,這些步驟都是少不得的。

    同樣的道理,各類壟斷集團與組織,也是資本發展初期的必然。

    講道理,沒有那些這樣或者那樣的壟斷組織,為了利潤和利益,不斷推動技術發展和進步。

    哪來的什麼大炮巨艦?

    當然,在中國搞這些,需要謹慎再謹慎,小心再小心。

    不能玩脫了,搞出大新聞,弄出陳勝吳廣來。

    所以,張越的選擇是,將這些都控制在自己手上。

    將枷鎖與屠刀,都握在自己手裡。

    袁常卻是不知道,張越在打著的主意,恭恭敬敬的頓首再拜,道:「老師在上,不孝弟子,再拜恭問老師安……」

    「好了……好了……」張越擺擺手,道:「起來吧……」

    然後,張越的眼神,就看向在袁常身後的兩個同樣恭恭敬敬的年輕人,問道:「兩位是?」

    「不才田氏小子明,見過侍中公!」

    「不才楊氏小子敘,見過侍中公!」

    兩人都是恭敬上前,拱手作揖。

    張越看著,心裡面立刻明白了過來,馬上就露出笑容,道:「原來是田氏君子、楊氏君子!久聞大名啊!」

    田家和楊家,都是新豐工坊園裡的主要投資者。

    而且,張越知道,兩家背後都是自己的『大兄』。

    都是大兄們的白手套。

    好比袁家和張越的關係。

    當然了,這個時代,官商關係還沒有後世那麼發達,也沒有出現什麼乾股啊、利益勾連啊。

    以張越所知,絕大部分商賈與官員貴族的關係,都是孝敬和奉獻的關係。

    逢年過節,紅白喜事,都是大把禮物黃金孝敬。

    平日裡也是各種打點。

    所以呢……

    商賈們總是很容易被他們的主子放棄。

    一個白手套而已,死了就死了吧,頂多花點心思再培養一個。

    離了張屠夫,就不吃帶毛豬了?

    笑話!

    也就是像田氏和張安世家族,有著血盟,關係緊密無比,才能比較特殊。

    田明與楊敘見著張越,自然都是戰戰兢兢,腿肚子都有些發抖了。

    趕忙拜道:「區區賤籍之人,安敢望侍中君子之稱……」

    張越見了笑道:「兩位君子不必拘謹!」

    想了想,張越招手道:「兩位若是不嫌棄,請入內一敘!」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23:11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五十六節 官商(2)

    帶著袁常三人,在軍營裡找了一個營房,便進了其中,關上帳門。

    張越就道:「常啊,還不快替為師,招待客人?」

    袁常聽著,立刻便是喜不自勝,將田明、楊敘兩人,請到客席坐下,又像個小廝一般,命下人去端來幹果茶水。

    自己則悄然的站到了張越身後,輕輕跪坐下來,宛如真正的師徒。

    這讓田明和楊敘看的真是羨慕嫉妒恨!

    「袁常真是好運氣啊……」心裡面感慨不已。

    那紈袴子,有著張蚩尤門徒的身份,幾乎就等於拿到了一張免罪劵。

    只要不作死,就可以安享一世富貴。

    哪像他們,不僅僅得給公卿列侯們當牛做馬,像奴才一樣呼來喝去。

    更得時時刻刻,小心謹慎,免得不開眼,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給家族找事情。

    這樣想著,田明和楊敘內心的妒火,就更加熾熱起來。

    但表面上,卻都是端著架子,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張越看著,嘴角微微一翹,笑道:「兩位君子之名,本官早有耳聞……」

    「特別是楊氏君子…………」張越輕輕笑著:「素聞貴家祖傳有諸多秘法,能做種種奇技,楊君更是技藝傳承者……」

    楊敘聽著,臉色微紅,有些害羞的道:「不敢當侍中讚譽,微末之技而已,終究難登大雅之堂……」

    「只是微末之技?」張越眼角微微一翹:「怕不止如此吧!」

    楊家?

    應該叫陽氏才對!

    張越笑著起身,道:「梧敬候後人,何必隱姓埋名?」

    他走到楊敘跟前,看著這個已然失神的年輕人,輕聲道:「想必去疾公也不願見此……」

    楊敘卻已是背脊發涼,渾身顫抖,牙齒顫慄。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拜道:「小子不知侍中在說什麼?」

    「梧敬候?小子誠未有聞……」

    「呵呵……」張越聽著,輕輕笑了笑:「別緊張……」

    「既然君子不願承認,那便算了吧……本官也不強求……」

    楊敘戰戰兢兢的頓首道:「侍中明鑑……」

    此時,他才終於明白,為何人們要將『蚩尤』之號,冠以這位年紀不過大自己三四歲的侍中官。

    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只是一個照面,便能掏出自家的老底,捏著家族的七寸……

    要知道,便是楊氏本族,也不過是母親和他知道楊氏的起源和來歷。

    張越卻是看著這個瑟瑟發抖的年輕人,嘆了口氣。

    歷朝歷代,都有著不能說,更不能提的人和事。

    譬如,趙宋有斧聲燭影,朱明有小明王和建文帝。

    而漢室也有這樣的人物!

    此人不是一般人所認為的韓信、呂后、項羽。

    而是一個已經死了很多很多年的人。

    周呂候呂澤!

    呂后的親哥哥,高帝的左膀右臂,戰功赫赫的開國元勛。

    連史記也不敢多寫的存在。

    你甚至無法在史書上找到這位在漢室興起過程中,功勛不亞於韓信、蕭何、張良的名將的具體戰功。

    只能從一些邊邊角角的記錄裡知道,這位周呂候有多麼牛逼!

    你只需要知道一個事情高帝功臣一百零五人,有一半以上,是呂澤舊部!

    而他的功績,僅僅只是太史公描述的那一部分,就已經能嚇死人了以呂后兄初起以客從,入漢為候,還定三秦,將兵先入碭,漢王之解彭城,往從之,復發兵佐高帝定天下。

    所以,呂后時,追思功臣,追封呂澤為悼武王!

    不過……

    在現在,整個天下,知道周呂候存在過的人,已經屈指可數。

    呂澤這個名字,甚至成為了禁忌。

    掌權的劉氏天子,是絕不容許,呂氏有正面形象的人存在的。

    呂家必須是一個混吃等死,殘害忠良,無惡不作的家族。

    相應的,那些曾經與呂澤關係密切的人,也統統被打壓,甚至削弱存在感。

    比如,第二代平陽侯曹窋。

    這位曾經當過御史大夫,位列三公的頂級貴族,在太宗後甚至不敢出門。

    不止是因為曹窋立場不堅定,犯過原則性錯誤。

    更因為曹窋的妻子,是呂澤的女兒。

    第二代梧候陽去疾,也是如此。

    因為,他是呂澤的義子,曾經服侍過這位漢家外戚。

    所以,陽去疾死後,他的爵位和封國,並未由其嫡子繼承,而是從旁支中選了一個子弟,繼承其封國爵位,這就是梧靖候陽偃。

    至於陽去疾本人的兒子,則流落民間,成為了楊氏的起源。

    此事,極為隱秘。

    錯非張越曾經翻遍了整個蘭台和石渠閣的檔案,看到過陽去疾給太宗皇帝的幾份秘奏,從中知道了此事。

    否則,他怎麼也不可能想到,關中大賈楊氏居然是當年的天下第一名匠,漢長安城、未央宮和長樂宮的建造者,第一任漢少府,傳說便是在舊秦少府裡,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將陽成延之後。

    既然知道了這個事情,張越當然想知道更多!

    譬如,楊家是否掌握一些失傳的秦代技術。

    比如說,在後世傳的沸沸揚揚的軌道技術。

    這是絕對的黑科技!

    在張越回溯的資料顯示,後世考古學家在南陽境內,發現了一條秦代建造的軌道遺蹟。

    其以木軌鋪在路基上,採用了多種超前設計。

    雖然是以馬力牽引,但速度卻是極快,據說可以日行數百里。

    而陽成延是張越找遍整個石渠閣和蘭台記錄,發現的唯一一個,或許掌握此項技術的人。

    因為,陽成延當初修建漢長安城、未央宮和長樂宮時,是從龍首山取土建城。

    而無論是漢長安城,還是未央宮、建章宮,都是非常龐大的工程。

    若從龍首山取土,怎麼運輸是一個大問題!

    而陽成延解決了這個問題,不僅僅解決了這個問題,還將工期縮短在了一年和半年內!

    這太恐怖了,除了軌道運輸,張越想不到,還有什麼技術可以實現這樣的速度。

    而這項技術,是張越一定要得到的。

    而楊家是最可能擁有此項技術的家族!

    千萬不要以為,木軌是什麼簡單技術。

    就像後世的地球,很多國家都擁有鋼鐵產業。

    但幾個國家,能掌握生產鋼軌的技術?

    木軌也是一般。

    不是隨便找幾塊木頭,就可以製作木軌的。

    更非隨便找幾個木匠,就能造出合格的木軌的。

    軌道的鋪設,更是一個大工程!

    無數的魔鬼,都潛藏在細節中。

    若張越要從頭摸索和研究,恐怕要做好用數年時間,花費數千萬的資金的準備。

    不僅僅需要建造幾條實驗軌道,還要得去摸索如何使用。

    若能從楊家得到這項技術,那就再好不過了。

    明年就能上馬一條實驗性的軌道,連通新豐至長安,然後再接連新豐、臨潼、萬年、鄭縣,打造一個環京畿生態鏈。

    內心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笑眯眯的上前,扶起楊敘,道:「楊君莫要驚慌,本官沒有惡意……」

    楊敘擦了把汗,他當然知道,張越是沒有惡意的。

    只是,內心卻依然忍不住的害怕。

    沒辦法,他才十六歲多一些,根本就沒有什麼城府和應對經驗。

    「侍中公寬厚,天下盡知……」楊敘低著頭,一副老老實實的模樣,讓張越看著,都有些感覺好像在欺負小孩子一般。

    「坐吧……」張越搖搖頭,安慰的拍拍對方肩膀,不想再給他壓力了。

    要是嚇壞了,可就不好。

    還是等他們家大人來上門吧!

    楊敘聽著,如蒙大赦,趕忙坐了下來。

    張越扭過頭來,笑著看向一旁的田明。

    和楊家不一樣,田家可是有靠山的!

    而且,這個靠山相當之硬扎,整個關中都知道,田家和張家的關係。

    所以,張越也沒跟田明客氣,笑道:「早聽張尚書說過,田家有麒麟兒,曰田明……」

    「小子明,恭問世叔安!」田明是個聰明人,一聽張越的說法,立刻就打蛇隨棍上,啪的一聲,跪到張越面前,大禮拜道:「卻是不敢當世叔誇讚……」

    張越聽著,笑了起來,連忙扶起對方,道:「賢侄毋需多禮!」

    張安世家族與田氏家族的關係,張越心裡有數。

    那相當於張越和田苗、李禾兄弟一般。

    甚至猶有過之!

    只要張安世家族不倒,田氏便無虞。

    田氏不僅僅對張安世家族有義,甚至還有恩情!

    在有恩必報,有債必嘗的漢室。

    這樣的關係,比一切契約、誓言,都要牢固。

    而田氏家族,也早就被張越排到了拉攏序列中。

    拉攏田氏等於拉攏張安世兄弟。

    「賢侄啊……」張越笑眯眯的拉著田明的手,又扯上楊敘的手,肩並肩坐下來,對兩人道:「田氏、楊氏,都在新豐工坊園建有作坊,更踴躍認購新豐債券,此事,不止是本官心有感激,便是長孫殿下也說『田、楊兩家,雖為商賈,但心繫社稷,可謂義商也!』」

    田明和楊敘聽著,心裡面跟吃蜜糖一樣甜,兩人立刻道:「這都是小子家族的本分……」

    「能為社稷出力,小子等便已經知足了……」

    「往後工坊園和新豐建小康的大業還需兩位的家族鼎力協助啊……」張越輕聲說著。

    田明立刻聞絃歌而知雅意,當下便拜道:「好叫世叔知曉,吾父已經決意,年後在新豐擴大作坊,至少要增加一倍的人手!」

    這本來就是田家要做的事情。

    工坊園的作坊太賺錢了!

    而且,還能與長孫殿下,拉近關係。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起來。

    田明見狀,再拜道:「小子聽說,侍中欲建縣學,以廣教化美風俗……」

    「深為侍中大志敬佩!」

    「小子不才,願捐獻五銖錢一千萬,以助侍中教化……」

    張越聞言,笑容終於燦爛了起來,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道:「田氏雖為商賈,卻心繫教化,不愧是關中名門啊……」

    「賢侄放心!」張越笑著道:「賢侄所捐資金,本官必定全部用於縣學教育之上,以其為本金,設立一個獎學金項目,作為縣學師生的獎勵!」

    田明頓時眼前一亮。

    這可真的是太好了!

    因為那一千萬錢,本來就是要出的。

    現在,卻買回了一個名聲。

    一個好名聲,可是最好的護身符啊!

    這買賣真是賺大了!

    連袁常聽著,都是怦然心動,立刻道:「老師欲興教化之事,弟子也願出錢助之!」

    他想了想,便道:「弟子願與田兄一般,出資千萬,以助益老師大業!」

    張越聽著,笑道:「袁常有心了!吾替縣學士子謝之!」

    這下子,楊敘再傻也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於是也出言,願意捐贈千萬助學。

    於是,困擾張越良久的新豐縣學的建設和啟動資金以及教學資金,一下子就齊了。

    三千萬錢,足夠在新豐建設一所規模不亞於蜀郡的石室官學的學校。

    而且,在政治上也很好聽。

    新豐工坊園的商賈,出巨資助學。

    此事傳到長安的博士們耳中,便是再不喜歡技術和工匠的儒生,也沒有話說了。

    這對工坊園未來發展,有著極大的助益。

    因為,儒家是一個唯心的思想學派。

    而唯心學派有一個毛病。

    那就是對人不對事。

    某人道德水平高,那就一定不會犯錯。

    某人道德水平低,那就肯定是個壞蛋,他的一切都要打倒!

    對穿越者來說,只要善用儒生的這個毛病,就可以無往而不利。

    當然,前提是別碰到孟子、荀子、董仲舒這樣的大能。

    而當世儒家,一個能打的也沒有。

    張越在此,可以說是如魚得水,好不快活!

    「世叔……」田明舔著臉,湊到張越面前,輕聲道:「小子等此番前來,乃是有事相求,還望世叔援手……」

    「嗯……」張越明知故問,道:「未知是何事?」

    「小子等聽說,陛下對小子等的家族,有所誤解,以為小子等,皆為周氏那等禍國殃民,魚肉百姓之輩,小子之父,內心惶恐,本欲自裁以謝陛下,但唯恐因此傷及聖君仁德,故不敢自作主張……」

    楊敘也道:「小子家族,亦是如此……」

    張越聽著,呵呵的笑了起來。

    恰好,天子那邊昨日也派了使者來傳話,叫他敲打敲打。

    如今正好一箭雙鵰!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23:11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五十八節 官商(3)

    當然,該拿捏,還是要拿捏的。

    即使是在後世,資本也只是權力的奴才。

    何況現在?

    商人們必須知道,並且認清楚他們在這個國家的定位和角色。

    「兩位君子,陛下如何會有誤解呢?」張越不動聲色的說著,眼睛看著田明:「可不要自誤!」

    田明立刻就被嚇得趕忙趴在地上,脫帽謝罪:「小子死罪,小子死罪!」

    漢家官場生存法則第一條:天子不可能有錯,假如錯了,那錯的必定是這個世界!

    別看劉家天子可以動不動就說:朕德薄、無以致遠方之類的話。

    但是,大臣貴族,要是信了,那就洗乾淨脖子等死吧。

    當初董仲舒膨脹的時候,以為自己掌握了真理,便想在道德上和倫理上給君權織一個籠子。

    然後……

    他的首席弟子,呂步舒便奉旨洩密。

    將董仲舒的奏疏,給貶了個一無是處。

    一句人臣無將,將則誅,讓董仲舒從此再不敢亂說話。

    儒門領袖,尚且如此。

    區區一個商賈豈能隨便說出『陛下誤解』這種話?

    那不是在暗示當今天子腦子不清楚,不夠聖明嗎?

    永遠正確,永遠聖明的天子,豈會誤會一個小小商賈?

    笑話!

    所以,田明真的是被嚇壞了。

    當年顏異,身為九卿,什麼都沒有說,便被扣了個『腹誹』的帽子給殺了。

    他的這個『口誤』,真要被捅上去,就是張安世也救不得他。

    看著瑟瑟發抖的田明,張越嘆了口氣。

    他想起了一些後世的記憶。

    雖然時隔兩千多年,某些方面,還真的是特別相似。

    甚至沒怎麼改變過。

    不過……

    這跟張越有什麼關係?

    上前扶起田明,張越笑呵呵的安撫著:「君子不必惶恐……」

    「陛下乃是聖明天子,不會隨意降罪的……」

    嗯,只要劉家一天,還需要漢太宗孝文皇帝那塊招牌來遮羞,那麼太宗的除誹謗詔的效力便會一直存在。

    大臣、貴族、士大夫,或許需要小心謹慎,要提防禍從口出。

    但普通百姓,隨便議論和傳八卦,一般情況下也不會有人管。

    也就是田家是商人,而商人沒人權,所以要擔心害怕。

    但其實,這些擔心害怕都是多餘的。

    皇帝要宰一個商賈,需要藉口和理由嗎?

    根本就不需要!

    只是,田明終究年輕,比張越這麼一番敲打,頓時就變得和綿羊一樣溫順乖巧起來。

    他戰戰兢兢的道:「侍中說的是,陛下神武天成,澤被蒼生,四海之中,連鳥獸也是承恩日久……」

    張越輕輕笑著,拉著田明與楊敘的手,意味深長的道:「天子聖恩,兩位君子要牢記啊!」

    「諾!」兩人皆是恭身低頭。

    張越看著他們聽話,這才道:「陛下昨日遣使來問本官:聞有富商大賈曰田氏、楊氏、袁氏,坐擁千頃、萬頃良田,蓄奴婢千人,僮僕八百,富賈海內,奢侈放縱,卿可有聞邪?」

    這話一出口,田明和楊敘立刻就恭身頓首。

    便是袁常,也是緊張不安。

    張越看著他們,笑道:「不必緊張,本官回覆天子說:確有所聞,不過,以臣觀之,田、楊、袁雖富,然其富而有義,持中庸之行,輸家訾以紓國事,長孫殿下以為『義商』也……」

    聽著這話,三人都是長出一口氣。

    田明對著張越,深深一拜:「侍中大恩,沒齒難忘!」

    楊敘也頓首道:「侍中恩義,小子銘感五內,願為牛馬走!」

    袁常更是拜道:「老師大恩,弟子永世不忘!」

    沒辦法,劉氏天子已經用無數次的血與火,向天下人證明了他確實可以不受限制的為所欲為。

    而商賈們對此,更是記憶猶深。

    鹽鐵官營、平準均輸、廢止私錢、告緡……

    每一刀都砍死過數不清的富商巨賈。

    能活到現在的,都是認清了現實,知道分寸的人。

    張越看著三人,悠悠的道:「本官親自在陛下面前,擔保諸君之家皆為義商……」

    「希望,君等回去,轉告各自長輩,勿要令吾失信於陛下之前……」

    這話裡隱藏的殺機,三人自然都聽的清楚。

    袁常第一個就拜道:「老師放心,家父早有囑託:袁氏願傾盡所有,為老師與長孫殿下及天下人的福祉而有所作為!」

    田明緊隨其後,拜道:「侍中公諄諄教誨,小子必定回稟家父……」

    楊敘也說:「侍中放心,小子知道厲害!」

    張越聽著,都是些聰明人啊!這樣最好了,也不枉他的一番苦心。

    而有了田、袁、楊的依附和順從,未來很多事情,就好辦了。

    特別是那些國家、官府不方便做的事情。

    就都有了去做的人。

    這很好!

    …………………………

    夜幕徐徐降臨之時,田明回到了長安家中。

    雖然說,田家的戶籍是落在茂陵。

    但五銖錢大神的威力,是遠超想像的。

    所以,田家光明正大的在戚裡外圍,建起豪宅來。

    全長安城都知道。

    但就是沒有人來管。

    剛一進門,田明就看到自己的父親,坐在客廳中,在等著他。

    「兒子恭問父親大人安!」田明連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禮。

    他的父親田文遠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男子。

    他穿著一身簡單的青衣,留著漢家中年男子最愛的髯鬚,頭上戴著爵弁,手裡捧著一卷簡牘,看上去就和長安城裡的士大夫們沒有什麼差別。

    「子孟回來了?」田文遠輕聲道:「此去新豐,有何見聞?」

    「兒子不知道該如何評說……」田明想了想,嘆了口氣,將自己在新豐的見聞,原原本本的說了。

    田文遠聽完,輕輕起身,嘴裡輕嘆:「果然不愧是張蚩尤啊!」

    「真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田明聽著,深深的低頭,他自然知道,自己其實是完全被那位侍中玩弄於鼓掌之中。

    從見到對方開始,自己的所有一切,就被其操縱在手心。

    最後,差點連內褲都被他拔掉了。

    這讓田明內心有著深深的羞憤感。

    他雖然是商人子弟,但也是讀過書的。

    大復仇思想熏陶下的漢家年輕人,自尊心和榮恥感都特別爆棚。

    田明自也不例外。

    「子孟……」田文遠卻是低下頭來,放下手裡的簡牘,看著田明,問道:「汝被張蚩尤這樣左右、玩弄,內心是何感受?」

    「兒子豈敢有所想法?」田明深深的頓首:「狹泰山以超北海,豈是人所能為?」

    田文遠看著自己的兒子,欣慰無比,他就怕自己這個從小驕傲的兒子,內心有什麼非分的想法。

    「我兒!」田文遠道:「今日,為父去拜見了張尚書……」

    「可知張尚書如何說?」

    不待田明回答,田文遠便道:「張尚書說:建小康、興太平,漢家之天命也,汝雖商賈,安能無動於衷?」

    田明聽著,恭恭敬敬的頓首問道:「尚書公的意思是?」

    田文遠看著自己的兒子,輕聲道:「張尚書的意思便是,建小康、興太平,乃是大勢所趨,我田氏當順應潮流,不可逆流!」

    田明聽著,深深俯首。

    他明白了,兩張的關係,遠比他揣測的還要深厚!

    錯非諸夏傳統,同姓不通婚,說不定張尚書會塞一個女兒,去到那位張蚩尤身邊——雖然,好像張尚書的長女,今年也才六歲……

    ……………………………………

    與田府相距不過三百步。

    便是楊府。

    田明父子說話的時候,楊府中,楊敘也在稟報著自己的見聞。

    居於他上首的,乃是一位身著素衣,蒙著白紗的女子。

    她看上去,相當的年輕,身姿婀娜,體態豐腴,更關鍵的是,那芊芊細腰,宛如妙齡少女一般,端坐著的時候,白色素服下,飽滿的身姿,幾欲破衣而出。

    臉上雖然蒙著白紗,讓人看不清模樣。

    但,這種欲拒還羞的滋味,反而令她更增光彩。

    長安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只是見了她一面後,便失陷其中,欲拜倒在其石榴裙下的人,不知凡幾。

    便連楊敘,也是不敢直視她。

    生怕內心生出不該有的想法,褻瀆了將自己撫養長大、教訓成人的『母親』。

    「張侍中真的是這樣與汝說的?」素衣女子微微皺起眉頭,垂下臻首,她的聲音有些清冷,帶著一股子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

    楊敘聽著,低頭拜道:「大人明鑑!」

    「張侍中,乃是世間奇男子!」素衣女子微微起身:「張侍中既然如此說,必定是有所圖的!」

    她自然是一個聰明的女子。

    若非如此,楊家早就被人吃的毛都不剩了。

    楊敘聽著,內心卻是莫名的吃味。

    感覺很難受!

    因為,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母親』開口點贊某位男子。

    感覺彷彿有什麼珍寶,在被人奪走。

    但,素衣婦人,卻並未怎麼關心自己的『兒子』。

    她微微起身,看向外界,輕咬著朱唇,道:「今日,我去求見了霍夫人……」

    楊敘聽著,抬頭問道:「霍夫人怎麼說?」

    素衣女子卻是輕輕低頭,道:「我連霍府大門,也未得進……」

    「怎會如此?」楊敘聞言大驚失色,霍家是楊家最大的靠山,正是靠著『母親』乃是霍夫人閨蜜,以姊妹相稱的身份,楊氏才能在群狼環伺的情況下,保全自身。

    他知道,此事一旦被外人所知。

    那麼楊家,立刻就要被人撕成碎片。

    素衣女子卻沒有楊敘的慌亂,只是悠悠道:「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如今,霍家阿姊,已經成為了霍氏大婦……」她自嘲著:「如何還會與我這樣的商賈婢子,姊妹相稱?」

    「沒有亂棍趕出,只是託言婉拒,已經是顧念舊情了!」

    在長安城中,如履薄冰的經營著維護著這個小家,她早已經看穿了這個世界。

    特別是貴婦們的圈子!

    每一個階層,都有著每一個階層的交際圈。

    便像那霍顯,從前與自己姊妹相稱,關係莫逆,甚至放任和默認外界的傳聞,為她營造保護傘。

    只是為了,借她的能力和才智,為其上位鋪路。

    如今,既然已是霍氏大婦,明媒正娶的正妻,哪裡還會留著自己在身邊,挑戰自家丈夫的忍耐力?

    是個正常的女子,都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母親……」楊敘低著頭,喃喃自語的問著:「那我楊氏何去何從?」

    沒了霍氏羽翼,楊家的萬貫家財和千般產業,就像無根之萍。

    休說是他了,便是自己的母親,恐怕也是自身難保。

    「幸好敘兒去了新豐……」素衣女子卻是毫無慌亂之色:「既然張侍中對我楊氏有所圖謀……」

    「那我自然,也可以與之交易……」

    不過是從霍氏禁臠,變成張氏禁臠罷了。

    名頭上的事情,她不是很在乎,也不是很在意。

    只要能報恩就好了!

    楊家先人,對她和她的家族,都有大恩!

    所以,儘管當年,楊宣已是重病纏身,但她依然不顧勸阻,嫁與楊宣。

    所以,這麼多年來,一直小心謹慎的保護著自己與楊氏的產業。

    所以,雖然明知道,外界對她的垂涎和覬覦,但她依然堅強的面對這些事情。

    「可是……」楊敘聽著,深深低頭,道:「母親大人,那張蚩尤乃是虎狼也!」

    「可不是霍都尉這樣的謙謙君子……」

    「謙謙君子?」素衣女子聽著這個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霍光若是謙謙君子,那這個世界上,恐怕就沒有什麼狂夫了。

    每次,她都能從霍光眼中,看到深深的飽含侵略的眼神。

    只是……

    他能忍!

    也知道忍!

    他內心有宏圖偉業,能夠強迫自己,能夠抹殺自己的慾望。

    不然的話……

    她一個弱女子,豈能獨善至今?

    所以,她看向楊敘,道:「敘兒安心,張侍中,也是謙謙君子!」

    是啊!

    這些男人!

    胸懷天下的男人,都是謙謙君子!

    況且……

    縱然對方不是,她一個弱女子,還能怎麼樣?

    也就只能含淚屈服了!

    這世道便是這樣。

    權力,為所欲為。

    想了想,她對楊敘道:「敘兒,你去地窖之中,取來秘藏的簡牘……」

    她很清楚,除了姿色,她唯一的籌碼,恐怕也就只有楊家歷代秘藏的秘法和簡牘圖錄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23:11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五十八節 新豐城的擴建問題


    昨夜又下了半夜雪。

    早上起來,縣衙的院子裡,已是落滿了積雪。

    張越輕輕起身,將懷中那溫潤的少女軀體,輕輕放到枕頭上,為她蓋上被子。

    才走下床榻,開始穿衣。

    不料,卻驚醒了淳于文。

    「夫君……妾身來服侍夫君穿衣……」淳于文立刻就爬起來,披上睡衣,便開始為張越穿衣。

    不得不說,宮廷女官在服侍人這方面,幾乎無可挑剔。

    便連張越也無法拒絕這樣的享受。

    「這墮落的封建生活啊……」張越一邊感慨,一邊閉著眼睛享受著佳人的服務。

    淳于文則是始終用著傾慕的眼神,綿綿柔情的看著張越,輕輕的為自己的丈夫穿戴衣服。

    「妾身家中,已經來信了……」淳于文輕柔的為張越繫上綬帶,輕聲稟報著:「這兩日應該便會有人來,將夫君所需要的東西送來……」

    「嗯!」張越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然後睜開眼睛,看著跪俯在自己跟前的少女,望著她那張白皙紅潤的小臉,看著她眼中濃郁的傾慕神色,輕聲笑道:「此事文兒可自行處置……」

    淳于文聽著,微微低頭,道:「妾身知道了……」

    心裡面卻是歡喜不已。

    在宮廷數年,耳聞目濡,使她早已經明白,這個世界上,似她這般的女子,若要能有一個好的結果。

    便不能依靠容貌。

    以色侍人,飲鴆止渴,終究不能長久。

    只有能幫到自己的男人,才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而醫術是她唯一的驕傲和特長。

    ……………………

    出了門,張越叫醒在縣衙值班的胡建,然後帶著衙役,走到大街上,開始巡視起來。

    此時,天色還早。

    工坊園也未開工,整個新豐城似乎還在睡夢中,未曾醒來。

    但,街道上已經有人了。

    縣衙僱傭的掃雪工人,推著鹿車,將道路上的積雪鏟進鹿車裡。

    還有挑著豆腐腦,沿街叫賣的聲音,在遠方傳來。

    縣衙門前不遠的街口,一個男人推著鹿車,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一個穿著粗麻衣的婦人,背上背著一個孩子,懷中抱著一個,手裡提著一個小小的蜂窩煤爐,亦步亦趨的跟在男人身後。

    可能是到了目的地吧,男人卸下肩上的鹿車繩索,笑呵呵的回頭,看著身後的婦人,微微伸手替她除去鬢角的雪花。

    婦人歡喜得咧嘴輕笑著,名為幸福的感覺,立刻溢滿世界。

    張越看著,也是嘴角微微溢出一絲笑容。

    這樣的人間溫情,是他最愛看的。

    可惜,他這輩子大約也感受不到了。

    一個不注意男人已經將鹿車裡裝載著的東西,都卸了下來。

    卻是一個泥土做的大爐子,看上去非常沉重,可能有百八十斤。

    他費了許多力氣,才將之卸下來。

    然後,他將一塊木板,平放到鹿車上,一團已經醒好的麵糰,被他重重的砸在木板上。

    婦人則開始叫賣了起來:「賣侍中餅嘍!熱騰騰的侍中餅,只要五錢一個!」

    張越聽著,笑了起來,他已經知道他們在叫賣的是什麼了?

    卻是張越曾經獻給當今天子食用的鍋盔之類的烤餅。

    這種在後世,在湖北非常有名的小吃,穿越時空,出現在西元前的新豐街頭,成為了與豆腐腦一般的當紅早餐食品。

    新豐城中的士民工商,都是很愛這種食物。

    只是……

    侍中餅?聽上去怪怪的。

    但張越還是回頭對胡建道:「胡縣尉,去買幾個餅來,吾與諸君共饗之!」

    胡建聽著,立刻笑著點頭,帶人上前。

    那對夫婦顯然認得胡建,一見胡建就熱情非常,最後連錢都不肯要,胡建無奈,只好丟下幾十個五銖錢,就帶著人跑了。

    將買來的餅,遞到張越手裡。

    張越拿出一個,在手心摸了摸,確實是鍋盔。

    剛烤出來的鍋盔,燙的很,而且,這夫婦做的鍋盔,份量十足,一個差不多有三兩(約60克左右),咬開來裡面居然有些肉餡,雖然是豬肉餡,味道只是一般(當代的豬肉,最好的是放養的,只是那種太貴,而圈養豬肉便宜,但因為沒有閹割過,所以味道很腥,是平民食品),但夾著的韭菜很是爽口。

    張越連著吃了好幾口,微微點頭道:「不錯!」

    便將手裡的其他『鍋盔』,分給左右。

    大家一邊吃,一邊走。

    「胡縣尉認得那夫婦?」張越問道。

    「然!」胡建答道:「四個月前,下官審過他們的案子……」

    「也是一對可憐人……」胡建平直的敘述著:「那丈夫是南城的王大郎,婦人是其妻子……」

    「彼時,南城的商賈王氏狀告這夫婦欠其子錢本金五千錢,利息三萬錢,請下官罰其夫婦子嗣,充為其奴婢……」

    「那縣尉是怎麼判的?」對於民事訴訟,張越一直是不管的。

    當然,會定期調閱縣尉衙門的卷宗,進行審議。

    不過,像這樣的小案子,只要沒有後續的再訴,一般情況下,連進檔案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張越不知道也正常。

    「依律,欠債還錢,無可指摘……」胡建輕聲道:「下官當然是判其夫妻還錢了……」

    「不過……只是五千本金……」

    「概因當時借貸,乃是為了葬父!」

    「春秋治獄,原心定罪嘛……」胡建說著就輕笑起來。

    張越聽著,扭頭深深的看了一眼胡建。

    「想不到,法家的人腹黑起來,也是這麼可愛……」張越在心中輕笑著。

    帶著胡建等人,在縣城中轉悠了一圈。

    新豐城只是一個小縣城,長不過四五里,寬不過兩三里。

    其中,又被工坊園、官衙、太上皇行宮、神廟和軍營、縣學等建築群佔掉了一半以上的面積。

    留給平民的居住區,便小的可憐。

    特別是工坊園興盛後,新豐人口漸多。

    原本的城市格局,已經太過擁擠。

    張越在城裡看了一圈,然後登上城樓,看向遠方的平野。

    「新豐城必須擴大了!」張越說道:「趁著如今還在冬季,拆點南部的城牆,將城區向南方的山野延伸……」

    「胡縣尉覺得怎麼樣?」張越扭頭問道。

    「時間上恐怕來不及了吧……」胡建遲疑著道:「再有不過二十日,便是春正月,不宜動土興工了……」

    張越聽著,陷入沉默。

    春天,對於諸夏文明來說,是一個特殊的季節。

    此季,萬物萌生,此季鳥獸孕崽,此季春耕播種。

    所以,春天是生的季節。

    一般來說,只要沒有外敵主動挑釁,漢軍都會在春季停止對外擴張的活動。

    民間的獵戶,也會在春季刀槍入庫,馬放南山,不再捕獵。

    官府更是會主動減少活動和徵調民力,以方便人民將全部精力投入生產生活中。

    但新豐卻是有些特殊。

    因為現在的新豐,已經是一個以宿麥為主要作物,以工坊園為主要經濟來源的地區。

    故而,新豐的春天反倒具備了大興木土的時機。

    而且,只是拆掉城牆,向外擴張數里,作為民居而已。

    可是……

    想了想,張越知道,現在還是不能這樣做。

    因為,別人不可能理解,也不會理解他的想法。

    腐儒們議論和攻仵他倒是無所謂,怕就怕這幫傢伙開地圖炮。

    想到這裡,張越就微微皺眉。

    新豐城區的擴建,現在看來是勢在必行的。

    因為,經過大半年的經營和繁榮後,整個城區都已經不堪重負。

    南來北往的商賈,越聚越多的工人。

    這一切都使得這個小小的縣城,再也不堪重負。

    張越方才察看城區發現,各閭裡的房屋,存在大量的茅草屋,而且危房遍地。

    街道衛生,也不容樂觀。

    畢竟,這個城市,現在生活著包括工匠、官兵、士民在內的兩萬多人。

    還要定期迎接來自各地的數千商賈。

    各類生活垃圾和人畜糞便,越來越難以清理。

    而城中的基礎設施,卻都是百年前建造的。

    必須要進行改造,才能有可持續發展的未來。

    不然,等到夏天,這個城市就要變成蒼蠅和蚊蟲的王國。

    屆時,痢疾橫行,疫病無處不在。

    新豐將變成一個死城!

    臭城!

    微微的踱了兩步,張越猛然想到了一個主意,嘴角立刻笑了起來。

    「官府確實是不可以……」

    由國家主導的行為,必須要講政治。

    但私人呢?

    比方說,將新豐城擴建的事情,交給商人,由商人去僱傭工匠和勞動力開工。

    這樣的話……

    說破天去,也沒有人能指責張越和新豐。

    商人嘛,本就不識禮儀、道德。

    可是……

    找誰來辦呢?

    袁家?

    好像不太可行,因為這個事情,明擺著就要讓人來背鍋。

    張越要是強行塞給袁家,這讓別人看了,豈不是讓人以為他張子重是一個無情無義連弟子都坑的人嗎?

    這不太好!

    還是要培養一個專門來做這些可能會被人罵的商人。

    可是短時間內去那裡找一個這麼合適的人選?

    張越不由得有些犯了愁。

    恰在此時,一個縣衙官員來報:「侍中公,陳縣丞回來了……」

    「哦……」張越點點頭,看著他問道:「有什麼事情嗎?」

    「有一位客人,隨陳縣丞一同來了新豐……」

    「這是客人的名帖……」

    張越接過來,拿在手裡打開。

    卻見上面用著娟秀的筆跡寫著:未亡人楊孫氏,敬問侍中張公諱毅。

    張越看著,忽然笑了起來。

    這算是瞌睡來了,就有人來送枕頭嗎?

    那楊氏確實是一個很合適的人選啊!

    他們家族的祖先,就是漢室最強的基建狂魔,梧齊候陽成延曾經創造過六月建成長安城基本城區的奇蹟!

    哪怕他們只遺留下祖先半成的功力,也足可承擔起新豐擴建任務。

    只是……

    張越眨巴著眼睛:「貌似楊孫氏與霍光有些曖昧關係……」

    長安城裡的八卦黨們,無孔不入。

    幾乎沒有什麼事情是這些傢伙不敢議論的。

    各種桃色八卦和宮廷秘聞,就是靠著這些人的嘴巴傳出去的。

    連天子和太子,都曾被這些人寫進段子裡。

    霍光的事情,當然不能免俗。

    所以,張越也是略有耳聞楊氏那位寡婦與霍光之間的糾葛。

    若事情真的是這樣的話,這楊家或許會聽他的一些意見,但肯定不會給他來背鍋。

    但……

    捏著手裡的拜帖,張越忽然想到另外一個可能。

    若那楊家寡婦真的和霍光有什麼關係……

    依霍光的性子,可能讓她出來拋頭露面嗎?

    別看歷史書上,霍光與伊尹齊名,端的是霸氣側漏。

    但……

    在現在,這位奉車都尉卻是相當內斂和低調的一個人。

    連大朝會上,要是張越不仔細去找,都找不到這位奉車都尉的影子。

    在現在,霍光是猥瑣發育,韜光養晦的典型。

    歷史書上的霍光,是在當今天子死後才開始漸漸顯露人前的。

    他有多低調?

    舉個例子,後世有個成語叫不學無術。

    而霍光就是這個成語的主人公。

    十幾年來,他一直苦心向外界營造自己中庸、低調和不學無術的人設。

    豈會在一個女人身上露出破綻?

    這樣想著,張越就笑了起來。

    對那位楊孫氏有些意思了。

    一個女人,敢利用霍光的權勢來狐假虎威?

    這與在刀尖上跳舞有何區別?

    霍光可不是善男信女。

    能讓宣帝都覺得『如芒刺在背』的權臣,再低調再內斂,又豈是一般人可以利用的?

    反正,整個朝堂上,都只有霍光利用別人的事情,從未有過別人能利用霍光的事情。

    閉著眼睛想了想,張越就道:「去告訴陳縣丞,將客人請到客廳稍候,我隨後便回……」

    「諾!」

    小吏領命而去。

    張越卻是抬頭看向前方,此時,天空的烏雲悄悄散去,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散落到城樓上。

    「有意思……」張越輕聲笑了起來:「太有意思了!」

    一個敢利用霍光,還能活蹦亂跳的女人?

    不是運氣好到爆,就肯定是有過人之處!

    無論是哪一種,張越都很欣賞。若對方再足夠聰明,那就更好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8-7 23:12
第七百五十九節 聰明的女人


    楊孫氏和往常一般,一身素白孝衣穿在身上。

    她心裡清楚,這肯定會給她招來許多不必要的矚目。

    就像現在……

    幾乎所有縣衙的官員,都忍不住的瞥著眼睛,看著她的身體。

    這世上的男人就是這樣。

    越禁忌,越想要。

    但,她不得不如此。

    不得不用身上的這身衣服來警告其他的別有用心之人老娘我可是『義婦』。

    這個身份很有用!

    劉氏天子雖然狠毒,但,對倫理道德的保護,非常強烈!

    歷代天子都會揪著些由頭處死一批膽大妄為的貴族,來震懾天下,宣揚教化。

    當今天子更是出了名的狠辣。

    連宗室弟子都殺了十幾個,諸侯王也處死了好幾個。

    所以,靠著這身明知道會吸引無數蜂蝶的孝衣,她奇蹟般的在群狼環伺之中,保全了自身與亡夫的家族。

    這還真是一個不大不小的奇蹟。

    只是……

    她此刻卻是內心忐忑不安。

    因為,她馬上就要見到,接近權力核心的男人。

    那位坊間有著無數傳說的張蚩尤。

    有關他的傳說,長安城中數之不盡。

    有人說他是三頭六臂,眉心開有一眼,兵主眷顧之人。

    生來就是要給天下帶來刀兵和災禍的災星。

    證據就是,自他興起,因他而死者,數之不盡。

    君子、義商、忠良,都因他而亡。

    其人更是天生神力,身高丈八,滿臉猙獰橫肉,單手能舉千斤之鼎,西楚霸王也不如也!

    上林苑獸圈之中,徒手碎長戟的故事,更是傳遍關中,衍生出種種傳聞。

    所以,在一部分長安人看來,這位侍中,乃是最是凶神惡煞之人。

    於是,今年冬十月,許多人家在自家的大門側,用著鎏金銘文,寫下了文字。

    其名曰:兵主座下張蚩尤在此,群邪退避。

    但在另外一些傳說中,這位張子重張侍中,卻是儒雅清靜的溫潤君子。

    胸藏萬卷書,心有凌雲志。

    乃是欲宣聖賢之教,澤於天下,使萬民受益,佐劉氏王天下的當代賢臣名士。

    道理和理由,也是無數。

    而在楊家作坊的管事和家臣們嘴中,這位侍中公卻又是另外一副形象。

    他近乎無所不會,無所不能。

    任何事情,到了他手中,立刻迎刃而解。

    更讓人想不到的是,這位侍中官對於工商業沒有什麼歧視。

    甚至,很喜歡技術和工匠。

    經常能看到他帶著官吏,在作坊裡巡視、檢查和指導。

    工坊園能有今日繁榮,七成功勞在這位侍中身上。

    證據就是,現在工坊園中大部分的盈利產品,皆是出自他手。

    無論是曲轅犁還是耬車,不管是水車還是磨坊。

    他甚至還懂管理和銷售。

    在他治下,一切都是井井有條。

    各個作坊,只需要按照規定的生產進度進行生產和改進技術就可以了。

    因其之故,楊氏作坊在五個月內,連本帶利,賺進了兩千多萬!

    這可是純利!

    心中想著這些事情,楊孫氏就感覺有些迷茫了。

    到底,哪一個才是那位侍中官?

    是睚眥必報、辣手無情的猙獰屠夫,當代蚩尤?

    還是謙謙君子,如顏如玉?

    或者是善百工之事,於技巧之法所不精通的名匠?

    在忐忑的等候中,門外終於傳來聲音。

    「侍中公……」

    無數官僚,紛紛停下手裡的動作,站起身來,恭身向外。

    在一片恭敬聲中,一個年輕的官員,帶著十幾個隨從,從院子裡走來。

    楊孫氏連忙起身,站到一旁。

    ………………………………………………………………

    帶著人,走進客廳之中,張越一眼就看到了那位盈盈側立一旁的婦人。

    「難怪坊間有傳言,霍光與此女有曖昧……」張越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後,心中就想著。

    因為這女人,真的是很有味道。

    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

    這女人身上,便穿著一身素白的孝服。

    即使是經歷過後世無數衝擊的張越,也忍不住在她身上多看了兩眼。

    沒辦法!

    孔子曰:食色性也!

    男人對美女的追求,就和植物的趨光性一樣,是本能。

    更是潛藏在基因深處,無法斬斷的本性。

    而漢室的審美,與後世的審美,出奇的相似。

    身材要婀娜多姿,屁股要翹,臉蛋要尖,熊要大,腰還得細!

    這一點,都不需要考古發現,只需要知道漢宮飛燕的故事,便可以明白了。

    而這個女人,就是標準意義上的漢代美人。

    僅僅只是粗略的看了兩眼,張越便記住了她那纖細的幾乎可以盈盈一握的細腰和飽滿欲裂的胸脯。

    雖然臉上蒙著一層細細的絲紗,看不起臉蛋的模樣,但只看輪廓,便已足夠!

    在張越看來,她臉上的面紗,蒙了還不如不蒙呢!

    因為這是在赤裸裸的挑起男性的好奇心。

    封建社會的男人,可沒幾個會有什麼憐香惜玉的心理。

    即使有,他們所謂的憐香惜玉,也不是後世理解的憐香惜玉。

    這就讓張越比較好奇了:這個女人做這樣的打扮,是覺得她背靠霍光,所以有恃無恐?

    還是……故意為之?

    不過,這個念頭只在心裡停了一秒鐘,就消失的乾乾淨淨。

    「與我何干呢?」張越心裡輕笑著。

    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就算再漂亮,他也不可能與之產生親密關係。

    道理很簡單。

    她和霍光有曖昧傳聞。

    哪怕只是傳聞,也足夠危險。

    以己度人,張越知道,自己要是發現,有一個和自己傳緋聞的妹子,且曾靠著與自己的曖昧關係得益的妹子,在外面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恐怕會跳起來提起斧頭將這姦夫**統統剁成碎片!

    即使其實自己與對方半毛錢關係也沒有!

    概因士可殺不可辱!

    在羞恥心和自尊心極大的漢室,面子比很多東西都要重要!

    在有些時候和有些人心裡,甚至重於泰山!

    正如太史公所言:人固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

    而為尊嚴而戰,重於泰山!

    所以,張越很快就無視了對方身體的吸引力。

    「讓夫人久候,是本官的不是……」張越輕輕拱手一禮:「還請夫人海涵!」

    「侍中言重了!」對方盈盈一禮,微微恭身,聲音聽起來非常甜美,只是稍微帶著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味道:「侍中公日理萬機,能夠在百忙之中,拔冗一會妾身,妾身已是感激不盡……」

    「夫人客氣!」張越扭頭對身邊的屬官吩咐:「請夫人上座……」

    「侍中先坐……」對方輕笑著。

    於是,張越也不跟她客套,大馬金刀的坐到上首。

    然後便看向那幾位跟在這女子身後的隨從。

    這些人感受到張越的關注,紛紛低下頭來,不敢正視張越的視線。

    讓張越見著,感覺很有意思。

    ……………………

    而張越在打量著對方的同時,楊孫氏也在仔細觀察著他。

    面紗下,那雙清明的美眸,根本不肯放過任何細節。

    「真是如顏如玉,如切如磋之君子……」楊孫氏在心裡讚歎著。

    不要以為,只有男人才能加入外貌協會。

    女子入會的人數,自古以來便數不勝數。

    只是,在男權社會,她們被壓制了,沒有機會表態。

    但一旦有機會……

    你便能發現,女人開起後宮來,不比男人弱。

    不說後世那些包養小鮮肉的富婆。

    單單就是劉家的公主帝姬們,幾乎人人都養過面首。甚至,當著自己的丈夫的面,與小白臉調情的也大有人在。

    連綠帽子這個典故,都是劉家的帝姬們玩出來的!

    楊孫氏當然不是那種狂野的女人。

    一直以來,也是謹小慎微,如履薄冰的維繫著自己和家族的安全。

    所以,她也只是讚歎了一聲,便明智的將注意力集中到了其他方面。

    她仔細觀察著對面這位侍中官的神色與坐姿,悄悄的思慮著自己應該用怎樣的口吻來說話。

    只是……

    她卻忽然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因為,以她的觀察,面前的這個侍中官,很顯然是一個極為自傲與自負的男子。

    這從他進門後,便沒有和其他男人一樣,將眼睛釘在自己身上,便可以看得出來。

    雖然,在最開始,楊孫氏明確看到了他眼裡的覬覦與驚喜。

    那種彷彿發現了獵物一樣的眼神,很難掩飾!

    但,他迅速的就改變了態度。

    就和那位霍都尉一樣……

    這讓楊孫氏,既是鬆了一口氣,又是糾起了心臟。

    因為……

    當一個男人,特別是手握大權的男人,將他的注意力從慾望上挪開。

    後果恐怕比他單純的只想要一夕之歡還要恐怖!

    前者,或許只是想要人。

    但後者的話……

    需要付出的代價,就不止是身子了。

    但……

    這世道便是如此。

    微微的垂頭,楊孫氏輕輕咬著自己的嘴唇,彷彿下了極大的決心,然後輕身離席,來到廳中,盈盈一拜,道:「妾身聞說,侍中公胸懷凌雲大志,妾身傾慕不已!」

    「妾雖女子,但也願為侍中大志,獻綿薄之力……」

    「此番來見,特地帶來妾身家族祖傳的典冊與圖錄,以獻侍中……」

    一出口,就是王炸!

    連張越也是驚得站了起來,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之色!

    厲害!

    厲害啊!
V123210 發表於 2018-8-8 21:34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六十節 張越的實驗

    楊孫氏如此乖巧,張越當然是很開心了。

    當然,嘴上還是很謙虛的。

    「夫人真是深明大義!」張越微微恭身作揖:「毅代新豐黎庶,謝過夫人!」

    「只是……」張越抬起頭來,道:「昔者,子貢贖人而孔子以為禍,子路救溺得牛,仲尼贊之……」

    「先師之教,概行善者必得賞,行義者必有償!」

    「夫人行義,新豐必有所報!」張越昂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女子,輕聲問道:「未知夫人想要怎樣的償報?」

    正所謂以德報德,以怨報怨。

    大復仇思想的核心,就在於公平。

    恩義必償,仇怨必報!

    在事實上來說,公羊學派推崇的理想社會,便是如此。

    欠我的,全要給我吐出來,我欠的,分文償盡。

    這不止是公平,更是信義,更是樸素的等價交換!

    但可惜……

    儒生們最擅長的就是把經念歪,到得後世,居然搞出了什麼以德報怨這樣的說法。

    孔子若是知道,怕已在墳墓裡打滾,孟子若是得知,恐怕已是墓中泣血。

    楊孫氏聽著張越的話,卻是一下子惶恐了起來。

    實在是,她從未遇到過類似張越這樣的官員。

    往常,她所見官吏貴族,不是覬覦著她的財富,便是覬覦著她的身體。

    至於什麼道義、道德。

    士大夫貴族們,或許相互之間會講。

    但絕不會與她這樣的商賈講。

    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

    當代的貴族們,根本不會和商人客氣!

    所以,楊孫氏原本的打算,只是交出家族的技術和圖錄,再搭上一些錢財,買個平安,再買張虎皮而已。

    哪裡想的到,居然能有這樣的餡餅砸下來?

    這就好比,有一天狐狸抓到了一隻受傷的兔子。

    結果這狐狸卻問兔子:你為我拔掉了家裡的雜草,現在,你想要什麼報酬?說出來吧,本大爺滿足你!

    簡直是難以置信!

    微微的凝神,楊孫氏就恭身拜道:「妾身鄉野之女,市籍之人,委實不敢望償報……」

    「哎!」張越揮手打斷她的話,道:「若行義者無償,則世間將無人行義!若行善者無報,則何人行善?」

    「美風俗,興教化,如何做起?」

    抬腳踱了兩步,他似乎想起了一個事情,道:「不若這樣……」

    「夫人,本官便將新豐城擴建工程,交於夫人……」

    張越笑著道:「新豐官署,會盡快做出一個工程設計要求,交於夫人,夫人看後,給一個合理的報價便行!」

    「此外,本官特許,貴家可以參與今後新豐的基礎建設、官署擴建及道路修繕……」

    這就讓楊孫氏更是驚駭莫名。

    這已經不是餡餅了,而是一塊肥肉!

    不止是肥肉,且是最美味的牛肉!

    工程營造,素來是利潤最豐厚的事情!

    旁的不說,僅僅只是規規矩矩的做事,利潤就能達到一半以上。

    更不提,還可以在人工上大賺特賺!

    用自家的奴婢,去工地上做工。

    奴婢們賺到的錢,還能進別人的口袋?

    而且賺不賺錢,還只是其次。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錢無法買到的。

    便如這工程營造,過去一直是官府手裡的禁臠。

    尋常人連觸碰,都是不可得。

    用不用你家的奴婢,用多少,也全是官府說了算。

    但,若工程的主持和建設大權,在自家手中……

    楊孫氏只是想著這個事情,就已然亢奮的難以自持。

    只是……

    她終究也是知道,這個事情,誰說了算?

    「未知侍中公,對妾身和楊氏,有何要求?」她幾乎是顫抖著身子,問出了這個問題。

    張越哈哈一笑,道:「夫人,先回去等候官署的公文,報價後再談此事吧……」

    古代中國,工業和資本沒法發展起來的原因。

    無論是前世還是當代,張越都曾思考過許多次。

    歷史書上,宋明都曾萌發過資本主義萌芽。

    但,萌芽卻一直沒有長大。

    甚至連葉子也沒有多生一片。

    有人將這個問題,推給外族入寇。

    但張越知道,那只是原因之一,或者只是一部分原因。

    歸根結底,還是中國乃是大一統的集權國家。

    大一統的集權國家,就意味著政府的責任是無限制的。

    天子受命於天,擁有一切,主宰一切,同時也負責一切,承擔一切。

    所以,天下雨了,皇帝失德的鍋,天沒下雨,還是皇帝失德的鍋。

    類似西方的資本土壤,在中國根本就不存在。

    羊吃人?

    你吃一個看看?

    怕不是馬上就要被洶湧的輿論和人民的怒火所吞沒!

    夏桀自命為太陽神,但他的人民,依然前仆後繼,高呼:時日皆喪,予及汝皆亡。

    哪怕是同歸於盡,也要拉夏桀下馬。

    宗周時,厲王橫徵暴斂,甚至防民之口甚於防川。

    然後就被國人驅逐,周公召公共和執政。

    對諸夏民族來說,是不可能做到像後世的西方農奴一樣逆來順受的。

    兩千年的封建史,就是一部反抗史。

    農民無年不反,起義無處不在。

    任何暴政,都無法在這片土地上長久。

    即使後世的統治者們,強力打壓,禁錮人民的思想,甚至引入佛教,宣揚今生忍耐,來世福報。

    也不過是延緩了危機的到來。

    當人民的忍耐到達閾值,一切邪說歪理,統統崩毀。

    蒙元只許百姓,五戶擁有一把菜刀,都被起義軍給撕成了碎片。

    何況如今乃是漢室。

    民心士氣最為激烈和高昂的漢代?

    所以,張越知道,自己必須另闢蹊蹺,走一條全新的道路。

    一條西方人沒有走的道路。

    這路上,必定是充滿荊棘和挑戰,密佈著險阻與艱難。

    要不是他有著空間,他絕對沒有信心和膽量,踏上這樣的險途。

    而楊氏,就是一個試驗品。

    一隻小白鼠,張越希望,從楊氏身上,看到一些希望,找到未來道路的方向。

    但,楊孫氏顯然不知道這個事情。

    她喜歡莫名,她高興非常。

    以至於,哪怕是張越都看到了她面紗下的臉蛋,微微有些泛紅了。

    「你高興就好……」張越心裡輕笑著。

    而楊孫氏則盈盈一拜:「侍中公放心,妾身定然會給一個合理報價……」

    不賺錢,甚至虧本,她都要拿下這個工程。

    因為……

    只要邁出這一步,她和楊氏,或許就能從玩物與寵物,更進一步,變成某個人或者某個勢力的專屬玩物和寵物。

    就像秦代的寡婦清……

    成為能夠主宰自己人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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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