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163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8 18:04
冥主 第94章禍鬥

    女子狠狠瞪了男子一眼,說道:「你敢說那不是貓?」

    男子擦了擦冷汗,道:「是,那確實是貓。」

    女子輕哼一聲,突然乘風禦劍,往大黑犬而去。她嬌斥道:「黑狗,吃我一劍。」

    她顯然修行了一門極為厲害的御劍法訣,駕馭的飛劍爆出驚人的劍芒,足足有數十丈長,劈向大黑犬。

    男子忙道:「師妹快回來,那隻黑犬可是禍鬥啊。」

    女子沒有管,一往無前地將劍芒落在黑犬如山梁般的脊背上。

    元氣爆裂,亂流橫生,須臾間便又散去。

    一聲清脆的金鐵交鳴響起,大黑犬居然將女子的飛劍活生生咬住,用尖利的犬牙咀嚼。

    女子顯然和飛劍性命交修,隨著飛劍在大黑犬嘴裡化為碎渣,噴出鮮血,無力倒在地上,恐怖的氣機籠罩她的身體,大黑犬巨大的身影緩緩靠近。

    女子瑟瑟發抖,十分慌亂無措。

    大黑犬碩大的頭顱往地上的女子湊過去,女子幾乎聞到了黑犬的鼻息,她幾乎一根指頭都動不了,腦子一片空白。

    當黑犬張開嘴,要將女子吞進去時。

    一個年輕男子懷抱一個小姑娘,出現在她身前,只用了一隻手,抵住黑犬的鼻頭。

    輕輕一推。

    一股無可匹敵的巨力生出,將大黑犬的身子打向空中,撞擊到了一大片石崖,被埋葬在溪谷中。

    「小姑娘,你是萬壽山的人?」季寥俯身輕輕問道。

    女子輕輕點頭,十分聽話。

    季寥拍了拍她腦袋,說道:「等我收拾掉這些麻煩,你帶我去萬壽山,好不好?」

    「好。」女子眼裡都快滴出水來,小聲回道。

    季寥微笑道:「謝謝。」

    他重新看向溪谷,那些溪谷的黑犬都衝進埋葬大黑犬的石堆裡,然後或者一道黑煙消失。

    流星雨亦都下往溪谷。

    不到片刻,亂石堆發出劇烈的震顫,無數大大小小的石頭拋向天空,一頭比剛才大黑犬體積龐大了足足數倍的黑犬從溪谷裡站起來。

    它的頭部,直接超過了溪谷旁邊的高崖,低頭喘息,亦彷彿雷霆。呼出的氣流,拍打在溪谷中,立時便是亂流,石崖受不住裡,不停塌方,形成泥石流。

    女子的師兄趕到,看向季寥,此前季寥籠罩在金色佛光中,他還沒看真切,現在看清楚面容,大吃一驚。

    季寥道:「你也認得我?」

    「你是聖皇子?」男子脫口道。

    季寥笑了笑,說道:「這姑娘是你同門吧,你好好照顧她。」

    他眼睛微微一咪看向前方的超級大黑犬,輕聲道:「你剛才說它叫禍鬥?」

    男子道:「是,那是禍鬥,來自天外的物種。」

    超級大黑犬抬首朝向月亮,它張開巨口,無盡的月華進入它口中,瞬息間滿空的月華被它吞噬一空,虛空裡的月亮直接短暫消失,彷彿被它吞噬了一般。

    男子顫聲道:「天狗食月,它已經進化成天狗了,聖皇子你小心。」

    季寥低笑道:「需要小心的不是我。」

    他身子一晃,猛地從地平面消失,再出現時,已然到了超級大黑犬的狗頭邊。

    這只吞月的禍鬥,張開巨口,好似山坳。

    尖銳的犬牙,似一把把插天寶劍。

    大口猛地咬向季寥。

    即使它體積已經如此巨大,可是身子已然十分的靈活敏捷。

    季寥身子一虛,巨口咬了空。

    禍鬥的反應速度極為快,很快轉換方向,繼續向季寥撕咬。季寥速度更快,總能讓禍鬥的巨口落空。

    只見虛空裡,季寥的身影一閃一閃。

    禍鬥的頭不停轉動,好似四方八方都是它的巨口。

    一道燦然的火花迸發,那是禍鬥犬牙互相撞擊產生的。

    季寥忽地出現在禍鬥側臉,一拳轟出,撞擊到禍鬥的面部。巨量的黑水從禍鬥口中吐出,龐大的身軀直接撞入山崖,形成一個巨大的凹槽。

    來自萬壽山的男子看到這一幕,嘴裡直接發乾,不知道說什麼好。他雖然清楚聖皇子是山海界最頂尖的存在,跟觀主老人家幾乎齊名,甚至還看過聖皇子和常儀仙子交手的影像,可是都沒有現在這般震撼。

    因為這是近距離,實實在在的衝擊,還是毫無花假,最真實的硬碰硬。

    都說移山倒海之力,現在他才算實實在在感受到。

    至於女子,則是喃喃道:「好強,好想嫁給他。」

    男子同自家師妹近在咫尺,自然把這句話聽得真切,他覺得師妹這句話對自己的殺傷力,比適才聖皇子轟向禍鬥那一拳更強。

    季寥注意力都放在了體形如山丘的禍鬥身上,他沒有趁勝追擊,而是默默注視禍鬥,這傢伙的生命力,真是強的教人驚訝。

    他估摸著那一拳,便是自己挨了都不好受,這禍鬥居然沒被打死。

    巨大的狗頭從石崖的凹槽中伸出來,搖了搖,似乎想讓自己更清醒一點。

    「汪汪!」等它清醒過來,朝著季寥目露凶光,大叫起來。

    季寥感受到它濃烈的敵意,輕輕抬起一隻手道:「來,讓我再試試你有多大的能耐。」

    如山巒起伏,巨大的禍鬥站立起來,氣勢無比凶悍,不斷冒鬼火,如洞穴般的眼眸,流露出的殺機,像是要把季寥撕成無數碎片。

    甚至它的身體都燃起了一層幽藍深邃的火焰,似要焚盡一切。

    無名火!

    天上、地上、溪谷、山崖到處都燃起火焰。

    恐怖的氣機在醞釀,如同即將爆發的活火山。

    剎那間,禍鬥高高躍起,其兇猛的撲殺姿態,簡直可怕到難以想像,好似沒有什麼可以攔阻它,即使一座高岳攔在它面前,都得被撕裂。

    季寥面對那剛猛無儔的攻勢,抬起的手,緩慢劃出一個圓,無形有質的氣盾出現,似有陰陽流轉其中,道機勃發。

    可是如山丘般的巨大黑犬禍鬥,只是狠狠從高空躍過去。

    如一朵巨大的烏雲,遮天蔽日,可是並不墜向季寥,而是飛速從天空移走。

    「它跑了?」季寥頗有些無語。

    他看禍鬥醞釀了這麼久的氣勢,還以為這傢伙有什麼恐怖的招數能讓自己大開眼界。

    可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傢伙居然就這樣跑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8 18:04
第95章夫唯不爭,故無尤

    季寥只是微微一怔,隨即手腕一抖,太古魔龍棍脫飛而出,不斷膨脹,破入虛空。

    他以劍氣雷音的手段,駕馭太古魔龍棍,這巨棒速度自是無比驚人,須臾間就追上禍鬥。

    虛空之中,只見一根擎天柱般的巨棒攔阻在如山丘般的禍鬥面前。

    猛地一棍,帶起轟轟不絕的雷音,砸中禍鬥的狗頭。

    登時被砸得倒飛一段雲路。

    它生機強大,肉身防禦力驚人,狗頭倒也沒被一下子砸碎。

    可是季寥以精神駕馭太古魔龍棍,千變萬化,那禍鬥饒是凶悍至極的異獸,面對煉氣士的精妙手段,也有些暈頭轉向。畢竟異獸妖魔之類,多是以力克敵,如果力都不能勝,面對種種玄妙,便難以招架了。

    季寥人在地面,悠閒自得的看著上空。

    太古魔龍棍在虛空布下天羅地網,重重攔阻,哪裡是禍鬥能衝出來的。

    於是禍鬥只能做困獸之鬥。

    要不是它肉身頗是強悍,此時早已給巨棒鎚成肉醬。

    饒是如此,禍鬥現在的樣子也不好看,身上的黑毛總是缺一塊少一塊,還有許多腫起的包,連眼睛都是一大一小,嘴裡發出悶哼,也是含糊不清。

    季寥就是這樣壓著禍鬥打,消耗它的生機,磨滅它的兇性,一夜過去,禍鬥氣機衰竭到十分低微的地步。

    天色將將破曉時,轟然一聲,禍鬥從高空墜落。

    倒在季寥面前。

    狗頭望向季寥,滿是乞憐。

    這一夜熬鬥,季寥倒是新演化出許多使用太古魔龍棍的變化,以後對付敏捷類的強橫妖魔,又能多出一些招數來。

    他眸生神光,看向禍鬥。

    心魔大法侵入其心靈中,開始獲得自己想要的信息。

    這禍鬥來自天外,乃是遠古先民的魂魄。至於為何會化成流星碎片,撞擊章莪山,原來是因為此山是一位帝境存在的肋骨所化。它們降臨此地,便是為了將此地佔據,變作大本營。

    至於之後有什麼目的,季寥正要探查,突然間從禍鬥心靈中響起一聲犬吠,一直五色斑斕的花犬出現,咬向季寥。

    咚咚咚!

    元氣交擊,季寥的心魔大法之力從禍鬥體內消退。

    晨曦落下,禍鬥化為如有實質的黑煙,在虛空裡消失無蹤。

    那隻五色花犬,居然是道榜級別的存在。

    季寥略有驚訝,看來驅使禍鬥的,應當是那五色花犬。他仔細回憶山海裡強大的異獸種類,終於找到一個對應的物種盤瓠,這是曾經作為山海裡某一部分遠古先民圖騰的存在,追溯其源頭年代,還在聖皇之前,同那一部分遠古先民一起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他想起之前追逐金鵬神王的那隻狗,莫非便是這疑似盤瓠的五色花犬。

    不過這傢伙居然沒上神榜,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若是他猜測是真,其厲害程度已經略勝過了道榜第七的金鵬神王。

    但神榜第四的常儀,論厲害程度,倒也應當勝過金鵬神王,所以神榜要是僅限於五位的話,那五色花犬不上榜倒也正常。

    對於神榜和道榜的排名機制,季寥還是有些沒琢磨透。他總覺得,神榜只有他們五個,應該還有別的原因。

    瞧著兇蠻不可一世的禍鬥化為黑煙消散,季寥看向來自萬壽山的一男一女。兩人的修為應當要比雲嶺七聖那一級別要低一些,不過萬壽山是山海玄門正宗,自有上乘道法,真鬥起來,誰輸誰贏並不好說。

    畢竟鬥法這種事,除非差距過大,否則臨場應變和是否相互克制,將會佔據很大比重,若是到了道榜中人那級別,即使能克制對手,除非克制得太狠,否則即使勝過一籌,也很難解決對方。

    傳說中練成元神的仙人,聚則成形,散則成氣,除非有專門對付元神的手段,否則只要一口元神之氣不散,總能苟活下去,便是法力大損,也很快能憑藉元神之氣將傷勢恢復如初。

    只是真正具備元神的人,除了季寥自己,以及北落師門,季寥還沒見過別的存在有這玩意,便是白骨如來,有沒有元神都不好說。

    因為季寥有元神,也是旁人說的。

    實際上他都沒搞懂元神到底是什麼。

    「小姑娘,要不你們現在帶我去萬壽山?」季寥微微一笑,向她說道。

    他雖然知章莪山是帝境人物肋骨所化,可是並不知道如何將其那根肋骨抽出來,除非強行吞噬。

    若是這樣,不知道那五色花犬會不會出現阻止,屆時又是一場大戰。

    這裡離萬壽山又不遠,搞不好凌虛真人也會插上一手。

    別到時偷腥沒偷到,還沾了一嘴毛,就很沒意思了。

    因此他不如直接去萬壽山,看看此界玄門第一人,也是道榜第一人究竟是何等人物。

    季寥開口,那萬壽山的女子是無有不應,便是男子想反駁,亦是不敢開口。

    季寥順勢問了兩人道號,以及萬壽山的事。

    男子叫風羽,女子叫風茹。而萬壽山的道號不是以輩分來取,而是以清風明月四字為道號開頭,延伸出四大支脈,每一脈俱有獨門道訣和秘法,皆是玄門正宗。

    凌虛真人原本是清字脈出身,道號清虛,後來做了觀主,自是要統領整個萬壽山,便改道號凌虛,示意四脈皆是等同視之,這也是萬壽山向來的傳統。

    這位凌虛真人原本是萬壽山一位普通弟子,籍籍無名,直到上一任觀主辭世之前,指定要他做下一任觀主,方為世人所知。

    他為人懶散,連弟子都不收,萬壽山在他手上亦無什麼發展。

    可要說萬壽山在他手上敗落,卻也不是,畢竟這麼多年下來,萬壽山亦沒有遭遇大劫。

    他坐上五莊觀觀主時間越久,便越顯得高深莫測,而且即便有人同他交過手,亦少有人將細節流傳出來。

    直到道榜和神榜出世,他排在道榜第一位,方使世人清楚,他竟可能是錢塘君之後,山海界中最厲害的人物。

    越是瞭解這些,季寥越清楚,凌虛真人應當是那種深得道家真趣的高人。

    夫唯不爭,故無尤。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9 21:29
冥主 第96章萬壽山

    高山峻極,大勢崢嶸。

    這是《西遊記》裡對萬壽山的描述,不過季寥眼前所見的萬壽山,實是一座平平常常的山,不見崢嶸,不見險峻,既不高,也不矮,放在天下山川中,絕對是不起眼的那一個。

    如書中所言,山上有五莊觀,觀裡有草還丹,也就是人參果,卻無清風明月二仙童,更無鎮元子大仙。

    季寥停在山門前,風茹和風羽兩位萬壽山門人早已急急忙忙進去通報了。

    不多時,山門大開,鐘聲隨風悠揚,一位老道率著一眾門人弟子出來。老道自是道榜第一人的凌虛真人,後面一眾弟子分別著藍青白黃四色道服,自是分別代表清風明月四脈的萬壽山門人。

    一身寬大青色道服亦掩蓋不了婀娜身姿的風茹正對季寥擠眉弄眼,季寥對她回以微笑,同時牽著小音音的嫩手,靜待凌虛真人到近前。

    凌虛真人唱了個諾,說道:「見過聖皇子。」

    更不多做寒暄,在眾人簇擁下,季寥帶著音音入了五莊觀。

    從外面看,五莊觀並不大,一入其中,便知其是本師院那般半淨土,空間廣大,縱使一百個萬壽山加起來,都沒有這般面積。

    裡面元氣純淨,實是煉氣的絕佳場所,所謂福地洞天,不外乎如是。而整個五莊觀的根基,便是那好似建木般撐天立地的人參果樹。

    尋常的樹木淨化的是空氣,而人參果樹淨化的是天地元氣,五莊觀但有此樹在,總能培養出傑出的煉氣士大宗師。

    迎接季寥進入山門後,那些弟子們便散去,僅剩下凌虛真人一人陪同季寥。

    凌虛真人招待季寥的場所,正是人參果樹的主幹之旁,有石桌石凳,以及一盤即將收官的棋局。

    季寥笑道:「是本師院的金覺法主剛從觀裡離開麼?」

    凌虛真人絲毫不驚訝季寥能發現這件事,要是發現不了,那才顯得稀奇。

    他請季寥落座,撫鬚頷首道:「老和尚說你上次去本師院便順走一件至寶,因此怕再見你一面,又得被順走寶物,乾脆就先跑了。」

    凌虛真人說話間,音音卻不肯坐到季寥身上,她皺著鼻子道:「臭。」

    凌虛真人面露尷尬之色,季寥默默推算,啞然失笑。

    說話間,凌虛真人便以土木之法,新造了個涼亭,邀請季寥和音音再度落座。

    他倒是細心,給音音造了個朝顏花藤編織的椅子,使其坐進去,清香襲人。

    音音自然露出歡顏。

    季寥微微笑道:「真是煩勞真人了。」

    凌虛道:「不過抬手的事,何談煩勞,而且此是貧道未曾考慮周全。」

    季寥道:「山海之大,能讓真人稍作考慮,亦是殊榮了。」

    反正說好話不要錢,季寥使勁往凌虛身上戴,萬一說得凌虛開心,免費送些人參果給他,豈不是賺到了,即使不送,他也不吃虧。

    凌虛道:「外界都傳聞聖皇子橫行天下,不可一世,先後得罪靈台山、金鵬神王和常儀仙子,如今看來,世人所傳,皆是謬誤,我見聖皇子,實有如沐春風之感,絕非兇蠻之輩。」

    季寥暗道,老道士這是拿話堵我啊,什麼絕非兇蠻之輩,說來說去,就是怕我在五莊觀大鬧。我像是那麼喜歡惹是生非的人麼。

    捫心自問,季寥還真就覺得如果有機會,跟凌虛小小切磋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

    「哈哈,真人誇讚過了,我只是一粗鄙之人,哪當得起如沐春風,倒是真人仙風道骨,教我好生欽羨,而且這人參果樹,不愧是天地靈根,我總聽說那人參果簡直是人間至味。」

    「嗯,老爺爺,聽說人參果很好吃,能給我吃一個麼?」音音忙插口道。

    季寥暗暗讚了音音一聲,比起跟老道切磋,他當然更想吃人參果了,這話直接說,他可厚不下臉皮,還是音音說出來比較合適。

    凌虛真人不由臉皮一抽,他雖曾抱著不得罪季寥的心思,準備好好招待對方一下,但是讓他拿出人參果來,亦是十分肉痛,上次勻了一個給錢塘君,他都覺得像是被割了一塊肉,這才多久,難道又割一次肉。

    他眼巴巴看向季寥,希望這傢伙說一句小孩子戲言,真人不必當真。

    哪知道季寥根本不說話。

    許是他盯著季寥久了,季寥不好意思,說道:「真人莫非想著到底送我們幾個人參果?不必如此,給我們一人一個嘗嘗鮮就成了。」

    凌虛真人差點臉一黑,想把季寥轟出去。

    他仍是面露微笑,說道:「聖皇子,這人參果千年開花,千年結果,千年成熟,如此,三千年才結出三十枚果子來,貧道便是想多送你幾個,去也是不能的。」

    季寥頷首道:「所以給我們一人一個就行了。」

    「我也要。」墨玉葫蘆在季寥腰間開口說話道。

    凌虛真人瞧去,看到墨玉葫蘆,生出一絲訝色,暗道:「它居然在聖皇子身邊,是了,它是帝鄉神土出來的東西,該是為聖皇子所用。」

    「算了,就當學凡人破財消災,好好款待,再把瘟神送走。」凌虛真人暗嘆一句。

    他安慰自己,連老和尚的本師院都虧了一件太古魔龍棍,自己送三枚人參果出去,結個善緣,至少比老和尚划算。

    天可憐見,他當了多年觀主,也才吃過一枚人參果而已。

    凌虛真人灑然笑道:「便就送三枚人參果給聖皇子你們嘗嘗鮮吧,其實這效用並沒有世人傳揚的那般神奇。」

    季寥倒是沒想到凌虛真人居然會真的送三枚人參果出來,他剛才不過半是試探,半是開玩笑,也有被凌虛真人拒絕的準備。

    雖然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可到底是人參果,先嘗了再說。

    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名聲,吃幾枚人參果的人情實是不算什麼,何況平日裡哪有機會能嘗到人參果這等滋味。上次饕餮還嫌棄龍女請的蟠桃過於低等,要是老傢伙知道自己馬上要嘗到人參果,怕是得羨慕死。

    ……

    山海之南,一隻羊身人首虎齒的怪物正被一條五色花犬追得到處跑。而且怪物腰上還長出一對金翅大鵬的翅膀,金光閃閃,不停的煽動,飛行絕跡,快得不可思議。

    但它仍是甩不掉後面的五色花犬。

    怪物正是饕餮,它呱呱大叫道:「狗哥,別追我啊,有話好好說,你要啥,兄弟都給你。」

    「汪汪汪!」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9 21:29
冥主 第97章不沾因果

    饕餮費盡全力,都沒能將後面的五色花犬甩開。它可是半點都不敢減慢速度,要是給五色花犬追上,它這一條老命說不準就交代了。

    眼看著五色花犬越追越近,饕餮露出肉疼的神色,手裡多出一把晶瑩的珠子,往五色花犬一灑。

    虛空裡頓時發出劇烈的雷響,湛藍色的閃電交織天穹,將五色花犬淹沒。

    這是天陽雷,自魔界淨土天師府流傳出來的寶物,算是饕餮壓箱底的東西,為了擺脫五色花犬,它已經用了好幾件壓箱底的寶貝,不過每次也只是暫時躲開對方的追殺,過不了多久,五色花犬還是能追上來。

    「造孽啊。」饕餮心裡莫名惆悵,它都沒想到自己的生死大劫居然是被五色花犬追殺。

    早知道它就該管住手,不去洗劫金鵬神王的老巢,這下子可好,得了點好處,都抵不上它消耗的那幾件壓箱底寶貝。

    「死狗,你要什麼東西,到底說清楚啊。」饕餮回頭看了給天陽雷暫時困住的五色花犬,然後震動金翅,更不計損耗的劃破長空離去。

    饕餮越跑越遠,心裡的壓抑感卻越來越強,它立時清楚,五色花犬估計把天陽雷破掉了,再追上來。

    饕餮猛地往大地墜落,鑽入一片沼澤裡。

    沒過多久,一條五色花犬跟著闖進沼澤中。

    它一進入,整片沼澤都化為濃稠的黑色墨汁,十分污穢。五色花犬在裡面發出犬吠,像是很不舒服。

    遠在數百里之外,饕餮從土裡冒出頭,心裡嘆息道:「地陰雷也賠出去了,這次估計能困住它半個時辰,看來得去找季寥躲避風頭。」

    「殺千刀的錢塘老賊,騙我去洗劫金鵬神王的寶庫,害得我給那條惡狗上天入地的追殺。」饕餮摸了摸屁股,還是火辣辣的疼,之前被五色花犬咬了一下,估計得修養好久才能好。

    它現在只清楚五色花犬追殺它,跟它洗劫了金鵬神王的寶庫有關,問題是五色花犬不說要什麼,它怎麼知道交什麼東西出來。

    而且五色花犬還殺氣騰騰,饕餮還真怕這傢伙把牠吃了。

    仔細感應了下季寥的大致方位,饕餮忙往著那邊趕去。還好它教了季寥金翅大鵬變化,使季寥沾染了一絲金翅大鵬的本源氣息,否則以季寥今時今日的修為,行蹤哪裡是它能推算出來的。

    一路上都不敢喘氣,終於奔到萬壽山。

    「總算到地方了。」饕餮看這山突然覺得有點眼熟,沒多思考,往山上降落下去。

    「嗚!」

    萬壽山亮起無數仙光,打向饕餮。

    饕餮饒是法力高強,可是被五色花犬追了不知多少萬里,又一路趕路過來,早已神氣衰竭,而且萬壽山的仙陣,神華內斂,若不是仔細查看,根本發現不了。

    最後饕餮給仙光從虛空刷落,像個黑炭球落在萬壽山五莊觀的大門口。

    兩個萬壽山弟子出門,看了饕餮一眼,說道:「山門的仙陣禁制共有三十重,剛才都開到二十五重了,這傢伙居然沒給打死,怕是來頭不小,還是交給觀主處理吧。」

    「觀主正在招待聖皇子,去打擾他合適麼?」另一名弟子吞了口水,接著道:「你看它肯定是赫赫有名的妖王,身上的肉肯定靈氣十足,特別鮮嫩,要不我們割它幾片肉,嘗一嘗。」

    「你說的,好像有點道理。」

    「你們兩個別丟人現眼了,把它帶到我這來。」凌虛真人的聲音飄然而至。

    饕餮聽到後,腦袋一暈,它突然想起這是哪了,不正是萬壽山五莊觀麼,當初它還來這想偷吃人參果,哎,往事不堪回首,風雨幾多故人。

    一潑清水澆灌到饕餮身上,滌淨它身上的黑灰,露出白花花的身子,如果忽略饕餮的娃娃臉,簡直就是一隻剝乾洗淨的小羊羔。

    「哈哈哈。」季寥忍不住笑起來。

    饕餮喘了口氣,搖頭晃腦說道:「你小子笑什麼,我等世間生靈本就赤條條來赤條條去,你居然還堪不破皮相,簡直教人失望?」

    季寥笑道:「你笑我笑話你,難道不也是著相。」

    季寥丟了一件小女孩穿的衣裙,扔到饕餮面前,接著道:「你還是將就著穿上吧,看你現在神氣衰竭的樣子,連屁股後面那條傷口都沒法癒合,別說再把你身上的毛髮長出來了。」

    饕餮暗罵一句,還是老老實實把衣裙穿上。它知道季寥這小子就想調侃它,算了,反正要求他庇護,還是不跟他一般見識了。

    「老倌,好久不見,你這鬍子又長了。」饕餮看到凌虛真人,眼睛一亮,揚起蹄子往桌上的人參果而去。

    音音一手拍開饕餮的爪子。

    饕餮如今雖然虛弱不堪,到底還有些護體法力,不由激發出來。它一下子大驚,心道:「完了。」

    它怕自己把季寥身邊這小女孩傷到,要是季寥一生氣,把它轟走,以它現在的狀況,還不給五色花犬啃得骨頭都不剩。

    結果饕餮大出意外,它生出的法力根本沒對這小女孩造成任何影響。

    更非是遇到高人泥牛入海那般,應該說是直接穿過虛無。

    「不沾法。」饕餮見識高明,一下子認出對方的玄妙。

    「又是哪裡冒出的小怪物。」它很清楚不沾法到底代表什麼,有這種能力的,無論是法寶還是人或者別的稀奇古怪的東西,來頭都大得驚人。

    而且不沾法的存在,一般還有另外一個特性,就是殺人不沾因果。

    什麼叫不沾因果,就等於是在人間的國度你隨便殺了一個人,但是法律還沒法將那個人制裁。

    這等於在天道的因果體系下,開了特權。當然不沾法和不沾因果的能力,大都是有限度的,至於那個限度有多大,就很難說了。

    至於傳說中還有超脫因果和天道的存在,那更是想像都沒法想像出來的境界。

    「髒。」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將饕餮拉回現實。

    饕餮只好訕訕一笑,又望著人參果,不斷吞嚥口水。

    然後小姑娘將人參果抓在小手上,一口口啃起來。

    光是飄逸出來的淡淡清香,都讓饕餮神魂為之迷醉。它最是貪吃,可是平生何曾遇到過如此美味,便是當年偷吃的那枚上等蟠桃,怕是都要遜色一些。

    季寥倒是不惜食,一口就給吃了。

    墨玉葫蘆亦將葫蘆口對準人參果,吞食起來。

    「連個葫蘆都可以吃人參果,而我卻沒有。」饕餮眼巴巴看著,就差把舌頭伸出來。
V123210 發表於 2017-11-29 21:30
第98章 九招遺韻

    饕餮暗自裡好生羨慕他們幾個能吃到人參果,它活了好幾千年,最大的毛病便是貪吃,估計到死都改不掉,正是戒不掉這個毛病,才讓它沒能更進一步,成為道榜級別的強者。

    突然間,一枚銀白的丹丸砸入它嘴裡,登時化為一股熱流,進入它體內。

    饕餮就如一口即將枯竭的老井,因為有了一口新鮮的活水為引子,再度開始冒水。

    它體內衰微的神氣活潑起來,生機開始勃發,法力的恢復速度加快,就連屁股上的傷勢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

    不一會,饕餮身上長出稀稀落落的毛髮,它的傷情已然沒有大礙,只需要修行一段時間,便可以回歸巔峰。

    「多謝。」饕餮老老實實對季寥一拜,它無論如何都料想不到季寥居然用了一枚仙藥級別的丹丸,幫他恢復傷勢。

    季寥微笑道:「說吧,到底是誰把你搞得這麼狼狽。」

    饕餮嫩臉一紅,說道:「一條狗。」

    季寥道:「那條狗是不是一條五色花犬。」

    饕餮道:「你也知道啊,那就不瞞你了,那是盤瓠,反正我打不過它。」它接下來把盤瓠追它的細節一五一十說了,連帶一些猜測都講給季寥聽,比如盤瓠是因為它得到了金鵬神王的寶庫,而裡面有盤瓠要的東西。

    季寥道:「那你把東西都交給它不就行了,難道那些東西比你命還重要?」

    饕餮道:「它不說,我怎麼知道它要什麼,而且它殺氣騰騰的,我怕我停下來,就給那傢伙吃了。」

    季寥點頭道:「所以你非要我來庇護你?如此說,盤瓠便是你過不去的生死大劫了?」

    饕餮道:「現在看來,的確是它。」

    季寥笑道:「這倒是有意思,要不是你跟著我去洞庭龍宮,也不會摻合錢塘君的事,更不會去洗劫金鵬神王,如此一來,便沒有此劫了。說到底,你的劫又跟我有關,現在你又要我幫你化解此劫。」

    饕餮苦笑道:「誰知道會是這麼回事,要是我安安心心再睡個幾十年,估計就沒什麼煩惱了。」

    凌虛真人悠悠道:「錯了,饕餮道友此劫在於你數次躲避衰劫,終於積重難返,才因為此事爆發出來,你自己心裡清楚,只不過不願意承認而已。」

    饕餮嘆了口氣道:「老倌,看破不說破,這道理你都不懂麼。」

    季寥微微一笑,便道:「玄之又玄,空談無益,不如我們幫你分析盤瓠要找的是什麼東西。」

    饕餮道:「金鵬神王的寶庫確實好東西不少,但能讓盤瓠看上的東西,我真想不出來。」

    季寥道:「你就把從金鵬神王那得來的寶物都拿出來,給我們瞧瞧。」

    饕餮有些不情願,終還是把嘴一張,隨即一件件寶光各異的法器、靈材各式各樣的奇珍異寶,琳瑯滿目的落到空地上。

    不一會就壘起小小的寶山。

    凌虛真人饒是作為五莊觀之主,也小小驚嘆了一番。

    他神念掃過寶山,悠然一笑。

    季寥道:「真人看來是知道盤瓠要什麼了?」

    凌虛真人微笑道:「聖皇子也是知道了?」

    「我知道。」音音歡快的跑進寶山裡,從裡面翻翻撿撿,掏出一隻銅耳朵。

    她才吃了人參果,動用一下自己的能力,臉色依舊如常。

    凌虛真人大是驚訝,他能察覺到那東西,乃是靠著身上一件異寶,至於季寥如何能知曉,他雖然好奇,但還不至於驚訝,可是音音這個小姑娘居然能直接將其翻找出來,簡直教他意想不到。

    他雖然看出音音來歷不尋常,卻也清楚她身上實是一點法力都沒有。

    音音蹦蹦跳跳回來,將銅耳朵交給季寥。

    饕餮道:「就是因為這個東西?」

    它見識不俗,也看不出這東西有什麼不凡之處。

    季寥輕輕頷首,向凌虛道:「真人知道它的來歷?」

    凌虛真人亦不打算隱瞞,悠然笑道:「沒想到臨到老來,竟能見到此物,即便聖皇子再向老道討要三枚人參果,老道此時亦是甘之如飴。」

    季寥笑道:「那真人便再送我三枚人參果,晚生一定卻之不恭。」

    凌虛輕咳一聲,說道:「只有那三枚人參果了,再多老道也拿不出來。」

    季寥道:「哈哈,說笑而已,怎敢得寸進尺,真人繼續說說此物來歷吧。」

    凌虛道:「如果老道沒猜錯,銅耳是昔年高辛帝的耳朵,據說盤瓠便是從高辛的耳朵裡出來的,而當初高辛帝製作了九招之歌,有鳳凰來朝。如今九招遺韻,當在銅耳之中。」

    季寥道:「所以得到此耳,學會九招之歌,便可以招來鳳凰?」

    凌虛道:「若是早些年,九招確實沒有多大用途,畢竟那時候是沒有鳳凰的,而如今世間,確實有鳳凰在世,故而九招能派上大用場。」

    季寥笑道:「既然如此,要不我和饕餮商量一下,將這銅耳就送給真人你,權當報答真人的盛情款待。」

    凌虛真人微微意動,道:「聖皇子可否將銅耳給我把玩一下。」

    「自無不可。」

    季寥將銅耳遞給凌虛真人,他將銅耳貼到自己耳朵旁,一會就露出陶醉的神色。

    約莫一盞茶時光,凌虛真人依依不捨地將銅耳還給季寥,嘆息道:「裡面果然有九招之聲,真是大德大聖之音,老道能得聞一回,已然是福氣不薄,卻不敢將之佔為己有。」

    季寥道:「真人是道榜第一人,便是晚生都不敢說能勝過真人,為何卻不敢將它留下?」

    若是旁人對凌虛真人如此說話,實是狂妄至極,偏偏季寥說來,就連凌虛真人都覺得他算是自謙了。

    凌虛道:「因為此物落在我手上,今後五莊觀便雞犬不寧了。別說那盤瓠,至少還會引來宗布和常儀兩位,而且鳳凰怕也是不願意此物落在別人手上。如此一來,憑空結下四位強敵,老道自家知道自家事,單獨應付其中一個,都嫌吃力,何況他們四個。」

    饕餮一聽,面露苦色,忙道:「季寥,你幫我這個忙,把它處理了吧,你要留著就留著,要扔掉就扔掉,可別還給我。」

    季寥笑了笑,一揮手,那寶山就給他收走,道:「我幫你,這些算是我給你療傷和解決麻煩的報酬。」

    饕餮哭喪著臉,怪不得這小子向來不拔一毛,怎麼會如此好心,原來是在這等著它。

    季寥扭頭就捏住音音的小臉蛋,說道:「我把它做個吊墜,給你戴著,好不好。」

    「丑。」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 21:59
冥主 第99章終為土灰

    音音雖然覺得醜,可是季寥還是找出一條紅線。那銅耳本自有孔,紅線穿入其中打好結,便給戴到音音身上。

    小姑娘噘著嘴,很是不開心,看都不看季寥一眼。

    凌虛真人卻微微訝異,當音音戴著銅耳時,連他都不能發現近在咫尺銅耳的異常之處,冥冥天機亦被遮掩了。

    這位聖皇子看似詼諧,實則心思頗深,舉手抬足都有其深意。

    他們又談了會玄,講了會道,眼見天色暗沉,凌虛真人便安排季寥一行去休息,說是季寥要是不介意,可在明日於五莊觀論道一番,給萬壽山的弟子開開眼界。

    季寥吃了人參果,自然不好現在就走,總得留下點東西,因此應允下來。

    也不多麻煩五莊觀,饕餮仍是跟著季寥住同一個院子,至於夜裡季寥會不會直接讓饕餮風露立中宵,那便是他們自己的事。

    帶季寥去廂房的是風茹,她是主動請纓,為的是多近距離接觸季寥一會。

    五莊觀內,端的是有許多好景緻,步步假山,處處流水,靈氣浮沉,化為白霧,實是仙家內景洞天一般。

    不多時,去得一園。上有一匾「景清」。

    門上題著對聯:神龜雖壽,猶有竟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

    季寥讀過此詩,倒不是在這個世界,他微微一驚,更多是訝異對聯字裡行間那份難以超脫的沉重之感。

    他問風茹道:「這園子怕是大有來頭吧?」

    風茹心裡崇拜季寥已極,自不會有所隱瞞,道:「這院子是昔年妖帝造訪此處時修建的,名字是妖帝取的,對聯也是妖帝題的。」

    季寥著實沒想到園子還跟妖帝有關,那位存在可是跟錢塘君在年輕時並立於世的人物,只是在錢塘君破界那一日,卻黯然隕落,可是西荒妖族,對這位妖帝的辭世,都是有實打實的沉痛。

    可見這位妖帝,絕非僅有力量之輩,更有許多令人敬重之處。何況即便出雲偷走了紫金鈴,對於妖帝,亦是充滿難以言喻的感情,否則不會懇求季寥幫她收集四靈之血。

    季寥向風茹道:「景清二字,到底有何寓意?」

    饕餮插口道:「嘿嘿,你不如問我。」

    風茹嫣然一笑,說道:「既然饕餮前輩知曉,晚輩就不多嘴了。 」

    季寥看了饕餮一眼,饕餮也不繼續賣關子,笑道:「景清正是妖帝老兒的名字,這對聯裡的螣蛇便是妖帝的本體,他也是自作死,寫什麼終為土灰,果然是死了。」

    風茹道:「饕餮前輩這話可不在理,世間生靈,何人不死?我輩修行,但求順心隨意即可。」

    饕餮微笑道:「只要沒死,都有苟活的可能。」

    風茹頗是無語。

    入了景清園,便有清靈之氣撲面而來。人參果樹吞吐的元氣,本來稍顯厚重質樸,到了園中,就因為某種特殊的法意,變得十分清靈。

    季寥能感覺到,那是妖帝遺留的法意。

    「妖帝離開這園子時,距今多久了?」季寥問道。

    風茹沉吟一會,說道:「不知道呢,我師父跟我講這件事時,距那個時候,都過去幾百年了。」

    季寥心道:「幾百年過去,這法意還如此深刻,彷彿如昨,真是厲害。」

    另一面,他更在意的是妖帝遺留的法意,清新自然,隱然有跟帝經源流一致的感覺,莫非這位妖帝,居然也得閱過帝經。

    季寥所得帝經並未完整,若是能補全其餘,對於他的修行,亦是一大助力。更重要的是,妖帝要是跟帝經有關,季寥若憑此追根究底,說不準能找到和上一個世界的聯繫。

    園裡種著許多修竹,枝葉婆娑,清幽寧靜。

    這樣的地方很容易忘卻雜念,尤為適合修行。裡面顯然時常有人打掃,而非簡單布下避塵的法禁,風茹說打掃園子的事,都是由凌虛真人自己來,自從妖帝離開後,季寥是第一位入住其中的人。

    她話裡多少有些羨慕。

    「聖皇子你也看到裡面的佈置了,稍顯簡陋,要是覺得缺什麼,我馬上給你找來。」風茹細聲細氣道。

    季寥道:「都很好,麻煩你了。」

    風茹道:「聖皇子還有別的吩咐麼,若是沒有,我便走了。」

    「沒了。」季寥含笑道。

    風茹依依不捨離開。

    饕餮道:「要是我就把這妞留下了,我瞧她是一點都不想走。」

    季寥一笑,說道:「有美麗的姑娘喜歡我,我自然覺得很開心,可是留下她,我就未必開心了,因為我不喜歡麻煩。」

    若是初為人那一世,他多半是半推半就了,若是四季山莊那一世,興許也不會拒絕來一場風花雪月,到如今這一世,若非兩情相悅的男女**,便讓他覺得有些累贅了。

    他變了麼,確實有,但也有經歷越多,越知道取捨和選擇。

    修行和輪迴的經歷,造就了現在的他。

    如果換做任何一個「人」有季寥的經歷,到了此時,恐怕都已經心如鐵石。那是不得不如此,因為輪迴的經歷,導致身份的轉變,在生生世世中,很容易教人迷失自己,唯有鐵石心腸,才能降低那些迷惑對自身的影響。

    而季寥最大的不同便是,他早已飽受過很漫長的寂寞歲月,因此便是動了妄心,對他來說,亦是新奇有趣的體驗,並非僅是一種對自身修行的阻礙。

    饕餮道:「所以我一直覺得你是很奇怪的人,比如我會怕死,而那個小姑娘,她修行的態度是順心意,可以說大部分修行人都有鮮明的性格和追求,但你沒有,偏偏你又站到了這個世界的最高點。現在我想到這些,都會覺得有些飽受打擊。」

    它邊說話,邊抓著竹筍啃。那是園子里長出的靈筍,鮮嫩可口。

    「我也要吃。」音音道。

    饕餮大咧咧做到椅子上,道:「一邊去,你牙齒沒我好,啃不動的。」

    音音眼巴巴看著季寥,撇嘴道:「你去給我挖一根。」

    季寥說話間,手裡多出一枚人參果,說道:「你去挖點竹筍來,我把這人參果給你。」

    饕餮眼睛一亮,身子一動,轉瞬就回來,抱著一堆靈筍。

    它忙將靈筍放到桌子上,搶過季寥手裡的人參果,猛地一咬,牙齒蹦出火花。

    饕餮悲憤道:「你玩我。」

    它居然一點都沒看出那人參果是假的。

    季寥笑了笑,道:「你看,遊戲人間,調侃眾生,就是我的追求。」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 21:59
冥主 第100章論道

    夜深,季寥靜坐煉氣。

    景清園的妖帝法意很是有趣,一縷一縷地在園子的遊走,像是妖帝存留此處的亡魂。

    季寥靜極而動,手指輕輕一撥,一縷法意如同水裡的蝌蚪受驚,游到遠處去。季寥又將神念延伸到法意上面,只感受了一股純粹的空明,別無餘物。

    很有趣,亦讓季寥小小出乎意料。

    這便是妖帝的道麼?

    難道妖帝也是個簡單純粹的人物,脫離了低級趣味。

    季寥想要捏住一縷法意,可是那法意滑如泥鰍,根本不沾手。

    「該怎麼來形容呢。」季寥靠著牆壁,懶洋洋地心想著。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自語道:「應該說是遊離在世界之外吧,不拔一毛,不取一毫。」

    季寥感覺這樣描述妖帝的法意最恰當,那就好似它已經脫離了天地,自然也不受天地之物幹擾,他可以看見,卻不可以摸到,因為它本身就像是不存在的事物。

    事實上法意當然存在著,若是妖帝真做到介於有無之間,那也不會比錢塘君成就低。只能說妖帝在向這個方面努力,這也是一條有趣且教人眼前一亮的修行道路。

    季寥想起那副對聯:「神龜雖壽,猶有盡時;螣蛇乘霧,終為土灰。」

    這說的很在理,如同常有術士說的那般,神通不敵天數。因為神通是規則內的產物,天數便是規則的具體化,既然在規則之中,如何能敵得過規則。

    神龜的壽命和螣蛇的神通,皆是源於天地,當然也要遵循天地有生必有死的定律。

    季寥越想越覺得有趣,他以數次輪迴的經驗,尤其能感受到超脫世界的束縛,當是最好的選擇之一。還有一個更不錯的選擇,那就是掌控世界,制定規則,利用規則。

    如果把山海比作一個大國,那麼錢塘君所為,便是離開這個國家,到了外界自己建立一個國度。可是錢塘君建立的國度,只能是小國,比不得山海底蘊深厚,只是它到底是一個國家了,這便是所謂淨土。

    魔界有很多淨土,更像是諸多小王國處在一個廣袤無垠的大陸中。而這個大陸又說不定有一個龐然大物,對這些小王國有很大的威懾力。

    不對,不對!

    季寥覺得他這樣的想法還不夠貼切,或許應該這樣形容,魔界的淨土主人相當於領主,故而在魔界開闢淨土,自主權便很大,能夠制定一些自己的法律,也就是規則。而山海界更集權,如同封建王朝,所以錢塘君仍在山海界混,想獲得自主權簡直不可能,最多不過是位極人臣,可是皇帝一言而下,滔天的權勢,頃刻間就能土崩瓦解。

    季寥越想越覺得玄妙,臉上現出微笑來。

    他的想法絕非無稽而來,而是跟他當學霸那一世時,那個世界的社會理論息息相關。那套理論博大精深,但又以事物的對立和統一為根本,其實跟道家的陰陽,很有相通之處。

    想明白這些後,季寥再看妖帝法意,雖然仍是給他空明感覺,可在他眼裡,到底和之前不同了。

    咚咚咚!

    窗外依稀破曉,有人在敲門。

    饕餮正自修行煉氣,音音熟睡未醒。季寥走去開門,門外有伊人立著,正是風茹,她露出嬌羞的神態,捧著個小瓷瓶道:「裡面是我採集的花露水,等下你和小妹妹可以服用,挺好喝的。」

    季寥微笑道:「辛苦你了,那我也送你一樣東西。」

    他指尖微微一彈,無形的天地氣息流動,一股莫名的東西鑽入風茹眉心。她只覺得通身清涼,訝然道:「這是什麼?」

    「好東西,你且回去好好體會。」季寥關上門。

    風茹一臉懊惱,跺了跺腳,嘀咕道:真是不解風情。然後摸了摸眉心,觸手清涼,忙照了照鏡子,卻是多出一枚略顯透明的細小肉痣,如若流華,卻是比以往美了一些。

    她略有些驚喜,想起季寥的話,便往回走,準備好生參詳。

    房門之內,季寥指尖纏繞著絲絲縷縷的法意。這些空明的妖帝法意,此刻自然而然圍繞在季寥指尖。

    他並非做出了重大突破,只不過這些法意看似遊離天地之外,仍舊要受到此方天地規則的限制,沒能徹底超脫。

    故而它們的行進路線仍是有跡可循。

    季寥不過明白了關竅,因勢利導,將它們收攏起來。

    至於風茹眉心鑽入的東西,也是一縷妖帝法意,它進入風茹識海,終究還會出來,可是靈台十分奇妙,那法意進去後,終歸會留下一點痕跡,只消風茹把握住,倒也能有些收穫。

    法意於季寥指尖轉啊轉,如繞指柔。

    季寥忘卻畢生所學,心境漸漸空明,彷若無物。那些法意如同滴水見了泉波,主動往季寥身上鑽進去。

    不多時季寥心裡又泛起波瀾,法意紛紛從他體內出來。

    「怎麼一夜過去,感覺你又有變化。」饕餮滿頭霧水道。

    季寥看向它,說道:「什麼變化?」

    饕餮道:「變得有些不食人間煙火?」

    季寥道:「那就是超凡脫俗?」

    饕餮點頭道:「確實有點這個意思,不過你本來就是超凡脫俗的存在。」

    季寥一笑,他只是沾染了一絲妖帝的法意的核心東西,落在外表,估計有點清冷得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

    心魔大法運轉,外表的清冷氣質冰消雪融,回歸原來模樣。

    饕餮舒了口氣道:「你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了,怎麼回事。」

    「道可道,非常道。」季寥只輕飄飄留了一句,然後把音音叫醒,讓她洗漱,又服用了風茹採集的花露水。

    折騰了一番,才去見凌虛真人。

    「妖帝道友當初留下的東西,看來已經被聖皇子消化了。」凌虛真人微笑道。

    季寥道:「算是有點收穫,只是真人為何讓我住進那裡?」

    凌虛真人道:「因為妖帝的功法我已經學會了,既然得法,何必要那法意。」

    季寥啞然失笑,這才是正理。

    他總算明白,為何凌虛真人能排在道榜第一,因為他不止將五莊觀的道法修煉到登峰造極,更連妖帝的修行之法都練成了。

    凌虛真人又道:「何況咱們要論道,總該教聖皇子知曉一點老朽的東西,這道才論得下去。用一句老話來說,便是拋磚引玉。」

    季寥微微笑道:「既然真人如此慷慨,我就不藏私了。」

    呼哧!

    他週遭登時生出一股莫名之風,五莊觀的弟子個個修為不俗,可此時侍立在凌虛真人身後,都有些立足不穩。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 22:00
冥主 第101章失魂落魄

    凌虛真人眼睛微微一瞇,他身遭勃發一股深沉厚重的法意。

    道心已作沾泥絮,不逐東風上下狂!

    在這股法意幹擾下,五莊觀弟子們紛紛寧定了道心,本來搖擺不定的身子,像是找到了重心,安穩泰然。

    這些人裡面亦有資質不凡者,看向大廳內的其餘物件,皆是紋絲不動,立時醒悟到,自己剛才立足未穩,不是因為風把他們身子吹偏了,而是他們自己道心浮動,以為風將自己吹偏了。

    「聖皇子修為高深,舉手抬足便能顛倒夢幻,使人深陷其中,這份玄妙,怕是觀主都有所不及。」有清風明月四脈的長老暗自想著。

    五莊觀的煉氣士,對於修行的理解,實則比妖魔更深刻,如果單單是法力無邊,絕難讓他們完全服氣,因為在這群人眼中,要想修行到超脫生死的地步,僅憑無邊的法力是不夠的,必須得性命雙修。

    何謂性,那就是精神、意志以及身體內種種無形之物,而命便是身體內的有形之物,唯有將無形之物和有形之物都修煉到某種極致,最終將其結合起來,便能成就道家元神,屆時散則成氣,聚則成形,方可以超脫生死。

    只是一般修行者將有形之物或者無形之物,修煉到極致,便已經是不世出的奇才,要是能將兩者兼而有之,簡直是匪夷所思至極。

    而五莊觀數千年來,唯有有希望性命雙修成功,煉成元神的人,便是凌虛真人。

    可是現在季寥將性之道的體悟展現出來,分明不在凌虛真人之下,何況此前季寥大戰常儀仙子,早已展現出他在命之道的修行,已然是山海最巔峰級別。

    「莫非有生之年,還能見到修成元神的人物。」數位長老心道。

    他們對於在山海中爭權奪利並不熱衷,唯獨對修行一道,格外痴迷,這也是五莊觀明明坐擁天大的實力,可是在山海之中,卻一直很是低調的緣故。

    季寥身上的無形之風仍在不斷流出,凌虛真人只能繼續跟季寥僵持,否則五莊觀的這些弟子長老,要是被在他面前給季寥的風影響到,為此手舞足蹈,那便將五莊觀的面子給盡數折了。

    漸漸地凌虛真人足下泛起一層淡淡的黃光,身子如一座巍峨不動的大山,擋住一切風雨的衝擊。

    正當黃光越來越盛時,季寥收去那莫名之風。

    凌虛真人身上的黃光亦自散去,他暗自心驚,因為季寥正好是在他將要跟整個五莊觀地脈結合時,撤去玄妙,使他有力無處使。

    他本來以為季寥不過是仗著血脈高貴,手段強橫,論修行境界,未必能在山海獨佔鰲頭,如今看來,卻是得重新評判一番。

    季寥笑道:「真人手段高超,晚生只得暫時收斂鋒芒,否則等下就要出醜了。」

    他神態自若,可無半分膽怯的樣子。

    只是話語之中,亦給了凌虛真人台階。

    凌虛真人微微笑道:「聖皇子說笑了,即便老道全力以赴,只怕都難以傷你分毫。」

    兩人互相給對方戴高帽子,看得饕餮都打起哈欠來。

    凌虛真人悠然道:「你我論道,雖說點到為止,可是萬一控制不住力量,便要生出禍事來,不如聖皇子隨我去人參果樹下接著論道,在那裡,咱們縱然生出些小風波,屆時亦能被人參果樹消弭。」

    季寥很是清楚,人參果樹便是整個五莊觀的核心,五莊觀算是半個淨土,可謂一個小世界,人參果樹就相當於世界樹,便是他法力再強一倍,都未必能將這株靈根撼動,因此凌虛真人的提議,確實值得採納。

    眾人便簇擁著凌虛真人和季寥到了人參果樹下,昨日新建的涼亭已然不在,留下很是空曠的場地。

    兩人相對而立,季寥道:「還請真人繼續賜教。」

    凌虛真人道:「適才聖皇子以精神化無形之風,手段微妙,教老道歎為觀止,如今老道不才,便以一門尚未修煉成熟的類似神通,請聖皇子評點一下。」

    季寥微笑道:「不知這神通叫什麼名字?」

    凌虛真人悠悠道:「失魂落魄。」

    五莊觀一眾長老,連同弟子都倒吸一口氣,他們之中都沒人想到自家觀主居然將這門神通修行成功,那可是傳說中一位太乙仙人所創的大神通,屬於真正的仙法,即使一般的仙佛都不可能修行成功,而如今觀主居然能將其使出來了。

    「好名字。」

    季寥見五莊觀眾人神態,便知道這神通非同小可。

    只是凌虛真人要失望了,如果是其餘驚天動地的大神通他或許會吃虧。可是這神通叫做「失魂落魄」,一看就是屬於精神攻伐之術,要對他起到作用,怕是沒有可能。

    季寥神色泰然,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凌虛真人微微頷首,身遭便有一股氣機勃發,眨眼功夫不到,就可見到一口形似大鐘的青黑氣流,將凌虛真人罩住。

    他手捏法訣,猛地朝季寥一指。

    跟著就有鐘聲發出,幽沉晦澀,絕無一般鐘聲那般悠揚清越。

    伴隨鐘聲而來的是一道無形的氣息,轟擊到季寥身上。

    他微微訝異,這攻擊居然對他有效。

    季寥覺得自己有些飄飄然,彷彿喝醉了一般,足下有些虛浮。季寥既驚訝,又覺得有趣,他感覺到自己精神並未遭遇到損傷,只不過本來魂魄和肉身已經嚴絲合縫,現在居然有了剝離的趨勢。

    他心念轉動,那鐘聲不停,無形的氣息衝擊季寥的軀體。

    凌虛真人鼻子都冒出黑血,顯然催動這神通對他有不淺的消耗。

    實則他已然有些後悔用這神通,因為按照他預料,只消一擊,便可以教季寥知道厲害了,然後再收手。

    結果他一擊發出,季寥雖然有些受到影響,卻並不明顯。

    而且這神通像是聞到血腥味的鯊魚,居然自發運轉起來,脫離了凌虛真人的掌控。

    一連九道鐘聲發出,季寥只覺得腦子突然一空。

    「元神!」

    五莊觀四脈的長老們幾乎流出了熱淚,先輩的記載果然沒有騙人,世間真有超脫生死的元神存在。

    開始有長老對著前方跪倒,這不是臣服,而是知道自己畢生修行的目標,絕非虛妄後的激動。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1 22:00
第102章 悠悠蒼天,曷此其極

    虛空裡,另一個栩栩如生的季寥出現在季寥頭頂上,元神無相,因此顯化出的形體,便直接參照季寥此世肉身,彷彿同一個模子刻出來。

    即使連一根汗毛,都別無二致。

    季寥看向凌虛真人,看向一眾五莊觀的弟子和長老,甚至掃過饕餮和音音。

    「咦!」

    以元神的狀態,注目到音音時,季寥看到的居然是一道朦朦朧朧的虛影,根本不知道其中隱藏著何等真相。

    他彷彿徹底晉入太上無情的至境,沒有訝異,心頭只是一片平靜,能否洞悉真相,在他心頭引不起絲毫波瀾。

    季寥感覺自己無比輕鬆,他不必對不知曉的事情追根究底,而他已知的一切,哪怕一絲一毫,他都能徹底洞悉並掌控。

    除卻音音外,所有人的氣機流動,隱藏了什麼本事,甚至過往,他都一清二楚。

    這次元神出竅,同以往有所不同。就像是一台超級計算機,他過去元神出竅,只開放了一部分權限,而現在他獲得的權限更多了,計算力更強。

    五莊觀內一草一木,一花一葉,哪怕是一粒微塵,只要他想,都能將其控制住,化為自身的助力。

    凌虛真人眼中滿是驚嘆,他離元神祇有一步之遙,可這一步,卻隔著天塹,始終無法邁過。如果是傳說中神聖仙佛輩出的年代,他早已是其中一員,可是這個時代,成就元神的機會,早已渺茫到可以忽略不計。

    他不是才情不夠,天分不足,只是錯生在了這個時代。

    因為這個時代早已容不下元神這種超脫生死的東西,強如道經記載的帝,亦個個隕落掉,難以留存住本命元神。

    可是凌虛真人到底見到了真正的元神。

    這個機會,可是說是他一生最大的機緣,成就元神的機會就在眼前。他已經具備凝結元神的一切條件,包括心境,只是因為時代的錯誤,讓他沒有任何辦法知曉到底如何成就元神。

    但現在他知道了,因為完完整整的一尊元神展示在他面前。

    他就像一位大畫家,終於找到了苦苦尋覓的靈感,馬上就能畫出代表畢生成就的絕世名畫。

    季寥覺察到了這件事,他沒有阻止,冷靜地看著凌虛真人身上起了變化。

    五莊觀的元氣瘋狂湧入凌虛真人體內,他的眼神帶有絲絲喜悅,如同孩童得到了心儀已久的玩具。

    種種玄妙在凌虛身上演化,一瞬之間,在他身上出現了滄海桑田的演變。

    凌虛真人的身軀變得枯瘦干小,一道青煙從他體內冒出來,凝結成另外一個凌虛真人。

    元神!

    一尊新的元神誕生了。

    五莊觀的弟子長老都屏住呼吸,他們今天不但見到了元神,還見到了一尊新的元神誕生。

    凌虛真人身上發出淡淡超脫生死的氣息,他朝著季寥深深一禮。

    季寥本來淡漠無情的眼神流露出一絲不忍,接著他輕輕嘆了口氣道:「本來是論道,結果卻害你一命。」

    凌虛真人微笑道:「我輩煉氣士最是貴生,如果之前知道是這個結局,老道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成就元神,但現在老道對聖皇子仍是十分感激。」

    五莊觀一眾長老弟子聽到凌虛真人的話後,都紛紛變色,有長老問道:「觀主,何出此言?」

    凌虛真人道:「元神之路已斷,已斷!」

    他微微一頓,接著放聲大哭道:「悠悠蒼天,曷此其極!」

    他聲音中的悲傷,立時感染了五莊觀眾人,個個都掩面哭泣起來,雖然他們不知道觀主在哭什麼,可是那種濃濃的悲傷感染了他們。

    即使饕餮都不由墜下淚水,它也不知道為何它會哭泣,或許是兔死狐悲。

    季寥和音音都沒有哭,音音是無動於衷,季寥是哭不出來,好似他心底裡經歷過比這更悲傷的事。

    而且其他人都不清楚,凌虛真人的元神正在以驚人至極的速度潰散,那是從根子裡開始瓦解,無從抵禦。

    季寥突然明白了,不許元神存在的不是世界之力,更是超脫於世界之上的一種規則,或者說是道。

    茫茫宇宙,諸天萬界,或許已經容不下超脫生死的元神存在了。

    他或許是唯一的例外,而北落師門算是不完整的例外,因為北落師門的元神是殘破的。

    一股深邃的寂寞縈繞在他心頭,他將是特別的,也是寂寞的。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強字之曰道,強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

    寥寥的道歌聲在虛空響起,正是凌虛真人在誦經。

    他的身子越來越淡薄,而五莊觀眾人,包括饕餮在內都陷入一陣恍惚中。

    季寥的元神在道歌聲影響下,漸漸回歸肉身。

    他感覺到無比的沉重,想要睡去。

    可是他不能睡,他要見證凌虛真人的離開,因為這是凌虛真人留存世間最後一點的時光了。

    季寥清晰地看到凌虛真人的元神越發淡薄虛無。

    凌虛真人努力的朝季寥點出一指,季寥沒有躲避,一股莫名的氣息鑽入季寥體內,如絲如縷,凝結不散。

    「這是包含老道畢生心血的先天一炁,如果聖皇子想留著,便留著,如果不需要,可以交給一個你看得上的老道後輩。」

    凌虛真人微微一頓,又嘆息道:「還請聖皇子自己留著吧,因為這本就是害人的東西。」

    「觀主,你怎麼了?」

    這是風茹的聲音,她是一頭霧水,怎麼自己會看到兩個觀主,而且心裡不知為何會充滿悲傷。

    凌虛真人道:「風茹,你過來。」

    風茹不敢違背凌虛真人,老老實實走過來。

    「跪下。」

    風茹於是跪下。

    凌虛真人手掌按住她的天靈蓋,一股清涼之氣灌入風茹體內,風茹立時昏迷過去。

    等風茹再睜開眼時,便已經在房間內了。

    她師兄風羽在石榻邊照顧她,見她醒來,立時露出喜色,道:「師妹,你總算醒過來了。」

    風茹迷迷糊糊道:「觀主呢,聖皇子殿下在哪?」

    風羽滿是悲傷道:「觀主在跟聖皇子論道時,遭到聖皇子那魔頭偷襲,所以羽化登仙了。那魔頭還打傷了許多長老,要不是人參果樹顯靈,咱們五莊觀的基業可要毀於一旦。」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我記得昏迷之前還見過觀主,他老人家還給了我一點東西。」風茹滿臉不解。

    風羽道:「師妹你怕是因為走火入魔,所以精神恍惚了,那天聖皇子和觀主論道時,你並不在現場啊,我也是後來才發現你昏倒在自己房間,而且當時你體內氣息雜亂,分明是走火入魔了。當時幾位長老忙著商討那魔頭的事,因此只幫你暫時平息了體內錯亂的氣息,讓我好生照顧你。你昏迷了足足七天七夜,要不是見你呼吸沉穩,我都怕你醒不過來了。」

    風茹揉揉頭道:「到底怎麼回事?」

    風羽道:「聖皇子實際上是一個卑鄙無恥的魔頭,他跟觀主論道時,觀主正好勘破玄關,成就元神,他見觀主成就元神,所以生出歹心,趁著觀主新成元神之際,鬆懈了防備,居然下毒手偷襲觀主。可憐觀主一心向道,剛證就元神,便遭此劫,今後咱們五莊觀便與那魔頭有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師妹你要是有什麼心思,可得收下,否則師門不容。」

    風茹越聽越是覺得奇怪,那天她明明見過觀主,為何師兄說她沒見過,還說觀主給聖皇子害了。

    那天她確實見到聖皇子,可是觀主並沒有和聖皇子打起來,反而在唸誦經文。對了那時候,長老和那些同門都很奇怪,一個個像是對她到來視而不見。

    她隱約覺得,師兄說的並非事情真相。

    風茹此刻心頭很亂,便道:「師兄你先出去,我想靜靜。」

    風羽還想留下來照顧她,可是風茹神態堅決,故而風羽不敢強留。而且他看到師妹的眼神,居然生出一絲敬畏,就像是見到了觀主一般。

    風茹並未察覺到自己眼神在風羽眼中何等異樣,她等風羽離開後,便開始默默運行玄功。

    突然發現體內的法力出現奇怪的變化,就是她並不需要刻意煉氣,法力就會自發在體內運轉。

    要知道煉氣是十分凶險複雜的事,一旦有了雜念,就容易出差錯。

    如今體內的法力居然自行運轉,比她全心全意修行時效果還要好,簡直匪夷所思。

    她知道這種現象很奇怪,可是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莫非跟觀主有關。

    風茹只記得觀主傳給她一道清涼之氣,可是後面發生什麼,她都不記得了。

    她內視體內,沒有發覺別的異樣之物,只覺得自身法力在運轉時,緩慢又堅定的一絲絲壯大。

    「不要瞎想,你這是凝結了法力種子。所以今後不需要刻意的打坐煉氣,法力也會日夜不停的增長。對了,這功法叫做青木長生功,最難的便是凝結法力種子這一關,但是你運氣好,最難的這一關,我直接幫你渡過了。你也別謝我,誰叫我這個人,心底太過善良。」

    天色已黑,風茹所居精舍的窗子已然打開,上面坐著一個風度翩然的年輕男子,月光拂過他的額頭,洩落在地面,彷彿凝結成霜。

    年輕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風羽口中的魔頭,山海界裡如今無人敢惹的聖皇子季寥!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2 22:02
冥主 第103章 觀察

    風茹沒有理會季寥的調侃,她的心有些亂,既高興,又迷惑。她終還是問道:「外面傳言的是真相麼?」

    季寥微笑道:「你想問是不是我害了你們觀主。」

    風茹小心翼翼走到季寥面前,點了點頭。

    季寥道:「我確實害了他。」

    風茹不知為何,心裡空空落落的,她已經有些後悔問這個事,可她又恨不起來,她應該很恨季寥才對,她覺得自己很自私,很醜惡。

    「那你快走吧。」她終於還是開口了。

    季寥道:「有凌虛真人時,我尚且來去自如,何況這五莊觀已經沒有他了,難道你是怕我把你們五莊觀一把火燒掉?你大可不必擔心,畢竟我要做,早就做了。」

    風茹瞧著他笑吟吟的臉龐,心裡生出一巴掌拍死他的衝動,可她又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她道:「那你到底想幹什麼?」

    季寥道:「還有一些話要對你說。」

    風茹道:「那你說。」

    她想著無論季寥說什麼,今後她都要把他視作仇敵,至於今夜,就當是一場夢吧。

    可季寥說的話仍是出乎她意料,亦讓她心裡輕鬆了許多。季寥告訴了她凌虛真人死亡的真相。

    風茹道:「這個秘密,你本不該告訴我的,但是從今以後,我若吐露出一個字出去,教我萬劫不得翻身。」

    她很是認真的發下誓言,同時覺得自己離季寥不是那麼遠了。

    季寥道:「凌虛真人他修改其他人的記憶,並非是為了幫我掩蓋我身具元神的事,他只是想給你們留下希望,哪怕這個希望是假的。」

    風茹明白季寥的意思,哪怕是假的希望,也總比沒有強。因為正是抱著成就元神,超脫生死的希望,五莊觀的大部分煉氣士才能安分守己的呆在萬壽山,少出去惹麻煩。

    何況凌虛真人也確實成就了元神,說明他們這一脈的煉氣法確實可以做到那一步,從而躋身神聖仙佛之列。

    如果大家都清楚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修成元神,終歸沒法超脫生死,更可能選擇離開萬壽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總之那樣會生出很多紛爭來。

    而且萬壽山也可能因此敗落下去,或者改變性質,失去以往的安寧祥和。

    這很符合觀主的性格,他是夫唯不爭,向來不肯沾染太多紛擾的。

    忽然她心裡一驚,若是以往,她可能想不到這些事,因為她更喜歡順心如意的活著,長生對她而言,絕非人生最重要的目標。

    可是現在,她居然感同身受的理解了觀主的想法。

    風茹抬眸看向季寥,問道:「為什麼我會這樣?」

    她幾乎不假思索問出來,彷彿她心裡很是清楚,季寥一定知道她心裡想的事。

    季寥道:「因為從某種意義上,你算是凌虛真人的生命延續,甚至要比血脈後裔還要更親密的關係。」

    風茹道:「你是說觀主給我的東西,有他的部分神魂在?」

    季寥搖頭道:「事情要比這個更複雜,事實上我這些天呆在你身邊,正是要搞清楚這個問題,而且我可以很負責的告訴你,你絕非是吸收了凌虛真人神魂那樣簡單,否則那算是奪舍,或者說重生在你身上。確切的說,原本的凌虛真人已然消亡,可他生命卻又延續在你身上。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對我而言,亦是很重要。」

    風茹道:「我還是很困惑。」

    季寥道:「我大致瞭解過你們的修行理念性命雙修,實則這也是道家修行的關鍵,你們走的路,絕對是玄門正宗,照著這條路走下去,必定是成就元神,那也是通往修行終點最正確的道路。然後什麼又是元神呢,如果在很多年前,我會以為元神是神魂的加強版,但現在我改變了這個看法。元神便是生命,而非無形的魂魄。魂魄失去了肉身的依憑會很快消亡,但元神不會。元神既是生命,也在一定意義上超脫生死法則。我甚至無比佩服第一位修煉出元神的那位前輩,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或者是如何想到的。」

    他頓了頓,悠然神往道:「我簡直以為這絕非任何生靈可以做到的事,因為這等於一條已經沒有路的懸崖邊上憑空開闢出一條道路。你要知道有生必有死是定律,生靈很難將其違背,因為那可以說是芸芸眾生生來就注定的事。當然,神話裡也有生來就長生不老的神魔之類,但那只能是個例,或者說是天道規則賦予的特權,其本質跟山川河流星辰大地都可以存在悠長的歲月是一樣。正如一個國家的刑法講究殺人償命,但總有些人會有特權,處於例外。」

    風茹道:「不是說天道至公無私麼,為什麼會有這樣的例外?」

    季寥道:「因為公平總是相對而言,並非絕對。如果要探討這個話題,將是長篇累牘的大論,且得不到任何絕對教人滿意的答案。我們繼續剛才的話題,元神之道絕非天道本身的產物。因為當我確鑿元神亦是生命時,便很清楚這是一件異常的產物。它的異常在於,具備了世間生靈的特徵,卻又超脫了生死法則,最關鍵的是,即便修煉成元神,亦得依附這世間而存在。元神可以超脫生死,卻無法超脫世間,即使修成元神,也仍舊屬於芸芸眾生的一員。你明白了麼,煉成元神,對於天地間的自然法則,實是一種挑釁,對那些遵循生老病死的生靈,更是極大的不公平。」

    風茹突然有些震撼,她絕不會從這個方面來理解元神的意義,在她看來追逐長生不死,分明就是作為生靈的本能,沒有人想要自己消亡。

    她道:「所以是因為這個原因,元神之道才會斷絕麼?」

    季寥道:「不排除有這方面的緣由,而我的意思是,元神之道並非從宇宙開闢之初便有的,它是自後天由某位前輩創造出來的,這件事的意義,你難道還不明白?」

    風茹猛地一怔,接著道:「這是直接違背了自然的規律,怎麼可能做到這樣的事?」

    「當我明白這一點後,心中的震動並不比你少,因為修行越高,才越能明白天地間那些不變的規律,將是一切存在的基礎,不可違背,不可反抗,否則便是動搖自身存在的基礎。因為那些規律和法則,正也是我們能存續世間的原因。如果動搖這些基礎,等於否定我們自身的存在。所以我猜想,創立元神之道的前輩,他很可能……。」季寥猶疑了一會。

    風茹問道:「很可能怎麼?」

    季寥道:「可以改變規則,就是在我們眼裡一成不變的規律,說不定他可以將其改變。」

    風茹道:「老實說我有些難以理解,而且如果真有人能做到這一步,那我們又算什麼,連螻蟻都不是吧?」

    季寥道:「或許真相併非如此,但如果這便是真相,那麼洞悉元神之道,將會有助於我們找到那位存在遺留的痕跡。」

    他心裡又加了一句話,更或者解析出我身上的秘密。因為明明元神都不允許存在了,他卻身具元神,實際上也是違背自然規律的事。

    從前他第一次見到錢塘君時,猜測錢塘君也具備元神,實際上等他再次元神出竅後,便明白錢塘君並非是身具元神,而是具備了部分元神才有的特徵。

    他仍是獨一無二的,最接近他的同類,便是北落師門那隻貓,更或者到了魔界,興許會有其他的例外。

    魔界始終給他一種特別的感覺。

    風茹道:「觀主成就了元神,又因此消亡,但他將某些東西留給了我,所以你想從我身上窺視出元神的秘密?可是你不是也具備元神麼,為何不從自己身上尋找?」

    季寥道:「如果我能這樣做,我早就干了。事實是我對自己的瞭解仍是很淺薄,而且你們以為我是聖皇子,實際上我到底是什麼,我根本不清楚。」

    風茹咬了咬嘴唇,說道:「我可以幫你,只是希望你答應我一件事。」

    季寥微笑道:「我沒法向你承諾任何事,不過我可以在做涉及你的事時,儘量考慮到你的感受。」

    風茹道:「這已經足夠了。」

    她又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季寥道:「我對於你的觀察才剛剛開始,至於接下來,你得跟我離開五莊觀。」

    「離開五莊觀?」風茹道。

    季寥道:「做你愛做的事,確切的說是你從前愛做什麼,我希望你去做。」

    風茹沉吟道:「你是覺得我體內有一部分屬於觀主的意識,所以想通過激發我過去的自己,從而引出屬於觀主的那部分來?」

    季寥道:「現在的你,確實比過去靈慧很多,我正是如此打算的。」

    風茹道:「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季寥道:「謝謝。」

    說完之後,他的身形在月光下消失。

    風茹的耳邊卻縈繞著一句話,「即使你看不見我,我也總是在你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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