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漢三國] 我要做門閥 作者:要離刺荊軻 (連載中)

 
V123210 2017-10-4 13:33:4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20 695912
V123210 發表於 2018-8-18 12:52
第七百八十一節 惟賢惟德,能服於人(1)


    劉進勉強睜開眼睛,連枝燈璀璨的燈光,立刻刺入眼中,讓他有些恍惚。 .

    「殿下醒了……」耳畔,傳來了張子重的聲音。

    劉進爬起來,卻見著自家那位大臣,正站在一副碩大的堪輿之前端詳著。

    許多張被裁成了一片白紙,被貼在堪輿上,密密麻麻。

    劉進近前一看,發現正是河湟地區的堪輿。

    而那些小紙片上,則寫著某某部、邑落多少。

    顯然,張越在研究河湟的勢力。

    劉進也是見怪不怪了,在新豐的時候,無論做什麼,這位侍中官都會先蒐集數據。

    而且,事實證明,他的做法非常高明。

    常常能通過數據,分析出問題所在,然後針對問題推出解決之策。

    只是……

    這仗也可以靠數據分析來打贏?

    這卻是劉進沒有聽說過的事情。

    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劉進問道:「卿可有把握,一舉平定河湟?」

    「自然是有的……」張越看著眼前的地圖及其上的數據,對劉進道:「西羌各部,不過烏合之眾,三千甲騎加上湟中義從,便可狠狠懲戒彼輩,令其十年內不敢東望河西!」

    如今的羌人各部,在二十餘年前被李息將軍掃蕩了一次,將他們從溫暖、舒適和肥沃的河西走廊,向西驅逐,直接趕過了湟水,逐入後世的青海境內。

    青海在後世是著名的旅遊勝地,山清水秀,藍天白雲,風景秀麗而壯觀。

    換而言之,其實就是一個旅遊大省。

    農業、工業皆不發達。

    在西元前的話……

    只能用不毛之地來形容。

    在這片原始凍土上,羌人各部,一無所有,只能勉強靠著牧羊維生。

    這些部族,什麼都缺,什麼都沒有!

    甚至大部分還停留在石器時代!

    對於漢軍來說,打贏他們非常簡單。

    甚至,都不需要動員漢軍精銳,像過去一般,由護羌校尉率領湟中義從們,就能狠狠的教訓他們一次,砍回許多腦袋。

    去年,范明友不就斬首三千了嗎?

    但……

    那有什麼用?

    散落在茫茫高原戈壁凍土之上,居於黃河、長江源頭的西羌諸部,漢軍能打贏,但無法征服,更無法令其臣服、順服。

    讓羌人低頭聽話,那可是一個難事!

    月氏人沒有做到,匈奴人也沒有做到。

    即使是大漢帝國,在如日中天之時,靠著霍去病的個人人格魅力,才懾服了三個比較大的羌人部落,令他們定居到河西四郡,為漢把守關隘。

    這就是所謂的河羌、谷羌與渠羌。

    但羌人的大頭,據說有著不焚者血統的封養羌、牢姐羌與先零羌,卻桀驁不馴,拒不服從。

    最終甚至勾結匈奴,險些壞了漢家河西四郡。

    如今,雖然被逐至湟水以西的高原不毛之地。

    但在未來,他們卻突破了漢室為他們設置的樊籬,突入河西,釀成延綿兩漢的大禍。

    面對這樣一個殺不過、打不服,意志堅韌、頑強的群體。

    張越知道,軍事解決只是下策。

    政治文化解決才是上策。

    戰爭也不止是殺戮。

    作為穿越者,張越知道,用兵之道,臻於極致,飛花摘葉,皆可殺人!

    後世的發展,也證明了這一點。

    用導彈轟,那只是最後手段,迫不得已才用的法子。

    經濟、文化、貿易和原料、旅遊……

    沒有不能用來征伐滅敵的。

    而且,效果非常好!

    當然,那些是後世的手段,在如今用出來,未免是東施效顰,讓人笑掉大牙。

    只能用來作為參考和分析。

    取其合適的部分,參考其思路與方法。

    劉進卻是看著面前的堪輿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紙片上標註的數字,感覺心驚肉跳。

    僅僅是被標註其上的部族邑落,就是數十萬之眾。

    而夷狄之俗,一邑落就是漢之一戶。

    少則數口,多則數十口。

    這就是數百萬人,將要面臨刀兵。

    雖然,劉進已經認知到他乃是諸夏之長孫,早已經放棄了內心中對夷狄的那點不切實際的仁心。

    但他終究是一個君子。

    見其生不忍見其死。

    聽著張越話語裡的殺氣,劉進忍不住勸道:「卿此行,還請留些仁心,莫要枉造殺戮……」

    張越聽著,笑了一聲,道:「殿下放心,臣此行非為殺戮,乃為王化,乃為教化!」

    「臣此去,不是為西羌帶來殺戮與毀滅,乃是為他們帶去天子的恩澤與中國的詩書禮樂!」

    基調在一開始就已經定下來!

    殺戮,無法解決問題。

    軍事搭台,文化唱戲,經濟引路,才是解決之路。

    作為一個前公務員,張越對此很熟悉。

    劉進聽著,卻是有些不信。

    張越看著,笑道:「請殿下拭目以待!」

    「臣行前,將會向陛下請求,許臣於湟水之中,『修德』三月……」

    劉進聽著,自然能get到張越的這個梗。

    當舜之時,有苗不服,禹將伐之,舜曰:不可,上德不厚而行武,非道也!乃修德三年,執干戚舞,有苗乃服。

    這個故事被記錄在法家巨著《韓非子》之中,然後被儒家擦了擦灰塵,就拿來自己用了。

    但,劉進現在已經知道,這個故事不僅僅有後續,還有前傳。

    在韓非子裡,是被用來作為『事異則備變。上古競於道德,中世逐於智謀,當今爭於氣力』的論證。

    作為『去偃王之仁,息子貢之智,循徐、魯之力,使敵萬乘,則齊、荊之慾不得行於二國矣』的證明。

    在讀到這一篇文章後,劉進足足三天三夜沒有闔眼,一上榻便是韓非子的文字縈繞於眼簾之中。

    令他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所以……

    他看著張越,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問道:「卿相信如今還可以靠修德,而令遠方之人臣服?」

    這是谷梁和有些古文學派的論調,以為道德勝過一切。

    只要君王大臣,一起修德,那麼匈奴也好,夷狄也罷,都會乖乖的跪下來,爭相恐後的入朝臣服。

    張越聽著,點了點頭,無比認真的道:「殿下,臣當然相信!」

    「仁德、忠孝、智勇、信義,此八德有無量力,無窮力……」

    「只要配上兵精甲堅,猛將利刃,便可橫掃**,板蕩四海,令天下歸心,使天子恩澤播於萬萬里之外……」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0 21:52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八十二節 惟賢惟德 能服於人(2)


    作為穿越者,張越明白一個真理。

    單純依靠暴力,永遠無法真正的征服人心。

    暴力只是手段,而非目的。

    任何顛倒了這個順序的國家,都終將失敗,並被冠以暴政、***之名。

    當然了,除此之外,張越還明白另外一個真理永遠不要吝於使用暴力!

    因為,唯有暴力,才能震懾人心,匡扶正義,傳播真理!

    所以,他對劉進說的話,乃是真心實意,發自肺腑與心扉,沒有半絲虛假成分的真心話。

    劉進聽著,卻是迷惑起來。

    他曾飽受谷梁思想影響,深信過『德』與『仁』的力量。

    但到頭來卻發現,那只是嘴炮而已。

    非但無法幫助人民,甚至反而使得人民淪落到更悲慘的地步!

    所以,近來他開始漸漸相信『霸』的力量。

    以力破巧,衣食足而知榮辱,倉稟足而知禮儀。

    故而,劉進一時間有些矛盾了起來。

    張越看著劉進的神色,自然能猜到這位長孫殿下內心矛盾之處。

    於是,張越拱手問道:「殿下以為宋襄公如何?」

    「不教民戰,自棄其民,不可以稱之為『君』!」劉進想都沒想,就回答道。

    「若設以宋襄公得秦王政之虎狼之師,而行仁義之道呢?」張越笑著問道:「殿下還以為,宋襄公迂腐否?」

    劉進聽著,眼睛猛然瞪大。

    這個問題,他當然清楚。

    若宋襄公得秦王政之虎狼之師,那自然是……

    春秋五霸,無可爭議的諸侯共主!

    周天子的左右肱骨,諸夏的救星,文明的捍衛者,世界的保護者,齊恆公精神的繼承人。

    可惜……

    他沒有!

    非但沒有,反而抓的是一把爛牌!

    故而,宋襄公遺臭千古,遭萬世唾棄,也就只有公羊學派才為他叫好。

    就聽著張越道:「故而,襄公不是迂腐,而是沒有力量!」

    「精兵強將不存,自然禮崩樂壞,無民富國強之邦,仁義道德,則無依附之所!」

    「這就是魏武侯所謂的『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的道理!」

    劉進聽著,目光灼灼,猛地看向張越,喃喃道:「暴強有鄉,仁義有時?」

    「殿下聖明!」張越恭身而拜:「臣為天下賀!」

    作為穿越者,張越實在是太清楚道德的力量有多麼強大了!

    縱然是後世,那個真正的禮崩樂壞的地球。

    人們也依舊相信著內心那些美好與光榮的道德的力量。

    米帝稱之為『普世價值』,經常動不動就送普世上門。

    開化專治於萬萬里外,解救『可憐之人』於五洲之中。

    經常一頓眼花繚亂的操作之後,社交媒體狂歡一片。

    而在如今這個時代,諸夏民族自古以來就相信和信守的『仁德、忠孝、智勇、信義』八德,遠比後世米帝滿世界宣揚和鼓動的普世價值更加深入人心。

    不止在諸夏本土,連匈奴、西域也開始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傻子才會放棄這麼強大的力量不用,去選擇蠻幹。

    況且,中國乃是文明之國,照亮世界的燈塔。

    棄文明而行野蠻之路,那是以己之短,擊敵之長。

    是將自己的下限拉到了和周圍夷狄的同一個水平。

    即使能勝一時,終究無法長久。

    張越看著劉進,輕聲道:「殿下,自伏羲氏演八卦,而軒轅氏戰於逐鹿以來,三王五帝,三代先王,孜孜以求的便是教化天下,便是移風易俗,便是大一統,便是書同文、車同軌、人同德!」

    「故有舜修德而執干戚舞,有苗乃服!也有禹王大閱涂山,斬防風氏!」

    「故有湯武網開三面,澤及鳥獸!也有武丁南征,鞭笞荊楚!」

    「故有太公治齊,文治斐然,亦有赫赫南仲,薄伐西戎!」

    「先王既澤於四海,亦笞之於不臣,代天行罰,於是《詩》有雷霆之怒,《易》有折首之嘆,於是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劉進聽著,也是激動萬分。

    先王們的文治武功,讓他讚歎。

    而先王們的赫赫功勛,讓他敬服。

    聽著張越的話,他眼前彷彿演繹出一幕幕史詩般的場面。

    從遠古迄今,數十上百代人不懈努力。

    諸夏民族,從小到大,從弱到強。

    通過一代代人的接力和努力,終於將諸夏民族變為一個數千萬人丁的昌盛民族,更將中國這個概念,從中原一隅,推及天下九州一百零三郡,縱橫萬里的廣袤疆域。

    張越也是感慨萬千,諸夏民族不是一蹴而就的,中國文明也不是一天建起來的。

    大漢黑龍旗之下,埋藏著多少先王英雄的骸骨。

    他們的身體雖死,但意志卻凝結在這片土地的空氣中,影響著每一個人。

    無論他多麼卑微,無論他多麼的高貴。

    在後世每一個人都知道,我們有一個共同祖先,一個共同的文化基因來源。

    就連遺傳基因,也是相同的!

    後世的研究證明,幾乎所有生活在中國這片土地上的男性,追溯到五千年前的時候,在基因表達之中,都可以追溯三個遠古男性祖先身上。

    以o3為開頭的三個男性遺傳基因染色體。

    而恰好史書記載了我們的先王。

    伏羲氏、軒轅氏、神農氏……

    這可真的是……

    不知道多少人的臉,高高腫起。

    劉進勉強按捺住內心的亢奮,他看著張越,拜道:「那卿打算如何『修德』?」

    雖然他為張越的言辭而亢奮。

    但他明白,像西羌那樣的混亂部族,根本不是如今的漢室的『仁德』所能懾服的。

    況且,如今的夷狄畏威而不懷德,連匈奴人這樣相對開化的群體都都是如此。

    更別提那西羌諸部了。

    張越聽著,卻是神秘的一笑,對劉進道:「此事卻是要勞煩大司農了!」

    「大司農?」劉進不太理解,這關大司農什麼事情?

    而且,桑弘羊像是一個有德君子嗎?

    那不就是一個滿身銅臭的商賈大臣嗎?

    張越卻是嘿嘿的笑了起來,對劉進道:「殿下日後自知!」

    「總之,臣深信惟賢惟德,能服於人!」

    「當然了,若臣『修德』之後,還有冥頑不明之輩,那臣便只好行雷霆手段,令有嘉折首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0 21:52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八十三節 戰爭準備(1)


    大司農官署。

    桑弘羊的心情,好的不得了。

    主要是因為,最近兩月,大司農的官署銷售成績好的不得了。

    即使刨除鹽鐵收入,大司農通過銷售各類奢侈品,大賺數萬萬之多。

    光是燕窩,就賣出了五千多個。

    均價超過兩金,但成本嘛……

    縱然算上運費和損耗,也才數百錢一個。

    純粹的暴利!

    遼東和朝鮮四郡的山參,則是另外一個爆點。

    雖然不如燕窩走俏,但也賣掉了幾千斤,收入數千萬。

    此外,海官的魚乾、魚膠與魚油,也是一個很好的增長點。

    尤其是魚油,如今已經是關中貴族們遊獵時必備的防凍品,小小一罐大司農就敢賣一金,還有價無市!

    只是可惜,如今是冬天,道路不靖,海官衙門的魚獲,無法運進關中。

    但不要緊,很快就是春天了。

    屆時……

    桑弘羊不免躊躇滿志,期待著明歲大司農業績大爆後的風光!

    「若明年,鹽鐵之外能收入個十萬萬……」桑弘羊摸著鬍子:「吾便有底氣,在致仕前謀求一個列侯之爵……」

    漢室封侯,非有功不得候。

    封侯是所有人的最終追求!

    桑弘羊自也不例外!

    可惜,軍功不是那麼好混的,當世又無霍去病衛青,可以抱大腿。

    所以,桑弘羊在之前,甚至不敢起這個念頭。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有著新的收入來源,桑弘羊終於可以直起腰桿,發起對列侯爵位的衝鋒。

    即使不能,這創造出來的新財源,起碼也能讓他混一個關內侯。

    「都尉!」門口傳來大司農丞田原的聲音:「侍中領新豐令張子重求見……」

    桑弘羊一聽,立刻就笑意盈盈,道:「快快有請!」

    旁的不說,他的嫡子,如今就在那張子重麾下任職,將來還要求他多多關照和提攜。

    甚至……

    伸出大腿,叫自家的兒子抱上一抱,混一些軍功。

    更不提,如今大司農的風光,多半賴於此人。

    特別是新開闢的財源,幾乎都是此子點撥或者策劃出來的手筆。

    對於整個大司農而言,那位侍中官,簡直就是財神爺。

    財神爺登門,豈能不鄭重?

    所以,桑弘羊親自帶人,在官衙正廳前迎接,也是合情合理了。

    「侍中公安好!」桑弘羊笑著上前,作揖問禮。

    張越趕緊答禮:「晚輩安敢當明公大禮?」

    「侍中公客氣……」桑弘羊笑著側身:「還請侍中入內一敘……」

    便將張越請入了官衙正廳,更親自招呼,延入上首,與之對座。

    只能說,大司農不愧是『九卿之中最像商賈』的官署。

    這個樣子和架勢,根本就沒有半分漢家九卿的風範。

    不過……

    張越知道,桑弘羊是如今漢室九卿裡,最務實的人。

    屬於典型的不見兔子不撒鷹,想要拿話忽悠他,或者空口白牙的套大司農的資源,門都沒有!

    連桑鈞從大司農要資源,都要算清賬目,定時結算。

    而且還得按照市價上浮一成,作為借調的成本。

    連兒子都坑的出手,就不用提別人了。

    好在,這次張越登門,乃是來送錢的。

    所以,也就不和桑弘羊繞什麼圈子,直接道:「桑明府,下官此番登門,乃是有事相求,想要大司農衙門襄助……」

    桑弘羊一聽,嘴角一樂,低聲問道:「侍中公所為何事?」

    「公事?還是私事?」

    「若是公事,便在此談……」

    「若是私事,還請移步偏廂!」

    這是桑弘羊屹立不倒的法寶,公私分明!

    不然,以當今天子的多疑,豈能讓他安坐於大司農,執掌漢家財政大權二十幾年?

    張越笑著拜道:「不敢瞞明府,此番乃是為公事……不過……茲事體大,還請明府屏退左右……」

    桑弘羊一聽,呵呵笑了起來,道:「既是公事,自然事無不可對人言!」

    「且大司農上下,皆乃公忠體國之士,洩密之憂,侍中不必擔心……」

    「當然,若是侍中不放心,本官也可以照做……」

    這一番話,真的是極有水平。

    難怪大司農在桑弘羊經營下,如同鐵板一般。

    以至於歷史上,其政敵霍光繞了那麼大一個圈子,裹脅民意,在石渠閣之會上對桑弘羊發難。

    但也奈何不得了他。

    最後還是靠著蠻力,才幹掉了桑弘羊。

    但縱然如此,桑弘羊和他制定的大司農制度、鹽鐵體系,依然運轉正常。

    人亡政不息。

    僅此一點,張越就知道,自己得向桑弘羊好好學習。

    這御下和拉攏和穩固利益集團,形成一個命運共同體的本事,桑弘羊可謂獨步天下。

    這樣想著,再考慮到,其實洩密不洩密,根本影響不到大局。

    張越便給桑弘羊一個面子,笑道:「既然明府如此說,那麼晚輩自然遵從明府之意……」

    他從懷裡取出一張白紙,遞到桑弘羊面前,道:「晚輩可能將受陛下之任,出征湟水,平定腹心之患,使我河西可以酣睡……」

    「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故而晚輩想提前向大司農打一個招呼,請大司農務必在戰前,為大軍準備好這些軍需物資……」

    「當然,不會令大司農吃虧……」

    桑弘羊和左右聽著,都是滿眼疑竇。

    概因如今漢家軍需,乃是皆由少府統籌、大司農調運。

    這種繞過少府,直接找大司農要資源的例子不是沒有。

    但非常非常少!

    概因,其實大司農掌握的只是糧草錢財而已。

    這些東西,固然關鍵,但卻不必特地來找大司農,因為大軍出征,天子和朝堂,肯定是早有安排的。

    什麼都可能缺,但糧草與賞錢,漢家從來不缺!

    打開張越遞來的白紙,桑弘羊只看了一眼,就深吸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看著張越,問道:「侍中公所需,還真是稀奇……」

    張越呵呵一笑,對桑弘羊道:「勞煩大司農,盡快備齊所需物資……」

    桑弘羊道:「這卻是有些麻煩了……不過,侍中放心,本官會盡力督促,夏四月之前,備妥侍中所需!」

    「有勞大司農了!」張越起身拜道:「還請桑明府放心,待得晚輩得勝還朝,必定在陛下面前為大司農請功,更加如約,以繳獲所得,償還大司農之用!」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0 21:53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八十四節 戰爭準備(2)


    出了大司農官邸,張越便直奔少府的東織室。

    漢家少府,有三個專門負責織造的機構。

    東織室、西織室以及在臨淄的三服署。

    彼此承擔不同的任務。

    東織室,便是一個專門面向軍隊,承擔各類軍需被縟以及邊塞移民的被服製造。

    所謂東織室,自然是靠近長樂宮的。

    其官邸建在長樂宮東側宮牆之下,規模宏大。

    在最初,漢室是只有一個織室,就是這東織室,而且彼時也沒有什麼東西織室之分。

    因呂后之故,才分了東西。

    東屬長樂,西屬未央。

    分別由天子和太后掌握。

    而東織室規模倍於西織室,年產各色布帛、絲綢十餘萬匹。

    這亦是漢代太后,能夠凌駕於天子之上,擁有權力的緣故之一。

    手裡有錢,自然可以拉攏將校大臣,再得名分,當然可以穩穩的壓住剛剛登基,威權未立的天子。

    像是已故的竇太后,在廢黜建元新政的時候,就一次性從東宮內庫支出布帛絲綢十萬匹,黃金數萬金,犒賞南軍有功將士。

    又安撫北軍,於是,長安軍隊自然服從東宮太后諭旨,將禍國殃民的儒家亂黨,一網打盡。

    彼時的東織室,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壓過西織室,成為了負責漢家天下官員、軍隊以及貴族被服的超級機構。

    不過……那都是陳年往事了。

    自元光以來,天子親政,挾對匈奴戰爭勝利的赫赫神威,板蕩天下,聖心獨斷。

    東織室自然難逃秋後算賬,拉清單的命運。

    大批職權被卸,大量人力、物力被抽調。

    如今,就剩下了給軍隊製造軍需被縟以及為邊塞生產被服的職責。

    日子自然是過的緊巴巴的。

    沒錢、沒人、沒資源。

    連官署都已經二十年沒有修過了,官衙前的門檻,都是破破爛爛的。

    張越來到這裡的時候,都有些驚訝。

    因為,西元前的織造業,就和後世的銀行金融業一般,乃是肥的流油的衙門。

    落魄到這個田地,真的是很罕見。

    「侍中……」張越要來,守少府公孫遺當然不敢怠慢,早已經率人在東織室官邸前等候,見到張越詫異的神色,公孫遺也有些掛不住面子,訕訕的笑著:「東織室受命皇后,秉持節儉,所以上下厲行清廉……」

    這話,鬼都不會信!

    更別提張越了。

    官僚機構是個什麼德行,張越還不清楚?

    就拿新豐的縣衙來說,曾經的新豐財政,窮的連官吏的俸祿都發不出,要靠著芻稿稅和責庸來撈錢。

    但新豐縣衙,卻依然恢弘壯麗。

    據說連縣衙房頂的每一片瓦片,都是嶄新的從少府特別定製的。

    地板更是用著上好的楠木鋪成。

    與之相對應的是,新豐縣三鄉一城的鄉校,除了榆社陽裡因為徐榮之故,能維持規模外,其他地方的鄉校全部年久失修。

    還是張越上任後,撥款重建,同時償付歷年積欠的鄉校工人俸祿、三老俸祿,才讓新豐鄉校系統重新運轉,開始有了朗朗讀書聲。

    連新豐縣小小的縣衙,都是再窮不能窮縣衙,再苦不能苦縣令。

    東織室淪落至斯,要說不是上層故意使然,騙傻子呢!

    當然,張越也不會點破。

    他此行的目的,也非是來找人麻煩的。

    恰恰相反,他是來交朋友,找小夥伴的。

    東織室,再落魄也是皇后直屬,也是未來的太后直領之所。

    想要混得開,當然要提前下注。

    更不提,除了東織室,整個長安沒有人能幫助張越完成他所設想的那個計畫了。

    故而,張越臉不紅,心不跳的讚譽著:「東織室真乃廉署也,若使天下官署皆如東織室之廉,何愁小康不成?」

    這話聽得公孫遺只能傻傻的笑了笑。

    在公孫遺引路下,張越直入東織室工坊之內。

    在這裡,東織室署長、司曹令吏,已經列隊等候。

    因為張越在前日,就已經遞了公文,說要來『考察考察』。

    天子近臣視察,東織室上下自然不敢怠慢。

    提前一天,便打掃好了衛生,準備好了工坊,還將官署中技術最好的一百多名女工,組織了起來,聚集到此,以應付上官視察。

    在眾人陪同下,張越進入工坊內,視察織造情況。

    「東織室如今主要生產褐布與布……」陪同的公孫遺,帶著張越步入生產工坊內,介紹著:「所以,作坊之中難免有些腥羶之味……」

    張越自也聞到了空氣中那揮之不去的羶味。

    在正常情況下,不會有高級貴族和官員,來到這樣的織造現場。

    平日裡,連東織室的官員,也是能不來就儘量不來。

    為的就是避免,身上沾染腥羶味,免得被人恥笑。

    但張越來了,這些人就不得不陪同。

    只是臉色都很難看,一個個都在心裡祈禱這位張蚩尤趕快離開。

    但張越興致卻是非常高。

    不僅僅真的考察了工坊的工作,還和女工們交談,詢問她們工作的情況和當前工作的問題。

    這就讓很多人如坐針氈。

    但張越卻越看越是歡喜。

    在這工坊裡,足足呆了一個多時辰,還拿著一個小本子,隨手記錄了許多東西,才帶著人出了作坊。

    出了門,只有張越一人,面帶微笑,滿腹歡喜。

    其他人都是猶如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一般,恨不得立刻回家沐浴清洗。

    張越回過頭來,看著這些人,微微搖頭,他知道,東織室要發展起來,並成為漢室的一個強力部門。

    現在所有東織室的主要官員,都要換一個位子才行。

    就這些傢伙,根本不足以承擔重任。

    要搞技術,要提高生產力,決不能用這等庸才!

    不過,這些話他是埋在心中的。

    回頭對上官遺拱手,道:「世叔,我欲去見天子,世叔可願同行?」

    公孫遺一聽,立刻就一掃疲憊,精神抖索,滿血復活,忙不迭的道:「侍中厚愛,敢不從命?」

    對於漢少府來說,與天子關係的遠近,決定了他們未來的高度與地位。

    而這一關係,是與被天子接見次數與讚賞次數成正比的。

    尤其是對公孫遺這樣的還沒有摘掉『守』字的代少府,必須抓住每一次可以去天子面前刷臉的機會!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0 21:53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八十五節 誘之以利(1)

    一個時辰後,張越帶著公孫遺,來到了溫室殿前。

    今天值班的乃是許久未見的郭穰。

    郭穰自從升了黃門侍郎後,便是一本滿足,失去了進取心。

    對於宦官而言,他已經差不多到頂了。

    至少在社會地位上到頂了。

    依舊例,宦官拜為黃門侍郎,便有了過繼昆仲子侄或者外甥為嗣的權力,也擁有了在宮外建造府邸的資格。

    所以,這些日子來,郭穰就一直忙著挑選後嗣和建造府邸的事情。

    對宮裡面的事情,明顯的關注度下降。

    這是人之常情。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若能有後,任何宦官都會不惜一切的培養和扶持。

    見到張越,郭穰明顯的非常高興,幾乎是立刻迎出來:「侍中公可是欲要面聖?」

    張越點點頭,道:「有勞郭侍郎通傳……」

    郭穰一聽,笑的更開心了,道:「侍中稍候,吾先去通傳!」

    不多時,郭穰便喜滋滋的出來,道:「侍中,陛下有請……」

    張越於是帶上公孫遺,步入溫室殿中。

    今日恰好是朔望日,天子剛剛結束了一次朝臣對奏,正美滋滋的在塌上泡腳。

    見著張越帶人進來,天子頓時就是一喜,因為他知道,今天又能有口福了。

    張越卻是畢恭畢敬的拜道:「臣毅恭問聖安!」

    跟在他後面的公孫遺則立刻撲通一聲,拜倒到天子面前,抓住機會刷臉:「微臣守少府遺,恭問陛下聖安!」

    天子這時才看到公孫遺,連忙正坐起來,道:「卿等免禮!」

    這倒不是他有多尊重公孫遺,實在是此乃諸夏君王的傳統。

    對於九卿兩千石,必須給以尊重。

    不然,傳出去叫人知道,少不得被人議論。

    「陛下……」張越起身後,道:「臣此來,乃是來給陛下報喜的……」

    「何喜之有?」天子一聽樂了,笑著問道。

    「財喜!」張越恭身答道。

    「財喜!?」天子有些坐不住了,連坐姿都忍不住調整了一下。

    若問他當了四十七年皇帝,最大的心得是什麼?

    毫無疑問,就是五銖錢!

    錢真的是個好東西!

    無論是修仙問道,還是治國安民、遠征萬里。

    都離不開錢!

    沒有錢,萬事休矣!

    而若有錢……

    自是一帆風順!

    可惜,自元鼎之後,國家收入雖然屢創新高。

    但花銷和開支,卻也是水漲船高。

    旁的不說,就是李廣利兵團每年的軍餉和賞賜,就已經讓他頭疼不已。

    一旦遇上大戰,那錢更是洪水一般的流出。

    如今的漢家國庫,已然是拮据到了負擔不起一場天山會戰的地步了。

    不然,他何必要和匈奴人虛與委蛇?又何必讓任立政去主持漢匈互還扣押使者的事情?

    早就讓李廣利兵團出塞,趁著匈奴人內訌的機會,突破浚稽山,打過余吾水了。

    還不是窮鬧的?

    所以,他對任何能賺錢的事情,都是趨之若鶩。

    張越看著天子的神情,低頭道:「正是!」

    「這財喜從何而來?」天子忍不住問道。

    「從褐布與罽布上來!」張越答道。

    「褐布?罽布?!」天子聽著皺起眉頭。

    他當然知道,那所謂的褐布與罽布是什麼?

    乃是當初博望侯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布帛,以羊毛、馬毛、駝毛等牲畜毛髮紡織而來。

    曾經也風行過一時,但很快就淪為雞肋。

    如今,只有河西四郡和邊塞苦寒之地的邊民,才肯穿這種紡織品。

    內陸的話,除了刑徒、奴隸,基本沒人願穿。

    罽布還好一點,可能會有遊走四方的遊俠與商賈穿戴,但那褐布基本就在漢家內地絕跡了。

    蓋因為這兩種毛紡織品,有著種種令人難以接受的缺點。

    首先便是異味極大,穿的久了,腥羶味連沐浴都可能無法清除。

    只這一點,便讓士大夫貴族們敬而遠之。

    更不提,這些毛紡織極易滋生各類蟲患,什麼蝨子跳蚤臭蟲,一個不注意就生的到處都是,咬的人渾身是包。

    給人的健康,造成嚴重隱患。

    最後,就是這舒適性太差。

    除了冬天可以禦寒外,這兩種紡織品的體驗性極差!

    就像天子,曾經讓人發給數百套給上林苑的百姓,結果不過半月就沒人穿了。

    百姓紛紛反映,這些『胡布』,穿在身上咯人的很,還不如穿漢家傳統的麻絮。

    也就是烏恆、輝渠、渾邪、休屠和月氏等漢家附庸、屬國喜歡這些東西。

    而且,邊塞軍民也要靠它們來抵禦嚴寒。

    不然的話……

    少府估計都不會生產它們了。

    就聽著張越道:「正是!」

    「陛下,臣已然找到辦法,可以改進褐布與罽布之工藝,令其乾淨、整潔、舒適……」

    天子一聽猛然瞪大了眼睛。

    褐布與罽布,若是能夠乾淨、舒適無異味……

    他當然清楚,這是多麼巨大的利益了!

    旁的不說,漢家少府和太僕衙門,從此就要多一條財源。

    而且,不像其他財源,要從人民身上摳錢。

    太僕三十六苑,每年產出的各色牲畜皮毛,不知凡幾。

    往年,這些資源統統是作為給邊塞軍民的免費供給品,還要被人挑三揀四。

    但若是……張越真的能改進工藝,哪怕只是實現乾淨這一個條件,這些過去的廢品,馬上就要變廢為寶,成為黃金!

    因為……

    在漢室,布帛乃是除黃金與五銖錢外的第三貨幣。

    國家甚至是將布帛視為金錢,允許人民以布帛交稅、交易。

    換而言之,紡織業在漢室就是金融業。

    和後世的銀行一樣,織出來的布直接可以當成錢用。

    而且,有著不會貶值,不會通脹,人人認可和接受的好處。

    故而,天子有些難以相信,道:「果真?」

    「果真!」張越上前拜道:「若是陛下許可,臣請借少府東織室一用……」

    「東織室?」天子狐疑起來:「西織室不行嗎?」

    「啟奏陛下……」公孫遺抓住機會,趕忙報告:「如今,獨東織室能織褐布與罽布……」

    事實上,若不是這褐布和罽布,幾乎沒什麼油水,東織室連這點職權也會被剝奪!

    「這樣啊……」天子眼裡閃過一絲精芒,對公孫遺道:「少府,從東織室之中,抽調能工巧匠至西織室,一切聽從侍中張子重之號令!」

    「諾!」公孫遺長身領命。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0 21:53
第七百八十六節 誘之以利(2)

    將褐布與罽布之事,暫時放到一邊,天子問道:「張卿,平羌之事,卿可有腹稿了?」

    這是他很關心的事情。

    這主要是因為李廣利初伐大宛失利,給他留下了很不好的記憶。

    更令大漢帝國顏面無光。

    若如今,打一個羌人,都會遭遇失利。

    那麼,匈奴人和西域各國怎麼看漢家?

    故而,平羌之事,他雖然屬意張越,但卻要求很高。

    不止得勝利,而且,是大勝!

    像衛青收復河南地、霍去病奪取河西一樣的輝煌勝利。

    如此,才能震懾四夷,穩固邊疆,然後伺機而動。

    張越聽著,拜道:「啟奏陛下,臣已經略有打算……」

    「講!」天子坐直身子,做出側耳傾聽的樣子。

    張越於是請求:「臣請陛下借河湟沙盤一用!」

    天子揮手道:「可!」

    便命郭穰帶人去抬來河湟地區的沙盤。

    沙盤很大,郭穰帶了四個侍從,才將之抬到殿中。

    張越看著沙盤,拜道:「臣請為陛下講解!」

    「可!」天子點點頭,也站起身來,走到沙盤之前。

    這是一個精心製作的沙盤,不敢說在地理地貌上完全精確,但至少大概的正確性可以保障。

    所以,張越通過沙盤,將西元前的河湟地理一覽無餘。

    如今的河湟地區,山川、河流的走向,大體與後世相似。

    但整個地理地貌,卻是天翻地覆一般的變化。

    後世的戈壁與荒漠,在如今是青山綠水。

    此地,如今是植被茂盛,水草豐盛之所,尤其是湟水流域,幾乎就是一個高原天堂。

    小月氏殘部在此不過二十餘年,人口就從不過數萬,發展到如今的二十餘萬人丁,增長了起碼四倍。

    直至兩宋,此地依然是天堂般的人間盛境,西夏在此割據,拳打北宋小學生,腳踢遼金二愣子,很是威風了一段時間。

    不過如今,此地的開發程度,非常低。

    但,一條長城卻突兀的出現在此。

    它沿著後世甘肅的永登縣,延綿數百里,一路延伸至酒泉郡,構成了漢河西長城防禦進攻系統的一環。

    而它的核心,就是護羌校尉治所令居塞。

    從沙盤上來看,令居控扼古老的回中道,掐住了羌人南下北上的咽喉。

    可以說,只要令居不失,羌人即使突破了湟水,也無法大規模的南下北上。

    但……

    張越關注的,卻不是令居。

    而是,另外一個地方。

    循著記憶,張越找到了此地。

    張越伸手,點在沙盤中間的一個障塞,對天子道:「臣愚以為,欲定西羌,必收湟水月氏義從之心,而收湟水月氏義從,則此西平亭必為關鍵!」

    「舊年,驃騎將軍築塞於此,登高西望大河、湟水,持戟肅立,於是命為西平亭,意欲以此為基地,平定西羌,播教化於不毛之地!」

    天子聽著,卻是陷入回憶中。

    霍去病英年早逝,造出一系列後果。

    不止是這西羌攻略,不得不無限期終止,烏恆人也開始蛇鼠兩端起來。

    至於再度瀚海,至姑衍山而封狼居胥山這樣的偉業,更是成為了絕響。

    漢家驃騎將軍大司馬的病逝,不僅僅是大漢帝國的損失,更是浩瀚無垠的草原諸族的損失。

    他活著的時候,強不敢凌弱,大不敢欺小。

    烏恆、輝渠、月氏、渾邪、昆邪乃至於羌人……

    大大小小數十上百個遊牧部族,全部都遵從大漢驃騎將軍的命令,井然有序的放牧、生活。

    沒有人敢違背,更無人敢不服。

    因為每一個人都知道,漢驃騎將軍,言出必踐,公平公正。

    可惜……

    思唸著霍去病,天子不免惆悵起來,連帶著,對張越口中所述的『驃騎所築西平亭』,也格外關注起來。

    微微低頭,凝神審視著張越指出的西平亭之所。

    只是看了一會,天子也忍不住撫掌讚歎:「西平亭,真乃是兵家必爭之地,鎖鑰湟水之城!」

    概因此地,位於湟水中游,卡在湟水三條支流交匯之所。

    控制此地,等於控制了整個湟水流域。

    不僅如此,此地的地理,更是非常險要。

    四周群山環繞,地勢西南高、東北低,典型的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只要守住這裡,湟水就萬無一失。

    張越亦是感慨萬千。

    霍去病所築西平亭,就是後世青海省會西寧。

    從東漢之後,及至後世,此地就一直是青海的政治文化軍事中心。

    兩千年不變,兩千年滄海桑田不能動其分毫。

    霍去病的戰略眼光與遠見,簡直就跟開掛了一樣。

    所以,在打算去湟水刷聲望後,張越立刻就鎖定了這個地方。

    將其視為自己在湟水的老巢和前進基地。

    「陛下聖明!」張越俯瞰著面前的沙盤,道:「假臣將來受命,出征湟水,必在此建城,為漢西平城,控扼湟水,鎮壓西羌,播王化於此,傳詩書禮樂至斯!」

    天子聽著,卻是眼皮子一跳:「建城?愛卿,若在此建城,恐怕國庫支撐不起啊……」

    西平亭距離漢家統治區域太遠了,建城成本怕是數倍於中原。

    若是要從國庫支出,別人不說,李廣利肯定要跳起來。

    張越卻是笑著答道:「陛下放心,建城費用,無須國庫撥款……」

    「甚至,臣愚以為,平羌之費,也毋需國庫撥款……」

    「嗯?」天子看向張越,非常不解。

    在他的理解裡,即使是霍去病,恐怕也做不到這一點。

    為什麼?

    因為羌人窮啊!

    窮的除了羊群外,什麼都沒有!

    窮到連唯利是圖的商人也不願去和他們交易。

    「此事,著落在臣前時所提的罽布之上……」張越恭身道:「臣聞羌人牧羊,其所牧之羊,乃是高山之羊,此種羊中有一異種,其羊絨輕柔、舒適,人穿之可御嚴寒,可至極北之所!」

    在後世,青藏高原的山羊絨,那可是論克交易,號稱軟黃金的東西!

    至於如今嘛……

    只要織出來,那立刻就能秒殺世間任何奢侈品。

    受到廣大貴族紈袴的一致吹捧。

    於是,羌人將窮光蛋,變成大富翁!

    可惜,這樣的富翁,卻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

    無異於小兒持金於鬧市……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1 17:49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八十七節 淫祀(1)

    青藏高原產出的高山山羊羊絨,在後世,中國產出了佔據全球總產量的七成。

    乃是最頂級的紡織品,國際奢侈品名牌的首選。

    什麼羽絨服,在高山羊絨面前弱爆了!

    特別是藏羚羊的羊絨……

    只能用人間極品來形容,所以,哪怕是後世,有著嚴刑酷法威懾,不法分子依然鋌而走險。

    除了羊絨,高山山羊冬季為了禦寒,會長出長長的羊毛。

    山羊毛在紡織性能上,不輸綿羊。

    後世中國就有一個很有名的山羊毛裘用羊種中衛山羊。

    更不提,張越知道,羌人還馴化了獨屬於中國的綿羊品種藏羊。

    這是一種古老的綿羊,只要飼養得當,淨毛率可以達到七成!

    乃是未來漢家毛紡織業的希望所在。

    只是想著這些優質資源,張越就忍不住流起了哈喇子。

    而只要,改進的褐布和罽布,能夠滿足市場需求,並引發追捧。

    以漢室對財富的追求心,張越知道,別說什麼高原反應了。

    便是北極,漢人也敢去闖!

    便如現在,當燕窩熱興起後,便已經有遊俠,成群結隊的南下,準備去詹耳、珠崖淘金了。

    不獨長安如此,就連素來保守的齊魯地區,也是蠢蠢欲動。

    許多人紛紛結對南下,御史台報告說:旬日之間,南下之人,如過江之鯽。

    其中,不少還是齊魯的盜匪。

    想來,他們去珠崖詹耳,求財是一,避禍恐怕也是考量之一。

    張越沉思之時,天子卻也在盤算著一些事情。

    「羊絨?」

    「呵!」

    「這張子重生平最遠不過去過河間……竟知西海羊絨之用……」

    天子眼珠子一轉,隨即便笑了起來,彷彿想到了什麼讓他興奮的事情,連眉毛都舒展了開來。

    「卿請繼續……」天子回過神來,笑眯眯的看著張越。

    張越卻是沒有關注到這個細節,聞言道:「陛下,建城西平,乃是為綏湟水月氏義從……」

    現在是最後的收服和同化湟水義從的時間點了。

    若錯過這個歷史時機,拖上幾年,等最後的霍去病舊將逝去,漢家威嚴不再深入人心。

    那麼,湟中義從就可能會變成桀驁不馴的夷狄,最終與羌人同化,變為羌人的一支。

    屆時,需要花費的力氣,將數倍於今。

    而且,沒辦法用相對和平的手段來解決。

    只能訴諸暴力,也必須訴諸暴力。

    其實……

    這個事情,霍光去做是最合適的。

    霍驃騎的弟弟,哪怕只是立塊牌匾到湟水,都會有無數狗腿子和忠犬,自帶乾糧前來投效。

    這不是誇張,而是現實!

    范明友為什麼能在令居塞立足?為何能讓湟中義從信服?

    護羌校尉的頭銜是其一,驃騎將軍的侄婿是其二。

    遊牧民族,不似諸夏,他們信奉血統,更崇拜血統!

    不過,霍光顯然不願給張越當小弟,張越也不肯為霍光做馬仔。

    所以,這事情就只能擱置。

    但,張越相信,月氏人肯定還認得霍去病的佩劍!

    屆時將驃姚劍一舉,也能借到霍去病的餘威。

    起碼,能讓親漢的部族,立刻就知道,應該趕快來抱大腿!

    所以,臣服和降服月氏各部,問題不大。

    關鍵還是羌人!

    張越凝視著沙盤上,湟水以西的廣袤凍土高原,後世青海的西部與北部區域。

    「對於羌人,臣的打算,用四個字來概括,便是『威德並用』……」張越沉聲道:「最終目標除了收西海之地,臣其諸羌,設置郡縣外,便是以徹底摧毀諸羌之中所謂『無戈爰劍』祭祀與傳說為目標!」

    「諸羌必須也只能是舜帝放四凶,濱於賜支河者後!」

    「無戈爰劍,當為淫祀,禁除之!」

    說這話的時候,張越殺氣騰騰,面色猙獰。

    天子聽著,卻是高興不已,撫掌讚道:「卿之所議,甚合朕意!」

    無戈爰劍,便是當代諸羌所公認的祖先淵源。

    在羌人的傳說中,這位祖先,有著不焚者的美譽。

    更是羌氐之種,諸部豪人爭相附會的先祖。

    從西海至河西,自漠南至西域,羌氐之種散落無窮。

    其部族以千計,其豪人以萬數,但每一個人都堅信自己乃是不焚者無戈爰劍之後。

    而這位無戈爰劍,據雲乃是秦厲公時人,距今約三百七十年左右。

    傳說,此人本為秦人奴隸,後來逃亡,進入河湟為古代羌人所獲。

    本來,當時的羌人打算將他烤了,吃上一頓人肉燒烤。

    結果,其浴火不焚,安然走出。

    羌人嚇壞了,便紛紛臣服,於是此人將中國的田畜技能傳授給羌人,羌人由之學會了放牧、耕作,生活漸漸改善,然後他帶領這些羌人,征服了整個河湟,由進軍河西,打下無窮疆土。

    當然,這是漢代士大夫們的說法,經過了一定藝術加工。

    在羌人的傳說中,無戈爰劍當然不是秦人逃奴,乃是從天而降,浴火不焚的神人。

    他帶領羌人,征戰四方,統一河湟,成為羌人共主。

    此人死後,留下了兩百多個兒子。

    這些兒子,各自帶領一批擁護者,散落到四方。

    曾經統一的羌人,重新恢復了彼此互相攻伐的歷史。

    在河西走廊,在河湟三角洲,你方waaagh完我方waaagh。

    按照史書記載,羌人的習性便是『不立君臣,無相長一,強則分種為酋豪,弱則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為雄』而且『諸種豪遞相殺伐,故每有仇讎,往來相報』。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在過去數百年間,羌人內訌造成的損失,數十倍於他們在和月氏、匈奴、漢室戰爭中的損失。

    所以,在平時,兩個不同部族的羌人,在遭遇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抓起手裡的石頭,狠狠的砸向對方,直到兩人之間有一個倒下為止。

    但,當遇到強大外敵時,這些曾經有著血海深仇的部族,就會聚集在一起,舉行解仇儀式,然後發動一場規模宏大的waaagh!

    這也是為何,張越會認為其與綠皮氏族有些相似的緣故。

    因為若不仔細審視,你甚至無法將他們與綠皮分開。

    不止社會習俗相同,環境相似,便連作戰風格也相同,都是大力出奇蹟!

    至少在現在,是如此的。

    而造成這一切的源頭,就是那個羌人祖先,不焚者無戈爰劍。

    每一個羌人的首領,也就是所謂的酋豪,都夢想著和無戈爰劍一樣,統一諸羌。

    只是羌人的統一,和諸夏的統一不一樣。

    他們的統一方式是殺光敵對種群的男人,搶光他們的女人!

    換而言之,不打破羌人的這個無限死循環,羌人就無法走上正軌。

    而要打破這個死循環,便只有徹底摧毀和抹殺掉無戈爰劍在羌人各部之中的影響。

    重新給他們找一個祖先、信仰。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1 17:50
第七百八十八節 淫祀 (2)


    天子雖然不知張越的想法。

    但作為中國天子,他非常清楚伐山破廟與移風易俗,都是一個君王要威伏天下,必須去做的事情。

    三代以降,春秋戰國,諸夏的君王大臣諸侯們,消滅了多少異族信仰與文化?

    怕是數都數不清楚。

    而他本人,更是沒少做過這種事情。

    旁的不說,當年把休屠人祭天金人運回長安,然後融了鑄錢這種事情就是他親自下令的。

    當然了,也不是所有異族文化和信仰都會被摧毀。

    畢竟,諸夏文明本來就不是一個單一的文明。

    是一個複數文明的集合體,是一個命運共同體,連文明的圖騰龍鳳都是來源於複數文明的圖騰集合體。

    對於何為淫祀,何為正祀。

    自古就有著一套標準和判斷機制。

    按照儒家的說法是非其所祭而祭之,則為淫祀。

    但按照天子自己的理解,其實很簡單。

    判斷某個信仰或者宗教,是否淫祀的標準很簡單。

    就看它能不能對中國,對漢室天下有貢獻。

    是的話,就可以拔擢為正祀,享受官方承認,四時祭祀,擁有道場。

    若不然,則是淫祀,要厲行禁絕,斬草除根!

    就像當年,平滅南越趙氏割據政權後,當地的巫蠱信仰開始傳入長安。

    起初,天子是很高興的,還讓南越巫師們做法詛咒匈奴單于,又作七星旗以祀太一。

    可後來他發現不對勁了。

    扎小人畫圈圈這種事情,貌似不光可以詛咒匈奴人,也可以詛咒自己啊!

    特別是之後發生了幾件貴族巫蠱詛咒的案子,而且,地方御史報告,南越巫蠱文化在吳楚肆虐,造成了很壞的影響。

    於是,這巫蠱就被列入淫祀,而且受到官府的嚴厲打擊。

    如今,私藏巫蠱器具,一旦被發現就是死全家!

    很顯然,那羌人的無戈爰劍信仰與崇拜,就是最典型的淫祀了!

    從前,天子還沒有想到這個上面去。

    但,聽張越一提起,他立刻就醒悟過來。

    「卿所謂之羌為舜帝放四凶,流於河湟之後,還是有些不妥……」天子起身道:「依朕之見,還當為其尋一先王或者名臣以代之……」

    張越聽著,立刻就拜道:「陛下聖明!」

    將異族文明的源頭,李代桃僵這種事情,諸夏先王們可謂是得心應手。

    巴人的三星堆文明崇拜的三眼神人,在漢季搖身一變,成為了灌口二郎,成為了秦太守李冰之子,在後世又演變成為二郎真君,最終佛道雙修。

    而在當代,更有太史公司馬遷這等最擅長給夷狄找祖宗的專家。

    幾乎所有出現在漢室視野內的夷狄異族,統統被他老人家找了一個諸夏祖宗。

    匈奴是夏桀之後,鮮卑、烏恆乃是軒轅氏之後……

    就連八竿子都打不著的烏孫人,也被他老人家考證出來,為周文武時的昆人,曾接受過周天子冊封……

    只能說考據黨太可怕了!

    天子卻是沉吟片刻,然後看向張越,笑著道:「不如,便以其為蚩尤之後,因敗於黃帝,而被放於河湟?」

    只是這一說,天子就忍不住腦洞大開起來。

    張子重外號叫什麼?

    張蚩尤啊!

    若羌人接受了他們乃是蚩尤之後的設定,那麼張蚩尤打羌人,就是祖宗打孫子……

    妙!

    太妙了!

    不止如此,將其定位為蚩尤之後,也有利於漢室將來的開發和經營,更有利於未來的同化與融化。

    張越聽著,卻只好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低下頭來,拜道:「陛下仁慈!」

    這確實是仁慈。

    漢季蚩尤信仰非常盛行,兵主祭祀的規模不亞於軒轅黃帝與神農氏。

    尤其是邊塞地區,兵主信仰幾乎就是當地的主信仰。

    羌人若被天子指定為『蚩尤之後』,最起碼可以在未來與漢人雜居、融合時,免受歧視。

    這對民族融合而言,是最好的助力。

    天子卻是沉浸在自己的腦洞中,越想越開心,越想越高興。

    這一高興,就有些控制的想要儘早看到成果。

    於是,他問道:「卿何時可以出兵?」

    「臣以為,最早也要等到明歲夏六月……」張越拜道:「若是時間允許,最好到後年夏四月……」

    羌人,自然是一個練兵的地方。

    將保安曲和馬上要組建的臨潼郡兵部隊拉去湟水,一邊打一邊練,錘煉戰鬥力和作戰意識。

    雖然羌人只是一個新手boss,但也不能沒有訓練好,就將新兵蛋子們拉上前線。

    那就不是練兵,而是給羌人送裝備了。

    天子聽著,立刻就問道:「卿打算將新豐新軍帶上戰場?」

    「陛下聖明!」張越俯首而拜。

    天子馬上就開心起來,他本以為,張越會從北軍抽調一支精銳,作為底蘊。

    哪成想這個侍中官居然如此有氣魄!

    拉上新軍上戰場,這可是只有霍去病幹過的事情啊!

    當初,霍去病十六歲受命為驃姚校尉,練了一年,就帶著這八百人的驃姚校尉跟隨衛青出征。

    一開始,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去打醬油的。

    即使是他這個天子也覺得,霍去病只是去積累經驗,見見世面的。

    哪成想,他一鳴驚人,果斷抓住戰機,奇襲匈奴後方,斬捕虜數千,連單于的叔祖父也成為了他的戰利品。

    於是功冠全軍,被封為冠軍侯。

    時隔三十年,又一個年輕人,打算帶著剛剛練的新軍上戰場了。

    「善!」天子感慨萬千,親自上前扶起張越,道:「卿有此果敢,朕心甚慰!」

    「既是如此,那出征時間與時機,朕交由卿自斷!」

    本來,他的想法是出征湟水,越早越好。

    最好現在就定下時間,組織軍隊,囤積物資,待開春後就出征,這樣至遲到夏天就可以看到捷報。

    但現在,他卻又有耐心了。

    張越聽著,大喜過望,連忙謝道:「陛下隆恩,臣感激涕零,必平西羌,收西海之土,為漢郡縣!」

    有了天子的這個許諾,加上他本已經準備好的王牌。

    區區羌人,還不是手到擒來?

    這不是狂妄,而是經過了科學研究和分析後的必然。

    只有桑弘羊能及時將張越所需的物資備齊,那麼羌人未戰就先敗下一陣。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3 20:29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八十九節 蚩尤

    當天,張越便留在了溫室殿值勤。

    其實,就是給天子當廚師,烹煮各色美味。

    讓這位大快朵頤,龍顏大悅,剛剛入夜,便酣睡於榻。

    張越也就沒了事情可做,便百無聊賴的蹲在御書房裡,看起書來。

    本意只是想打發時間,但沒成想,卻是進了寶庫。

    韓非子親筆寫下的《五蠹》原本,河上公真跡《道德經》,乃至於據說是孔子、孟子真跡的書稿……

    只要將這個御書房搬去後世,保證每一片竹簡,都是國寶。

    這讓張越看的心潮澎湃,心癢難耐。

    只是奈何,這御書房中,左右內外,皆有宦官侍女。

    更有著侍郎、尚書,定時查核。

    張越根本沒有辦法,在這裡玩一把偷龍換鳳。

    「可惜了……」看著這些寶貝,張越嘆息了一聲,若有可能他真的很想嘗試一下,將這些諸子百家的先賢手稿,拿去空間喂一下瑾瑜木,看看諸子先賢的書稿有何效果?

    不過……

    也不是不能做到。

    比如說,找個機會向天子請求,借閱其中某部書稿。

    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在御書房中呆了一個多時辰後,郭穰就來報:「侍中,趙侍中來了……」

    「哦……」張越點點頭,便依依不捨的走出御書房,去與趙充國打招呼。

    一見面,趙充國就給張越道賀:「聽說,侍中將受命為湟河都尉,出征西海,在下在此早祝侍中旗開得勝,遠服萬里!」

    張越聽著,連忙笑道:「多謝趙兄,正要與趙兄討教討教……」

    羌人是一個目前世界分佈最廣的族群。

    不止河西走廊和河湟地區,有著大批羌人。

    玉門關外的西域大地,也活躍著許多羌人族群。

    譬如,漢家屬國樓蘭與匈奴馬仔車師及蒲類諸國之中的山林荒野之中,便存在著大大小小數以十計的羌種氏族。

    作為前任守玉門校尉,趙充國自然與這些羌人打過許多交道。

    是故,一聽張越的請求,趙充國便正色道:「未知張侍中想問什麼?」

    「以兄長之見,西域之羌種與河湟之羌種有何區別?」張越拱手問道。

    「區別?」趙充國臉色凝重的看向張越,道:「吾回京數月,張侍中還是第一個問起這個問題的人……」

    「此問問得好!」趙充國道:「其實以某之見,西域諸羌與河西諸羌、河湟諸羌,應該不是一個種……」

    「西域諸羌,有膚白褐目之屬,也有黑髮黑瞳之屬……」

    「其俗、習性雖與河西羌、河湟羌類,然其髮膚迥異!」

    張越聽著,心裡面不由得暗罵那個最初將『羌人』這個概念具象出來的人。

    羌氐之屬,形態不一,習俗、信仰也都是不同。

    很多氏族,唯一相同的共同點,不過是都以牧羊為主,偶爾會耕作。

    於是,就有傻瓜,將他們稱呼為『羌』。

    久而久之,這些氏族也就相信自己是羌人了。

    還搞出了不焚者的傳說,有了無戈爰劍的故事。

    這就是造孽了!

    反正張越是不信,那些連文字也沒有,不存在法律,也沒有統一歷史,動不動就互相waaagh的羌人會記錄幾百年前的事情?

    還精確到了中國紀年!

    這可能嗎?

    所以,羌人這個族群,甚至可能連其傳說的不焚者無戈爰劍,都是外人發明的,至少也是在外力作用下出現的。

    內心想著這些事情,張越就問道:「除了膚色、髮色外,侍中可還知道,西域諸羌與河西、河湟諸羌的不同?」

    「譬如信仰上、崇拜上……」

    趙充國一聽,笑著道:「侍中卻是問對人了!」

    「吾在玉門時,曾聽聞,樓蘭中有羌種,自號為終氏,其虔信世間有善惡二神,來回更替,具言如今乃是惡神當道,故當行殺戮、劫掠之事,以順惡神!」

    「此外,有商旅曾說過,過樓蘭至於龜茲,有羌種膚黑如炭,其信匈奴薩滿,以為萬物有靈……」

    張越聽著,面帶微笑。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好消息。

    這說明了,羌人其實也不是全部都是榆木腦袋,也會審時度勢。

    張越最怕的便是羌人和後世的某個不可說的群體一般。

    那就太糟糕了!

    就聽著趙充國又道:「至於河西四郡……某曾聽說,當初驃騎將軍霍去病降服谷羌與渠羌兩部,召集其酋豪,至於皋蘭山,授其以蚩尤之信仰……如今,這兩部大半都崇信兵主,四時祭祀,無論嫁娶,皆喜祭之於蚩尤,以獲庇佑!」

    張越聽著,臉色囧了起來。

    天子的腦洞,還有現實基礎?!

    不過,這可就真的是一個好消息。

    「谷羌、渠羌?」張越問道:「未知這兩部羌種,人丁多少?」

    趙充國搖搖頭,道:「這卻是不知,河西四郡,有昆邪、渾邪、輝渠之屬國,漢也未問其人丁……」

    「諸羌種之屬,只要不鬧事,地方郡守亦不會去理會……」

    「不過,前時某奉詔回京,路過武威,恰逢當地有一羌寨,大祭蚩尤,某粗粗估算,其人丁應該不下三千之數……」

    「多謝兄長解惑!」張越心滿意足的拜道。

    他找到一把鋒利的戰刀了。

    若問這世間,什麼人最殘忍?

    答案當然是……自己人。

    在後世就有一句名言:二鬼子比鬼子更可恨!

    更不提,河西四郡的熟羌如今已經與他們的親戚分離數十年,在文化、習俗、信仰上都完全異化了。

    若能從谷羌、渠羌這樣的氏族裡徵兵,那麼這場戰爭的勝算,便又多上幾分了。

    更緊要的是,還可以借這兩族之手,徹底斬斷那無戈爰劍信仰的源頭。

    將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從歷史中抹去。

    那麼,羌人就將一次族群符號,一個民族的雛形,重新變為一盤散沙。

    他們將再沒有相同的信仰,相同的習俗。

    對於漢室而言,甚至對於羌人本身來說,這都是最好的結局。

    他們不用再互相殘殺。

    漢室也可以省去每年大量的防備羌人的支出。

    用一個愚昧的信仰和人造的祖先,換一個永久和平。

    羌人應該知足!
V123210 發表於 2018-8-23 20:29
我要做門閥 第七百九十節 閒聊(1)

    第二天,公孫遺派人來通知張越,已經在西織室騰出了一個作坊,並從東織室調了數十名巧匠待命。

    但張越卻沒有急著去西織室與公孫遺匯合,而是去了太僕衙門,遞了拜帖,求見上官桀。

    上官桀一聽是張越來訪,立刻丟下手中所有事務,快步出迎。

    沒辦法!

    他和張越之間的關係,如今已經是親密到就差沒有穿一條褲子了。

    至少,上官桀本人是這樣認為的。

    旁的不說,單單就是張越給他出的那個『清掃賊臣父子餘毒』的策略,如今就已經大獲成功。

    高舉著『清掃賊臣父子餘毒』的大旗,上官桀自上任以來,就發動十幾次的肅清運動。

    背靠著天子支持,整個太僕上下,都被他洗牌。

    太僕三十六苑,各曹有司的主官,七成以上被他拿下,送去了廷尉衙門旅遊。

    然後,他大力提拔那些過去在公孫賀父子治下被埋沒的人才。

    因為這些人都是他提拔起來的,故而,忠心度、服從力與行動力,皆是爆表。

    立刻就讓整個太僕煥然一新,工作效率大大提升。

    更打響他的名頭,如今,坊間說起他上官桀。

    符號不再是馬屁精,而是能臣幹吏!

    僅這一點,便足以讓上官桀欠上好大一個人情!

    更不提,上官桀的嫡子上官安和幾個庶子,都是張越的腦殘粉。

    天天在家裡吹捧和忽悠。

    久而久之,連上官桀也相信了,未來的張子重必定是國家重臣,比肩衛霍一般的人物。

    這樣的人物,上官桀自然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對待。

    都不要去翻書,照著公孫賀的作為去做就可以了。

    公孫賀、公孫敖,都是公認的中庸將軍,無能都尉。

    但,靠著緊抱衛青大腿,全部封侯。

    故而,上官桀看到張越,就跟看到行走的列侯爵位售賣機一樣,整張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侍中今日怎麼有空來太僕衙門找愚兄了?」

    「卻是有事相求!」張越也是笑意盈盈,回禮道:「還需太僕全力相助!」

    「好說!好說!」上官桀將張越請入官衙,帶到一間專門用來會客的雅室內,然後問道:「未知侍中有何事務?」

    「小弟想請兄長幫忙從太僕衙門找些羊絨……」張越笑著道,怕上官桀不能領會,便解釋道:「便是羊兒冬日才長出來的類似柳絮一般的絨毛…」

    上官桀聽著,雖然不太清楚張越要的東西具體是什麼?

    但他還是立刻就對左右吩咐:「馬上派人去上林苑的上林廄為侍中取來那羊絨……」

    「嗯,就先拿個幾十石來吧……」

    張越連忙道:「卻是要不得這許多……拿個四五斤就夠了!」

    幾十石羊絨?那恐怕得刮上萬頭山羊的羊毛才收集得了這麼多!

    反正,在後世張越曾攢了一年的私房錢,最後給自己買了一件開司米。

    貌似也就兩百克的羊絨……

    想了想,張越又補充道:「叫人用婦人梳頭的梳子去山羊身上梳毛,梳下來的細絨便是羊絨!」

    「還不快去!?」上官桀眉毛一揚,喝道:「記得按照侍中的做法,去將羊絨疏來!」

    「諾!」立刻便有人領命而去。

    「小兒輩愚笨,卻叫賢弟笑話了!」上官桀看著那人,對張越抱歉。

    「兄長治政嚴苛,愚弟敬服!」張越也是打著哈哈,與上官桀攀談起來:「愚弟聽說兄長最近喜得孫女?不知是否為真?」

    上官桀聽著,心裡狐疑,他的長子上官安前幾天給他生了一個孫女,此事除了自家人,外人極少知曉。

    畢竟,一個孫女而已,哪怕是嫡孫女,在他眼中也就那樣。

    多數人都是視為賠錢貨如今漢室嫁娶,可不止是男方要出聘禮,女方也要準備好豐盛的嫁妝。

    平民嫁娶,或許聘禮和嫁妝還是對等的。

    但高階貴族嫁娶,嫁妝是遠超聘禮,甚至達到數十倍的差距。

    概因為當代家庭的女性成員,不似後世封建王朝,沒有人權,更沒有財產繼承權。

    漢室家庭內部的女性,享有父母財產的繼承權。

    所以,為了避免日後兄弟姐妹爭產,鬧出笑話,嫁女的時候,必定會將屬於她應該繼承的財產作為嫁妝送去男方。

    所以漢律保護和支持女性主人的個人財產。

    哪怕是兩方合離,女性主人也有權力帶走屬於她的嫁妝。

    這就是為何,漢代女性主人的獨立性極強的緣故經濟基礎決定家庭地位!

    但也正是因此,漢室貴族普遍不喜歡生女兒。

    女嬰,特別是嫡系女嬰被溺的案例,數不勝數。

    上官桀端起酒樽,微微抿了一口,俄而笑道:「賢弟真是消息靈通……」

    心裡面卻是在想著,是哪個混蛋在外面多嘴?

    若是家奴,這樣的人肯定留不得!

    張越卻是笑了一聲,道:「愚弟也是聽人議論得知的……這長安城裡,基本沒有什麼事情能瞞人……」

    上官桀頓時噎住了。

    長安城的八卦黨,可是出了名的消息靈通,神通廣大。

    當然,這也與當代貴族普遍嘴上不把門有關。

    其實,現在還算好了。

    太宗和先帝的時候,很多人連謀反這種事情,都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議論的。

    當初武安侯田蚡私底下去見淮南王劉安,說:上未有太子,大王最賢,高祖孫,即宮車晏駕,非大王立當誰哉!

    然後,第二天全長安都知道了。

    為什麼?

    因為他們兩個是在未央宮宮門口說的……

    也是因為此事的緣故,如今的長安城貴族才稍微知道保密和隔牆有耳這種事情。

    這就好比後世炮王一著不慎,給某個心機婊抓到了把柄,自那以後,舉凡曹粉,都會留心了。

    最起碼再不會犯那種低級錯誤。

    但張越關注的卻不是這些事情。

    而是……

    他猜測,若無意外,這個上官桀剛剛出生的女兒便是歷史上那位被自己的父親、祖父、外公一起合夥坑的上官皇后了。

    漢家宮廷裡的第二位張皇后。

    從前讀史之時,張越就為張嫣與她頗感遺憾。

    如今卻不想見證了她的出生。

    好在,歷史已經改變,她的人生或許將從此不同。

    為了紀念此事,張越準備了禮物。

    他從懷中取出一塊玉珮,遞給上官桀,道:「往常多得兄長照顧,如今聞兄長喜添愛孫,區區薄禮,還望兄長笑納!」

    上官桀接過玉珮,心裡面也沒有多想,道:「那愚兄就替孫兒多謝賢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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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庭堅-如果一天沒有看書,在鏡子看到自己就會覺得討厭自己另一句是說;三日不讀書,便覺言語無味也是說;如果三天不念書,說出來的話便失了水準都是說人要多讀書,增加自己的智慧以及內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