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滇嬌傳之天悅東方 作者:耳根 (已完結)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9 19:04
第三十章 黑摩蘇

  鐸嬌擦了擦眼淚,深深呼吸,感覺整個人都輕鬆多了。

  「師兄,最近怎麽樣,還習慣嗎?」鐸嬌凝視著無涯,問道。

  「我……嗯……那個……」無涯說了幾個生詞後,重重點點頭。

  「可是我聽說師兄最近很不用功哦。」鐸嬌微笑著道。

  「這個……嗯……那個……」無涯又說了幾個生詞,搖搖頭,一臉不情願。

  「師兄不想學這個?」鐸嬌問道。

  無涯看了鐸嬌的臉良久,雖然很想點頭,但又不想讓師妹失望,最終狠狠點了點頭,揚起了握緊的拳頭。

  「呵呵。」鐸嬌笑了,她懂師兄,那意思是我會努力的。

  笑完,鐸嬌拉著無涯,帶著無涯一同去禦花園。

  文大人說,師兄需要有人陪他經常說話,交流,那地方再適合不過。這片花海據說是當年她生父為她母親建造,每每到那,她總會感覺到一股特殊的情誼。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便到了花海,虎背熊腰的無涯跟在身後,宛如一座鐵塔,身上散發出來的狂野蠻蕪的氣息,讓看守宮廷的護衛都有些心裡發怵。不想,在這裡鐸嬌卻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那就是她的雙胞胎弟弟少離。

  此時,少離一身便裝正在擺弄著花草,身後跟隨著幾名侍衛、侍女。

  「少離,你也在這?」鐸嬌見到少離,心中卻是驚喜。

  少離聞言,立刻放下手頭的活兒,拋下眾人來到鐸嬌跟前行禮一拜,隨後笑道:「姐姐,妳來啦。」

  「難道就許你來,不許姐姐來這兒嗎?」

  鐸嬌話音剛落,少離身後的宮女侍從們,連忙跑了過來向鐸嬌半跪半蹲行了禮。

  這是滇國宮廷的禮儀,像少離和鐸嬌同在的這種情況,雙方的侍從必須立刻參拜對方主人。

  「大膽!區區平民,見到我滇國皇儲竟然不拜,是何居心?!」

  就在這時,少離身旁的黑衣侍從發現公主身旁的人竟然沒下拜,微微抬眼。當即立身喝道。

  拜?為什麽要拜?古怪的念頭在無涯腦海一閃而過。

  師父可從來沒教過他這事,不,從前,就算自己參拜,也隻拜見師傅易少丞一人。

  當下,無涯一雙銅鈴大眼直勾勾看著這黑衣侍從。

  黑衣侍從冷冷一笑,指著無涯道:「不過一個平民,得了公主恩賜進宮就敢這樣大不敬,真是好大的狗膽,來人,教教他我們雍元皇城裡的規矩。」

  一聲令下,少離身後的四個侍衛走了出來,各站一方圍住了無涯。

  黑衣侍從冷哼一聲,侍衛中一人飛快抬腿對著無涯膝蓋後曲處踢了過去。

  砰!

  真是又狠又辣的一腳。

  無涯褲腿都被震得灰塵飛起,然而無涯的身體半絲都沒動。

  「嗯?」這個侍衛一愣,他怎麽都沒想到會這樣,他好歹是宮廷侍衛,五品宗師!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便覺腦袋一疼,身體一輕,然後整個人飛了出去——在周圍人瞠目結舌中,無涯單手抓起了這個侍衛腦袋將其甩了出去。

  砰!

  此人軟綿綿地倒在地上,進氣少,出氣多。

  其餘三個侍衛當下瞳孔一凝,不等那黑衣侍從發號施令,便對無涯攻了過去。

  這一招一式都是重手殺招,下陰,太陽,檀中,眼睛……何處是死穴便往何處抨擊,一時之間,六手如影,無涯被圍住後,有無數雙手針對他全身死穴殺去。

  砰砰砰……

  一時間,炸響不絕於耳。這聲音完全是出自於結結實實的打擊!

  無涯任由這些人攻擊,只是躲過命門,也不防禦,任由鋼鐵般的拳頭轟在身上,仿佛無知無覺一般,不過這並不代表他不反擊。

  不遠處,鐸嬌看得心驚肉跳,但她並不擔心,出於對巫術的理解,鐸嬌已能夠看懂無涯似乎還占有一定的上風,眉梢因此帶有絲絲喜悅之意。

  果不其然,三息過後,無涯手似慢實快地透過無數殘影,一把抓住其中一個侍衛腦袋拽了過來,將其當作棍子一般畫圈一掃,只聽砰砰兩聲,周圍殘影消失,那兩護衛猶如兩道離弦之箭飛射了出去,又嘭嘭兩聲倒插入了花叢。

  無涯隨手一甩,手中的護衛飛了出去,碾碎一片花叢,驚起無數花瓣。恰時,一陣風來,卷著這些碎花瓣肆意飄蕩,整個禦花園都彌漫在一片漂流花海之中。

  無涯捏著拳頭,扭著脖子,淡淡看著黑衣侍從,一步步走了過去。

  「你、你、你……很好!」黑衣侍從自忖怕是不能像這人一般,輕鬆對付自己這幾個下屬。所以當無涯龐大的身影籠罩住他時,他整個臉都青了。

  不過,隨後又有大批宮廷侍衛跟上,豈是吃素的?

  當下一群人帶著長槍短刀將無涯圍在中央,水泄不通。

  「哈哈哈哈哈……」就在這時,一陣哈哈大笑忽然響起,打破了這僵局。

  原來是王子少離,他揮了揮手,緊圍著無涯的所有宮廷侍衛全部散了開去,他走到無涯跟前,拍著無涯的肩膀,熱情異常:「好威猛的人!我喜歡!看來姐姐有個好護衛啊!不錯不錯,這樣弟弟我就放心了。」

  「可是殿下……」黑衣侍從還想說什麽,明顯是有些不甘心,少離連忙擺手。

  「黑摩蘇,你這事做得有些過了,念在你護主心切我就不予追究。」少離一邊說,一邊看著無涯,瞅了一會兒後,跑到鐸嬌身邊豎著大拇指親熱道:「姐姐,妳從哪兒找來的高手,妳看弟弟我身邊都是群酒囊飯袋。我不開心了!」

  鐸嬌呵呵笑了,搖了搖頭。

  剛才一切她並不是沒時間去阻止,而是放任為之,主要還是針對自己弟弟身旁這個侍從黑摩蘇。

  鐸嬌早就聽聞,這傢伙靠著乖巧伶俐見風使舵騙取了他弟弟信任,本想讓無涯趁勝追擊,名正言順教訓一下。。

  「少離,這是我師兄,並不是哪兒找來的。師兄他曾受到我父……」鐸嬌說道這裡忽然發覺不對,連忙住口。

  少離奇怪的看著鐸嬌,似乎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嗯,總之,我師兄是高人指點,所以才能這麽厲害,日後肯定能夠成為我滇國阿泰。」鐸嬌總算理順了措辭,面色已復常態。無涯也已回到了她的身後,背負雙手站立,抬頭挺胸,看這陣勢,似乎根本就不把這場小爭鬥看在眼裡。而反觀那邊的黑摩蘇,整張臉青紫色一片,顯然無顏在這裡待下去。

  「阿泰?呵……我滇國阿泰只有一人,五年一選,需打敗整個滇國的所有高手才能獲此殊榮,他區區一個未開化的野人,殿下您是在說笑麽?」

  不合時宜的聲音再次響起,正是這個黑摩蘇陰陽怪氣的說。

  阿泰,漢語的意思是滇國第一勇士,這個稱號只給滇國三十歲以下的武者。

  阿泰的選拔每五年一次,情況極為熱鬧,屆時全國各地三十歲以下的武者都會來參加,一旦獲得此稱號,不光能享受榮耀,還能直接進入滇國軍中享受千夫長的權力與待遇,並且這支兵隻歸阿泰享有。更有一些前輩阿泰混得風生水起,甚至獨立出去建設自己的部落,權力相當之大。

  鐸嬌沒有說話,只是皺了皺眉。

  「黑摩蘇你這話說得倒是不錯,倒是提醒了我,這個最好辦。黑摩蘇,你立刻去告訴我那五位師父,讓他們以後不用來我這裡,只管去教無涯師兄就好了。」少離猛一拍手,眼神興奮地說道。

  「可是殿下,這、這、這怎可使得……」黑摩蘇當即急了。

  「有什麽使不得?就說是我說的,我姐姐的師兄,就是我的師兄!」

  「可……」

  「我說的話也沒用?」

  黑摩蘇一下氣餒,無奈低頭說道:「謹遵殿下王令。」可他的眼神卻氣得布滿了血絲。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0 14:59
第三十一章 叢林法則

  少離說完,轉頭對鐸嬌道:「姐姐妳不要拒絕,師兄我很看好。黑摩蘇的話說得對,如果沒有好的老師指點,修煉武學很可能出岔子。練得不好不要緊,可若是走火入魔了那可就完啦。姐姐妳放心,我這五個老師,曾經訓練我滇國強兵與宮廷侍衛的總教頭,每個人年輕時都身上戰功累累,曾經被父王授勛過,厲害得很。」

  少離說完等鐸嬌答應,卻看到鐸嬌眉頭皺的更緊,少離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於是把鐸嬌拉到一邊小聲道。

  「姐姐妳可不知道,這五個老頭煩死了,每天逼我練武,我最討厭就是動刀動槍了,可他們偏偏各有所長,還不光動刀動槍。你就當幫幫弟弟,好嘛~」

  少離軟磨硬泡,露出一臉純真的笑容。

  對於這個有血緣關係、同樣被封為命運之子的雙胞胎弟弟,鐸嬌這個當姐姐的也實在不好拒絕,最後應了一聲答應下來。

  「既是這樣,就當是幫你了。」鐸嬌大大咧咧地說,其實她當然知道,少離這是在故意賣個好,化解剛才黑摩蘇和無涯之間的不快。

  「太好了,姐姐,那這樣,我就先行告辭!」

  「好!」

  少離說完轉身跑了,拉著一大群侍從宮女很快消失在花海,不久後便傳出了他開心爽朗的笑聲和宮女的嬉笑。但是沒人看到,那黑摩蘇消失在花海前,陰森森的眼神狠狠瞪了無涯一眼,又古怪地笑看了下鐸嬌。

  鐸嬌本想,借助這次風波,與無涯好好聊聊該如何在雍元皇城中與別人相處,這時候卻因為一人到來不得不停下,俏麗容顏頓時皺起來。

  來此之人瓏兮作為焱珠的貼身護衛,年齡不比鐸嬌大多少,但格外的成熟穩重,一身銀甲,熠熠生輝,似有幾分焱珠長公主的氣勢。

  「殿下,攝政王殿下讓我送奏章給您,並吩咐我告訴您,這奏章得速速處理,不得有誤。奏章已在殿下您書房桌案上。我看見還有許多未批復的奏章,還請勞煩殿下速速處理,以免耽擱了要務。」

  瓏兮說完,目光掠了一眼無涯,又對鐸嬌微微行禮,消失在了花海盡頭。

  鐸嬌的臉色有些難看,只是什麽都沒說,便帶著無涯離開了禦花園。

  ……

  花海深處,王子少離正和宮女們玩的熱鬧,一個冷森森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身邊。

  「殿下,攝政王讓我告訴您,再過數日便要來檢查您的功課,希望您早作準備。另外,攝政王殿下說,若是您玩痛快了,便自己一人去御書房,她有事要問您。」

  瓏兮說的時候,周圍的吵鬧依舊沒停,但「攝政王」三字一出,當即整個世界都死寂了,花海之中除了風吹與花香,便如時間靜止了一般,那些個宮女侍從全部默然站立,一動不動,而少離也只覺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原本玩得漲紅的臉一下子恢復正常。

  陽光照耀下,仿佛這臉還有些蒼白,帶著些玩世不恭的臉色在這一刻也變得收斂。

  瓏兮說完,悠然走開,少離臉色一陣陰晴變幻,非常不爽。

  不過還是揮舞著手,讓周圍人重新玩起來,周圍的氣氛很快又變得熱鬧。

  只是那不合時宜的聲音再次出現,原來是瓏兮停下腳步:「對了殿下,末將在來這裡的時候,攝政王殿下她已經去御書房了,她說她會慢慢等您回去。現在……恐怕已有些不耐煩了。」

  瓏兮言語之間,周圍再次死寂,少離看著瓏兮說話時頭也不回的背影,忽然出手。

  砰!

  拳勁將一旁開滿鮮花的小樹吹得花瓣亂舞。

  四周無風,花瓣很快沉落,只留下葉子花瓣一點都沒有的光禿禿枝幹。

  「散開吧。」

  他手一揮,轉身離開,周圍沒人敢跟上去,連旁邊的黑摩蘇都低著頭一言不發了。

  ……

  想起那桌案上的奏章無數,堆積如山,鐸嬌便覺頭大。於是在回到書房前,便去找來了文大人,希望他能幫自己一同處理,這樣也會有效許多。但不想的是,她剛一推開門,便看到一個纖長背影正站在書房裡。

  這是一個雍容華貴又有著威嚴儀容的女人——焱珠長公主。

  她手裡拿著鐸嬌批閱過的奏章,但淡然的面色仿佛是在重新審視著這奏章裡的內容。當然,細看之下她才發現,房間裡竟然還有另外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天被她耍了的鶴幽神教師叔曦雲。

  曦雲雙手抱著胸,靠著柱子上,閉著雙眼,鐸嬌來了她也沒睜眼看一下,仿佛真睡著了。鐸嬌見狀心中一喜,她很清楚,皇宮雖大,卻盡數被焱珠把持著,若不是青海翼派遣了一些強大的巫女在暗中保護,也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是否還活著。

  而這個曦雲,更是目前所有保護鐸嬌巫女中最為強大的存在。

  「鐸嬌見過姑姑。」鐸嬌行了一禮,收起內心的想法。

  「臣見過攝政王殿下。」身後,文大人也連忙行禮。

  焱珠仿佛才發覺兩人進來,神色一愣,放下了奏章,面帶笑容來到了鐸嬌身前,雙手托起鐸嬌這精致的臉頰,仔細觀望著……這時候曦雲的眼睛也睜開了,冰冷得猶如野獸緊緊盯著那雙看似柔軟的手。仿佛生怕這手一用力,公主殿下的腦袋就碎了。

  「快讓姑姑看看,嬌兒最近是不是瘦了。嗯,果然瘦了些許,奏章雖多,可身體更要緊。相比之下,妳這弟弟就不如妳這麽努力,以後可要好好訓導他呀。」焱珠說話同時也感覺到,一股有形無形的壓力正在逼近,她能感應到,這個曦雲確實具備著非常恐怖的摧毀性,令她不得不防。

  「多謝姑姑關懷。」鐸嬌微微一笑,似乎,和焱珠的關係就像平常百姓的姑侄關係一般無二。

  「嗯,適才的奏章也送到了,嬌兒妳也批閱一下。這次奏章有些不同,我怕妳不分輕重,這才讓人叫妳抓緊。後來想想又不放心,所以特地趕了過來。」說話間,焱珠已經一臉慈藹地拉著鐸嬌來到了桌案前,拿起了一本奏章遞到了她手裡。

  「嗯?嬌兒看看,到底是何事讓姑姑這般焦急。」

  鐸嬌打開奏章一看,當即皺了眉頭,這事情確實她還是第一次批閱,有些紮手。

  奏章的內容很簡單:提高漢朝商旅的商稅。

  「姑姑,這個恐怕不妥吧,漢朝商稅我記得先前就已達到了九分,如今直接卻要從九分直接提到兩成,這若批復下去,先不說漢朝商旅恐怕都會撤離,如此也恐怕會引來大漢朝的不滿,那時若降怒下來,勢必又要打仗。」

  「打仗?」焱珠笑了笑,轉身走向一旁,留給了鐸嬌一個背影。

  她聲音淡淡道:「我滇國及後方的西域諸國盛產金銀珍珠寶石,但歷年來,漢朝商旅低價買入又跑來高價賣給咱們,這其中被刮走的民脂民膏又有多少?滇國老人都稱漢人為草皮子上的狐狸。嬌兒,妳可知二尺絲綢能在我滇國賣多少?五萬錢,就妳身上所穿這身絲綢袍子,至少百萬錢,而在漢朝,這一身袍子至多幾萬錢。文大人,你是漢人,你來說說。」

  「是,殿下。」文大人連忙道:「漢朝以此暴利,回納官稅,如此高額稅收足以讓漢朝有足夠的錢來制造兵器,打造軍伍。也因為這樣,漢朝愈發強盛,我滇國周邊日益衰減,乃至於畏懼驚恐於漢朝威嚴。反之,若我等能從稅收入手,便可遏止漢朝勢頭,而且從周遭獲得利潤也能入我滇國國庫,壯大我滇國軍伍。時間一長,便會此消彼長,此乃強國良法。但這商稅不能收取太多,否則觸了漢朝底線對方必然動怒。一旦兵戰,雙方必不討好。可我滇國畢竟沒大漢強,即便打了勝仗也難一時間恢復元氣,而漢朝縱然吃敗仗,也能有很大餘地飛快恢復。所以這控制商稅額度很重要,這份奏折控制的兩成,其實並不過分,或者說剛剛能在這漢朝底線之上。」

  啪啪啪。

  文大人說完,焱珠拍手稱贊道:「文大人不愧是漢人,這局勢分析得遠比我好得多,厲害。」

  「殿下過獎了,我文某為漢人所害,失了妻兒差點命喪野狗,自從被公主殿下所救後,便拋棄了自己漢人的身份,我如今在朝為官,也是滇國的一份子,並非漢人。」

  焱珠眼神有過一絲讚賞之色,隨後轉頭看向鐸嬌。

  「原來如此,是嬌兒膚淺了,幸虧姑姑提醒,若不然還真犯下大錯。」鐸嬌誠懇道,起身後,又對文大人投去感謝的目光。

  「無妨,你還年輕,路還長著呢,姑姑先走了。」說完,焱珠便準備離開了,到了門口腳步又停下:「文大人,嬌兒比少離懂事的多,就麻煩你了。還有曦雲大人,嬌兒也勞煩你照顧。」

  文大人沒說話,對著門口行了一禮。

  「哼,惺惺作態。」曦雲冷臉道。

  焱珠微微一笑,搖頭不語地離開了。

  她作為攝政王權傾朝野,手掌生殺大權,無人敢觸其黴頭。但是敢這樣說的也只有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她同樣不敢肆無忌憚。

  恰好的是,曦雲就是這個地方的人——鶴幽教。

  「小丫頭,看在師姐面子上別怪我沒提醒妳,千萬別被這女人騙了,如果妳出了什麽事,這就不是我能不能交代的問題了,而是……聽到沒有?」曦雲鄭重看著鐸嬌。

  鐸嬌看著外面,微微笑著,搖了搖道:「姑姑不會的,她一向待我很好。」

  卻沒人發現,鐸嬌的目光適才不經意間重重看了眼文大人,話到嘴邊才發生了改變。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1 14:26
第三十二章 隱藏至深

  少離正趕去御書房的路上。

  自從他的父王滇王去世後,這御書房便很少來,一路走廊也極為清幽,一個侍衛都沒有。

  在去御書房的路上有一條小道,這條小道知道的人不多,他經常抄這裡走。

  小道中間是一片空地,只要穿過這片空地便能很快到御書房了——身為王室最核心的成員之一,他雖然玩世不恭,卻極為清楚姑姑的脾氣,也很明白姑姑最討厭等待這件事。

  以前有個權臣自視甚高,讓姑姑多等了半盞茶,結果就被姑姑生生打死了。

  自那以後,只要是姑姑的詔令,就算是重病也得從床上爬起來,去指定的地點提前等。

  就在他走到空地時,一道銳風忽然從腦後襲來,少離當下旋身反手一掌。

  砰!

  兩掌相碰,聲音巨大,少離倒退幾步還沒站穩,便感覺拿到銳利的風勁再次襲來,當下知道不好,連忙舉掌應對。

  假山群中,只見少離的掌越來越快,周圍好像有個模糊的影子飛來飛去,從四面八方糾纏著少離。漸漸地,少離的出掌也打出了殘影,他的額頭也冒出了細密汗珠。細密汗珠逐漸變成了豆子大小,顆顆滾落,飛灑。

  直到少離終於支撐不住,被那一掌拍得飛了出去,撞向一座假山的尖銳。

  那道黑影又不知何時飄到了少離身後,按著他的背部將其輕輕制住,然後慢慢沉落在地面之上。

  少離連忙掙脫回看。

  這一看,便愣了,隨後仿佛看到了世間最為驚恐的事,連忙半跪道:「少離恭迎姑姑。」

  「你還知道我這個姑姑。」焱珠笑了笑,「你可知道,這只是我百分之一的力度,你竟都支撐不了。」

  頓時,半跪在地上的少離渾身瑟瑟發抖了起來。

  「少離……少離豈會忘記……」

  「沒忘記我這個姑姑,倒是忘了我這個姑姑告訴你的話,是吧?」

  「少離不敢……」

  「你是不敢偷懶,還是不敢和宮女偷歡?」

  王子少離一言不發,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很快匯聚成了一灘水漬。

  「原來修為達到二品宗師,也難怪你敢如此。哼,起來吧。你不是喜歡玩嗎,也可以,年底的阿泰選拔上,你若能夠贏得阿泰稱號,那麽日後你如何我便不再管你。」說罷,焱珠往地上丟下一本書就走了。

  少離站起來,後背已經濕透。

  他撿起地上的書看,發現這本書原來是漢朝的武學秘笈,令他驚詫的是,這本秘笈竟然還是之前他那五個師傅說過的最適合他卻早已失傳的那套功法。

  但得到這本秘技的少離並沒有一絲開心,相反,一股莫名的悲憤之意湧上心頭,少離握著秘笈一拳砸在了假山的尖銳上。

  砰!

  這座一丈高的假山與秘笈一同被轟成了碎渣。

  「我絕不要任何人的施捨!」

  若是他五個師父在此,必然會驚詫到無以復加,因為這樣的拳勁根本不是二品宗師的修為,而是一品,而且還得是晉入一品很久、將力量修煉得滴水圓融才行!

  ……

  元陽,就是竅穴中孕生的力量。而竅穴,任何人都有,遍布全身。習武之人和非習武之人的區別也正在此處。

  尋常人的竅穴中空外癟,習武之人氣血強盛,孕生元陽,元陽存於其中。待用時,便會抽取出來齊齊迸發,即便普通一掌都能開山裂石。

  滇國宮廷一角的小院裡,五個怪老頭正在給無涯悉心講解著。

  也不知為何,無涯這段時日以來讀書甚多,識字卻沒多少,道理也一個不懂,但是如此複雜的元陽修行之理他卻一點就通。

  明白了之後他就覺得奇怪了,因為這個和他師父教授的好像不一樣。

  如龍槍決的修煉,講究的是渾身經脈做大道,元陽運行經脈中,氣轉雷霆,周天不斷,無時無刻要讓身體內的元陽之力運行起來,和這個修煉出元陽之後便要儲存的說法,就如一靜一動,某種程度上是背道而馳的。

  不過也管不了那麽多了。

  對於無涯來說,這幾個糟老頭人長得古怪,脾氣更古怪,他不惹他們,他們就能安安靜靜地教自己。他們教什麽,他就學什麽,每天換著樣,學跟玩的一樣,他也樂此不疲。什麽拉弓用的「斂目牽牛力」,擲飛刀用的「巧蛇腕」,耍盾用的「百步身」,劈刀用的「連身風魔斬」,溜鎖鞭用的「虬龍臂」。

  無涯並不知道的是,他修行的體質,學物的資質,進步的速度,同樣讓這五個滇國大宗師吃驚不小。

  ……

  滇國,王子少離宮內。

  又一日過去,這五個武學宗師來到了王子少離這邊,照慣例教授年輕的王子。

  王子資質佳,先天又條件好,日日藥浴洗骨滌身,什麽東西一教就會,進步飛一般神速。可偏偏讓他們無奈的是,王子每到這時候就開始耍賴、偷懶,用各種各樣的手段推脫,什麽一會兒肚子疼,一會兒口渴了,可把這五個老頭弄得心裡火大,就差憋出內傷了。

  可氣歸氣,礙於這少年王子身份,攝政王親自囑咐,他們卻又無可奈何。

  終於,其中一個急脾氣的老頭看著口口聲聲喊著腰酸背疼的少年,躺在榻上叫來宮女給自己按摩的樣子,按耐不住了。想想那日攝政王對他們的許諾,想想他們追求了將近半輩子的王者境,他一步向前,抱拳道朗聲道。

  「殿下,莫不是以為自己資質極高便可如此懈怠了?」

  「是又如何?」

  少離享受著宮女給自己喂的葡萄,細細嚼著,感受著那酸甜可口的汁水在口中爆濺四溢,滿是香味,神情享受而銷魂。

  自己就這個樣,你們這群糟老頭能耐我何?哼~

  「那老臣就直說了,殿下可還記得先前那野人少年?」

  「嗯,我皇姐的師兄唄,怎麽樣?」

  「資質卓絕,進步斐然。」

  「嘿,我就知道我皇姐她眼光好。」

  這老頭本想以此激起少年的好勝心,不想卻聽到了這破罐子破摔的話,頓時一陣氣急。

  「殿下,那少年在教授前,修為已有宗師境的初期,這段時日以來進步飛快,已經到宗師五品,這才多久?想必再過一段時日,就要將殿下您給甩得遠了。」

  「哦~嗯嗯,不錯不錯。」少離眼神閃過一絲驚詫,但低垂眼皮下目光飛快轉動,沉默了下後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極為開心,這把幾個老頭弄得不明所以,還以為刺激過了頭,連忙瞪著眼緊張看著榻上少年。

  「幾位老師,這樣就好,你們繼續給我努力教,用心教。」少離站起身來,鄭重其聲道。

  「這……」

  「不瞞幾位老師,前些日姑姑來找我,告訴我,只要我能拿下年底選拔,成為新一任阿泰,那麽她就再也不管我了。這當然和老師們關係不大,不過我卻還知道,老師們如今面臨瓶頸,姑姑她老人家對你們做了許諾,許諾內容我大概也猜得到就不說了。老師們這般激將勸我無非是為了這許諾之事,對麽?」

  少離停下,目光掃過五個老頭。

  老頭們一個個互相看看,沉默不語,算是默認。

  「既然如此,我們來做一筆交易吧。」不等老頭們說話,少離便繼續道:「你們傾盡全力教師兄就好,但是最後的看門絕技都不準教他,只能教我,並且還要教我破解之法,如何?等年底之時,他便會順利殺到最後,而那時我也能輕鬆摘到阿泰了。我成為阿泰,姑姑必然滿意,滿意之下我美言兩句,再加上你們臉皮再厚一點,姑姑必然兌現承諾,如何?」

  幾個老頭都是武人,本就脾氣耿直得很。再加上又是大宗師身份,常年身居高位,脾氣更大更直,容不得歪。可正因為如此,他們在這件事情上從沒想過另一種可能,而這種可能,王子少離為他們找了出來。

  細想一下,若按正常走下去,三十歲之下,那野人少年可真的會成為王子少離的勁敵。

  但若反過來一想,雖是勁敵,可不也是助力麽?

  而且這個助力越強大,他們離預期目標也越近。步入王者境,那時他們追尋了半輩子的事,人的執念在此,一輩子只有一個,他們已半身入土,再不把握就來不及了!

  盡管這違背他們的脾氣和心性……

  一咬牙:「成!」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在鐸嬌書房內,近似一幕同樣在上演著。

  「師兄,你果然沒讓我失望,都到達一品宗師的境界了。」鐸嬌眼神激動非常,可是神情卻依舊沉穩,舉止也沒少女般的一絲跳脫。

  「還記得我對你說得嗎?」鐸嬌問道。

  無涯點點頭,木訥的眼神回想了一下,用不流暢的語言說道:「隱藏,不告訴。」

  「嗯。」鐸嬌鬆了口氣,「只要那幾個老傢伙都不知道你的底細,就最安全不過了!」

  這世界上最大的森林是宮廷,危險的不是這宮廷裡每一個披著人皮隱藏隱私的人,而是一個個心如厲鬼的獵人和他們設下的巫術陷阱。

  所以,漫步其中,景色風景固然好,可也得無時無刻不小心翼翼。

  如此之下,她對無涯的這份信任,便顯得尤為珍貴了。

  這時候,一陣風從外面吹來,風中夾雜著濕氣,冷得鐸嬌打了個寒顫。

  「看來要下大雨了。」鐸嬌打開窗,看向遠方,這個方向是東方——

  鐸嬌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那一份商稅奏折批復下去,很快引起了漢朝的軒然大波。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2 15:05
第三十三章 一往無前

  洛陽城,崇德殿外,漢白玉雕砌的獸首沐浴著大雨的洗禮,兩排身穿黑森甲胄的禁衛軍佇立在風雨之中。

  無論歲月如何變遷,這個經歷了數百年的王朝如今依然巍峨如山。

  大殿之中,一名身穿華服公子容貌的少年,目光聚神凝視在一個沙盤之上。

  在他身側,面容恭謹的站著一些王公大臣,有將領也有文臣,每個人的視線都密切關注著主子的一動一靜。

  這少年便是漢朝的帝皇。

  而帝王面前的沙盤上,涇渭分明,圖鑒標明了各方勢力,有匈奴、大漢、東瀛列島、北海之濱,有滇國,西域七十二國,東疆三十六王朝,以及諸多還沒有命名的區域。單單看這個世界之廣袤,並非此時人類可以探明的。

  「滇國,又是滇國!」年少的皇帝重重敲了兩下桌子,眉目間顯得極其不悅。

  之所以如此,原因無他:大漢經商,一路往西,途徑諸國,哪一國不是客客氣氣的,可唯獨這滇國,竟敢每次都征收大漢商旅賦稅。賦稅一征收,無異於在豐厚的脂膏上咬一口,原本豐厚的利益難免顯得少了許多。

  最重要的是,這滇國於大漢來講,也不過是個泥丸之地。眾臣心中很清楚皇帝的怒意,聞言微微頷首。

  憤怒之後,皇帝抬眼望向眾臣。

  「諸卿不妨直言,若我們攻打滇國,會有幾分勝算?」

  一位白鬚將領啟稟道:「皇上,老臣願領三萬精騎,半年之內踏平滇國。我們再那裡建設新郡,可以一勞永逸呀。」

  然而不等皇帝答覆,一名宦官樣貌的文臣當即站出來反對。

  「啟稟我皇……滇國雖小,卻是百羌之族,民風彪悍不說,還地處密林深處。屠不易,教化更難。但只要他們朝奉我天朝之威,歲銀加倍。這便省去了兵戈之災,況且……匈奴一直虎視眈眈,我們絕不能兩邊開戰。陛下……請明斷!」

  文臣說完,瞥了一眼武將,眸中輕蔑之意不言而喻。

  年老武將立刻反斥:「哼,你個宦官之後,從未隨軍而行,有何資格去談軍事策略?我天朝神威,盡皆毀在你這種人手裡。祖宗說過,犯我強漢者,雖遠必誅,滇國也不能除外。」

  文臣聞言面色激亢,紅著臉反駁:「徐將軍,你這是什麽話。戰不戰都要考慮雙方利害,我們北有匈奴,向西東擴又非朝夕之功。歷年以來,難道敗績還少嗎?哼,我這官階雖低於你,卻是讀萬卷聖人書考取而來。學而優則仕,這四書五經的教化之理,難道在老將軍眼中也是狗屁嗎?」

  「你你你……強詞奪理!」武將詞窮墨盡,最後一怒道,「簡直豈有此理!」

  這時白臉大臣突然冷笑一聲,拿出了一份文書。

  「陛下,臣這有一份文書,上面記載徐老將軍第三子最近在常山占據良田千傾,私吞中郎驍龍將軍田畝,罪證確鑿,請陛下明斷。

  皇帝一驚,抓過來閱覽後面色大怒,狠狠將那文書朝地上一甩,目光帶著怒火望向年老武將喝道:「徐老將軍,你自己看看……這到底是什麽回事。」

  原來常山郡不但良田肥沃,還是盛產武將之地。不但先有光武皇帝在這裡平過亂,更有多位皇子被封常山王,可見這是塊皇家福地。二十多年前,此地出過一人才,名為驍龍。這人是個武學奇才,當年前曾在殿前比武,受封中郎將的殊榮。

  然而這樣的一個人,竟然不知因何消失了。

  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所有人都已將其忘卻,不過前一陣子此人突然又回歸,並前往軍中述職,同時接手原先的家產,事情才由此爆發了出來。

  於是便有了今天這個局面。

  朝堂上的年老武將一看這文書,竟是狀告自己的親兒子,何嘗不驚訝之極?當年的殿前比武,這驍龍何其之凶殘,半死仍能挑殺多位少將軍,那血淋淋的畫面依然歷歷在目,想想都讓人心頭打顫。

  所謂姜是老的辣,這位老將軍心想這驍龍實在該死,如今卻不得不壓下此事。於是乾脆跪倒在地,痛哭流涕的說:「皇上啊,我兒徐蒙雖年少狂妄,但至少不會平白奪人田產,這其中一定是有冤屈。皇上可以另行召喚,要將此事查明。倒是……」

  老將軍把目光投向白臉文臣,嚎啕大哭:「倒是我們在此商議國事,卻不料因小兒頑劣,讓諸位大人竟將國之大事擱置,此番罪孽,老臣應自刎懲戒啊……」

  但朝堂不許佩劍,這老帥無劍自刎,看上就要去撞殿前的大柱子。

  皇帝立刻命人將他拉下,先是痛斥他一頓,接隨後語氣緩和許多,安慰道:「徐帥多慮,你這倒是提醒我了。一事歸一事,我們還是繼續商量討伐滇國的事情吧。等等……徐蒙和那叫什麽龍,也需以正視聽,記下吧。」

  便見有文官一邊記錄,一邊提醒皇帝。

  「那人叫驍龍將軍……」

  皇帝暗忖:「驍龍這名字,為何我還有一絲記得呢?」

  文官似乎猜透皇帝的心思,又提醒道:「陛下,二十年前,這位將軍曾經殿前比武,血濺五步,殺過數位英豪少將。先帝因此多加厚愛,賜封官爵。不過奇怪的是,無因無果的……他在十年前忽然就失蹤了。如今又為何回來。陛下——」

  皇帝點點頭,眉宇間印象似乎加深了一些。

  「既是先皇舊臣,又深得聖寵,這田畝案更要查個水落石出。查!」

  老將軍眼神一凝,身體微不可查地顫了顫。

  列隊站立的白臉文臣微微冷笑,心中就像憋足了一股勁,更加堅持絕不能對滇國動兵。在他影響下,一大幫黨羽開始分析兵馬糧草,將帥士卒,地理驛道,氣候變換,等等需要考慮的諸多問題。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遠征滇國的假設就可能铩羽而歸。

  白臉文臣最後小心謹慎的說道:「啟稟陛下,太后翌年大壽在即。此時我們若對滇國動兵,損德虧福——她老人家也一定不願意看到這點,所以……聖上……」

  太后!又是太后!

  皇帝臉色當即一沉。

  他貴為九五之尊,然則如今太后當權,有些事情自己也無法定奪。俊美的臉龐又多了絲絲與這個年齡不應有的陰鷙。他冷冷注視著諸人,只感覺人心之間的距離是如此遙遠,一股說不出是無奈還是憤慨的情緒,驟然間湧上了心頭,他狠狠一揮打翻沙盤。

  「不打,不打了!」

  「散朝!」

  衣袖一揮,皇帝離開崇德殿。

  ……

  驍龍,自然不是真正的驍龍,而是易少丞。

  當年他不遠千里,送了一根紅繩子給到鐸嬌後,又與青海翼匆匆見了一面,便返回到湖畔鎮。何去何從,亦曾讓易少丞難以選擇。

  後來他想通了,與其枯守,不如朝著危險前行,新債舊債都該收一收。

  不過這條路很危險,自己能不能回來還另說,所以更不能帶無涯去,只能讓無涯在河畔鎮等著,說不定有一天,他清算完所有血債,還會回去,與那兩個孩兒相見。

  只是,回歸大漢的他體內仍然存在著歹毒的焱珠在他體內種下的那條九火天蜈,這也導致他臉頰上的火毒傷疤,好了又犯,犯了再好,周而復始非常難受。

  十年時間,易少丞體內這條九火天蜈越長越大,每次發作他都痛苦得無以復加,甚至他能感覺到這武功在體內爬動。然而巧合的是,這條火紅色九火天蜈密密麻麻的火足,行走在經絡上產生了大量的毒素,反而刺激了經絡生長得更加粗壯、強悍。

  易少丞修煉的雷電心法,修煉的便是奇經八脈,氣走經絡。

  便因此在九火天蜈的刺激下,經脈越來越強,修煉的雷電心法突破層層限制,一重,二重,三重……時至今日,只要易少丞打坐,頭頂上就會形成一團赤紅色的雲層,以小周天的圖形運轉著,生生不息,繁復循環,就算身體上有致命傷口也會自行閉合,復原速度堪比神丹妙藥。

  這種現象,便是那些界主境強者也求之不得的「毒生輪轉,生死無常」之體。

  此種體質形成條件極為偶然,易少丞意識到這點後,便打消了消滅體內九火天蜈的念頭,他要借助九火天蜈繼續修煉雷電心法。如果能修到到雷電心法的最頂尖的第七重天,一念通天,整個人就會與天雷合一,真正掌控天地四法「風火雷電」之一,成為凡人無法理解的存在。

  不過,就算有九火天蜈在體內遊走,釋放的毒素劇烈,修煉雷電心法仍需要種種機緣,以及漫長的時間。

  在此期間,易少丞回過當年的九州劍派,找到一些同門老人,但或許經過歲月的洗禮,昔年這些人的熱情萬丈,皆已冷卻,什麽復仇,什麽師尊師娘,什麽芸兒師妹,都已成為過往雲煙,連提起都唯唯諾諾。

  心如死灰的易少丞站在宗門孤峰之巔遠眺山河,心底一片孤涼。

  「九州劍派,必須重建。那些仇人,必須一個個收掉。」

  一股前所未有的殺氣,充滿了易少丞的內心深處,很久以前執念的種子便已種下,如今不過是種子回歸故土要發芽罷了,這注定得以血來澆灌才能生根開花。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3 18:10
第三十四章 三分形意

  常山郡。

  易少丞將鐫有「驍宅」兩大字的匾額鄭重放到了門口之上,凝視許久。

  如今的易少丞雖長得與先前一樣,但外在模樣變化甚大,原本豎起的一頭長髮已經被削斷,散開披在肩上,身上就穿著一身白色布衣。整體看起來有一種類似漢朝方士的那種感覺,但卻要儒雅得多。可如果仔細看他眉眼的話,又會覺得此人異常英武不凡。

  「如此,日後你就是真正的驍龍將軍了。」易少丞身後之人說道。

  此人高大威猛,一臉鋼針似的髯須,看起來端的是凶猛。美中不足的是,此人瞎了一隻眼睛,緊閉的左眼上刀疤猙獰。他另一隻眼精光內斂,看著匾額目光緬懷。看了良久收回目光,將懷中抱著的亮銀鋼槍往地上一戳。

  鏗!

  槍穩穩杵在地面之上,大漢彎腰低頭,對著易少丞一抱拳,沉聲道:「偏將項重,見過驍龍將軍。」

  易少丞愣了愣,旋即明白過來什麽意思,連忙出手將項重扶起。

  「項兄何故如此,你我昔年便親如手足,如今也有十餘年沒見了,怎生疏至斯?」

  「將軍。」項重抬起頭看向易少丞,兩人眼中都流露著一絲笑意。

  ……

  回到大漢的易少丞為了復仇,做了很多事。

  但他清楚得知道,光在那荒蠻之地的滇國都有一個讓他無法抗衡的存在,更何況是在國力鼎盛的大漢,所以他一直在蓄積實力,暗中圖謀。只是漢朝偌大,自己的仇家更深,他思前想後也只能望洋興嘆。

  就在這時候,項重出現了。

  這項重是驍龍的護衛,在驍龍消失後便替驍龍守著老宅,雖然這宅子被那徐蒙給侵占了,但那徐蒙也礙於他的威嚴不敢太過分。那段時日裡易少丞整日在這宅中修煉,發現易少丞的他當即便與之打了起來。

  正可謂不打不相識。

  這一打,驍龍的槍,驍龍的雷電心法,如龍槍決,一下子便被認了出來。

  起初項重還以為是將軍回來了,興奮異常,後來才發現是易少丞,於是便停了手問易少丞是何人。兩人一番交流,項重這才知道將軍早已故去,偌大的漢子當時便熱淚盈眶了起來。哭完之後,項重又對易少丞哭訴著當年之事。易少丞也才明白,原來驍龍前輩口中的仇人之一,便是如今朝廷中一方威嚴老將徐勝。

  可以說,當年驍龍之所以外逃最後重傷不治,這徐勝的功勞可是大得很。

  更可惡的是,驍龍消失後許久,他三子徐蒙便來到了此地,侵占了先皇賞賜給驍龍的家產良田。

  說到此處,項重狠狠揮了一拳,拳頭在空中打出了嘭響。

  易少丞就驚訝了,因為這項重的實力之比他差上些許,他驚訝的不是這個,而是驍龍生前到底有多強,竟然能夠讓這樣強大的漢子死心塌地追隨。

  兩人各自感嘆後,便開始商討如何報仇。

  一番合計後,易少丞便在項重提一下變成了驍龍,如此身份也不再是平民。驍龍以前是中郎將,職位頗高,若能成功拿回原來的軍權,便有足夠勢力和那朝中地位頗高的老將軍徐勝鬥上一鬥。

  於是乎,在項重幫助下,易少丞外貌、舉止都慢慢轉變成了驍龍。

  但這還不夠,他必須踏出更關鍵的第一步,那就是告訴所有人他驍龍回來了,這樣他的驍龍身份才會坐實。然後,這才有了那一紙告狀訴訟徐蒙侵占他家產之事。不過那份告狀不知怎麽就落到了那白臉文臣的手裡,這才有了之後戲劇性的一幕。

  ……

  「對了將軍,那事情有進展了。」掛完了匾額,項重看了看四周,隨後便與易少丞一同進入了宅子,然後開始將朝廷的風聲悉數說與易少丞聽。

  「嗯,這個結果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聽完,易少丞頭微歪,目光默默,露出思索之色。

  這一副沉穩老練的模樣,讓一旁項重看了心裡點頭。

  若非常年充當驍龍將軍護衛,熟悉將軍一舉一動,還真難看出如今易少丞的破綻來。

  這就好,基礎已經奠定,接下來的事似乎可以大幅度展開了。

  「將軍意下如何?」項重問道。

  「既然他權傾朝野,我倒是想拜訪下此人。」易少丞沉聲說道。

  「將軍不可。」項重一聽有些急了,連忙解釋道:「將軍有所不知,此人名為李水真,是出了名的奸猾之輩,而且脾氣也古怪得很。與之交流,興許連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哪裡得罪他,到頭來他反而會不悅。」

  「但這人卻是如今朝中最大的反出兵一脈,對麽?」易少丞打斷道。

  「對。」

  「此人如今與徐勝勢同水火,對嗎?」

  「對。」

  「我們與徐勝是敵人對不對?」

  「對。」

  「那麽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他針對徐勝與我們針對徐勝,此處目標是一模一樣的。」易少丞分析道:「而我們想要達到下一步目標,如今最大的依仗就是此人。」說到這裡,易少丞四下看了一眼後,低聲道:「我如今雖然是驍龍,真假難辨,但那先前遞交的復職奏書若無人幫忙,憑借徐勝手段,我還是很難在朝中立足。若是能依此人幫助,憑借此人外界傳聞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性格,那恨不得給徐勝身上插顆釘子。這釘子,最好的選擇便是我。」

  項重眼前一亮,語氣贊同:「將軍英明。」

  只是說完之後,又重重嘆了口氣,這就讓易少丞覺得奇怪了。

  「將軍有所不知,當年若是您能這樣變通想,也不會……」

  啪!

  易少丞猛地拍了下項重肩膀,打斷道:「現在可不是感嘆的時候,這種小人不好伺候,那就得給他送上一份厚禮。」

  禮?

  項重沒反應過來道:「可是將軍,咱們可沒那麽多金銀財寶……」

  「金銀財寶可以當禮,但厚禮,非一定要金銀財寶就行。」易少丞神秘一笑。

  項重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就在這時候,宅院大門忽然被轟響了起來,砰一聲打開了。易少丞轉眼看去,望向那轟開大門的一大幫子人,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送禮來了,可還真巧。」

  ……

  此刻約莫是在黃昏之際,雲端晚霞,霓虹若幻。

  鐸嬌帶著無涯,來到不遠處的一片空地。

  「就是這裡了。無涯師兄,以後你就在這裡練武可好!這樣我在書房中,都能看到你。」

  無涯愣愣地點點頭,他恨不得每一刻都把視線放在鐸嬌身上,在這片到處是生面孔的地方,鐸嬌是他唯一認識的人,也是心目中唯一的親人。

  「那師兄你……練習一遍如龍槍訣給我看,好嗎?」

  面對鐸嬌期待的眼神,無涯豈有不應之理,他連忙揮使起了如龍槍訣。

  這些天來,有那五位尊師的專業訓練,無涯漸漸也明白了許多融會貫通的地方,所以現在這套槍訣,凶猛無比,還多了洋洋灑灑的韻味。他的骨骼啪啪作響,銀槍如影隨行,特別是在晚霞的照耀下,手中的這杆木槍,似乎一下子代入到多年以前的某個寧靜傍晚。

  鐸嬌不由得看得呆了。

  無涯手中的槍,便是易少丞當年慣用的那杆,樸質無華。這讓鐸嬌難免會想到,眼前人仿佛就成了易少丞,所在的地方,又回到了湖畔鎮。

  可她又偏偏知道,面前這是無涯,是師兄,是她如今唯一可以關心和幫助的人。

  縱然,那些從前已經不再眼前,那人亦無影無蹤。若說生命便是一曲詞賦,從無形中來,易少丞便是這樣悄然潛入到自己的生命之中,再悄然地離開,只留下那難以磨滅的深刻。

  「你究竟在哪,過著怎樣的生活,可想念過我?」

  不知不覺,無涯的如龍槍訣已經揮使完畢,半身汗漬,當他停下後,看到了悲傷之至的鐸嬌,連忙掏出一塊手帕,想要替鐸嬌去擦拭。

  「師兄,你怎麽還留下了我的手帕。」

  無涯憨憨地撓了撓腦袋:「這個……擦汗……給妳。」

  鐸嬌噗嗤一笑接過來,化悲傷為喜悅,走動了兩步道:「為了獎勵師兄近日來的進步,我特地給師兄準備了一份禮物,師兄想知道是什麽嗎?」

  無涯一臉茫然地想了想後,忽然面色泛起了喜悅。

  「肉。」

  鐸嬌笑了,連忙道:「來,隨我進書房。」

  書房門框邊,高階巫女曦雲倚在那裡冷冷地看著鐸嬌將無涯領進來,這些天的相處,曦雲算是看出來了,這個鐸嬌絕不像表現出來的這般心思單純,用那句話說的最為貼切:「狐狸,從來都是踮著腳走路的!」

  顯然,在曦雲的眼中,鐸嬌就是這樣一個狡猾的小狐狸。

  因為其師父青海翼在曦雲眼裡,就是一隻老狐狸。

  想到這裡,曦雲精致的臉蛋上莫名多了絲絲悲憤,師姐實在太狡猾了,那天就好像知道她要來一樣,真是的,太氣人了。

  ……

  鐸嬌從書架上拿出一份字帖。

  無涯以為是肉,沒想到是字帖,這東西他看了出奇的頭大,這幾天面對那姓文的老頭,整日裡的一片之乎者也,差點崩潰。

  「我……我不想……學寫字。」無涯皺著臉,又委屈又害怕的表情,活脫脫就是個小男孩性格。

  很難想像,一人忍受十年孤獨都不怕,碰到這字帖時竟然像是老鼠碰到了貓一般,足可見這文字對於無涯來說有多麽大的摧殘。鐸嬌笑了笑,她當然知道無涯志不在此。也沒有管無涯作何表情,便繼續將這字帖攤了開來。

  隨後,又在地面上攤開一大團灰白色的羊皮卷。

  「師兄,研墨。」

  無涯一聽,連忙殷勤地磨墨了。只要不讓他讀書寫字,幹啥都行,不就是磨墨嗎,他把這石頭硯台磨穿都行。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4 14:43
第三十五章 死無全屍

  沒一會兒,鐸嬌便用小狼毫在這羊皮上,按照字帖上的字跡寫了起來。

  無涯一邊磨,自然一邊看著鐸嬌寫,隨著一行字寫完,無涯的眼神漸漸亮堂起來,顯然這些字跡引起了他的興趣——準確地說,是勾起了他的某些回憶。

  曦雲一看無涯的樣子,就覺得奇怪,細細一想,連忙湊上前看去。

  這不看不要緊,一看,也和無涯一樣,呆了。

  鐸嬌所寫的這篇字帖,正是當年在九州洞府小洞中隱藏的那副「雷電心法」。

  想當初,每逢夏日,四五歲的鐸嬌,便和父親、無涯徜徉在太陽河的清涼河水中,也經常去九州洞府,她小時候記憶就很好,有著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如今鐸嬌所寫的字跡,便是將石壁上雷電心法原封不動的抄了一份。

  「我……我要學……學這個!」

  無涯激動地蹲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字跡,小時候的他也曾在石窟中凝視過這些字跡,總覺得這其中隱藏著一股未知的力量。

  如今,當他看到由鐸嬌寫出的字跡後,再結合起最近修煉的心得,某種要破繭般的感覺簡直就要呼之欲出。

  令鐸嬌也匪夷所思的場景,就這麽出現了,沒過多久,無涯坐在這字跡前面的地磚上,漸漸的陷入到某種禪定狀態,面容嚴肅,身體自然鬆弛,就像是一個沉澱多年的水下木樁,沐浴著緩緩流過身軀的平穩力量,這是一種進入先天頓悟的修行。

  「只見其形,便悟其意。師兄果然很有天賦。」鐸嬌知道,就算是這樣,師兄所需要的還遠遠不夠,因為她的字帖只有當年石窟中的三分意境,即便全部領悟了也並不完全。沉思少許,鐸嬌便打算待師兄醒來,就給他細細講解這文字中的內容。

  於是,鐸嬌便拉著吃驚非常的曦雲悄然離開了屋子,給無涯修煉騰出空間。

  ……

  徐蒙很生氣,他要氣炸了。

  幾日之前,一切還好好的,他不是喝酒貪歡,便是馳騁打獵,日子過得何其逍遙?常山郡山高皇帝遠,卻真是個府邸,此處的軍備雖說屬於大漢朝,可在這裡因為他老爹徐勝的關係,和他家的私兵沒什麽兩樣。

  幾天前,他還和狐朋狗友打獵正歡呢,卻被匆匆忙忙跑來的管家告知了一系列事情。

  兩件事,一件是一個自稱驍龍的人把他的房產地產給奪了,另一件事情,就是這個驍龍不光奪了他財產,還告了禦狀,讓他老爹在朝中處境極其難看,現在皇帝已經派人徹查此事了。徐蒙知道,接下來若處理不當,會有更噁心的事情等著他。

  但他現在氣啊!

  比起第一件事,第二件事自然更為重要,可是第二件事爆發也是因為第一件事,第一件事在半個多月前就出了,可管家現在才跑過來告訴他。

  「你為什麽不早說!!!」

  原野上,年邁的管家在徐蒙耳邊將事情說完後,徐蒙臉色頓時變得鐵青。他天生體格魁梧非常,以前沒練武的時候都能徒手扔動百斤石板,後來練了武更是進步神速,那足有九尺高的體格就算是頭熊見了都要掂量掂量,更何況這瘦雞似的老管家?

  老管家被這麽一吼一抓,人當場白眼一番便暈死了過去,嘴角流出了黃色膽汁。

  「唉!」徐蒙狠狠嘆了一口氣,面色由青轉紅,把老管家一甩,撥馬掉頭便跑。

  他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回去就要把這個叫驍龍的幹掉。只要這人一死,那什麽都沒了。他徐家在朝中勢力極大,只要解決了這個叫驍龍的,剩下的事情都是銀子的事,花錢打點一番便好。剩下的,若是有人詢問,他直接說這人是假的便好。

  反正,人都被弄死了,還能查出個什麽來?

  實際上這也是他徐家的一貫作風。

  於是,回到家後,徐蒙找了些人,拿了兵刃,來到了那大宅院前,本想轟門將人叫出來的,但一抬頭便見那「驍宅」二字,頓時氣由心裡起,怒從胸中生,當下二話不說,一腳就將這朱紅老門踹得四分五裂。

  「驍龍何在?!」

  這一聲四個字,如虎嘯豹鳴,吼得老宅房梁顫動不已,灰塵簌簌。

  在門口彌漫的煙塵中,徐蒙便看到一白衫長髮披肩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看起來長得既像仙風道骨的方士,又像溫文爾雅的儒生。

  「本將驍龍,你是徐蒙?」

  「狗日的驍龍,看老子今日不活剮了你!」說罷,徐蒙一晃那足有兩百斤的镔鐵砍刀便要衝向易少丞。

  「慢著。」

  刀刃嗡一聲落在他額前一尺處,然而銳利的刀風已將他一絲頭髮斬斷,即便如此,易少丞的臉色依舊淡然。

  「怕了?」徐蒙仗著那九尺身高,微微抬著下巴,居高臨下看著易少丞。

  「呵呵。」易少丞搖了搖頭,兩根指頭在額前刀刃上一敲,只聽當得一聲,刀刃劇顫,徐蒙眼神一凝,他竟覺得手臂發麻,手不受控制地握著刀偏向了一邊。易少丞走到大門前,與徐蒙背對站著,看著外面。

  這時候,由於徐蒙巨大動靜,周圍村裡的人都跑了過來看熱鬧。

  外面烏壓壓一片,很快聚集了人無數。

  「我這是為你好。你看,如今外面有這麽多雙眼睛,你無緣無故地來踹我家門,又要將我砍殺,到時候聖上禦官下來了,就算你徐家家大業大,又如何堵得住這傳出去的悠悠眾口?」

  徐蒙神色一凝,待他想明白后當下只覺背後冷汗涔涔。腦子也清醒了不少。

  確實如此,他這次事情做的有些莽撞了,如果處理不好,只會讓朝中的父親更難堪。

  「你找我,無非是想發泄心中不滿,對不對,根本不是想殺我。」易少丞對著外面朗聲說道。徐蒙頭微微後轉,睨了一眼那烏壓壓的百姓,一雙雙眼睛,當即明白,只要自己說個不是,恐怕這話就會成為不久之後的證據,連忙點頭道:「不錯,這宅子本無人,只是我景仰那驍龍將軍,想修繕一番替他做些事罷了,大家同為武人嘛。但是你一出現,自稱驍龍,不光打了我徐家的人,還霸占了這宅子良田,我怎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這才心中有怒氣罷了。」

  這話漏洞百出,本就是他胡謅的。本就是他為驍龍設下的陷阱,只待尋找機會,將面前這個驍龍挫骨揚灰,又豈管他是真是假。

  「那照你的意思是,還是不相信我嘍?」

  「你當然不是驍龍。我聽聞那驍龍何等威風,豈會是你這樣的文弱書生,除非你能打贏我。」這話落下,徐蒙便讓隨從研磨寫了一份狀子,寫下自己名字拿到了易少丞面前道:「驍龍將軍是吧,可敢簽下這武狀?」

  易少丞接下這武狀朗聲讀了起來。

  「未月廿三午時,徐蒙與驍龍比武,公平對決,點到即止。然刀槍無眼,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若有差池,雙方不得再究。否則,五雷轟頂,天誅地滅。」落款處,徐蒙名字已經寫上,就差驍龍二字了。

  「啊,生死狀,將軍,這有……」

  項重一聽連忙上前,卻被徐蒙一把抓住了衣領推了出去。

  「我與你家主人說話,沒你這條看門狗說話的份,再敢阻止小心爺爺的拳頭。」徐蒙低吼,滿懷殺意警告完後,又揚起了那砂鍋大的拳頭,惡狠狠地看了所有百姓、隨從一眼。

  那些隨從還好,至於百姓頓時被這眼神威脅得不輕,一個個都後縮了起來。

  收回眼神,徐蒙諷笑著看猶豫的易少丞道:「驍龍將軍,就這點膽量?」

  易少丞一咬牙,寫下了自己名字,然後那作為公正的老人舉起了狀子,示意給眾人看。

  接下來要畫出場地,雙方準備一下了。

  徐蒙扭動手腕走向,嘴角露出了一絲隱現的笑。

  小鱉崽子,只要簽下了這份東西還不是任由我宰割?反正戲也做足了,眼下大爺是一點點耐性也沒有了,在大庭廣眾之下將把人剁了所有人也無話可說。不光如此,現在的所有觀戰者還是我最好的證人。

  「哼哼哼哼……如此一來,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徐蒙低聲呢喃了一句,差點得意得笑出了聲來,他這事做了,日後在家族之中便能揚眉吐氣,也能與那族中大哥相比肩,再也不用看那些傢伙鼻孔朝天的臉色。

  易少丞往宅子裡走了幾步,與徐蒙擦肩而過。

  他走到項重不遠處,兩人對視一眼,眼神中露出了淡淡笑意。

  片刻後,這比武就在驍龍府上外面的校場台開始了。

  易少丞他大手一揮,幾丈外的項重只覺一股強烈的力量從槍身傳來,握槍的雙手就像觸電一般,再也把持不住飛了出去,速度極快,帶著一身輕吟,仿佛就是條銀龍。

  唰!

  銀槍,穩穩落在易少丞手中。

  徐蒙眼中瞪得大大的,在這一刻他突然萌生退意。

  「不可能,驍龍怎麽突然變得這麽強大?」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5 20:20
第三十六章 少丞的信

  他徐蒙身為武學大宗師末期的強者,好歹也算是一位驍勇之人,此刻空氣中流淌著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就像一根根銀針紮在皮膚上,刺痛無比。

  然而此刻,易少丞微微一笑,手一甩,槍再次化為銀龍飛出。

  鏗鏘!

  銀龍像是受到什麽外力的影響,飛至半途突然下墜,這股壓力頓時消除。徐蒙終於深深吸進一口氣息,不免心中膽顫心驚。

  緊接著就聽到人群外面傳來一陣雷霆怒吼。

  「其中有詐,徐將軍速速下來!」

  徐蒙匆忙醒悟後連忙朝台下暴走。一邊走,一邊朝易少丞罵道:「你這傢伙不知道使了什麽詐?今日我暫時饒你狗命!」

  這常山郡本就是他徐家地盤,他徐蒙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誰管得著。

  而易少丞確實心中一動,四下巡視,未發現人形,當即知道了這人定然是個高手,同時也明白這是有人來搗亂了。若是他所料不錯,這聲音當在數百米外。對於高手來說,這個距離近若咫尺。

  所以,留給他拿下這份禮物的時間並不多,也只有三息。

  易少丞微笑著,眼神一凝,隨後就見易少丞的身形繃直猶如一條直線,瞬而即發。

  這道殘影就像劈出的劍光,在場地邊緣截住了徐蒙。

  「找死,吃我一刀。」徐蒙嚇了一跳,連忙甩刀劈出。

  情急之下,自知無多少勝算,所以徐蒙只是想用此刀來爭取時間罷了。他知道,這一刀越強,便能支撐得越久,於是,這刀便凝集了一個巔峰武學大宗師全身力量。這一刻,整個場地之中卷來一陣風暴,狂躁刀息充斥其中。

  易少丞不躲不避,一拳揮出。

  這一拳。

  白芒綻現,就像出洋之日,在海面上形成了一股溫暖的氣息,曠古爍今。

  咔!

  鐵拳長驅直入,轟斷徐蒙攔在胸前的刀柄後,五指再進,又碎胸腔!

  當這溫暖的感覺被易少丞感受到時,他便知道,徐蒙已死!

  但易少丞的速度太快,一擊必殺的力量霸道無雙,連自己也無法收住,只好全部打在徐蒙的體內……當易少丞就像是從徐蒙身軀中鑽出來一樣後,徐蒙的身體再也無法承受易少丞的拳力,「砰」地一下子炸裂開來,變成了赤紅色的一地漿體!

  百姓隨從們驚愕無比,不少人當場吐了出來。

  易少丞沒有動身,收回拳頭淩空一抓,但聽得一陣嗡鳴,砰地一下那塊大石頭便裂了開來,長槍飛射,咻一聲落在了易少丞手中。

  易少丞轉頭看向了遠處,幾乎同時,一面黑森森的影子從人群外圍飛來,那身不合時宜的黑色衣衫就像是幽暗蝙蝠的翅翼。因抖動而發出古怪的咚咚之聲,壓抑得全場人無法呼吸。

  「我終究還是晚了一步……啊!!!你、你實在該死!」

  這怪人這聲音嘶啞,絕望,怨憤。立刻讓人覺得這是具活著的屍體,散發著一股活人不該有的陰冷腐朽的氣息。

  易少丞緩緩轉過身,左手執槍,靠背而立,這雙劍眉如此冷漠,似乎並沒有因為擊殺徐蒙而有半點喜悅,相反,他就這麽冷冷的直逼對面枯槁老者,面色轉為冰冷。

  「你,來,了。」

  沒錯,當年在襲殺驍龍那群人當中,其中功力最為卓絕之人,便有他一個。

  這人外號叫九頭屍鷲,人如其名,據說他有一座煮肉鼎,取人心肝烹製食用。早在這之前,項重就把這批人的素描,掛在驍龍宅中。因此,每日易少丞都能見到他們的容貌,牢記他們的姓名,時時刻刻提醒自己。

  當九頭屍鷲剛剛站穩之時,易少丞就動了殺心。

  手腕一轉,槍頭寒光擰動。

  九頭屍鷲目光瞥了一眼地上徐蒙的「屍體」,皺皺眉頭道:「驍龍,過了這些年,你比以前更強大了,殺意也更凶猛。但你注定要死!現在,我奉徐將軍之命,前來緝拿你歸案。」

  「那你就來吧。」

  「找死!」

  九頭屍鷲狹長的眉毛一張,瞬間將整個精氣神提升到極致狀態,頓時一股颶風朝四周橫掃,飛沙走石之際,人們紛紛用袖口遮住眼睛。

  「你們兩個不得在此鬥毆。來人,給本官抓了,押送京師……全憑聖上裁決。」

  百姓讓開一條道路,一文臣模樣的官員走了出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郡丞紀絕。紀絕歲是個文臣,但這一吼卻如洪鐘嗡鳴,整個校場一下子安靜下來。在他身後突然出現近百名帶刀護衛,從周圍的房子、墻角中鑽出來,快速朝校場方向湧來。

  「紀絕!將軍府辦事,你也要插手?!」九頭屍鷲陰森道。

  「此地是本官所管轄,本官路過,有何管不得?」紀絕聲音威嚴道。

  「這紀絕也是條毒蛇,帶了這麽一大般護衛,還自稱路過此地?哼,氣煞我也!」九頭屍鷲冷哼一聲,心裡已經摸透七七八八。他放下殺氣,笑了,陰陰地看著易少丞道:「驍龍……京師虎牢,我定親手將你挫骨揚灰。」隨後又狠狠地瞥了一眼紀絕,惡毒之至地道:「我有一座煮肉鼎,莫要找死入其中。哈哈……哈哈哈,肉真香!」

  說罷,九頭屍鷲鼻子嗅了嗅,趾高氣昂的走了,人群中何曾見過這等惡魔,躲都來不及。

  紀絕看著九頭屍鷲的背影,走到易少丞面前,道:「將軍……隨我走。」

  「多謝郡丞。」

  「當年若非是將軍相助,我又何能活到今日?將軍請……」紀絕在易少丞面前,一改官威,語氣非常尊敬。

  「紀絕,你趕來的倒是正好,當年將軍一走,你便連這老宅都不聞不顧了。」項重一看連忙走了過來,冷冷一哼,很顯然,這兩人也都是老相識。

  「項兄莫要生氣,當年將軍失蹤,我也在暗中調查,至於這老宅,人走樓空,將軍也無家人,我……」說道這裡,紀絕抱歉地看著易少丞,易少丞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從懷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給了紀絕。

  「將軍,這是……」紀絕看著外面的封皮被封得嚴嚴實實,有些疑惑地道。

  「將軍,這個……」項重皺眉道,從他的面色來看,很顯然極為看重這東西。

  易少丞目光掃視兩人後搖了搖頭:「與其便宜別人,不如便宜自家兄弟,交給那李水真我還不放心。」

  項重一聽恍然大悟,連忙點頭道:「將軍說的是,如此倒是最好。老紀,這可是好東西,將軍想到你當官那麽久了,也應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了。回去之後,將此物秘呈給聖上便可,然後就等著好消息吧,你一定會連升數級!」

  「嗯?」

  倒是項重,看著這東西更為疑惑了。

  「將軍,不知紀絕,可否知道這此中之事?」

  項重連忙搖頭嚴肅道:「老紀,這裡面的東西只有一人能看,那就是當今聖上!你千萬不能看,否則會引起殺身之禍。」

  ……

  說是將人抓起,實則紀絕當然不會這麽做。

  當天夜晚,紀絕文書一份。這是一份寫了驍龍所作所為起因經過結果的奏折,並且還將生死狀也放在了其中。同時夾帶在裡面的,還有另外一份東西,那就是易少丞給他的信件。做完這一切,他就安靜等著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過了之後不久,朝廷一份文書下來,他紀絕果然升官了。

  而且這一次升官,連升兩級,且其中原因並沒有說明。這種情況對於旁人來講,自然是羨慕不已,因為按照大漢律令,這已經算是皇恩浩蕩,破格晉升。其中說明的不光是破格,而是人已進入聖上法眼,即將得到重用。

  紀絕何嘗不驚訝?

  不過驚訝歸驚訝,他卻知道,越是如此,越要按耐住好奇心,不要去探知那封信的秘密。

  他不知道的是,他這份奏折一出現,便在朝廷引起了軒然大波。

  當天夜裡,徐勝便被叫到了宮中與聖上秉燭夜談,至於內容就不得而知了。但那天晚上,很多人都聽到了徐勝老將軍最初的咆哮、憤怒與痛苦,然後好像聖上忽然間扔給他一個東西,一切不甘都戛然而止。

  事情一直到子時,徐勝才邁著步伐走出宮中。

  他的臉色很複雜,既悲傷,又欣喜,還興奮,仿佛是瘋了一般。

  在他走後,一黃門太監也悄然出了宮。馬車在宵禁的城中靜默前行,最後進入了一家官家勾欄,在勾欄某間包房內,太監見到了自己要見的人——李水真。

  他在李水真耳邊呢喃了幾句,李水真面色大變。

  「你說的可是真的?」

  「大人,大致如此,在下先行告退。」太監匆忙離開了青樓,一路走馬觀花看男歡女愛,各種嫙妮聲充斥於耳,待得出門上馬車時,他眉頭已經很憂愁了。

  至於當日在朝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李水真,也似乎沒了逗留心思,撇下了等待已久才等到的相好回到了府上。

  不久後,夜深寧靜,天下死寂,普天燈火全滅時,一隻鐵翅鷂子從李水真書房的窗口飛出。

  數天後的朝會上,關於滇國加稅一事終於有了商議結果,皇帝最終決定聽從了李水真大人的建議,打算派遣一隊使臣前去滇國一探究竟。但此事微妙之處在於,正副使的人選,卻是老將軍徐勝親自定的。

  而滇國在得知此事後,舉國上下,心懷忐忑地開始準備迎接這支天朝使臣隊伍。

  ……

  「將軍,好消息啊。」驍宅之中,項重粗著嗓子興奮地穿入驍龍書房。

  易少丞正在黑白棋盤中,自己與自己殺著。

  聞言,抬頭看向項重。項重是抱著他的銀槍闖入的,這杆槍仿佛是他的依靠,又像是真正驍龍的靈位。

  「朝廷敕命已經下來了,從今天開始,將軍便可正式任職。就如將軍所預料的那般,這給的果然是一份閒職,而那徐勝,似乎也沒有任何為難將軍的意思。」項重匯報導。

  易少丞手下棋子一拍,抬頭對項重道:「這,你可就錯了。徐勝亡我之心,難滅!」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6 13:35
第三十七章 漢使入滇

  短短十餘日後。

  「漢朝使臣覲見——」

  清晨,紅日隨東方起,照耀滇國王庭無數磚瓦。在嘹亮莊嚴的傳召聲中,滇國新的一天朝會開始了。

  正如宣召那般,這一次,滿朝文武都基本上聚齊了,官階由重漸輕排列兩方,密密麻麻。有兩百人之多。衣冠齊整鮮明,目光都帶著等候之意。

  朝會宮的最上方,鐸嬌與少離並排而坐。

  今日少離一身莊重威嚴的綢緞袍子,一旁的鐸嬌也絲毫不遜色,雖是個女子,卻也穿了一身極為肅穆的暗色綢緞,原本相貌的柔美被削去了三分,替而代之的是三分英氣,如此那樣的美貌不光沒有減弱,反而更甚以往。

  不少低階又很少入朝的滇國臣子,往上偷瞄了一眼,往往會嚇了一跳。

  原因無他,這一看他們都產生了錯覺,以為那上面的不是王女鐸嬌,而是攝政王焱珠長公主。不過壯著膽子又看了一眼後,這才鬆了口氣,那焱珠畢竟殺氣太重,不似眼前這個可人兒,身份尊貴,但目光中還是帶著幾分和顏悅色。

  細一想,也難怪。焱珠長公主與先王是兄妹,兩人血脈同源,如今的鐸嬌也未免太過像了些,外貌雖顯得還有稚嫩,棱角不夠分明,可今日的這一身氣質倒是有七分相似。

  就在群臣暗中想著,這王女鐸嬌日後說不定會成為第二個焱珠時,一行兩人從外走進。

  這兩人一前一後,一老一少,身著一身暗紅底子黑色邊的厚重漢朝官袍,身份已毋庸置疑了。

  沒錯,便是那兩漢朝來使。

  年長的名為趙松明,乃是正史,但見此人面目清瘦,丹鳳眼,留著一把山羊鬍,兩道修長白眉梳入了一頭花白頭髮之中。

  年紀輕叫徐天裘,為副使,年紀足有三十有餘,但樣貌甚至年輕,膚白如冠玉,豐神俊朗,英武不凡。

  這一老一少剛進入大殿,大殿頓時變得落針可聞。

  「漢朝來使,趙松明。」

  「徐天裘。」

  「拜見王女、王子殿下。」

  兩人抱拳,身體彎都沒彎,輕描淡寫地行了一禮,甚是傲慢。

  若在平時,這兩人恐怕早被拖出去重罰了,可畢竟這兩人乃是從漢朝而來,漢朝,他們是萬得罪不起的。

  「兩位遠道而來,辛苦了,若招待不周還請見諒,來人,賜坐。」

  鐸嬌微微一笑,淡然揮手,早有準備的宮女侍從忙將滇國宮廷華貴的椅子搬出,置放在了台階之下,其位置比起滇國重臣都要靠前不少。

  寒暄一番過後,眾人便進入了正題,那便是有關商稅的事。此前,鐸嬌在文大人的建議下,將商稅提高至兩成,惹得朝廷震怒。

  不過,這並非是這兩位來使入滇國唯一的目的。

  自從驍龍委派常山郡郡丞紀絕呈書後,整個大漢皇庭的格局隱隱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而那封信中到底隱藏什麽秘密,到如今還是絕密。

  滇國眾臣,在氣場上明顯不如兩位來使。這一討論,先是槍舌劍爭論不休了起來。

  可這正史趙松明也著實厲害,滇國群臣根本不是對方,一番爭論,他一人幾乎是頂著整個滇國朝堂輕鬆對峙,大有舌戰群儒依然堅挺。足足過了一炷香時間,太陽都高升了起來,一群頗有經驗的滇國老臣都爭論的面紅耳赤,而這趙松明卻依舊氣定神閒。

  「趙大人,滇國向來與大漢交好,一向邦誼甚深。雖說如今商稅加到兩成,但天朝受惠卻只有更好。」文大人謀而後動,想了想後說道。

  趙松明斜睨了他一眼,抿了口茶道:「怎麽說。」

  「我滇國地處要害,勝似天朝西南邊關,能堵後方諸國列強。然我滇國國力不強,後有西域七十二國,它們向來狼子野心,虎視眈眈。稍有不慎,他們破門而入,到時候天朝也會遭難。反之,亦然,我滇國甘願作為漢國的馬前卒鎮守西南,自會令貴國聖皇高枕無憂。而大漢天朝,地大物博,這兩成商稅微不足道,但於我滇國來說,卻如飲甘露。」

  文大人一番話言之鑿鑿,趙松明聽完高看了他一眼,便沉默了下去。

  至於滇國諸位大臣,一聽此言則鬆了口氣,心中如釋重負,不免都高看這位平時和鐸嬌走得很近的老臣。

  「如此說來也倒在理。我大漢一向以理服人,滇國也應是如此吧?」趙松明看向了最上方的鐸嬌。

  這趙松明不可謂不老辣,一眼便看出這老態龍鐘的文臣不好對付。便把目光投向鐸嬌,他早已打聽過,滇國雖是攝政王焱珠把持大權,可焱珠卻放任這王女鐸嬌處理朝政,想必也有過人之處。

  他更不相信,憑借自己的口才和經驗,還擺不平這個小丫頭。

  「嗯,理應如此。」鐸嬌道。

  「那殿下,若是殿下的商隊辛辛苦苦,冒著危險不遠萬里去做生意,回來的路上張張口,便將你做生意才得到的血汗錢分掉兩成,你願意嗎?這姑且不論,等你回朝後,路過邊關,一路經大小關卡,每個關卡扣掉五分到一成關稅,最後還會身下多少?看起來多,最後卻十不足一罷了。若非我大漢是禮儀之邦,凡事講究一個度,如你所說的西域貴霜等國一般,若東邊沒有我強漢為基,那殿下覺得這國力並不強的滇國,還會像如今這樣安然無恙嗎?」

  這一番話好厲害,說得滿朝眾臣再次心服口服,沉默無言無以駁斥。

  但現在,這個問題怎麽回答,全要交給鐸嬌。

  「嗯,這說的也是。」出乎意料的是,鐸嬌並未反駁,反而承認了。

  「殿下能理解就好,如此一來,殿下看這商稅之事又該如何?」

  「並不如何。」

  「嗯?」趙松明一愣。

  鐸嬌微微一笑,這英氣與柔美並存的臉龐,儼然似冰消雪融,氣氛舒緩不少。

  「趙大人這話說是說得不錯,但似乎忘了一些事。其一,這做生意的是漢朝商人,出境滇國以外,剩餘重稅由大漢朝廷所征。趙大人,您身為大漢朝廷使臣,自當明白這其中收益最大,乃是貴國皇庭。」

  趙松明臉色一愣,當即啞然。

  鐸嬌目光掃過趙松明旁的副使徐天裘一眼,眸底閃過一絲冷意,這個空有一副好皮囊的男人眼神不規矩得很,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盯著她。

  身為滇國王女,她何曾被這樣的登徒子無禮過。再說,大漢是易少丞的故鄉,鐸嬌即便代表滇國,在利益上產生了些許敵對,但從本質上來講還是很願意接近大漢的。可此時,卻因為這姓徐和姓趙的兩位使者,端的是無比反感。

  鐸嬌目光微寒,不給趙松明反應過來和反駁的機會,又繼續道:

  「其二,若這商隊是大漢官商,那麽我滇國扣除的也只有兩成罷了,剩下八成最後都會歸入國庫,大漢還是賺的。」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大漢商人以物換物做生意,全部換成金銀帶回漢朝。二尺絲綢在我滇國賣大漢錢高得匪夷所思,我滇國大人也看到了,用絲綢之人有多少?另外,你們又低價換我滇國無數上等皮子,倒到其餘地方高價賣出,一來二去,這其中賺了我滇國多少脂膏?因此這兩成商稅,用你們商人的話來說,只是保本罷了。」

  「這……這……這……」

  「我滇國雖地處莽荒,卻也講理。趙大人,我說的對吧?」鐸嬌微微一笑,表情如閒庭信步,滿朝大臣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大為激動。若非礙於朝廷威嚴,想必都有人要站起來鼓掌叫好了。

  連鐸嬌一側的少離,也目含振奮之意,這是從心裡佩服姐姐的厲害。

  再看那趙松明,額頭一層細密汗珠,面色一陣局促,期間嘴張了數次,卻一點聲音都沒發出。

  最終,他陷入沉默。

  許是渴了,鐸嬌招了招手,當即宮女過來遞上一杯茶,她抿了一口。

  「大漢不愧是天朝,地大物博,就連這茶葉與泡茶用的瓷器,當真華美無雙。入我滇國,價高無比,從即日起,我滇國當派工匠去漢朝學習燒瓷技藝,想必使者大人不會有什麽意見吧。」她話音剛落,一陣響亮爽朗的笑聲陡然爆出。

  「哈哈哈哈哈哈……」

  這笑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副使徐天裘。

  「徐大人,您有何指教?」鐸嬌放下茶,面色淡然道。

  徐天裘笑聲停止,他盯著鐸嬌的臉道:「殿下果然厲害,不但才貌無雙,更是將國之利益,毫厘必爭,著實為女中豪傑。依我看這事情便到此為止吧。實際上我僅代表吾皇向殿下托個底,此事陛下也早考慮到了這兩成商稅的事,念想我大漢與滇國邦交之誼,滇國又處於重地,所以此事也就算了,並未深究發怒。」

  鐸嬌微微點了點頭,滇國滿朝文武見狀,頓時齊聲稱頌:「漢皇英明,天朝威武。」

  這該給的面子,自然是要給的。這一番稱頌,當即讓那趙松明臉色好看許多。

  「所以,這次過來,商稅僅是其一罷了。我大漢太后壽誕在即……」徐天裘說道這裡欲言還休,不過滿朝都已明白了什麽意思。

  「原來是此事。」鐸嬌笑了笑道:「大人放心,我滇國獨有的雪羊絨已備好……」

  話未完,便被打斷了。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7 10:50
第三十八章 界主之上

  鐸嬌目光盯著徐天裘。

  「此事原已在折子上說過了,不過相較於往年,這次貢品羊絨還是太少了些許,品質也不是很高。」徐天裘多看了鐸嬌一眼,又淡淡道:「但我大漢不會做那刁鑽苛刻之事,如此有失氣度。所以派遣我等前來親自摘那羊絨並加以篩選,望殿下應允。」

  「好說,允了。」鐸嬌眼神一時間閃過無數思考,然後微微一笑道。

  自此,一場劍拔弩張的朝會便結束了,所有人鬆了一口氣,關於結果還算圓滿。

  只是還有不少滇國朝臣心裡都暗暗不爽。

  那進貢的羊絨並非是普通羊絨,而是高山上的雪羊之絨。這雪羊並非家養,根本馴化不了,且個頭極小,故而每一頭能夠採集的也不多。再加上季候性等種種原因,每每一年下來能夠採集的羊絨,也就那麽一茬。

  這一茬,不多不少,剛好能夠與絲綢相攙,編織一件衣裳,非但暖和溫軟,更有飄逸異彩之姿,是人間最為奢華之物。就因為此等珍貴,整個滇國,除了攝政王焱珠長公主擁有一件外,更無人獨有。

  每每採集雪羊絨都是最為艱險與辛苦的事,所以如今這漢使還要更多,未免也過於貪得無厭了。只是和如今商稅之事相比,也不過是小事罷了。這商稅之事落定,接下來大滇國便會在國情上都好上許多。

  如此,此要求雖然過分,卻也能忍。

  ……

  朝會結束後,鐸嬌便在一群宮女和曦雲的簇擁下走回書房。

  「殿下,請留步一談。」那徐天裘竟然追了上來。

  可惜鐸嬌對此人一點好感都沒有,示意了身旁曦雲一眼,未作任何停留就走了。

  「自重。」曦雲攔住了徐天裘追去的路,目光陰冷冷,就像寒冬臘月的陰雲。

  徐天裘尷尬的笑了笑,自知在這雍元城內,還不能肆無忌憚。多看了一眼鐸嬌的婀娜背影,凝視著直到鐸嬌消失,這才轉身離開。只是轉身之後,目光之中那莫名的自信又增添了不少。

  適才朝會,那是徐天裘第一次見到鐸嬌。

  只一眼,他的心便落在了那上面。

  因此整整一個朝會,他都在觀摩,越看越覺得鐸嬌相貌精致,氣度非凡,便是他心中所要追尋的那般女子。他如今年已入而立,可因家學緣故,再加上本身相貌才學兼備,自視甚高,還未娶親。

  「這鐸嬌,我非娶到不可,即便那是滇國王女又如何?」

  ……

  徐天裘走到皇宮外面,年長的趙松明正在等候,身後是華貴的馬車,奇怪的是並不見馬夫在何處。

  見了徐天裘過來,趙松明連忙上前抱拳一禮,欲言又止:「公子……」

  徐天裘揮了揮手,臉色有些不耐煩,看也不看趙松明一眼便往馬車之中一鑽。

  至此,趙松明連忙上前,熟練地揚起了馬鞭,熟練催使起了馬車來。

  ……

  「殿下,那些漢臣去攝政王寢宮了。」片刻後,曦雲過來,懶洋洋地稟告鐸嬌。

  「嗯,這才對,來了滇國豈有不見正主之理。」鐸嬌微微一笑對曦雲說道。

  「所謂朝廷,在我眼裡都只是凡俗之事,何其爭之。鐸嬌,妳既然拜入我師姐門下,當要好好修煉巫法,若是能成為她那樣的修為,又何懼焱珠?」

  曦雲這一說,倒也是提醒了鐸嬌。但現在她也是一心三用,既要在朝中保全自己,又多少要迎合焱珠長公主,更要擠出時間來沉澱修行巫法。

  曦雲走後,鐸嬌目光之中的疑惑之色更重,似乎陷入到了某種強烈的不解之中。片刻後,她又提起了筆墨在紙上寫寫畫畫,似乎在驗證理清某種思緒,某種猜度。

  ……

  會見漢朝使臣,這在整個滇國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任何人都不得怠慢,偏偏是滇國如今唯一的正主攝政王焱珠,倦怠得仿佛是一個永遠睡不醒的美人,一貫橫臥在自己月火宮銅雀台大殿的珠寶榻上,好像世間發生的一切都和她無關似的。

  這一切,直到漢朝的兩位使者正式來拜訪。

  「大漢節度使趙松明,前來拜見殿下。」趙松明走到寢宮前,台階下,恭敬一禮。

  口頭道著大漢的官腔,手上行的禮儀卻是一名武者該做的揖,看起來頗為古怪,但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協調。

  其實這也難怪,這正史趙松明本身乃是天朝將軍徐勝帳下一名武者。

  他因為家學淵源的關係,口才極好,這才能夠被派遣過來勝任此次使臣一職,是徐勝麾下真正的心腹。不過在來之前他就知道,這滇國雖然小,長公主焱珠不光是攝政王,還是當今世道一等一的武學大家,一身修為深不可測。處於對強者的尊敬,這才行了這般禮節。

  但是,和他完全相反的是那副使徐天裘。

  趙松明還在拜見之時,徐天裘便找了旁邊一張座位,一屁股坐下,大搖大擺地給自己倒上了一杯茶水,喝了起來。手指有節奏的敲打在杯壁上,發出清脆但焱珠聽來卻非常刺耳的聲響。

  假寐的焱珠,冷然一笑。

  「區區王者境,不錯,如此年紀便已達到,也確實有傲人的本錢。」只一眼,焱珠便看透了徐天裘的修為,言語之中淡然非常,就好像這根本不是個王者境,只是大街上的白菜,她賣菜時隨便抓了一把般隨意。

  「呵呵。」徐天裘輕輕一笑:「長公主殿下,妳見過多少我這年紀的王者境?」

  「公子幾多年紀?」焱珠漠不經心地問。

  「三十一!」

  「年少狂士,卻不多見。」

  見此情形,焱珠心裡轉念一想:「這小子,無非仗著自己有些家世罷了。不如問問,這小子到底什麽身份,這正史實力與他也相差無幾,可為何這身份卻相差那麽多。」

  一念至此,焱珠便又問道:「本王不理朝會之事,朝中之事,爾等盡管與王女鐸嬌去說,不用特意拜會與我,送客吧。」

  「王女?鐸嬌?」徐天裘玩味著說道。

  「怎?」

  「殿下,鐸嬌王女我已見過,甚是仰慕,奈何她性格直率,不知殿下可否做主……」

  焱珠聞言一下子聽出徐天裘的舉行,大怒,頓時坐了起來,掀開床幃,走到徐天裘面前,一雙漠視天下的深瞳猶如神明般,凝視著徐天裘,道:「你……好大的狗膽,縱然是你們漢朝的皇帝,也不敢如此對本王說話,更何況還敢出言羞辱……」

  「呵呵呵呵呵……漢朝皇帝不過一弱冠小兒,自然不敢這樣,但我卻敢說。」徐天裘隨之站起來,毫不畏懼地迎視焱珠。

  兩人修為,猶如天地溝壑之差距。

  但徐天裘的目光,卻充滿了一股由內而外散發的傲然。

  「好大的口氣。」焱珠冷笑一聲,等著他的下一句,若是不滿,絲毫不懷疑焱珠一掌轟下,將其覆滅在此的威嚴。

  「我師尊是罡震璽,我是兩百年來,唯一的親傳弟子!皇帝見了都得給七分面子。殿下,這個理由夠麽?」

  罡震璽?!這個人的名字一出現,

  刹那間,焱珠眼神閃爍,眉宇間五味紛陳,面色極為複雜。傳聞此人在一百年前已由界主境晉入神人之境,是一尊極為強大恐怖的存在,但不知又因何消失無蹤跡。如今算來,也有八九十年沒有他的傳聞。

  稍許沉澱心態後,焱珠再次冷笑。

  「我何以相信你不是在此信口雌黃?」

  「早就聽聞殿下修行炎火之類的武學,因此此行出使滇國,特意從師尊那討要了一件寶貝,就是為了此刻獻給殿下!」

  徐天裘脫手而出,便是一枚紅彤彤猶如貝殼形狀的寶物,飛入焱珠之手,頓感炎熱無比,一股金石靈氣傳入經絡。

  「此乃炎貝火紋石,從地脈深處所得,非神人不可取,可助殿下修行神功!」徐天裘淡然笑到,他已看出,焱珠手持這枚寶石後內心掙扎動搖,於是又趁勝追擊道,「我師尊罡震璽,曾為海國國師,又入漢朝為官,修為高深莫測,早在百年前就已悟透神人之境,消失在朝野之中。而今,又百年過去,定已領悟到天地玄機,武魂之力,成為大漢鎮國之強者。當年他的徒子徒孫們,無一不是當世絕頂高手,譬如說,徐勝將軍麾下的九頭屍鷲,便是徒孫之一,端的是極為厲害!」

  焱珠雖不知道九頭屍鷲是誰,但見一旁趙松明虔誠至極的目光,便已經確信,這徐天裘身份確實非凡,極有可能是罡震璽的親傳弟子。否則,又怎能做到隨意就送人一塊炎貝火紋石這種珍貴之極的寶物。

  焱珠面上,緩緩湧起一絲溫和之意。

  「來人,上茶。」焱珠看了眼徐天裘朗聲道。

  不久,滇國皇宮最好的茶水便被奉獻到了他面前。然而這對於徐天裘來說,也似乎是應得的,他根本不在乎這些,對於他來說,擺在面前的就像是一場買賣。

  「殿下,我說,你侄女鐸嬌姿容非凡,許配給我如何?我師尊你也應該知道,只需要我說上幾句,此事一旦成了,你有什麽條件盡管開,相信他老人家也願意為您指點解惑,武學更進一步。」

  焱珠避而不答,過了會兒,呷了口茶道:「王女鐸嬌,頗為自強,在我滇國之內,受眾臣擁戴,難得徐公子有心,這次羊絨之事我便讓她陪你去。至於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本事。」

  「哈哈哈哈……好,我要的就是這句話。如此,多謝殿下了。」

  徐天裘說罷,拍拍褲子便與趙松明一同離開了銅雀台。

  ……

  這時,侍衛長瓏兮出現在了焱珠身邊,為焱珠披上了一件衣服。

  「殿下,這漢史未免也太過張狂了,區區副使焉敢如此,簡直目中無人。」

  焱珠無奈一笑,搖了搖頭:「張狂又如何,他是罡震璽的親傳弟子。再說,剛才我接過他投石問路的這塊火紋石,便測知此人是天縱之才,天賦不在我之下。鐸嬌若真嫁給她,就按照祖制剝去繼承位吧,這樣更好!」

  瓏兮雖不知道罡震璽是何人,但長公主所言她卻清楚不過。長公主無意讓鐸嬌繼承大統,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方法。

  「傳令下去,明日讓鐸嬌親自帶人去摘雪羊絨,此事不得有誤。」良久後,焱珠忽然道。

  ……

  翌日,一支去採摘羊絨的隊伍自皇宮出發,使向了冬嶺山。

  在那裡,有一支隸屬於滇國的部落,那就是冬嶺山部落。

  這是整個滇國人數最少也最為貧寒的部落之一,由於海拔很高,地處極寒,常年的風吹日曬讓大部分人的皮膚就像秋天的蘋果,有著渾然天成的一抹紅色。但也正因為如此,此處的人常年生活艱辛,早就了一身強壯身軀。

  遠觀冬嶺群山風景,最遠處的地方是天,下面是地。地與天之間是一座座峰頂尖銳的高山。這些高山外形嶙峋,似刀削斧砍而成,峰頂白雪覆蓋,一隻隻山鷹盤旋著,畫面悠遠而寧靜。山下除了一條肉眼可見的河流奔流不息,便只有廣袤的草原,許多白色的小點點便是放牧的羊群。

  只是那羊群並非雪羊,而是尋常的家羊。

  行進途中,少離、無涯和漢使及隨行軍隊,騎馬而行,浩浩蕩蕩,足有百餘人。鐸嬌掀開了馬車簾子看了一眼,滿臉都充滿了愉悅,這景色令她心曠神怡。至於馬車內一角,曦雲正在假寐。

  不久之後,一行人馬便到了一個圓潤的山坡上,這裡面布滿了柵欄,柵欄裡是一座座皮製的帳篷。帳篷有大有小,緊挨在一起,看起來好像是個帳篷王國一樣。

  這裡就是整個冬嶺山部落了,「你們是什麽人?」看守柵欄大門的冬嶺山戰士攔下了眾人。

  由於先前並未進行任何通知,此刻忽然前來對方自然十分警覺,在鐸嬌、少離亮出身份後,眾人便受到了族長哈魯的款待。鐸嬌早就聽聞此人力大無窮,戰鬥力非常之高,這次見面,果然是個雄獅般威武的猛漢。

  因為到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不久後便天黑了。

  部落的廚師們一陣手忙腳亂後,拿出了最好的酒與牛羊肉來款待這滇國至高無上的王子王女,以及來自天朝的上使大人。

  夜晚篝火,載歌載舞,是迎接客人的大歡愉時間,徐天裘卻又來找鐸嬌。

  烤火的鐸嬌眉頭微皺,思忖後,便答應了。

  不久,兩人一同走在了壯美原野上,遠方暗沉好似海上的逶迤巨浪,看不見雲舒,又見不得雲卷,便是烏黑漸暗中又透著一股洪荒原色。
HarukanoHimitsu 發表於 2017-11-18 11:37
第三十九章 冬母蠶衣

  天漸漸黑了。

  夜晚的冬玲山脈遠遠望去,就像一座座尖聳匍匐的巨獸,強大、原始、荒蕪。

  鐸嬌和徐天裘走在山間路上,山風依舊有些冷。

  這種冷對於徐天裘來說猶如夏日的涼風,還頗為爽人,只是對於鐸嬌這種修煉巫法的人來說,由於常年的沾染著巫法中的元素,這使得她們的身體會相對較弱,但感應力也會成倍上升,所以,這樣寒冷的氣候就顯得紮骨。

  又一陣風吹了過來,鐸嬌縮了縮肩,將衣領子裹了裹。

  「漢朝雖然不錯,可這塞外風光也是極好……」徐天裘當下脫下了身上的貂裘,轉身給鐸嬌披在了身上。

  鐸嬌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不過又淡然一笑,感覺暖和了許多,抬眼對徐天裘報以微笑。

  徐天裘悠然灑脫,故作鎮定地指了指遠方。

  「真是個好地方,風景很美,卻比不上殿下的姿容。」

  說者有心,徐天裘嘴甜抹蜜,他不相信憑借自己的本事、氣度,會掠不到這個少女的芳心。

  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留在滇國的時間極為有限,要在有限的時間裡達成自己的目的,也非常不容易。

  再說,徐天裘很明白,眼前這花容月貌的鐸嬌,自小養尊處優,心高氣傲自不必說,只怕沒有非常手段,是萬萬不能投懷送抱的。所以,此刻的徐天裘微微皺眉,若猜不透他的心思,定然不知道他正在思忖如何得手之計。

  鐸嬌走在前面,她雖不知徐天裘邀約自己出來散步,到底為何,但自從在雍元城中,見識過了漢朝這兩位使者後,便隱隱感覺有些不對勁。

  至於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她卻一時無法確認。因此,走在這猶如山脊般的堤埂上,鐸嬌輕捏指尖上的那枚戒指,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謹慎。

  「殿下,我們回去吧,這冬嶺山山高風冷,還是帳篷裡暖和。」

  徐天裘溫柔一笑,他似乎感覺到再這麽走下去,無異於浪費有限的時間。

  鐸嬌應了一聲算是回應,兩人並肩朝下方的部落帳篷方向走了去。

  ……

  外面廣場上,依舊歌舞升平,好客的族人們對使者隨從們也勸起酒來,人們臉上都泛起紅暈,醉意非淺。

  奈何徐天裘的執意邀請,鐸嬌只得隨他進入了帳篷,徐天裘嫻熟優雅地燃起了小爐灶,切上幾片姜,燒起了一壺酒來。

  「飲酒驅寒,最好不過!來,我敬你一杯!」

  酒燒好的時候,徐天裘也給鐸嬌倒上了一碗。

  「我自幼不勝酒力……抱歉了!」

  鐸嬌端起酒杯神色有些猶豫,又放了下去。

  徐天裘笑了笑,尷尬地給爐灶裡加了柴火,帳篷裡溫度升高後才覺好了不少。

  「不礙事,殿下,這不是滇國的烈酒,是我漢朝的清酒。我漢朝也有冬天,那時候小樓庭院之外溯雪飄飛,院內青竹綠松上黏著白雪,我們便會在屋子裡打開木窗,升起火爐,然後燒上這麽一壺酒。一邊看雪聽風,一邊吟詩作賦。這酒我們每人至少要喝小半缸才會醉。酩酊大醉,好生快哉。」徐天裘面帶回憶,慢慢說著。

  不得不說,徐天裘說得場景確實很美妙,就連鐸嬌眼中都露出了嚮往之色。

  天實在冷,鐸嬌看了徐天裘,又看了看酒,然後小心翼翼端起,抿了一口。

  「氣味很香濃,口感很純正,但酒味卻很淡。」鐸嬌眯了眯眼,不經意間像是想到了什麽,再次抬眼時目光裡滿是欣喜。

  言罷,又喝了幾口,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味道。

  徐天裘也開心,似笑非笑,說著漢朝的美景美事,時不時有小聲傳出外面。片刻後,酋長哈魯命人送來了片好的牛羊肉與醬汁。

  這樣一來,兩人之間喝酒有了添頭,氛圍不再像之前在雍元城那樣對立。

  酒過三巡,鐸嬌面色有些霞光般的緋紅,眼神微微迷蒙,顯然已有了些醉意。

  徐天裘端起酒盞時微微看了一眼,眼睛一眯,嘴角弧度微微揚起,連忙將酒盞換了一換,然後看著鐸嬌抿酒的地方,輕輕嚐了嚐。

  一時間,那少女特有的美妙芬芳入他口中,徐天裘閉上眼,仰著臉,面色銷魂而享受。

  真是美妙……

  一時間他也陶醉在這股感覺之中,不知不覺有些醉了——他自然沒有看到,在他笑起來的同時,鐸嬌也笑了,然後鐸嬌手腕上一枚古樸的鐲子亮了亮,光芒轉瞬即逝。

  而後,鐸嬌慢慢放下了端起的酒碗,面上的緋紅消失。

  她看著仰著臉滿是銷魂享受的徐天裘,眼神頗為厭惡。皺了皺眉,目光恢復了清冷。

  鐸嬌摩挲著腕上的鐲子,聲音輕柔得如風一般,似有似無。

  「大人……這酒……真好喝……可我怎麽感覺有些頭暈……」鐸嬌故意地眉頭一蹙,這表情猶如三月之桃花,哪個男人見到都無法遏制自己。她今日之所以願意與這廝,以散步之藉口,便是為了一探這兩位使者入滇國的真正目的。想那漢朝地大物博,又何至於為了這區區一件雪羊絨,而以不菲財力來到這裡。

  此間,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只是沒想到,散步的過程,並不曾套出任何話來,再加上此獠又得寸進尺,邀自己前往帳篷內。所以,鐸嬌雖安排了曦雲以作保護,同時自己也暗自防護,以手腕上這件法器手鐲汲取了大部分酒力。

  徐天裘並不知道,這鐸嬌非但是滇國王女,更是滇國聖教的巫女,此時眼睛迷蒙,豬油蒙心,呵呵乾笑了兩聲道:「這是自然,清酒雖無多少酒力,但後勁極大……一旦,一旦飲酒過量便會昏昏欲睡,睡死過去……什麽事……都不知道……」

  徐天裘說著,眼睛又睜開了點,突然一下子靠近鐸嬌面前,目光猛然一睜,放肆地說道:「妳這樣漂亮、高貴,又是王女,自我第一眼見到妳起,便想將妳據為己有。妳啊……妳是我的……誰都別想……」

  說到這裡,徐天裘忽然雙手按住鐸嬌的肩膀,那寬大的手掌借著酒勁極為有力,鐸嬌被捏得直皺眉頭。

  「大人,尊使如此放肆,難道不怕我滇國與大漢反目……」鐸嬌惱羞道,只要這徐天裘再進一步,便會立刻進行反殺。

  「反目?!」徐天裘一下子聲音變得有些清楚,嚇得鐸嬌一愣,但隨後便舉起酒盞站起來哈哈大笑:「反目?小小滇國有何資格說這話?我師尊是罡震璽,是神人高手,我是唯一的親傳弟子。就算是妳滇國的攝政王來此也得畢恭畢敬。我告訴妳,只要從了我……妳則獲益匪淺!」

  「尊使真會說笑!」鐸嬌捋了一下秀髮,站起來後,冷冷說。

  她雖不知道罡震璽是誰,但聽到神人二字,鐸嬌也是心中一驚。

  因為,從雍元城到此二百餘裡,一路走來,那正史趙松明在徐天裘面前表現的唯唯諾諾,她都看在眼裡,那時她都還覺得奇怪,隻認為這個副使一定有很高地位,但沒想到的是竟然背景這麽深厚。神人的弟子,這個背景必不簡單。

  如此一來,她感覺就更加奇怪了。

  「神人弟子,想得到什麽就得到什麽,那你又何故萬里迢迢來我滇國?滇國苦寒,我從你眼神便看得出來你根本不喜歡這地方。至於雪羊絨,雖然珍貴,可在你眼裡也不值一提。漢朝什麽沒有?怎麽會為了這雪羊絨而放棄兩成商稅?」

  「天果……」徐天裘說。

  「天果?你們是為了天果才來的?」

  「嗯!」

  「到底是什麽天果,值得你們如此花費心思?」鐸嬌面色一僵追問到,要知道鐸嬌身為巫女,當然知道「天果」是什麽東西,對於巫女來說,天果是修行中必不可少的道具之一,當她們感知到法力的存在,便會通過天果將其釋放出去。

  她手中戒指便是這種天果原石切割打造,包括腕上的手鐲,都是屬於低階的天果。

  簡單的說,天果是一種人體操縱法術的介質,天果階位越高,所能發揮的法訣效果越強。而區別天果的等級,以「眼」來區分,上面有著許多如圖案又如文字的符號。這些符號雖然千變萬化,但都呈圓態,稱之為「眼」。眼越多,天果效力也就越強,需要激發的力量也就越大。

  可以說,巫師想使用巫術,天果是必須存在的。

  一眼天果,兩眼天果,三眼天果……三眼之上的品階天果,舉世難求。

  「幽牝天果。」

  徐天裘滿不在乎的說完,用玩味的目光看著鐸嬌,又道:「既然我把知道的,都告訴妳了。那麽,是不是也該到妳來服侍我了。」

  「等等,我滇國巫師眾多,天果自然也不少,可大漢偌大、偌強,又緣何為了一顆天果費盡周折來滇國?」鐸嬌繼續問到,眼中閃過一絲絲寒芒,不難猜透,這顆天果之中還藏著諸多秘密。只是現在的徐天裘有些有恃無恐,顯然得意自身是王者境的實力,完全沒有把鐸嬌放在眼裡。

  這樣也好,對方越大意,鐸嬌越有勝算。

  「那我就和妳說吧,不過,妳也休想逃過今日!」

  徐天裘又飲了一口酒,目光略有不屑更帶幾分挑釁地說。

  徐天裘終於把所有的都吐露了出來。在不久之前,漢皇帝從驍龍那裡得來可靠消息,說發現了武魂寶藏。這武魂是界主境化為神人的必要之物。一個神人,能抵得上一支萬人重鐵騎,一支萬人重鐵騎,攻城掠寨所向披靡,就算是人才濟濟的大漢,所擁有的重鐵騎也不過數萬人罷了。

  而這枚武魂的隱藏之地,便被繪制在一枚天果之上,這天果又被稱之為幽牝天果。

  幽牝天果不在其餘任何地方,就在滇國冬嶺山部落的山巔之上。

  於是乎,在漢皇帝一番商議之下,這才利用此次商稅之事為藉口前來滇國,又假以雪羊絨之事來這冬嶺山。這人選是漢朝老將徐勝所提供,徐天裘與其苟且,目的就是利用這東西找到武魂,從而晉升為神人,變成和他師傅罡震璽一樣強大的存在。

  但很不巧的是,這徐天裘在雍元城,意外相中氣質非凡的鐸嬌,便想據為己有。

  於是,本該親自去找幽牝天果的他變成了留下來,而本該留下來忽悠住眾人的正使趙松明,卻變成了去尋找天果的那個。

  「你是說,趙松明已去了冬嶺山的山巔,尋找幽牝天果去了!」鐸嬌有些急促的問,千算萬算,這其中果有貓膩,竟會讓這些漢人搶先一步,她著實有些等不住了。

  徐天裘悠悠點頭,目光陡然變紅,「待我們雲雨一番之後,妳徹底變成我的女人,我便讓那趙松明交出這枚天果,讓妳參悟其中的奧義,如何?」

  鐸嬌微微冷笑,轉而問道,「你為何全盤告訴我,就不怕走漏風聲嗎?你又可知,那驍龍便是我的……我的。」鐸嬌停住嘴角,她內心何其振奮,沒錯,此番聽到的驍龍將這幽牝天果的消息,告知漢朝皇帝,竟也參與到了這番事件之中,又如何讓她能安靜下來。

  想當初,河畔鎮,九州洞府,驍龍在石壁上留下拓印武學,鐸嬌當然立刻推算出,易少丞一定就是這驍龍將軍了!

  徐天裘見鐸嬌面帶紅潤,可口至極,錯以為她是心動自己的建議。心想這番異邦女子,國色天香,姿容月貌,如今唾手可得,何其快哉,頓時兩隻眼睛一眯,又說道:「哈哈,怕,我活到現在還從來不知道這個字該怎麽寫。……不對,不對,為何我身體酥麻。」徐天裘猛然覺察出,體內血脈運轉不暢,那王者境的氣息明顯是被一種什麽東西壓制住了,這一刹那他嚇得魂飛魄散,臉色即刻變得蒼白起來,用手指著酒杯,「酒……酒……酒裡有毒……」

  「嗯?」

  鐸嬌微微一笑,黏手從紅唇間撕下一層肉眼無法看見的薄膜,微微一揚,如雪花般微微飄落在案台之上。

  徐天裘這才明白,鐸嬌下毒之手段,竟是這麽隱蔽。自己竟然傻到以喝她沾唇之杯而竊喜,這不是找死,又是為何?

  「漢人常說婦人之心最毒,對極!這是冬母蠶衣,只對男人有效,你只會被麻痹起來任我宰割。」鐸嬌臉上,仍是那麽溫和甜美笑容,在徐天裘看來,轉瞬間這無疑如同地獄妖婦那般令人憎惡了。

  就見鐸嬌甩手而出,藏於袖口的護身匕首如靈蛇鑽出,化成銀線準確命中了徐天裘正前胸。緊接,鐸嬌面色一寒,右手食指間上的天果戒猛然一亮,所蘊能量形成一道刺眼火線,頓時照亮鐸嬌這憤然面龐。

  再而,怒發而至,在徐天裘胸前炸裂形成焦糊的一片。

  鐸嬌既已動手,立刻使用的雙管齊下的雷霆手段,確保萬無一失。這也是她在滇國雍元皇城的生存經驗。

  「啊……」

  伴隨這尖銳淒慘的呼救聲音,徐天裘應聲而倒。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徐天裘搖搖欲墜倒下之際,聽到鐸嬌此番念道,這是詩經之中膾炙人口的一篇,民間的販夫走卒都會吟唱一兩句,是女子思念心愛之人的佳篇。

  只是,鐸嬌背朝自己,顯然這壓根就不是為自己而唱。

  又是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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