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滇嬌傳之天悅東方 作者:耳根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30 18:15
第二十章 掙扎糾結

  他剛才一直在和鐸嬌交流,確實有些忽略了周邊。

  但誰又能做到踏步無聲,潛伏在自己身後而不會有任何察覺。

  這絕對又是一尊恐怖的存在。

  易少丞轉瞬回頭,果真看到一個怒氣沖沖的女子,她精致的五官早已扭曲在一起,眼神寒冷若霜,似乎想瞬間就吃了小鐸嬌!

  「妳這個臭丫頭!」

  青海翼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若非有所顧忌,又因為這是個少不諳事的少女,換成別人早就被她一巴掌抽飛了。

  鐸嬌才不管青海翼氣得半死呢。

  反正仗著自己老爹厲害,更是肆無忌憚的不把青海翼放在眼裡,朝著青海翼吐了吐舌頭。

  「妳這個大騙子,瘋婆子,現在知道厲害了吧。我爹一拳,能打死一頭老虎呢。妳要是識相抓緊跑吧。要麽……」

  小鐸嬌並沒有感受到空氣中凝固著一絲不尋常的壓抑。

  她思考片刻,手背在身後,像模像樣走在兩人間來回踱步。

  最後扭過頭,對青海翼露出兩排小白牙,微笑燦爛,「看妳長得還比較標致,身段也不賴。要不,就委屈妳一下啦,留在我家做個僕人吧?」

  此刻,鐸嬌回想剛才青海翼對自己的威脅,終於把她騙到這裡,那口惡氣現在不報更待何時?於是她就想變法兒的,惹青海翼生氣憤怒起來。

  果然,青海翼一聽馬上就氣炸了。

  「讓我去做僕人?小丫頭,妳到底怎麽想的,難道妳真以為,妳面前這人能保護妳周全嗎?哈……哈哈……真是可笑。滇王怎麽會有妳這樣的笨女兒!」

  青海翼冷笑不已,易少丞聞言後卻大驚失色,這女人是怎麽知道鐸嬌的身份?心中一直擔憂的那根弦一下子緊繃起來。

  沒錯,六年前,易少丞還是個沒長大的毛頭小子,因為去抓水鬼而意外救回來了鐸嬌。

  那天晚上月朗星稀,太陰高懸,自己從滇國長公主焱珠眼皮底下,冒死搶回鐸嬌的性命,這場景就好像發生在昨天。

  易少丞不由得仔細看著青海翼,因為這女人絕不是焱珠公主,緊張的心情稍微鬆弛一些,但他也明白了,來者不善,恐怕今天還不止是這麽簡單。

  「嬌兒,不要再鬧了。」易少丞將鐸嬌護在身後,朝青海翼行了一禮,隨後正色說道,「這位小姐,小女年幼,還請海涵。但我有句話也要說,妳既然稱她為王女,為何不鞠躬行禮?」

  青海翼從頭至尾的看了一遍易少丞,冷笑不止:「行禮。你這漢人,看在你養育鐸嬌多年的份上,我恕你無罪。你當知就算鐸嬌之父,離真大王在世,我也相逢不相拜。廢話不多說,我乃鶴幽教大巫女——青海翼,你也可稱我為左聖使者。」

  「原是這樣,鶴幽教是滇國國教,閣下又是左聖使者,身份非常尊崇,自然可以對王女不拜。請原諒在下冒昧了,那不知您此番來到這裡,又有何目的?」

  言語之中,易少丞默認了鐸嬌的王女身份。易少丞望著對方,當然也知道她的目的,但這句話本來就是打太極。

  想輕鬆帶走鐸嬌,也要問我手中這把槍幹不幹。

  所以,易少丞同時也做了兩手準備,一邊相談,一邊備戰。現在體內的經脈又開始抽動起來,經過剛才多重殺戮,易少丞確實非常虛弱,但他也絲毫不懼,為鐸嬌再打一場。

  青海翼說道:「我要帶她走。」

  「去哪?」易少丞眉頭一凝,殺意頓顯。

  「當然是去滇國宮廷,她從哪裡來,就要回哪裡去。我想我們之間,應該好好相處。你看,你受傷了,實在不應該再調動力量。」

  青海翼一眼看穿易少丞已經是強弩之末,也許他還能爆發出一陣戰力,但此後絕對是油盡燈枯。

  她越是這樣輕描淡寫的說,易少丞越是感到自己已經被一覽無餘了。既然這樣還不如乾脆放棄這種偷襲的打算,而是讓身體自然鬆弛一些。

  這樣兩人之間的氛圍,也就漸漸的緩和了一些。倒是被護在易少丞臂彎下的鐸嬌,越聽越不解。

  「爹……她說我是滇王的女兒麽?這不是真的!」

  易少丞沒有回答鐸嬌的話,而是摩挲著她的頭髮,溫柔的道:「閨女,我們家今天來客人了,帶她回屋,溫一壺酒,我要好好嘮一嘮這事。」

  青海翼聞言略鬆口氣。

  她看得出這對父女情深,易少丞為了保護小傢伙已經殺了不少羌族勇士,這其中更有白羌的一個大頭目——白狼,所以能不動手,最好不動手。

  「既然你都邀請了,盛情難卻呀,我就與你一敘。只是這小傢伙沒怎麽調教好啊,脾氣還真夠倔。」

  青海翼帶著玩味的表情把目光再次投向了鐸嬌,見她警惕非常,就像一隻小鹿尋求父親的呵護,心中又多了一絲憐愛。

  先前的惱意,也隨之消解。

  只是現在,害苦了鐸嬌,她確實想不通,為何會有現在這結果。

  這完全不是自己要的那個畫面啊……

  她現在更加害怕這個女人所說之事都是真的,萬一自己不是爹爹的女兒,那麽……以後怎麽辦?

  鐸嬌試探性的,語氣怯生生地問:「爹,真的要……要讓這個美麗的大姐姐去家裡麽。」

  稱呼已改,可見機智。

  「當然,尊貴的客人來了家裡有酒喝,要是狐狸或者野狼來了,就只有用弓箭來對付。不怕!」

  易少丞一語雙關的說,他一把抱起鐸嬌,扛著長槍,步若流星走在前面。

  青海翼沒有立刻跟上易少丞的步伐,而是彎下腰,從地面上撿起來那個「招魂瓶」,搖晃了兩下,心中一動:「這個招魂瓶裡竟然收集了我河畔鎮一百多條冤魂。羌族殺性太重,這白狼果真該死!」

  青海翼臉上露出忿忿之色,當下手中凝起一股純白氣息,隨後念誦咒語,就見水銀面的招魂瓶裡傳來一陣嗡嗡之聲,隨後許多灰暗色的幽影從裡面鑽出,化成人形形狀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0-31 14:24
第二十一章 焱珠來了

  青海翼這麽做,便是釋放了這些無辜的靈魂,至少他們不會被打造在神兵之上,成為罪惡的幫凶。

  時到最後,就見一個黑暗無比的黑色小人,從招魂瓶的瓶頸處往外爬,臨到瓶口他仰頭看了一眼青海翼,嘴角咒罵著,仿佛整個天地間都是自己的敵人——這個靈魂正是白羌族的白狼。

  青海翼見狀冷笑,收回手掌的純白之氣,咒語也停了下來。招魂瓶立刻倒吸,又將這幽魂重新吸入。

  「既然你這麽惡毒,那我只能以毒攻毒,將你煉化成一把詛咒兵器了。」

  青海翼顯然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她浸淫法術之道多年,莫說是煉制神兵,只要她有心對付這幽魂,辦法多的是。

  「差點忘了,現在還要去做客呢。」

  青海翼站起來,拍了拍肩頭積雪,再望易少丞已經快要被這漫天雪花,遮掩得看不到完整輪廓了。

  ……

  此時,距離河畔鎮三四里處,凍結得嚴嚴實實的太陽河附近,零零散散的散布著羌族潰軍。

  這可不是一群散兵遊勇,羌族是半遊牧民族,他們行軍不像大漢朝,基本都是以百人團隊進行襲擾,遇弱則食,遇強則遁,這也是草原上慣用的狼群戰法。

  但是這支隊伍,如今卻如驚弓之鳥,

  剩下的還有兩名千夫長為首,王子魂和王妃也在其中,他們帶領眾人圍在灘塗附近燃起一堆篝火,大口嚼著半生半熟的烤肉,動作誇張的揚天喝酒,卻一個人也沒有說話。

  易少丞以殺神之名,消滅了大統領白狼,以及七八名百夫長級別的將領,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無敵的存在。

  但是現在,他們卻不能逃。

  羌人有羌人的規矩,這群人都是白狼的部眾,白狼一死,就算回到部族也要受到重罰。

  王妃面如寒霜,火光掩印下顯得有些紅撲撲的,倒是增加了幾分媚態,她也抿了口酒,陷入回憶後:「那個漢蠻子不知道是什麽人,竟然能殺了江侍衛!」

  當時,易少丞從冰雕中暴走而出,先殺白狼,再以槍頭彈飛兩名千夫長,最後一槍鎖住江一夏的命門,使其喪失進攻的能力。

  這場景實在太難忘了,王妃從逃回來的一路上早已回憶了千百遍。

  除了震撼之外,王妃還能記得易少丞的面容,她竟然有種想觸摸那俊朗面孔和恐怖傷口的衝動。

  這不知為甚?

  其中一位千夫長打斷王妃的回憶,問道:「王妃,妳倒是說說,我們現在該怎麽辦。總不能就這麽回部族之中,那麽我和阿木紮都要死。」

  王妃回過神,微微一笑,傾國傾城的美艷讓這名千夫長頓時失神。

  「這個河畔鎮早已沒有任何守衛,如今只剩下那個男子和他的孩子。如果我們使用火箭突襲,定然可以報此一仇。到時候我要提著他的頭顱,向族主請罪,原諒我這些年犯下的錯誤。」

  兩名千夫長立刻用拳頭貼在心窩,態度恭敬的應允了王妃的提議。

  可就在這時,人群中有人大聲喊道:「那是什麽!」

  眾人連忙從火堆邊散開,就見冰凍的太陽河面上,一艘體積巨大的寶船,從西至東而來,高高揚起的帆布借著風向,快速前進著。

  這船的體積極其龐大,船首還安著用來破冰的巨大撞頭,所以隔的極遠也能聽到冰層破裂的聲音。

  眾羌人驚恐,許多人沒見過如此巨大的船隻,震撼得連腿腳都有些發軟。

  「不好,這好像是滇國的大船,你們看,那帆布上是不是五色神蟒?」

  「啊,果然是滇國皇族的帆船,我曾見過這種神蟒。這上面應該是滇國皇族!首領,我們怎麽辦?」

  然而此話剛剛落音,就見天幕上星火點點,一陣密集的火箭從船上飛梭而來。

  「叮叮叮叮」聲瞬間將這個簡易營地完全覆蓋了,原來羌族士兵早已被大船之外派遣的斥候盯梢了,所以還沒反應過來就遭遇團滅。

  少許幾個身手快些的羌勇,驚恐得無以復加,他們朝原野跑去想要躲過一劫,但船首上卻出現一排女性神射手,手中挽弓瞄準。

  一聲命令之後,又是一陣密射,羌勇全部倒地,每個人都是頭顱中箭。

  這群女性神射手彈無虛發,手段也極其淩厲凶狠。

  這時,方見一位容姿不凡的女子從船艙緩步走出,立於船首,淡淡的看著遠方那營地撲朔的餘火。

  她眼光雖淡,卻難掩一股刀鋒凜冽般的氣息。

  這種眼神絕對的與眾不同,仿佛自古有之,是神靈之眼,洞悉萬古,無人敢迎而看之。

  這女子,便是六年前來到相同地方的焱珠長公主。也不知這六年她到底經歷了哪些事,面容和氣質都已有些改變,明顯多了特有的威嚴。

  當年,她來此,是為了結果鐸嬌的性命。

  而這一次來,仍是為了相同的目的!

  「鐸嬌不能活!既然大巫女不想放過我,那麽這次就一並端了吧。」

  青海翼的面容從腦海中一閃即過,焱珠卻不敢麻痹大意,這個老敵人太狡獪了。所以焱珠長公主很清楚,只要暗中跟隨青海翼,就一定能找到關於鐸嬌的線索。

  原是故地重遊。

  只是心境兩番。

  身為滇國最高的軍令長官,焱珠遭遇這批羌勇完全是個意外,但此前她也收到了一些快報,得知這南源部族近日確實受到了一些襲擾,應該便是這群羌勇所為。

  「膽敢在我大滇國境內橫行無忌,實在該殺!」

  但焱珠遠眺的目光轉而像是有些驚奇,就聽她對身邊一位女性護衛說到:「妳去查看一下營地,那邊似乎有些動靜。」

  不一會兒,女護衛去而復返,帶回驚恐無比的羌族王妃,她也不敢看著焱珠,低頭不語。倒是一言不發卻竭力抗爭的王子魂,因為經歷了太多,而越來越對羌族失望。

  「啟稟長公主,這兩人藏在屍體下面,所以躲過一劫。請殿下發落!」

  護衛說完,退到一側,腰刀拔至一半,隨時可對這兩名俘虜行刑。

  焱珠好像生出一絲興趣:「你是誰,抬起頭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 14:00
第二十二章 父女之間

  這聲音雖然很淡,卻不容任何的妥協。

  羌族王妃抬起頭來,露出一張讓焱珠也覺得驚訝的精致臉蛋。

  而當她被走近的焱珠托起臉頰時,眸中頓時又多了一絲期望。

  「求……求……公主饒過我們。我是白羌族主的妃子,他一定願意贖回我!」

  長公主搖搖頭,站起來背對這對母子.

  「這樣的美人怎能浪費?帶下去好好款待。繼續東進,我現在要即刻找到大巫女!」

  焱珠下令,語氣堅定不已。

  「遵命,殿下!」

  隨著大船再次起航,凍結的太陽河道上便留下一道狹長的破冰帶。

  此刻已近傍晚,雪片已止,空氣寒冷。

  西極天空,紅彤彤的遠日普照著。這壞了一下午的幽暗天氣終於有了一絲好轉。

  不一會兒,一堆毛茸茸的水鬼腦袋從太陽河破冰帶裡探出腦袋,其中有個身材健碩的人類少年,膽子最大,第一個爬上冰面。

  這是一大群水鬼,牠們在冰下就感覺到上面發生了許多事情,但又不敢出現,直到大船遠離,無涯才率領眾多部下,鬼鬼祟祟地前往上面探勘。

  這群水鬼最終來到了羌勇們的營地上,一陣搜索,找到不少食物。人類食物,最是美味,一個個發出欣喜若狂的「咯咯」聲。

  他們由於受到易少丞的教導,都還懂得使用兵器,因此像刀劍鎧甲長槍這樣的東西,也一起拖到了九州洞府之中,從此便有了新傢伙。

  ……

  輕掃肩頭雪,歸入角樓中。

  易少丞放下懷中鐸嬌,熟練地燃起一個火盆。

  光亮頓時照耀起來,室內溫度漸暖。

  在易少丞生火的過程中,一滴汗珠滾落而下,落在易少丞的臉頰上,順著卷起的傷口侵入進去。

  易少丞皺了皺眉頭,雖然沒說出來,但臉龐肌肉的抽搐已能證明他此刻的感覺。

  傷疤,真是火辣辣的疼!

  銅鏡中,臉頰上的傷口太觸目驚心了,用手一摸還有些腫脹開裂,滲出不少水分。

  「這怎麽行?想當年,我還是個英俊小生,怎能變成地獄惡鬼一樣醜呢?」

  易少丞自嘲著,而鐸嬌則掀開門簾走到院落中,主動與大巫女青海翼聊起天。

  ……

  易少丞默默地看著窗外的她們,陷入了沉思。

  直覺告訴自己,這個自稱為左聖使者的女子,並非那種惡毒之人。否則,她剛才就可以在自己最虛弱的時候殺掉自己,直接把鐸嬌掠奪走。

  但這並不代表,青海翼的到來,會讓易少丞願意讓鐸嬌隨她離開。

  父女之間六年的感情,就像是礦泉滴在乳石,每一寸的增長,都需要無數光陰的培育。而從鐸嬌來到河畔鎮的那一天,又經歷了多少個日日夜夜,又帶來多少的歡顏笑語,這些在易少丞腦海中時刻都在重溫著。

  不過,易少丞更清楚。

  鐸嬌遲早會離開自己——她是自己的寶貝疙瘩,更是滇國的公主,滇王的女兒,便是因此她注定不凡,這一天也早晚會到來。鶴幽神教的左聖使者都找到自己了,這不難推斷出,後面還會有更多的麻煩將要接踵而至。

  而且,自己能夠保護得了她一時,還能保護得了她一輩子嗎?將鐸嬌強行留在身邊,終其這一生壽命呵護她,鐸嬌終究都只會像自己一樣平凡,但她……終究不屬於這條平凡道路。

  火光掩映下,矛盾心理摧殘著易少丞。

  他在沉思狀態下,不自覺得提著一個酒壺喝了口酒,最後像是下定了決心。

  「若是這個青海翼能保鐸嬌在滇國安全無虞,重返王女之位,我便信她一回。若有半點差池,我就算死,也要讓她陪著我們一起殉葬!」

  這主意一定,困惑易少丞多年的煩擾,一掃而空,連他的目光也都堅毅起來。

  但隨著易少丞大口喝著烈酒,臉上的傷疤又侵染了傷口,似乎提醒這個齜牙咧嘴的男人,這張臉真是到了需要立刻修補的時候了。

  突然!

  一聲怒喝,來自於身後這嬌滴滴的聲音。

  「爹,好大的膽子呀,誰讓你喝酒這麽凶!」

  就見鐸嬌叉腰站在一旁,目光冷冷的似在責問。

  易少丞最怕禁酒令,只好露出我下次一定痛改前非的表情,又假裝正經地咳嗽兩聲,將酒壺又掛在墻壁上,兩人之間才恢復了常態。

  「爹,你坐下來。」

  「什麽事!」

  「坐下嘛!」

  鐸嬌拉著易少丞坐到小凳子上,隨後踮腳仔細看著易少丞臉上的傷口,精致美觀的小臉蛋越來越嚴肅。

  「果真是傷得很重,不過,我可有好辦法……爹,你看這個行不行。」

  鐸嬌話鋒一轉,突然給了易少丞一個驚喜,只見她手中多了個細長的藥瓶。

  這瓶子形狀比較奇特,細長光滑。

  易少丞不免驚詫問道:「這是……丫頭,這不像家裡的金瘡藥呀!哪來的?」

  「這是屋外那位漂亮大姐姐送的。她說可以治療傷口,不留任何疤痕!爹……你靠近一點嘛,我替你塗上去。這樣很快就好了!」

  「等等,那女人竟有這麽好心?」

  易少丞半信半疑,隨後對著瓶口深深地聞了一下。

  瓶中除了花粉香味外,還蘊藏著絲絲苦澀的草藥氣味。易少丞感倍舒適,一聞就知道這是治療外傷的佳品。

  這也讓易少丞更加奇怪,他凝視著鐸嬌,嚴肅問:「丫頭,妳老實說,是不是背著我,答應了那左聖使者什麽事情?不然人家為何對我這般好?」

  「不不不,我可沒有答應她任何事。我只是說……只是說,若是有人能替我爹治好臉上的傷口,便是對我最好的人。爹,你說她奇怪不奇怪……就把這個藥瓶給我了。她還說,從來不喜歡受人恩惠,既然來我們家裡做客,就當是一件小禮物好啰!」

  鐸嬌看樣子不像在撒謊,到現在臉上還帶著一副沾沾自喜的表情。

  「我的天,妳這和明搶也沒什麽兩樣。」

  易少丞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感覺有點發燙——鐸嬌這麽幹,連自己都覺得羞恥啊。

  他甚至完全能想像出這小妮子在說這番話時,該是多麽的無賴,同時又多麽的自信,那場面一定是侃侃而談,談笑風生,根本就是無所顧忌嘛。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2 13:47
第二十三章 強大如她

  易少丞無地自容啊,但也只好長嘆一聲:「既是如此,那為何不請客人進屋呢,這可不是我平日教妳的待客之道!」

  「大姐姐說,藥瓶一旦揭開之後,藥效就會漸漸消失!爹,我要先給你上藥。」

  「好吧。」

  一會兒後,抹上了這種神奇療傷藥的易少丞,覺著整個臉頰都清涼了起來。

  連臉上創口處裂開的皮肉組織,也似乎因為藥物的滋潤,緊密地黏在了一起,恢復了許多活力。

  易少丞心情頗好,但也不願意白受別人的恩惠,自然就不會怠慢青海翼。

  於是親自走出,恭恭敬敬的將這位面容嚴肅,但目光中已不再拒人千里之外的左聖使者,請回了屋中。

  雖然無話,易少丞卻沒有停下,又架起鐵鍋,在火盆上煮了一鍋滇民喜歡的糍粑粥。

  直至鐵鍋內鼎沸不已,糍粑粥的香味飄了起來,屋內蒸汽騰騰,易少丞臉上才多了一絲喜悅之色。

  他先是盛起來一碗,雙手端送到青海翼面前,才緩緩說道:「多謝左聖使者的藥物,我易少丞無以為報!」

  青海翼凝視易少丞。當然聽得出來,這易少丞話中有著雙重含義。

  只要妳接過這碗粥,就代表著他並不欠自己什麽了。所以,對於要帶走鐸嬌這個關鍵性問題上,可以預見到易少丞是絕不會退讓半步。

  於是這碗粥,就這麽凝空端著。

  說實話她很少如此近距離的與男人接觸,在聞到異性身上一絲特有的汗味後,她下意識地後挪了半尺距離,繼而冷冷地說:「好一個無以為報,這碗粥的價格,也未免太高了!」

  易少丞只是淡淡看著她,兩人目光都帶著堅持和對抗。

  堅持了一會兒,青海翼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苦笑,選擇接下這碗粥,搖搖頭說:「你當知道,這都是礙於王女,我才贈你良藥。但話說回來,想必這些年來,你對她親如嫡出,撫育之恩又重如泰山。我只能代表她的生身父親感謝你。所以——你也不用擔心再欠我什麽。」

  青海翼早就看出來,這對父女感情很深。

  「那就好,閣下請慢用!」

  易少丞知道青海翼還有話要說,默默等待的同時,又低頭去給鐸嬌盛飯。卻發現這小丫頭因為今天遭遇太多事情有些累了,早趴在旁邊的小凳子上睡著了。

  易少丞搖搖頭。就在這時,卻聽屋外傳來一陣腳踩積雪聲。

  眾人側耳,兀自覺得心口堵。

  這踩雪聲一直到了門簾外方停下來。

  誰都知道,這河畔鎮經歷了羌族劫掠,現下遍地都是屍體,並沒有一個活口。

  易少丞目光一沉,修長的手指微微攥起成為拳頭,他緩緩站立起來,朝著卷簾外沉聲問:「誰?」

  經過短暫的沉默,外面有個清脆的女子聲音回答道:「我家主公焱珠長公主,有請滇國王女鐸嬌殿下,聖教左聖使者青海翼閣下,以及木屋主人,一同前往羅森船!」

  「若一刻後,我主未見諸位大人,屋外射龍手將火燒此間,萬望速速前往羅森船。」

  此話說完,說話之人踩著積雪,緩步離開這裡。

  青海翼和易少丞聞言,對視了一眼,說到底,外面這敵人絕不是那麽好對付,言語中根本就沒有給他們留下第二個選擇。

  那離去之人這番話,足以讓易少丞心涼半截。

  「兩千個日夜過去,這惡魔終於又回來了,丫頭啊……就算這焱珠當年的實力,也要比我現在厲害許多啊。我們該怎麽辦?」

  六年前,是自己從焱珠手中,冒死救下了小鐸嬌一命。

  這期間易少丞不敢有半點浪費時間,每天都在刻苦的修煉著雷電心法和如龍槍訣,就是為防止會有今天這樣被動的局面。

  說實在的,易少丞能有今日修為,多少都是被逼出來的。

  但終於,這個惡魔還是回來了!

  還說去什麽羅森船,易少丞清楚記得當年看到的那條大船模樣,它就像是一座河上移動的墳墓,只有死路,沒有生路。

  此刻,易少丞目光瞬息萬變,層層思量著該如何脫困。

  這番神情,自然也難逃青海翼的法眼。

  但青海翼卻聞所未聞般,她將一縷髮絲別到耳後,再將手中木碗挪到美唇之前,細心品嚐易少丞熬製的糍粑粥。

  半個呼吸後,易少丞決定把難題推到別人身上,於是輕聲問到:「左聖大人,妳說我們該怎麽辦?」

  青海翼略帶贊美地品味粥品,回應:「手藝不錯!」

  「我是說,這焱珠公主,到底是何人?難道妳就允許她帶走鐸嬌麽?」

  眼下到這種關鍵時刻,這女人竟還有這樣的好心情喝粥,他恨不得掐死這個女人。

  易少丞的耐性已經徹底消失,他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問。

  然而青海翼隨即而笑。

  她站了起來,眼神驀然變得異常凶狠。

  這一刹那間,易少丞突然有種失重感——青海翼仿佛一下子把他帶入到了另一種環境,自己來到了一片白茫茫的雲端之上,可以看到身下有一個氣團圓圈在緩緩轉動著。

  「我們是在雲端之上,風暴之巔?天啦……妳也是界主強者?這是妳的空間!」

  易少丞大驚失色。

  其實他並沒有動,這情景就像白天與江一夏的那場戰鬥一樣,界主境強者是完全可以將對方帶入到自己領域之中。

  易少丞已經進入了青海翼的冰雪領域後,他有著一種介於真實與虛假之間的感觸。但當他的手掌觸摸到一塊封凍的浮雲,感受到極致寒冷時,他才知道,這個領域要比江一夏的更逼真,也更牢不可破。

  幾乎可以肯定一點,青海翼已經抵達到界主境中期,實力遠遠超過江一夏。

  神秘強大的氣息在周遭舞動著,呼嘯的風聲無比寒冷,這裡果然是高寒的天宇,縹緲流動的氣流之中,只餘白茫茫一片。

  易少丞對於高度的認知卻未曾改變過,因此落入眼界盡頭,便是天地微微弧形的運轉軌跡。但那軌跡無法觸摸,只能感受到是宏大廣闊天幕與無盡厚土的接壤。

  這時,一個端麗女子,似乎跨越了無盡時空,從天地盡頭的寒冷雲層中突然來到身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3 13:46
第二十四章 照被強吻

  青海翼衣帶隨風飄舞,額頭青鳥雙翼撲動宛若飛翔,她的眼神透著一股傲視天地高遠的孤寂,呼呼風聲存在只是為了襯托她的存在。

  至強者,界主境。

  此時青海翼就像是一座處在風暴中央的冰雪女神,冷漠地問道:「易少丞,焱珠長公主乃是滇國當下第一強者,你覺得——如果連我都無法保護王女,你又是否能做到這一點。」

  易少丞內心微微一觸,他無法反駁。

  畢竟,自己王者境與她的界主境界相比,等級差距實在太大了。

  這是雲泥之別,是天地溝壑。

  「我又怎麽知道妳會一心一意地幫助鐸嬌?」易少丞不甘問道。

  「我以鶴幽神教巫女的身份向你保證,一定活著帶她回到滇國宮廷。」

  「她到了宮廷又能怎樣?妳能保證她的安全嗎麽!?」

  「我會在滇國皇庭的眾臣之前,驗她血脈,證明這是先王子嗣——那就沒有人可以傷害鐸嬌。然後我好好培養她,我要讓她終有一日親手除掉焱珠,因為焱珠長公主是禍害先王的罪魁禍首。我知道這很難,很難,然而卻沒有第二條路讓你選擇,也不能讓我選擇。」

  青海翼的一字一句,都非常堅定。

  「你看!」

  青海翼又用手一揮,許多宮廷內發生的畫面,瞬間從易少丞眼前滑過……這幅畫面由許多鏡頭組成,易少丞臉上先是驚訝,後來越看越明白。

  最後一個氣質神俊的君王面孔,落入了易少丞腦海裡。

  「原來是這樣……這是滇王戰死的場景?他的容貌果真與鐸嬌有些相似……現在我明白了,當年妳就是用一種法術,得知鐸嬌沒死,而且就藏在河畔鎮。但妳作為堂堂大巫女,卻只知道每日修煉而不來找我,這是為什麽?」

  易少丞心裡面許多疑問,終於因為這些畫面而得到了解釋。

  當年鐸嬌不見被自己救後,不久,青海翼就通過一種手段找到自己,她遠遠觀察著。

  滇王也很清楚鐸嬌尚存於世。

  但無論是青海翼還是滇王,都沒有擔任起保護鐸嬌的職責,而是全部交給了易少丞。

  時至不久前,滇王戰死,臨死前青海翼再次接受委托,要帶鐸嬌回宮。

  易少丞一絲冷笑:「好一個大巫女,好一個親生父親啊,你們……讓我太失望了。」

  「因為我信任你,可以做一個好父親!這些年來,我和滇王一直在暗暗保護你們。但滇王死後,焱珠再無約束……她已執掌滇國兵馬,朝野遍布爪牙。這局棋盤,我們已快到無子可下的地步!」

  青海翼看著易少丞,也不知道她是出於欣賞,還是贊許,但冷漠的眼眸終於變得溫柔了起來。

  她是冰雪女神,從來不苟言笑,都非常地嚴謹。

  此刻,這一抹風情太過驚艷,足以令眾生醉倒,就連易少丞也覺得此時的青海翼,有著讓人無法抵禦的美艷。

  易少丞也看著青海翼,了然一笑,帶著苦澀地問,「恐怕今天,妳還打算繼續利用我擺脫焱珠那個賤人,是不是……這個局,簡直太完美了。」

  「沒錯,焱珠作為滇國第一高手,我要你擋住她……其餘的交給我……」

  但是青海翼的話卻在說到一半時被停住了。

  原來易少丞趁其不備一把將她摟住,在這豐潤的嘴唇上狠狠吻住,大手也撫摸在她的脊背上。

  青海翼嚇了一跳!

  這一瞬間腦海間空空一片。

  這多年來,何時曾有人敢如此放肆?他真是不想活了呀!

  「鬆開……啊,鬆開……」

  先是青海翼的失神,再到掙扎,接著就是易少丞狠狠挨了一巴掌,她頓時覺得頭暈目眩,似乎從八千里雲端的高空跌落下來。

  但這只是短暫錯覺。

  他們同時從青海翼的冰雪世界回到了現實後,兩人彼此間還只保持著一尺左右的距離,而青海翼的嘴唇上明顯還留有易少丞的侵犯痕跡。

  青海翼目光要殺人了,強烈的殺意瞬間充滿了整個房屋,她幾乎是怒吼著說道:「你想死……」

  易少丞見狀,卻只是哈哈大笑,而這笑聲又帶著一股滄浪與悲憤。

  「這六年來,妳說要我撫育孩子,沒問題!妳讓我現在為妳去拼命,也沒問題。但妳……總不能連找女人的機會都不給我。老子委屈了六年,妳卻只委屈這一次——哈哈,這才叫公平。妳叫青海翼是吧,這次妳給我布下一個必死之局,千萬別讓我活下來,因為,到時老子還要找妳算賬,這一次不嫌夠,等到下一次見到,妳完啦!」

  易少丞的眼神中,帶著一種死地而後生的執著,也帶著濃濃的挑釁和曖昧。

  是啊!

  憑什麽你們滇王的孩子,要讓我一個大漢子民來養育?

  白養了六年,占妳這麽一次便宜難道不理所應當,難道不理所當然?

  難道「下次見到,妳完啦……」這句話過分?

  統統不過分!

  統統都應該!

  易少丞臉上的輕浮笑容,連他自己都感覺仿佛年輕了好多,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十八歲那年初到河畔鎮時的狀態——「小爺我,今天就這麽辦了!」

  而青海翼卻是氣炸了,她在一瞬間甚至想直接殺了這個該死的混蛋,然後挫骨揚灰,再用招魂瓶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端莊精致的面容,因為此般羞惱而微微發紅,在修長完美身軀的映襯下,顯得更加動人。

  這又讓青海翼多了另一種韻味。

  說到底,是美人,連發怒起來也都好看。

  不過青海翼雖恨透了易少丞,但最終還是控制了自己,面對易少丞怒極而笑,說:「好哇,易少丞,那我等著你,千萬別讓我失望,死在焱珠手裡沒擔當!」

  恐怕就連青海翼自己都無法想像,她竟然還能擠出這種微笑——這當然是她在詛咒易少丞,千萬別落在自己手中。

  但此時,這個男人卻根本就不理她。

  易少丞默默蹲在睡著的小鐸嬌身邊,她睡得很熟。畢竟只是一個六歲的小孩兒,今天這麽一折騰,早就睏翻了。潔白的小臉蛋就這麽側著趴在一張小板凳上,嘟嘟的小嘴,長長的睫毛。雖然她睡著了,但怎麽看都覺得可愛中又透著一股調皮的神態。

  「丫頭,爹還要給妳買根頭繩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4 14:31
第二十五章 死局不死

  易少丞用手撫摸著鐸嬌散開的頭髮,凝望她許久。

  這一刻,易少丞心如刀絞。

  誰都知道,只要出了這門,就是一場生離死別。

  那焱珠長公主是什麽人?

  易少丞太知道她的手腕厲害了!他早就感應到這棟四角樓的百步之外,已被大軍包圍得水泄不通。

  這些滇國皇室的百戰之兵,散發出的氣息都非常茁壯,從氣息判斷至少達到了武學宗師的級別——有了這重天羅地網,足以解釋焱珠根本不需要來到河畔鎮,而只需在太陽河等著結果。

  「因為這是一個必死的局。」

  易少丞大手輕輕摩挲著,微微吐出一口渾濁的氣息,最後,他下定決心離開。

  在臨出門前,易少丞回眸,仔細地看了一眼青海翼。

  他笑了,心中只覺著青海翼果然很美!

  而這刹那,青海翼迎望易少丞的目光中,多了一種期盼之色。

  她說不清也道不明為何心中會微微一動,甚至有些期望他能活下去。

  這思緒隨即被冷風凍結。

  就見,易少丞掀開了門簾,撲入那寒氣逼人的茫茫雪野中。

  不久,屋外傳來陣陣急促破空之聲,殺戮聲起。

  也許。

  那裡。

  踏雪無痕身姿如虹。

  萬箭齊發箭翎飛舞。

  長槍直破取將首級。

  但那呼喊的聲音,終是喊出受傷痛苦的哀嚎,又很快沒入更加激烈的殺伐之中。

  屋中……

  青海翼安靜的坐在凳子上,披著薄紗的香肩微微顫動,這絕美容顏始終流淌著一種等待、再等待的焦慮。

  終於,青海翼覺得時機成熟站了起來,緩緩抱起睡著的小鐸嬌,望她一眼,美眸淡笑卻帶一絲憂苦。

  「該我們走了!」

  就見她猛然一震,懷中護住鐸嬌整個人彈飛而起,直接穿破這座古舊的四角樓頂。

  屋外早有一批更加厲害的高手,時刻盯著這裡。一見青海翼飛梭般從樓頂竄出,立刻火力全開,加以層層封鎖。

  青海翼巧足輕點借力,又幻化出無數個虛影朝四面八方躲避著,避開一層又一層的箭矢風暴的封鎖。

  四角樓在敵群的合擊之下猛烈燃燒起來,濃嗆的灰霧也在足下遠離,青海翼終於尋找到一絲生機,化成一抹飛燕消失在濃濃夜色之中。

  ……

  河畔鎮外面的大河上,停載著滇國第一戰艦——羅森號。

  這艘船不但有厚厚青銅護甲的包裹,還設有幾十座攻擊性極強的弩炮,平時承載著大批的弩手。在兼顧防護性與攻擊性的情況下,也導致它的吃水線也很深。

  此時天氣寒冷,羅森號龍骨、掛帆、繩索具掛滿一層白色冰霜,就像剛剛經歷了一場疲憊的遠途……整艘船上,燈火昏暗,氛圍蕭殺無比。

  而甲板上黑漆漆的一片,兩盞燈籠隨風晃動。

  一身戎裝的焱珠就這麽孤零零地站在這裡,目光望向盡顯無盡蒼涼的太陽河。

  許久後,伴隨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船舷下方傳來陣陣聲響。

  看來是那邊戰鬥終於結束,一切都到了塵埃落定之時。

  然而焱珠並未轉身,目光依舊的望著黑漆漆的遠方,仿佛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打動她這顆冰冷冷的心。

  「為何,我有這種奇怪的感覺?難道這就是痛的感覺嗎……不,絕不!沒有任何事情可以傷害到我!」

  若說此刻還有什麽比回憶更加傷懷,恐怕便是不久前傳來的戰報,以及被帶回來的幾具屍體——她的龍射手衛隊,居然一下子損失了四十八名。

  而這四十八個龍射手,都是被人一槍挑殺。

  由於天氣嚴寒,這些容貌精致的女孩們,傷口處的鮮血全部呈現出噴湧狀,可見凶手下手之快、之恨。乾淨利落,一槍封喉!

  「那青海翼絕不敢對我的人這般下手,她手上從不敢多了哪怕是一條龍射手的殺孽,不然的話,永世休想安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這麽不知天高地厚,敢動我的人……」

  焱珠此刻,只剩下一種敗極之後的期待,以及思考該如何清算這筆血債。

  等待並沒有多長,就聞「咚!」的一聲。

  渾身是血的易少丞被重重的推搡倒在地上,這動靜也打亂了焱珠的思考。

  長公主微微轉身,看到地上倒在血泊中的易少丞。

  「就是你?掩護那青海翼跑了?」

  「哈哈,賤人!妳趕快殺了我吧,哈哈哈……」

  易少丞被人踢著腳踝,忍著劇烈痛苦終於倒在地上,胸前四五支箭矢貫穿而過的傷口,讓他在倒地的過程中,也感受著強烈的痛苦,但他笑得非常地放浪,放縱甚至放肆。

  剛才殺得真是過癮。

  真他媽的過癮。

  那一個個自以為掌握了絕佳射擊技巧的龍射手們,就像蘿蔔白菜一樣被他看到隨意地挑殺。這些弓箭手們一旦有了距離優勢,就會翻倍的掌握戰術優勢,但這一點對易少丞可沒有什麽用。他慣用的招式就是近身殺敵,甚至直接抓來一個當成盾牌,然後發狂的進行屠殺局面……

  易少丞敢如此對她的下屬,說明早就做好死的準備。

  對待他這種人,再客氣又有什麽用?

  「回答我!你……叫什麽!你怎麽救她的?」

  焱珠強忍最後的耐性,站在易少丞面前一連串問出這些年來的困惑,她的手指微微彎曲,這都是因為易少丞就像一頭野獸,狂怒的野獸,而使得連焱珠也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我是妳祖宗。」易少丞狠狠罵道。

  易少丞潔白的牙齒上黏著帶血的黏液,血紅的眼球都能噴出火。

  「哈,哈哈……」焱珠氣急而笑,突然那指尖變成一道道爆發白色鋒芒的短促弧形,猛然從易少丞臉頰邊滑過。

  頓時,一抹鮮血飛濺。

  易少丞立刻感覺面頰上微微一涼,似乎少了一些東西,當他意識到這是被對方抓撓而形成的指印溝壑後,易少丞笑得更加肆無忌憚了。

  「妳,焱珠……滇國長公主……如今滇國的最高掌權者。嘶,妳在害怕什麽,哈哈,妳在惶恐,妳在畏懼,妳在擔心……妳那可憐的內心已經不安了。還是殺了我吧!妳就是個愚蠢的女人,妳連一個嬰兒都殺不了,還想殺我,哈哈。」

  若不死,必成俘。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5 14:16
第二十六章 女兒,快長大

  易少丞早就料到自己的命運,所以他現在唯獨可以做的,就是拖著焱珠更久,只要他們不再追逐青海翼和鐸嬌,那麽他心中的擔憂就會少許多。

  所以,易少丞故意激怒著焱珠。

  但焱珠不會上當。

  她很氣,但並不代表她愚蠢。作為皇家出身的公主,經歷過各種爭鬥,自然不會被情緒所左右。在生氣過後,她快速恢復了平靜,宛若天眼的雙眸一下子洞悉人心,居高臨下的看望著易少丞。

  「告訴我……你……當年是如何救鐸嬌的。」這是雙猶如神靈之瞳孔,不該凡人擁有。

  這一瞬間,猶如一張大鼓在易少丞耳畔猛然敲響。咚的一聲,靈魂靜寂,隨後被尖銳和聒噪的紛擾瞬間充滿,整個人的腦海如同被一股垃圾迅速充滿,隨後越來越想要爆炸,噴濺出那些有用的沒用的全部記憶。

  「啊……」

  易少丞根本無法忍受這種痛苦,他眼眸噗的一聲竟然炸裂了,原來是眼瞼的薄膜炸成了碎片,整個眼球都模模糊糊的一片,隨後就感覺耳膜被一種尖銳的力量刺穿。

  「告訴我……鐸嬌……」

  「告訴我……青海翼」

  「你告訴我……她們都在哪裡。」

  這聲音極大,震懾性已經完全超過了一般的逼問。

  而這股神奇而猛烈的力量,層層腐蝕著易少丞靈魂想要堅守的陣地,最終易少丞再也無法堅持,他眼中的焱珠已經出現多重幻影,那微微撅起的嘴唇,高傲的面容,至高無上的冷酷,都是易少丞所不能抗拒的威壓。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

  易少丞用盡渾身力量,啪的一聲,竟在恪守最後底線之際,甩了貼著自己面容的焱珠一巴掌。

  雖然這聲音極輕。

  雖然這動作可以忽略不計。

  然而那圍觀的諸多侍衛,諸多龍射手,這大船的諸多船員,都親眼所見了一個他們這輩子也不敢相信的畫面。

  這個囚徒在靈魂失守的最後刹那,竟——竟揚起了巴掌,給了焱珠長公主這一下子。

  無聲的短暫沉默,接著就聽到焱珠慘絕人寰和悲憤至極的聲音,瞬間傳遍了整個羅森號。

  「九火天蜈,九火天蜈……我要讓這傢伙,被徹底毀滅!」

  ……

  易少丞已經不記得自己的身體遭受了怎樣的摧殘,但有一種感知卻一直存在。

  皮膚被剝離了血肉。

  血肉又被剝離了骨架。

  而骨架則脫離了靈魂。

  一股神奇而凶殘的力量,便這樣在體內洶湧激蕩著。他想起了「死」這個字,該是多麽的溫馨。

  殘存的記憶,也讓易少丞偶爾會想起「鐸嬌」這名字,但這又如高度醉酒後的記憶混亂,思念轉瞬即逝,連那記憶深處最深刻最難忘最美好的殘存,也都被盡數吞噬……

  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在啃噬著肉體,在骨髓中遊蕩著,在靈魂裡肆無忌憚的吞並著……如果說還有半點的感知,易少丞便覺得以此為證,自己還活著……無邊的痛苦,便是活著的證明。

  ……

  天空昏昏然,看不見雪花,但能感覺到那落地時的輕盈。

  焱珠摧殘逼問易少丞幾個小時後,再無半點進展,羅森號終於開始朝雍元城進發。

  在這昏暗的底艙內,易少丞就像是一坨卷起來的腐肉,已經沒有人在乎他的生死……當船在行動時,船體與河水互相接觸而產生的那種輕緩的摩擦,就像是一股清流和溫泉,輕輕的滋潤著易少丞。

  介於溫暖和寒冷之間,介於混沌與光明之間,介於感知與木然之間……這過程明明是死了,卻又像是活著。

  易少丞渾然不知,自己在這陰暗潮濕的底艙裡,經歷著生死輪回。偶爾這坨爛肉又會突然驚顫仿佛觸電,那完全是因為易少丞體內還有一條生機凶猛的火紅蜈蚣,在經脈中肆無忌憚的遊走著。

  這便是——九火天蜈,一只來自西域貴霜帝國硫磺溫泉中的奇特物種。

  易少丞的耳畔,最深刻之記憶,莫過於牠的名字,「九火天蜈!」。

  每當這條蜈蚣開始遊動時,易少丞的臉頰上,都會出現一條錯綜複雜的行走路線,火蜈蚣在經脈中行走的曲徑路線會同時顯現在易少丞面容上,而且還會留下一行燒灼的舊傷。大概三五天後又會恢復,落去許多死皮,但初時看上去,卻是非常地凶殘。

  三日之後……

  易少丞終於緩了一口氣,身體有了一點點生機,但他無法抬起頭,只能茫然地看著船艙唯一的入口處,偶爾會有人員走動時留下的影子,當這影子因為日光變得修長而落在身上時,又給人一種稍縱即逝的清涼。

  又不知過了幾天。

  易少丞終於可以微微的動彈一下,但他也不敢再招惹焱珠,只是就地裝死,左耳緊緊的貼著艙底,目光盡可能的呈現出呆滯時特有的渙散。因為焱珠的侍衛也會經常巡查,她們見到易少丞這般樣貌,最多只會流露出一種看待垃圾般的厭惡,而絕不會近身觀察。

  恰恰如此,傳遞到焱珠長公主耳中的信息,也是易少丞早已變成了傻子。

  他漸漸地被焱珠遺忘了!

  「嘻嘻,她們……真傻!」

  易少丞的思維,從初時無比恍惚之中,竟漸漸完全康復了。但最讓他難受之事,則是體內那條活蹦亂跳的九火天蜈,這條蟲子的作息規則也被易少丞摸清楚了,早中晚一天三次……每次發作,易少丞只恨自己為何不死。

  易少丞依舊裝死,他開始記得鐸嬌的容貌,記起自己為何被關押在這條船中,甚至記起了青海翼那絕美容顏的面孔,記得太陽河的九州洞府中的無涯,和那一撥水鬼們。他甚至感覺自己的軀體已經變成了植物一樣,雖不能動,卻又多了對重新喚醒活力那一刻的期待。

  ……

  某個深夜,大雨嘩啦啦而下,逆流而上緩緩滑行的大船,在這個雨夜中終於拋錨了。

  易少丞能清晰的聽到,大船甲板上,許多水手和護衛們在收帆時的傳令聲音。那流出的雨水形成涓涓細流從通道中落下來,將易少丞渾身染個濕透。

  「咚咚咚……」

  突然,一連串的敲打底艙的聲音,驚動了易少丞。

  易少丞側耳細聽,沒錯,正是他所在的這個方位,船板下面傳來一陣猛烈的敲擊聲。

  「這是……難道是無涯?」

  突然易少丞有了一絲莫名的期待,易少丞指甲輕輕地敲打著艙底,幾個呼吸之後,艙底傳來新一輪回應。

  「果然是無涯。他來救我了!」

  ……

  半日之後,羅森號拋錨撫仙湖入太陽河的某一節航道上,大船底部不知被什麽東西鑿開,沉了一半,再也無法前進。船上許多珍貴物品,因為浸水而損失巨大。

  而艙底關押的重犯易少丞,卻不知所蹤。

  焱珠大怒、吐血。

  半個月後,修復後的羅森號,返回滇國皇城——雍元。

  然而再出轉機,焱珠長公主進入內城時,卻被傳令官所阻截。就聽令官傳諭。

  「皇女鐸嬌,自幼賢淑。流離外疆,百臣失職。依先皇令,封太女之位!」

  焱珠聞言後,立刻明白了這一個月當中,雍元內部發生的諸多事變。看來那青海翼真的不好對付,帶著鐸嬌回到皇城後就立刻進行了新一輪的報復,必定已經竊取了不少政權。但焱珠仍面不改色,冷漠如舊。

  她按照祖制的規矩依舊在外城三跪九叩,行完這一輪大禮後,才得以長公主的禮儀,緩緩進入雍元內城之中。

  又過幾日,元歲至,整個雍元城迎來了這一年的除夕,家家戶戶放燈點炮。

  內城皇室,這期間小鐸嬌雖然不解自己為何會被這個漂亮大姐姐帶來朝廷,遭遇一系列種種人物,但漸漸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如此尊崇,與昔日在河畔鎮時有著天壤之別,然而她時時刻刻都想著爹爹來看望自己。由此她經常會做各種噩夢,醒來時淚水浸滿了枕頭。

  直到這日元歲之後的第二天,陽光灑滿大地,睡醒的鐸嬌突然看到窗外一棵小樹苗上,一節紮頭的紅頭繩隨風而動。

  鐸嬌一眼看出來,這正是河畔鎮其它小女孩們最喜歡的紮頭繩,它用不同動物的幾股彩色鬃毛編制,做工非常精巧。上面還編著幾朵小花兒,煞是可愛。

  「爹來了?!」她先是一驚,旋即跑過去把繩子抓在手裡,眸中淚光閃動,又對墻外大喊道:「爹……爹……」

  「爹……你在哪裡?」

  高墻紅宇,鐸嬌的聲音就響在耳畔。

  此時,流亡多日潛入皇城的易少丞,面容消瘦,形如枯槁,體內還留存著焱珠放入的那條九火天蜈,每日都要折磨著他,因此易少丞臉上留下許多觸目驚心的火毒瘡疤。

  他就這樣用背部緊緊貼著墻面,內心苦苦掙扎著,雖只有一墻之隔,兩人卻無法看到彼此。

  「爹,爹,你在哪兒,嗚嗚嗚……」

  聽這傷心至極的抽泣聲,想必是因為鐸嬌找不到易少丞,短暫的歡喜很快就被絕望和無助全部覆蓋。

  易少丞心中不忍,臉上早已淚如雨下,他卻遲遲不敢應答,兩隻大手緊緊的攥著,克制著。

  「女兒,妳一定要好好地待在這裡,快快長大,長大……我答應過大巫女,她說唯獨這樣才能保護好妳。爹準備給自己放一個長假,回那中原走一走,看一看,我還答應過驍龍將軍,幫他做一些身後之事……」

  然而片刻後,隨著鐸嬌的哭聲漸漸停頓,易少丞再也無法自顧自的說下去。

  他心中越來越絕望,連忙趴在墻頭,透過瓦縫偷窺著鐸嬌轉身,那嬌小孤獨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帷幔深處。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6 18:25
第二十七章 巫教少女

  滇國王宮。

  時值夜深,萬籟俱寂,偶有風吹,撩動幽暗深邃宮簾下的燈火。

  書房內,燈火受那微風撩撥,顫抖了一陣,房間內便忽明忽暗了起來。

  火光明滅間,燭苗跳動,火光映襯著擁有絕世容顏的少女。

  她皮膚如世間最美白玉,正額上用丹砂點抹一點紅心,形似謫仙,面如秀月,但這雙美麗眸中不知道為何又有一絲愁緒,讓人看過之後便覺得心情也要跟著哀傷起來。

  這便是今朝的鐸嬌,可見一條紅色頭繩挽在髮髻上,多了絲絲淡雅的異域風情。

  此刻,閉著眼睛,在面前豎起雙指,彷彿在等待著什麼。

  「咄。」

  聲音落,少女食指上的古樸戒指亮了又暗,墨綠色的火焰在戒指光芒暗下去同時自指尖燃起,化為濃濃一簇。火焰之中,一個玄奧的符號若隱若現。若是細看不難發現,這符號和少女食指戒面上的符號一模一樣。

  對於這神奇一幕的顯現,少女並沒有感到半絲驚奇,彷彿本該如此。她隨手一彈,這道裹挾著符號的墨綠色火焰便射落在三丈開外的燈柱上。

  驟然間,燈柱被火包裹,在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最終化為了絲絲煙氣消散,便連一絲銅渣都未留下。

  做完這一切,少女沒有說話,轉頭看向了身旁書桌。

  書桌前,青海翼看了之後眼神閃動,向來冷漠的她也為之動容了。

  這火焰是巫法,而巫法是巫師們身份的象徵,巫法顏色的高低象徵著巫師們靈魂強大與否。修為越高,靈魂自然越強大,巫法威力自然也越高。就拿這巫火來說,最為尋常的巫法只是,也最能體現巫師們的靈魂強度。

  滇國巫教認為,人的靈魂起初是無形無色的,但若經過修煉,靈魂會一層層不斷強大,乃至於產生質變。

  第一層質變為白色,然後是灰,墨,青,紫,橙,紅。

  巫教的巫師們在達到相應境界後便能夠穿對應顏色的巫師袍子,這是實力的象徵,身份的象徵,也是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

  墨色不是黑色,而是墨綠色,相對應的袍子也不叫墨綠袍,而應當叫墨袍。

  很明顯,少女已經有了穿墨袍的資格,尋常能穿這墨袍的滇國巫師,無一不是年過半百半身入土之輩,而少女的年紀也不過二八而已。

  「十年,短短十年妳便達到了這樣的成就,難為妳了。」青海翼柔和地說,目光再次落在鐸嬌的臉蛋上,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能感受到鐸嬌內心隱藏的一股力量,而這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隱忍。也許,縱然世間有一萬種痛苦,她卻受著最為煎熬的那一種。

  想到這裡,連青海翼都有些心疼起少女。

  「十年……」少女也喃喃了起來,她沒想到一晃眼已經過了十年。

  十年光陰飛逝,本以為很難熬,沒想也是彈指間的事情,就好像是昨天。恍惚間,她回到了霜雪河畔,那時的血澆飛雪,火光映天,然後又好像看到了一個人,那人長滿繭子的大手溫柔地撫摸著自己長髮,寬厚的肩膀上落滿了雪花,劍一樣的眉頭砌滿冰冷白絮,沉穩面容上掛著溫和的笑,明澈堅毅的眼神凝望著自己……

  沒錯,她就是十年前那個叫鐸嬌的少女。

  眼睛微微有些濕潤,十年過去,那人的模樣在歲月沖刷下,在她印象中正一點一點變模糊。

  她冷靜地看向青海翼,這個教了她十年的女人——與她做了一場十年的交易女人。

  「青海翼,師尊,您該兌現諾言了。」

  青海翼一愣,諾言,什麼諾言?再看向鐸嬌面色時,那冷峻的眼神立刻讓她想起了一件事。那就是十年前剛來的時候,小女孩什麼都不肯學,她那時看透了小女孩想父親的心思,於是對她說:「妳無非是在想他罷了。那麼我們做一場交易如何?只要妳肯學,什麼時候能有資格穿上墨袍了,那我就將他蹤跡告訴妳。」

  「呵呵,這個麼……」看著少女咄咄逼人的目光,青海翼罕見地笑了,攤開手說:「我不知道。」

  她也要修煉,她也有重要的事去做,所以哪裡來時間專門查那人去向?只是,想到易少丞,她竟內心也隱隱有種羞澀。

  當下,少女的臉色一愣。

  但不等她提醒,青海翼又道:「我怎麼可能知道,那當然是騙妳的。」

  沒等少女的臉色變得憤怒,青海翼便拍了拍寶貝徒弟的肩膀,溫柔道:「接下來妳就安心修煉吧,師父得閉關了,也就是說呢接下來三個月妳就見不到師父了。不要想師父,另外,妳的修為也不要告訴任何人。」

  更不等少女將她手拍掉,青海翼便如風一般離開了。

  她鐸嬌有多少個十年,為了這個謊言,她竟然虛度了十年!

  鐸嬌趴在書桌上,心中辛酸拗痛,渾不是滋味。那靠著不斷修行壓搾自己才壓制下來的思念之情,轉瞬間便全部化為了淚水,一發不可收拾。

  悉索的抽泣聲,在深夜的皇宮內孤獨迴盪。

  她曾滿懷希望地想,十年後一旦得到消息,就能立刻找到爹爹、找到無涯師兄,找到她日思夜想的人。

  然後重逢,然後在下一刻,所有希望與信念都崩塌了。

  狠狠一揮手,周圍青銅燈柱在轉瞬間燃起的青色火焰中驟亮化為灰燼,房間也在忽現的青色光明後陷入了沉寂黑暗。

  ……

  苦痛來得快,去得也快,這是鐸嬌在深宮之中學到的一件重要的事。

  整理完情緒後,鐸嬌便換了身衣裳,穿了披風走向大門。

  剛出屋門,身後便出現了一個聲音:「殿下,您要去哪兒?」

  鐸嬌身體一愣,回頭看,就見一身穿青色袍子的女人正看著自己。

  「妳是……」

  「曦雲,師姐讓我來保護您。」曦雲快語道。

  隨後目光掃過鐸嬌,眼神有了絲不屑。身為青海翼的師妹,在巫教之中她的地位極高,即便沒有這身份,憑借身上的青色巫袍,她在整個滇國也有極高貴的身份。

  沒想到如今卻要當這小丫頭的護衛加打手。

  可是,畢竟是打賭輸了得兌現賭約不是?

  「早知道師姐這麼厲害,我就不把她攔下來鬥法還打賭了,唉,這麼多年下來,我在進步,師姐修為不可能還停留在十年之前,我是不是傻。」曦雲無時不刻不在懊惱這件事。

  「原來是師叔,我要去御花園散散心,師叔能陪陪我嗎?」鐸嬌笑了笑道。

  曦雲點了點頭,沒吭聲,便在後面跟著。

  這種無聊的事她自然不感興趣,可誰叫這個丫頭對於巫教和師姐都很重要,絕對不能出岔子呢。況且剛才走的時候師姐千叮嚀萬囑咐,她還不耐煩地打了包票。

  ……

  先皇后素來喜愛種花,滇王便為皇后準備了一個花海。

  所以御花園的花海格外地大,但深夜散心,花海又大,不過一會兒,鐸嬌便在花海中失去了蹤影。起初曦雲還未在意,過了半盞茶的功夫後她才發覺不對,喊了兩聲之後也沒得到任何回應,暗道一聲不好,遂在這御花園中找了起來,然而這樣的找終究是無果的。

  「焱珠!妳真是好大的膽子!」這是曦雲忙出一身汗後,第一個想到的罪魁禍首。

  焱珠公主當年是公主,在滇王死後便是獨攬大權的攝政王,一念之間便掌握整個滇國生殺大權,估摸著除了曦雲也沒人敢這樣大聲嚷嚷了。她這一嚷嚷,周圍宮女侍衛當即嚇得噤若寒蟬。

  只是她還沒憤恨抱怨完,宮中就傳來一個消息,說一盞茶之前,公主騎著快騎出去了,頓時,感覺自己心智被一個小丫頭侮辱的曦雲又在眾人低著頭面面相覷中,面色漲得通紅。

  她冷哼著,重重甩了下袍子離開了。

  「小丫頭,有種妳別回來。」

  ……

  鐸嬌還真心不想待在這裡呢,畢竟那不是她的家。

  在她心裡,能被稱之為家的地方只有一個,而她這次偷偷出來,也正是為了尋找這個無數次出現在夢中,卻又漸漸模糊的地方。

  憑著記憶快馬到河畔小鎮,已是數天之後的正午。遠遠能看到曾經的河岸上,波光粼粼,墨綠色的草叢就像天然的紗帳,河畔上,大媽大嬸兒們洗著衣服,聊著家長裡短。通過一條阡陌的鏈接,廢墟下重建的小鎮一如十年前:老人抽著旱煙,兒童們在嬉戲,幾隻墨羽鴨子嘎嘎亂叫。

  只是……

  「物是人非。」

  鐸嬌沒有高興起來,一絲絲悲涼的感覺來源於小時候那場大雪,那從內心滋生卻又恰恰不願意的記憶翻湧而出,十年之前,南源河畔,雪飛萬里,火光映天,與易少丞分別……這成為了鐸嬌一生都難忘的回憶。

  臉頰上,滾下淚珠。

  她撥轉馬頭,迫不及待地趕去自家那四角小樓,想看看那些年和父親一起渡過時光的地方,那裡才是她真正的家。

  「還好。」鐸嬌看著眼前的四角小樓,拍了拍胸口,一股不知為何的慶幸悠然而生。

  四角小樓還和當年一樣,沒多少變動,只是十年時光讓它牆外佈滿了葛籐。門前台階、瓦礫屋簷佈滿了雜草和青苔。

  「咦?」當鐸嬌的目光落到了門前老樹上時,她震驚地發現,這樹上掛滿了無數牌子。

  自家樹怎麼就變成祈願樹了呢?

  就在她感到有些好笑的時候,一個白髮駝背老人走到了她跟前說道:「姑娘,妳最好離這宅子遠一點。」

  「嗯?」鐸嬌不解。

  老人面色急道:「這裡呀,鬧鬼!」

  「鬼?」鐸嬌面色更加疑惑。

  「可不是嘛,聽說十年前發生了一場火災,全村人都被燒死了,唯獨這四角小樓保留了下來,那之後有人說聽到了嗚咽之聲,我以前還聽到過呢。這肯定是那些被燒死的村民冤魂不散呀。姑娘,我看妳面善,趕緊離這不乾淨的地方遠一些,冤魂不乾淨,最喜歡妳這樣細皮嫩肉的小姑娘。」說完,老人把一塊刻滿古怪符菉的木牌扔了上去,連忙滿臉晦氣地走了。

  木牌上繫著紅繩,落下時紅繩自然纏在樹枝上,成了眾多木牌中的一塊。

  原來這不是祈願樹,這是被人佈置成了鎮邪樹了。

  一陣哭笑不得後,鐸嬌臉色轉瞬變冷:「哼,鬧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也敢在我家撒野。」 本帖最後由 HarukanoHimitsu 於 2017-11-7 20:11 編輯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7 20:10
第二十八章 黑暗中槍

  夜已深,小鎮燈火一盞接著一盞滅掉,但村落中的世界裡,卻並沒有完全陷入漆黑。

  月自東方升,亙古不變地嵌在空中,十年如一日地照耀著這片土地,也溫柔地灑落在那棟四角小樓上。

  盡管依舊破敗、荒涼,但白日裡已被鄰家少女般的鐸嬌收拾得乾淨。

  她沒有睡在自己當年的屋子裡,而是睡在了易少丞的房間,那張床鋪上,也許是想尋覓當年那人的氣息,哪怕是一絲也好。

  ……

  滇國皇宮,那個地方冰冷,無情。

  但也因為如此,鐸嬌成長得更快,心智更為成熟。

  剛入宮時,她總是爹爹長爹爹短,不知為何這總惹得自稱為師父的青海翼,臉色奇黑無比。

  有一次,青海翼實在火了,很凶地喝斥道:「妳是滇國至高無上的公主,命運之子,日後皇位的正統繼承人。他頂多不過是個普通漢人,說得難聽點還可能是個卑賤逃犯。我們與大漢關係如何不用我多說妳也知道,他有何資格當妳養父?妳頂多只是寄養罷了。不過即便是我也得感謝他,因為妳姑姑焱珠,滇國的確欠他一個救命之恩。易少丞便是易少丞,以後妳不準再說他是你父親,想都不行!妳父親只有一個,那就是滇王陛下!」

  深宮大院周圍都是帶著面具的陌生人,少女無依無靠整日裡擔憂恐懼,但明白這個女人是自己救命稻草,千萬不能惹她生氣,久而久之後,她對那個男人也只呼其名了。

  月從窗戶外,投射而來……鐸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白日裡那村民的話回蕩的在腦海,她已經想了一千種辦法捉鬼了。

  最好的辦法,就是自己當誘餌,假裝睡著……可自從修煉巫術後,她整日神志充沛,十年來沒有好好睡覺得她都已經忘了睡覺是種什麽感覺。

  實在沒法裝下去就有些心煩了。

  鐸嬌離開床來到窗邊,這一看正好看到院落中央,那裡四周是欄杆,角落栽種著一棵巨榕,她記得那是他從山中刨出拖回來的,只因自己說了一句光禿禿的啥也沒有。

  這時候已經月至中天,天地之間一片光明雪白。

  鐸嬌情不自禁從窗口一躍,輕輕落在了空地上。

  她屈指一彈,一屢白色魂火自指尖飛出落在了枝幹上,然後被燒斷的枝幹悄然落下。

  接住,手一捋,拉掉了所有的葉子,她便把樹枝當作槍使著。

  這一刻整個世界無論發生什麽都已經和她沒關係了,什麽鬧鬼,什麽巫術,什麽皇宮,什麽滇國……

  兒時她使勁渾身解數才讓那人教了自己武功,離開之後她卻再也沒碰過。

  「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會慢慢記不得他的模樣。」鐸嬌這樣對自己說道,隨後她手執著樹枝揚起,院落裡,呼嘯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這套如龍槍訣,從起初的生疏,到一遍一遍練習過後,很多零零碎碎的記憶真的因為這樣被慢慢喚醒。

  她開始沉浸在其中,臉蛋上流露出一絲絲歡愉的表情。

  正在這時,腦後一陣犀利的風襲來。

  猛然間,她好像聽到了當年那人教自己時也會突然繞到自己身後來上一槍,同時大喊「小心」,以此來警醒訓練自己。

  然後鐸嬌就像當年所教的那般對付。

  一個轉身回頭,先豎槍格擋護住自己,然後猛地壓下對方槍杆,借力跳起對著後面黑暗一踢。

  啪!

  腳被黑暗中探出來的大手握住,就如當年被那人握住一樣。

  當年的鐸嬌就會易少丞所教授的「大蛇隨棍上」,抬手甩出了「槍」反刺過去。大手旋即一鬆,後退,並將她的槍撇開。

  鐸嬌落地,抬槍朝天轉身朝身後黑暗中狠狠一劈。

  只是劈到一半,便停了——

  「誰!」鐸嬌沉冷喝道。

  月光下,長槍閃爍寒芒,無聲中,穩準狠地一刺,最終點在了鐸嬌的咽喉上。

  她知道,村民口中盤踞在她家的鬼,終於出現了。

  隨著鐸嬌的呵斥,槍芒又朝前頂了頂,那上面布滿的森殺意,在瞬間透過皮膚涼了她全身,讓她感到頭皮發麻。

  啪嗒。

  樹枝從手中滑落,鐸嬌閉上了眼,但她並不是放棄,因為沒見到那人前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的,所以她袖子下的手指正飛快撩動,一絲魂火正在凝聚。

  然而就在魂火凝聚的一刹那,那殺意一下消散了,緊接著她便聽到了咣噹一聲。

  鐸嬌只覺咽喉一鬆,連忙睜眼看,果然是那槍掉在了地上。她的目光隨之一下子被這地上的槍給死死吸引住了。

  這槍……很眼熟。

  鐸嬌面色一愣,目光從這陳舊斑駁的木槍往上移,最終落在了槍頭上,依稀看到了槍頭上一行被磨得差不多的字,但從這熟悉的筆法來看,鐸嬌一下子便認了出來——易少丞。

  易!少!丞!

  是易少丞!這這是他當年那杆槍!

  一時間,剛才所有場景在她腦海裡閃爍。這個人仿佛知道她接下來的每一招,所以她才會落敗。沒錯,這個人對她很熟悉很熟悉,會那套槍法,那個人就是——

  「是爹……是易少丞!」

  鐸嬌眼睛濕潤,臉色激動,連忙抬頭往前面看去。

  下一刻,她激動的臉色消失,變得難以置信,變得錯愕,不過很快,鐸嬌便再次激動了起來,她張開手擁了上去。

  ……

  記憶裡,那是無涯最後一次見到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站在四角小樓前,周圍滿是殘破的房屋與灰燼,這風雪也隨之埋葬了一半的天與地,宛身在一場血灑隆冬卻瑰麗多姿的夢境,夢境中,這男人的身上也殘破不堪,血跡斑駁。因此他是如此巍峨,卻又散發著一種難掩的孤獨。

  這是一種讓如今想來,依然都身臨其境感到一種悲壯的時光。

  他就在風雪面前佇立,凝視著決戰之後,血跡未乾的地面,良久,直到整個人都快變成了雪人。

  自己就這麽陪著,雖然不知道要幹嘛,不過他知道,等待是自己唯一要做的。

  不知過了許久,外面的雪殼破裂了。

  那個男人抖落一身風雪,轉頭按著自己肩膀低下身來對自己說著什麽,盡管他聽不懂,可長時間與之相處也能明白一二。

  大概是「謝謝你」「看好這裡」「等我回來」之類的。

  然後那個男人便消失在了愈來愈大的風雪之中,然後接下來的日子裡自己整日在小樓和河畔來回,然後時間長了自己經常會想起那個男人還有那個女孩,然後不知何時起周圍又開始出現了人。

  再然後,無涯已忘記如何說話。心目中只有一個頑強的信念:等!

  為何而等?

  無涯不知,或許只是懵懂如初,履行當初的一個承諾。

  ……

  他不懂感情,但在這一刻,情不自禁地也擁住了鐸嬌,那股久違的熟悉感頃刻間湧上心頭,沖淡了十年來的靜默與清冷。

  「無涯師兄,真的是你……」鐸嬌緊緊抱著無涯,喜極而泣。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8 20:45
第二十九章 不諳世事

  人生四大幸事,他鄉遇故知便是其一。在鐸嬌心目中,易少丞,無涯,便是她最熟悉的兩人,充滿了她生活的全部。可這一切都在十年前的某一天,忽然消失了。就像做夢一樣,等她夢醒時才發現,易少丞和無涯都是夢,清冷現實不過是冰涼、巍峨的宮殿,是那黑森森鐵衛的守護。

  「無涯……師兄……終於見到你了,見到你了,見到你了……」

  鐸嬌反復嘟囔著,宣泄著,直到良久之後,她抬起頭來擦乾了眼淚,仰頭看向了無涯。

  月光下的無涯比若干年前魁梧了許多。

  但不變的是他棱角剛硬的臉龐,粗獷的眉,森黑透亮的眼,一頭暗紅色的頭髮。也許是他什麽都不懂的緣故,身上的衣服亂糟糟的,布條裹著各種衣服褲子的零碎件兒,隨便的裹住了全身,還散發著一股融合著灰塵的怪味。

  「師兄。」鐸嬌拉著無涯的手,看著他的眼睛,喉頭蠕動,仿佛極為艱難但最終還是開了口:「你可知道易少丞……爹爹在哪裡?」

  若干年來與人類間接相處,無涯已經能夠聽得懂鐸嬌的意思了。

  但是他的表達依舊是個問題,而且還是很大的問題,他手舞足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後,才讓鐸嬌明白,原來爹爹往大漢去了。

  「果然和青海翼說的相差無幾,是去了東邊。當年,他一定是從雍元皇城趕回來,在這裡與無涯分別的。」

  複雜的感觸再次在心中泛起,鐸嬌的目光也隨之看向東方。

  ……

  清幽的宮殿,四爪騰蛇的青銅香爐裡青煙裊裊。

  「少離最近的修行如何?」女子高冷的聲音響起,在這宮殿內回蕩。

  循聲望去,只見大殿下方站著五個身穿布衣的老者。

  這些老者看似頭髮眉毛鬍子花白,但身板挺直,眼中滿是精光,太陽穴微微鼓起,面色紅潤。只是站在那裡,渾身上下便流露出一股金戈鐵馬的殺伐之氣,尋常人看了不免肅然起敬。

  不過,這與大殿最上方的絕色女子相比,這氣勢還遠有些牽強。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焱珠長公主。但這樣的稱呼並不準確,因為在滇王故去後,她便是整個滇國的最高掌權者——滇國大丞,也就是攝政王的特殊身份。歲月如洗,唯獨洗不去她這飄逸若鶩的輕靈但又透一股炎火氣息,仿佛是從烈焰中誕生的一名威嚴神女。

  睥睨冷漠的目光,令強者敬畏,讓弱者敬若神明——這便是焱珠長公主。

  「啟稟大丞,殿下資質斐然,又經常配藥而浴,短短七日已到三品宗師。」

  「嗯。」焱珠應了一聲,便沒再說話,大殿裡落針可聞。

  這本不是什麽大事,可是其中散發的無形壓力卻讓這幾位老者心頭重如泰山,額頭上不免出了一層細密汗珠。

  原因無他,他們都害怕這個結果還讓公主不滿意,所以匯報得格外詳盡。

  武道修行分九流,九流過後便是宗師,宗師又分九品,其中一品最高。等過了一品便是王者境。而他們,也不過半步王者。

  這越往上走越難是常理,但宗師這個境界,過了五品之後更為艱難。

  最後三品,一品一登天,他們這個幾個老傢伙年輕時都資質卓絕,家境極好,又機遇頗佳,這才到達了宗師一品,可接下來的幾十年裡愣是拼進全力都沒參透王者境,成為武修的一方主宰,只是半隻腳踏入其中。

  「他若能在年底之前晉入一品,那麽本王便親自帶你們去我的銅雀台藏書庫,隨便你們參閱王者境的書籍。」

  焱珠揮了揮手,幾個老者連忙鬆了口氣,滿臉興奮地離開了宮殿。

  焱珠並沒有停下來休息,撿起桌案上的一叠奏折看了起來。

  這時,一位姿色嬌艷的銀甲女護衛前來稟告,正是龍射手軍團統帥之一也是焱珠長公主貼身侍衛——瓏兮。

  「殿下,近些日子的奏折皆全部送到少離和鐸嬌兩位殿下手中。另外,鐸嬌殿下這些日子,與帶回來的那個野人走得很近,聖教的巫女們看護得也很緊。」

  焱珠目露深思,良久後對瓏兮說道:「無妨!繼續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多關注聖教的青海翼。」

  「屬下遵命!」

  ……

  「殿下聖安。」一個漢人模樣的老者來到書房裡,恭敬參拜。

  案頭上面堆著卷積奏折,鐸嬌從書堆裡抬起,一看這個老者,連忙起身將其請到了座位上,親自倒上了一盞熱茶,弄得老者受寵若驚。

  「文大人客氣了,您大可不必如此。」

  「唉,殿下才不必如此。我不過是糟老頭子一個,十五年前經商被漢人所劫,妻兒被殺,這才流落滇國,若非五年前殿下施恩,我這把老骨頭恐怕早就腐朽了。」老者捋著鬍子面色感嘆,眉宇之間又頗為複雜。

  自那以後,他便發誓輔佐這孩子,反而逐漸忘了自己是個漢人。

  寒暄一番後,鐸嬌連忙問道:「文大人,我師兄如何?」

  老者看著鐸嬌期待的眼神,忽然笑了,搖頭道:「殿下的師兄應當是自小遠離人群所致如此,如今只需多與人交流自然便好。不過,他似乎志不在此,老朽說一句不該說的,殿下也不要過於強求他。至於其他方面,老朽盡力,那孩子也很用心。」

  「嗯……那就多謝文大人了。」鐸嬌行了一禮,連忙把老者嚇得拱了拱手離開了。

  鐸嬌也不知在想什麽,愣了愣後眼珠子一轉,便離開了書房,來到了宮中一處院落外。

  她悄悄靠近微合著的門朝裡面看,只見一個虎背熊腰的少年正在修行槍法,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被鐸嬌帶回來的無涯。

  由於宮廷的夥食極好,如今的無涯比先前更為神駿,在回來之後鐸嬌便讓人給他打理了一番。原先的破舊衣服換成了一身青色布袍,一頭暗紅長髮也被紮起,粗狂的眉毛經過修整之後宛如兩把上揚的利劍。

  無涯的身形翻飛,剛猛有力,迅猛疾馳,槍法淩厲,好像一頭雷厲風行的戰虎。

  毫無疑問,無涯修煉的正是易少丞所教授的槍法——如龍槍訣!

  鐸嬌在門外看著,不知為何心裡異常寧靜,這一刻,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她和他。

  看著看著,無涯的相貌在她眼中變得模糊,慢慢變成了易少丞的模樣,她情不自禁推開門,眼神愣愣的,直到發現身後有人的無涯一槍回戳停在她面前,她都毫無察覺。在她眼中,此時的「易少丞」滿臉都是汗,面帶著微笑,她就像小時候那般,拿起了手帕給他擦汗。

  ……

  無涯一看師妹來了,興奮之情不知改如何表達,但他臉上掛著敦厚笑容,足以證明此刻的心情。

  鐸嬌拿起了手帕,呈現在臉前。

  他知道這個叫手帕,擦汗用的,於是一下子抓過來在臉上胡亂摸了把,重新塞到了小師妹手裡。

  手帕被一下子拽走讓鐸嬌瞬間清醒了過來,她發現眼前掛著傻笑的人還是無涯,不是易少丞,心頭頃刻間湧出了無數酸楚。

  鐸嬌瞬間臉色一寒,輕輕地拍打了一下無涯的手。

  無涯頓時有些惶恐起來。

  「師兄,日後,若是別人遞給你一個東西,或者做出對你好的事情時,你一定要說謝謝。懂嗎?」

  鐸嬌的希望很快落空了,無涯並不能夠立刻理會到鐸嬌話中含義,只是呆呆地站著。

  就算是說聲謝謝這種慣用的、最簡單的詞令,無涯也還沒學會。

  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從心底湧出,鐸嬌抱著無涯哭了起來。沒人知道,一個小女孩從什麽事都不懂到十年之後能夠獨立批閱奏章,中間究竟經歷了多少轉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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