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3000


【作者概要】:中原五百,男,四川 - 成都,掌閱小說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 > 神話修真

【內容簡介】:

  春衫年少,細雨微茫,他是四季山莊的貴公子。
  江湖之遠,廟堂之高,他是言定天下的謀主。
  雷峰塔倒,西湖水乾,他總也等不到要等的人。
  …………
  他是王侯,亦是乞丐,既是高士,又是俗人。畏他的人如畏妖魔,敬他的人如敬神明。這是天河上邊上一株仙草生生世世輪迴不休的故事,也可能是正在你我身邊發生的事。
  無盡歲月,悄然回首,群星寥落,唯季寥一人獨仙。

【其他作品】:《仙籍》《青玄道主》《浪跡在武俠世界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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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6
第1章 季寥

    四季山莊裡某個年輕俊秀的男子從漫長的黑暗中甦醒過來,眼中所見仍是一片黑暗。混沌中他的頭腦裡多出許多記憶,最終確定了他現在的身份——季寥。

    這是他作為人的第二世了,前一世,他還是一名大四畢業生,即將出國留學的學霸,沒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就讓他到了另一個世界。

    還好他上一世已經有了類似的經歷,加上在那個時代接觸了很多穿越小說,這一次對新身份的接受,遠比第一次要快很多。

    而在季寥上一世之前,他卻是一株草。他作為草是有自我意識的,但是都在漫無邊際的孤獨寂寞中度過。

    後來不知怎麼生而為人,才有了上一世十多年的學霸經歷。

    上一世他附身時,那身體只有六歲了。然後他在往後十多年裡,接受了作為人的事實,並且這段人生,遠比從前做一株草的時候多姿多彩。哪怕他在正常人眼中仍是屬於不合群的一類,唯獨他清楚為人的生活多麼使他留戀。

    這一世的身份要比上一世好的多。上一世他只是出身普通人家,這一世他生來就是眼下居住的山莊的繼承人。

    四季山莊的產業很豐厚,在這個國家的江湖也很有名氣。

    確實是江湖。

    季寥通過記憶已經清楚他身處的世界,正類似前世華夏古代,並且有一群類似電影或武俠小說中可以飛簷走壁的江湖人。

    四季山莊不但在江湖上有地位,在朝堂也有影響力,這是數代經營的結果。可以說季寥不用做任何努力,功名富貴便唾手可得。

    但他也是不幸運的,因為這具身體的主人在十歲的時候就瞎了。

    身體的前任主人,顯然對此是有怨氣的。但他很會掩飾,並努力像正常人一樣。對於外界,身體前任的主人是一個濁世佳公子,許多人都為他惋惜,亦有不少人暗自嘲笑。

    只是久而久之,暗自嘲笑他的人就越來越少。『

    不是因為那些人突然轉性,而是他們許多人都在不同時間段裡,莫名其妙有了不幸的遭遇。

    而身體的前任主人正是幕後黑手,但沒有人會懷疑他。

    季寥接觸到這些陰暗的記憶,頗有些感慨。只是那些事不是他做的,就不必太過於糾結。何況他現在重獲新生,其實是有些知足的,即便眼睛看不見,那也是不打緊的。

    作為一株草的時候,他也沒有眼睛。

    因此季寥雖然有了十多年做人的經歷,可對於雙目失明的生活,並非沒法接受。

    對於世界的認知,未必就需要用眼睛。

    因為瞎了已經有十二年,這具身體的聽覺、嗅覺以及其他感官都遠比常人要發達,憑藉身體留下的記憶,季寥開始起床。

    身體原本的主人本就是一個生活極有規律的人,季寥不希望一來就表現出異樣。

    按照往日的慣例,等他房間一有動靜,就有侍女出現,開始服侍他洗漱。

    侍女身上有淡淡的少女香氣,清新好聞。縱然瞧不見對方,大約也能猜測她應該長得不差。他翻出身體前任主人的記憶,知道侍女叫小芹。這是個性格柔順的小姑娘,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四季山莊,從五年前就開始伺候他,直到現在。

    好在身體前任主人有自己的秘密,所以對自己的侍女保持著淡淡的疏離,因此季寥不必費太多心力,來瞞過這個身邊人。

    只要過一段時間,季寥身邊的人,也會自然而然接受他的小轉變。

    他現在要做的事,就是少犯錯。

    用過精緻的早點後,季寥開始在自己的花園裡練劍。因為身體前任主人不願意讓人知道他的武功有多高,所以他練劍的時候,會讓旁人先離開。

    如今正是春天,園中百花盛開。縱然瞧不見那些豔麗的景色,可花香鳥語,總是讓人能舒展胸懷。

    季寥長身玉立,先是仔細回憶了一邊家傳的四季劍法,才開始習練。

    因為肌肉早已有千錘百煉的記憶,所以這一套劍法,只有開始時有些生澀,到後面就如行雲水流。練完一遍,足足花了半個時辰。

    練完劍法,運動量不小,卻只出了細汗,可見這具身體很是健康和強壯。

    季寥並無多少欣喜,他將長劍收回鞘中,想到另外一件事。

    他意識到自己的劍法差了一點東西。

    再度查找身體前任主人的記憶,季寥終於明白不對勁的地方。他的劍法沒有出錯,但是缺少了配合劍法的內勁。

    這個世界的武學是有內力的,那是一種神秘的力量,可以讓身體瘦弱的人擁有強大的力量,高明的內功甚至可以延年益壽,百毒不侵。

    但現在季寥在自己身體裡找不到內力,用他目前所知的信息,那就是他現在散功了。

    季寥略有些失落,然後又振作起來。既然內力原本是修煉出來的,那麼現在沒了,也未必不能再練出來。

    可他也清楚一點,自己要達到身體主人原本的水平,怕不是一兩年就能做到的。只希望身體原本主人做下的那些事沒有被發現,否則他可能會有不小的麻煩。

    哪怕他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一旦那些事被公佈出去,恐怕都要成江湖上正道聲討的對象,更會給山莊帶來許多惡意。

    事實上他作為山莊的少主人,卻是一個瞎子,已經讓不少人對山莊生出覬覦之心。身體前任主人做下那些事,既是對那些嘲笑他的人的報復,亦是有選擇性的翦除掉一些會給他帶來威脅的人。

    季寥輕輕嘆了口氣,然後開始繼續練習劍法。

    縱使沒有內力的加成,四季劍法仍舊有不小的威力。從技擊殺人的角度來看,這實是一套經過生死搏殺檢驗的武功。一招一式都經過無數改良,並在千錘百煉的肌肉記憶中,化為身體本能的一部分。

    季寥甚至有把握,面對數十個普通人,依舊能靠著一把劍,將他們全部殺光。

    不知不覺從春季劍法演練到秋季劍法,森寒的劍鋒多出一股銳利肅殺之意,一些季寥看不見的明豔花朵,被劍鋒輕輕掃中,便很快枯萎。同時隨著花朵枯萎,季寥的體力竟也得到恢復。

    他自然發現了這個蹊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6
第2章 二十四節氣

    季寥再次停下練劍,慢慢蹲下來,手指去觸摸到一段被劍鋒掃中的花枝。身體長期適應失明後,給他帶來驚人至極的靈敏觸覺。因此感受到花枝的枯敗,以及其中水分一點都不剩,讓他發現了自己的四季劍法和前任主人的大為不同。

    同時他絕不是只恢復了體力那樣簡單,因為他竟一點都不覺得精神疲累。他想著,自己或許得好好測試一下現在的身體。

    用了一會,季寥將自己的身體素質測試出一個大概。他現在能輕易舉起四百斤的石頭做很多動作,力氣的底線,怕是要接近五百斤,甚至六百斤也說不定。他上一世是學霸,當然知道正常人的身體托舉重物的極限大約是六百斤,所以對於現在的身體素質,都有些驚訝了。

    因為沒有內力,故而運用四季山莊的身法時,他不能像身體前任主人記憶中那樣一掠就是七八丈的距離,但也能接近五丈。這個速度也是接近人體極限的素質,而且根據他現在得到的信息,這個速度在江湖人中亦是一流,可想而知身體原主的輕功幾乎稱得上驚世駭俗。

    季寥還試了一下閉氣,大約能保持半刻鍾不呼吸外界空氣,這份耐力亦是驚人。不過季寥從身體原主的記憶中得知據說世上有一門閉氣訣,可以保持半個時辰不呼吸,簡直匪夷所思。

    不過季寥目前最奇異的能力莫過於掠奪草木的精氣,這個能力是身體原主不具備的,但季寥也不知道是如何來的。

    也許跟他上上世是一株草有關,但在前一世,季寥是沒有這個能力的。

    掠奪草木精氣用身體任何部位直接接觸,效果是最佳的。用其他東西做媒介可以,但是掠奪草木精氣的速度會減緩,距離也受到一定限制。

    而且這個能力目前最大的作用彷彿是能為他補充精力,對於提升他的身體素質,好似沒有多大幫助。

    應該有些幫助,可能太細微,他暫時不能分辨出來。

    但季寥不準備常用這個能力,因為他也曾為一株草,故而總有些不忍。說起來他為人後,依舊對草木有種特別的感情,記得前世一開始瞧見別人摘花還要難過許久,直到後來才慢慢適應。到了現在,他也不會有意摧殘草木。

    至於開始練劍時,劍鋒掃到草木,直接將其精氣掠奪,那是他始料未及的。

    接下來又過了半月,季寥重新修煉出一些內力,但比起身體原主,依舊差距很大。只是他修煉的速度倒是很快,甚至有些驚世駭俗。他修煉一日增加內力,大約能抵得上常人十日,這是個很恐怖的數字。

    另一方面除去掠奪草木精氣的能力之外,季寥和花園的草木似能建立起一分特殊的感應,這種聯繫非常淡,卻讓他對周圍環境的掌控達到一個極高的層面,就像是多了許多模糊的視角。

    尤其是集中注意力後,可以透過一些草木,對有的隱蔽角度建立起新的視角。而且他掠奪草木精氣後,不會立即被身體吸收,尤其是他體力充沛時,吸收的速度很緩慢。但流進身體的精氣卻可以通過他轉入其他的草木上,使其成長速度加快,甚至量足一點,可以使其在短短時間開花結果。

    這種能力絕不是武學的範疇,像是傳聞中的法術。

    季寥發現這一點後,覺得這個能力有許多其他方面的用途,比如一些需要很長年份才有藥效的珍貴藥材,他可以通過自己的能力,輕易獲得。

    但他不準備立即實施,因為四季山莊並不缺錢,更不缺珍稀藥材。不過對於他手上的一個組織,倒是可以多出一份收入來源。

    因為身體原主是個有野心報復的人,暗地裡建立了一個叫做二十四節氣的組織,成立不到兩年,已經幫他做了許多事。因為是暗中發展,所以現在不算特別強大,卻也不引人注目。

    如果繼續發展下去,憑藉身體原主的心計,可想而知「二十四節氣」必然成為江湖中黑暗勢力的佼佼者。

    只是季寥現在對於這個組織並無身體原主那樣大的興趣,因此在這半月時間還未主動去聯繫。

    可後天就到了一月一度的密會時刻,他還是要去的。

    接下來季寥還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身體原主的父親季山回來了。

    他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有半月的時間讓他準備,已經算是運氣不錯。

    對於這個未曾蒙面的季山,季寥有種說不清的情緒。畢竟他佔據了人家兒子的身體,即使非他本意,但心下總有些歉意。

    可讓他立即認下這個父親,那也是很難的。

    好在身體原主似對自己的父親亦有淡淡的疏離,故而季寥倒是省去一些麻煩。

    在侍女小芹熟練的服侍下,季寥很快梳洗完畢。

    季寥突然道:「怎麼了。」

    小芹有些意外,因為她對著鏡子看到公子英俊的面容,一時有些出神。實際上她早已習慣自家公子俊逸非凡的相貌,但近來公子似乎比以前要溫柔點,不似以前有些陰冷的氣質,故而得她親近,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小芹只好羞澀道:「公子愈發俊逸了,奴婢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她說完之後,卻又突然臉色蒼白。因為她想起公子是看不見的,自己怕是要讓公子想起這件事。

    小芹的手微微顫抖,後悔自己多嘴。像平日裡一樣少說多做不行麼,偏偏要胡亂說話。

    她幾乎要哭出來,房間亦陷入詭異的靜止。

    季寥似無所覺,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微笑道:「出門吧。」

    小芹看到季寥的神色,心下鬆了口氣,連忙應了一聲。她平靜下來,心裡無故有些酸楚,老天爺怎麼就不長眼,讓公子失明。

    主僕二人便出了房門,逕自往季山那邊的小院走去。

    路上季寥對小芹道:「你這個年齡的女孩應該多說話,不要怕有什麼不該說的,像百靈鳥一樣嘰嘰喳喳才好呢。」

    他溫言細語,對小芹震動極大,一時間竟有為他死了都情願的心思。

    「是,公子。」少女突然明媚一笑。

    季寥亦笑起來,今天的行為確實不太符合原主的性格,但他不想永遠帶著原主的面具活著,一些春風化雨的細微改變,最終總會讓人慢慢接受的。

    何況身邊的少女總歸是要跟他接觸很多的,讓她對自己親近許多,有利無害。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6
第3章 立春

    四季山莊的富貴已經過百年,但是山莊歷代的主人架子並不大。

    季山也繼承了前面莊主的性情,為人並不嚴苛。加上唯一的兒子季寥又雙目失明,平日裡更是做派慈和。但他今次回來,並沒有如過去一樣在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

    原來他這次是從京城回山,因為他得到消息,先帝時的太醫李景的傳人據說在京城出現了,他希望找到這個人。

    李景是四十年前公認的醫聖,太醫院的醫術最高明的人,後來他辭了官,雲遊四海,據說要編造一本古今未有的醫經。從那時起,他的足跡就踏遍名山大川,期間遇到過一次困難,季山的父親救過李景一次。

    後來季山的父親受了重傷,四季山莊請來了當時最好的大夫都說沒有希望了,那時候李景突然出現,只用了一夜功夫,就讓季山的父親活下來,由此又活了好些年頭,才逝去。

    那時候季山便認定李景是天下最好的大夫,後來季寥失明,季山就第一個想到李景,遺憾的是以四季山莊的勢力亦找不到這位久已歸隱的醫聖。

    這次得到李景傳人入世的線索,季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去,卻還是晚到一步,沒有找到那個人。

    本來有了一絲希望,現在又消失掉,就算是季山很有修養,亦沒法平靜。

    外面穿來極有規律的腳步聲,似珠落玉碎,十分清脆。季山連忙收拾好心情,他知道季寥來了。

    不同於季山的儒雅溫和,季寥對自己極為嚴苛,哪怕是走路,亦是規律到極點,每一步的動作呼吸以及距離,都看不出差別。

    他越是這樣,行走江湖以另一番姿態出現在旁人面前,就越難被發現他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

    當然季山並不清楚自己的兒子是這樣想的,只是為他這樣嚴厲要求自己感到酸楚。他情願季寥活的瀟灑自在一點,也不願自己兒子心裡背著包袱。

    但他沒法勸,知子莫若父,他是知道自己兒子是何等孤高的。

    隔了一段時間沒見季寥,季山敏銳的發現自己兒子有了些微變化,但說不出來。

    早有下人拿起濕毛巾遞給季寥擦手,然後季寥才入座。

    他不似一般大戶人家那樣要給季山請安,因為季山特意不要他這樣做。

    而季寥自然也不會先動筷子,笑問道:「父親看著我幹什麼。」

    如果是別人說出這句話,那是很正常的,可正常人都有眼睛,但季寥是看不見的。所以他能注意到別人的目光,究竟有多不容易。

    季山曾經忍不住問過季寥如何做到這一點,季寥那時候只是輕輕道:「我是通過呼吸、心跳以及一些動作來判斷的。」

    那時候季山真的差點老淚縱橫,因為普通人不費力能做到的事,季寥得付出很多,才能看起來跟普通人一樣。

    不過季山並不知季寥已經換了一個靈魂,而這個靈魂又比原本兒子的靈魂強大,思感很敏銳,對他的目光自然有感應,因此這並不是一件很費力的事。

    實際上原本的季寥一開始雖然要通過呼吸心跳以及動作來判斷對面人的行為,但到了後來,原本的季寥也能做到跟現在季寥一樣的事。

    因為長久處在黑暗中,他堅韌的意志力,使靈魂得到了昇華。

    季山當然瞭解不到這麼多,儘量用極平和的語氣,溫言道:「我兒近來清減了。」

    季寥道:「是麼,我倒是沒多大感覺,父親遠歸辛苦了,先用餐吧。」

    季山點了點頭,如以往那樣替季寥夾菜。

    季寥沒有阻止,即使不用季山夾菜,他也能輕鬆將喜歡的菜挑上。只是無論是以前的季寥,還是現在的季寥,都知道總得讓這個老人為他做點什麼,老人才會安心。

    原本的季寥是孝順的,現在的季寥卻並不壞。

    靜待季山將菜加到碗裡,季寥才開始動筷子。他吃飯的動作也是千錘百煉,極其優雅。哪怕他自己瞧不見,但外人瞧見,只會覺得賞心悅目。

    彷彿不同的兩個人,在這一刻得到某種和諧統一。季寥吃著可口的菜,彷彿跟原本的季寥得以靈魂共鳴。

    如果是正常人類穿越到季寥身上,對此肯定很忌諱,而季寥不同,他最開始是一株草,養成了一種無我的性情,對此並非很在意。

    確切的說這種感受,反而讓他有種別樣的感觸。

    他做了人,很喜歡情緒在內心滋生的感覺。但不能說他是個柔軟的人,因為他做事時又是另一番模樣,會十分投入,不受情感干擾。

    一頓飯很快就過去,早有下人嫻熟的收拾碗筷,而父子倆直接去了書房。

    季山是個很有學問的人,十六歲就考中了舉人。很多人都認為他可以考中進士,但他終其一生也沒去參加會試。只因為他生來就要繼承四季山莊的家業,做官就不是首選了。有個舉人身份,已經足夠和山下的官府打交道。

    他照舊抽了些古文跟自家兒子探討,早有準備的季寥自然應答如流。

    得虧他學霸的經歷,加上繼承了原本季寥大部分記憶,否則季寥還真不好過這一關。而且有了這半月時間緩衝,對他更是有利。

    所以雖然附身到這具失明的身體上,但其他方面都很好,連運氣也不錯。

    季寥覺得自己還算幸運的。

    其實只要還能做人,他都會有些滿足。

    最後季寥問了句季山出乎意料的事,他道:「父親這次出門是不是很不順利。」

    季山不知如何讓季寥發現了這點,但他知道既然被發現,那麼總也瞞不住的,只好和盤托出。

    季寥沒有露出季山猜想那樣的失望神色。事實上季山決計想不到那個他尋找的醫聖傳人是季寥手下二十四節氣之首,代號「立春」的人。

    春意味著風和日暖,鳥語花香;春也意味著萬物生長。季寥找到這個人時,便決定讓她做二十四節氣之首。哪怕她在組織裡,武功絕非最高的人。

    只是立春即便已經繼承了醫聖的醫術,但也不能讓原本的季寥重見光明。

    她也是二十四節氣中唯一一位知曉季寥身份的人,至於原本的季寥為何肯信任她,只因她已經做了原本季寥的女人。

    這並不是讓現在季寥意外的事,他懂得身體的原主確實有很大的魅力。何況他瞎了,總會讓女孩子不自覺憐惜點。

    所以世上有些好女孩,總會愛上壞男人。

    現在的季寥並不壞,所以他得了季山的提醒,想到此事,突然有些頭疼。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6
第4章 執念

    既然想起這件事,季寥就準備把它辦妥帖。說實話,平常人都會怕麻煩,而季寥卻有些不同,他不喜歡沒事做。因為他做一株草時,已經受夠了無事可做。

    季山注意到自己兒子神態有些變化,他以為季寥是遺憾沒有找到那位小神醫,因此安慰道:「沒事,只要那個小神醫還行走江湖,咱們總能將他找到的。」

    這時候他還不知道小神醫是女的,且跟原本的季寥很親密。

    季寥自然不會解釋,他向著季山躬身一禮道:「父親為我費心了。」

    季山連忙扶起他,說道:「其實都怪爹爹沒用,否則也不會連累你……」後面他的話卻說不出來,因為季寥的失明是他一生中最難過的事,甚至他情願少活三十年,都不願意見到這樣,但這件事跟他又脫不了關係。

    他實是要遠比季寥難過的多,卻不能表現出來。

    季寥從身體原主的記憶裡隱約知曉一點他失明的緣故,而他對於失明的芥蒂並不如原主那般深,所以他設身處地,便能體會季山的心情。

    他拍拍老人的背,輕輕道:「父親是天底下最好的父親,再沒有之一。」

    季山胸口一熱,過了好久,才道:「寥兒你真的長大了。」其實他知道以兒子的聰明如何查不出真相,所以對於從前季寥的淡淡疏離,只能苦在心裡。今天季寥這番話,讓他終於明白兒子肯跟自己親近了。

    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竟有機會成為現實。

    季寥微微一笑,說道:「畢竟再過三個月,我就二十三了。總不能讓父親為我操心一輩子吧。」

    季山這才意識到離季寥失明已經十三年,他也有十三年沒見過那個女人,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她活著。

    人老了就喜歡回憶,往事如潮,季山一時竟怔住。

    季寥悄悄掩上房門,從書房離開。

    他走出季山的書房,溫和的笑容漸漸消散,自言自語道:「這就是你放不下的執念麼。」

    心口的隱隱作痛,正是身體原主的回應。

    他輕輕嘆了口氣,在心裡回道:「我幫你便是。」

    原來季山年輕時有過一位紅顏知己,那是南疆的苗女。只是作為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季山是沒法娶她的。後來季山娶了季寥的母親,過了十年,那個苗女突然出現,用一種蠱,弄瞎了季寥,後來季寥的母親為此憂憤成疾,過幾年也走了。

    原本的季寥恨的不是自己眼瞎了,更恨母親為此傷心病逝,對慈父也因此生出怨念。但一切恨意的根源,仍舊是那個苗女。

    這是他魂飛魄散都要留下的執念,一直掩藏在身體裡,直到剛才終於爆發出來。

    季寥應下了此事,自會去做到。

    這一段恩怨糾葛,身體原主和他母親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季山和苗女卻是禍端的根源。身體的原主可以原諒季山,但那個苗女,絕不原諒。

    只是南疆終是神秘莫測的地方,才成立兩年的二十四節氣還沒滲透進去,從而找到那個苗女,不過也快了。

    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首次決心要殺死一個人。

    季寥心裡沒有任何波動,如同止水。不是因為身體原主的強烈要求,而是覺得那個苗女確實該為自己做過的事負責。

    淡淡的殺意,似乎讓體內的執念確信了季寥的承諾,心口的疼痛漸漸散去。

    季寥走出足下的長廊,小芹一直在長廊的盡頭候著。他道:「明天我要下山一趟,你幫我準備一些東西。」

    小芹默默點頭,因為這兩年季寥經常會離開山莊幾天,且不會帶任何人。

    她總覺得這裡面有事情,卻從來不敢問。

    早先過來時雀躍的小芹,又似乎變回原來的樣子,只因為她覺得公子還是原來的公子。

    不過一會,季寥突然道:「今後莊主問你關於我的事,你直接告訴他,不必隱瞞。」

    小芹聽到後,展露出笑顏,公子真的變了,而且他知道的,莊主從前問她關於公子的事,她真的一個字都沒說過。

    原來公子一直都信任她,她覺得自己活了十幾年,沒有一天會比今天開心。

    「你在笑什麼。」季寥側過頭問她,如同點墨的瞳孔,反應出少女姣好的面容,像是他真能看見她一樣。

    少女怦然心動,卻罕見的撒嬌道:「奴婢就是開心。」

    季寥笑著搖頭,說道:「傻姑娘。」

    小芹嘿嘿笑著,竟而哼起小調,若百靈鳥一樣歡快。

    聽著少女歡快的哼著小調,季寥心情也明媚起來。一個人若是心裡有光明,到哪都不是黑暗。

    …………

    季山發現季寥離開後,已經過了好些時候,他看著輕輕掩蓋的房門,笑了笑。過去一段時間奔波留下的疲倦如潮水湧上來,他選擇了睡覺。

    這一覺前所未有的踏實,等到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了。

    他準備叫上季寥一起用早點,沒想到季寥的侍女小芹告訴他,季寥很早就下山去了。

    季山習慣性想問一下季寥的去向,話到嘴邊卻收住了。

    小芹看到季山想問的樣子,大大方方道:「莊主,公子臨走時說下個月是你的壽辰,他去給你挑禮物。」

    季山不由一笑,說道:「他有這孝心,就是最好的禮物。」

    同時季山心道:感謝上蒼,寥兒終於長大了。

    …………

    季寥沒有騎馬,沒有坐車,而是一個人走路下了山。天未亮他就動身了,因為對於一個瞎子來說,白天和晚上並無太大分別。如果有,那就是黑夜的時候趕路更清靜。

    二十四節氣密會的地點在山下的府城,任誰也不會想到在四季山莊眼皮底下會有個江湖勢力潛藏著。正因想不到,所以即使有人察覺出二十四節氣的存在,也找不到這個神秘組織的根腳。

    密會的時間是明天,季寥進城時天色還早,便去了城裡最有名的酒樓——醉香閣。

    有人說在這裡吃的不是飯,聽的不是曲,而是金閃閃的黃金。

    醉香閣的所有食材都是最好的,包括唱曲的姑娘也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6
第5章 驚蟄

    醉香閣共有三層,第一層是有錢人能去的地方。當然能進入醉香閣,有錢是最低標準。

    第二層是有錢有勢才能進入的地方。

    至於第三層,據說只有得到醉香閣的認可才能進入,並且在裡面能得到的享受,可謂堪比王侯。

    季寥是有資格進第三層的,但他現在坐在第二層。

    醉香閣的第一層是用包廂隔開的,第二層卻沒有包廂。這似乎讓第二層的格調不如第一層,但事實絕非如此。

    到第一層吃飯的人可能是真的想吃飯,到了第二層吃飯的人,多是想來認識人,或者想被人認識,故而實在沒必要用包廂隔開。

    整個醉香閣第二層都很開闊,北面的青山白雲,南面的江水滔滔,皆可收攬眼底。

    「公子是第一次來咱們醉香閣麼,那北面就是四季山,四季山莊據說就建立在白雲深處,南面是洗劍江,乃是因四季山莊第一代主人在此洗劍,從而得名。」一個侍者前來問候季寥,並向他介紹醉香閣附近的風景。

    當他說出這番話,季寥含笑道:「你說的風景我都知道,只是我看不見。」

    侍者「啊」了一聲,然後一個管事小跑過來,額頭都是冷汗,拉著侍者連忙跪下道:「季公子他第一天來,還不熟悉情況。」

    侍者是管事的侄兒,他廢了好大勁才讓自家侄兒進入醉香閣,哪知道他太想表現自己了,因此才說出這番話。最重要的是,季寥從來只去三樓的,所以常來第二層的客人畫像並沒有他。管事也是因為湊巧見過季寥一面,才瞭解他的身份。

    季寥道:「你叫什麼名字。」

    他顯然不是對管事在說話。

    侍者反應很快道:「小的叫卓青。」

    季寥手指叩在桌面上,道:「超卓的卓,青草的青?」

    「是的。」卓青回道。

    季寥笑道:「從哪裡來的。」

    卓青道:「鄉下。」

    季寥又對管事道:「你們之間有親戚關係?」

    管事渾然料不到季寥會猜出他們之間的關係,只好老實道:「卓青是我侄兒。」

    季寥道:「你侄兒多大了。」

    「十五。」管事道。

    季寥突然問道:「你讓他做我的隨從,怎麼樣?」

    管事驚訝不已,本以為季寥會生氣,沒想到季寥竟話鋒一轉,要讓卓青做他的隨從。這要是真的,自然遠比當醉香閣的侍者前途要廣大很多,可是卓青憑什麼能入季寥的眼。

    他在醉香閣呆了好些年頭,著實見過不少事,因此一開始驚喜,然後就開始遲疑。但卓青直接道:「叔叔,我願意。」卓青雖然只是個鄉下小子,可他一直夢想著出人頭地。他願意來醉香閣做侍者,本就是為了結識大人物。正因出身太低,才知道每一個機會他都需要牢牢抓住。

    既然卓青已經答應下來,管事自然不能反對了,否則就是得罪季寥。

    雖然聽說眼前公子的脾氣很好,可他若是惹到對方,根本不用季寥開口,有的是人來收拾他。

    季寥當然不會無緣無故收一個隨從,只因為這個卓青會武功。江湖那麼大,隨便都能見到會功夫的人,這本不是稀奇的事。

    但卓青的呼吸和走路的動作,表露他的武功路數和某個人很像,那就是驚蟄。

    前面就說過,二十四節氣中,立春為首,但立春絕不是武功最高的人,武功最高的人是驚蟄。

    有大儒注經解釋「驚蟄」道:夫理有常有變,然有變而常者,有變而變者。其在於物,雀變為蛤,鷹變為鳩,此應氣之變,變之常也。

    驚蟄正是一個常常變化的人,這跟他的武功有關,亦是讓身體原主琢磨不透的人。從身體原主的記憶判斷,驚蟄的武功甚至不在他之下,當然也大有可能在現在的季寥之上了。

    原本的季寥對驚蟄記憶深刻,對他的武功路數很是熟悉,才會讓現在的季寥很快發現卓青的功夫跟驚蟄一脈相承,哪怕他的武功實在粗淺。

    季寥要掌控二十四節氣,不露出馬腳,有兩個人是必須要關注的。這自然是驚蟄和立春。

    立春武功不高,卻能成二十四節氣之首,跟她絕頂的醫術有關。二十四節氣中大部分人都被她醫治過,尤其是驚蟄,立春救過他的命。否則以驚蟄那樣的人物,即便原本的季寥手段厲害,也難以將他招攬進二十四節氣。

    驚蟄曾說過,他的武功從來只一脈單傳。

    原本的季寥曾開玩笑說讓驚蟄收他為徒,因為他對驚蟄的武功很好奇。驚蟄似乎有心動,因為季寥實是學武的不世奇才。但最終驚蟄拒絕了,他的理由很簡單,那就是季寥不適合。

    原本的季寥又問,什麼人才適合。

    驚蟄當時道:能飛到天上,也能把自己埋進泥土裡的人。

    原本的季寥便明白了驚蟄的意思,因為無論如何他都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天生的貴公子,這樣的人從來都是在天上的。

    那時候他就覺得驚蟄可能隱隱猜出他的身份,但原本的季寥沒有去確定。

    正如驚蟄所言,他自己是一個可以將自己埋進泥土的人,這樣的人又何必迫他太緊,等他到了淤泥裡,縱使將他翻出來,那也弄得自己一身髒。

    但現在機會是自己送上門的,季寥沒有錯過的道理。

    因為季寥知道一門獨特的武功,必然很難找到適合的傳人。人的生命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驚蟄未必肯費精力再去找一個傳人。

    何況卓青的武功實在粗淺的很,所以驚蟄必然不會離開他太遠。

    而且明日入夜之後,便是二十四節氣密會之時。

    季寥有九成把握,驚蟄就在附近。

    只要驚蟄在附近,季寥便有機會見到他。從他的反應,自然可以看出驚蟄是否瞭解到季寥就是二十四節氣的創立者。

    不過發現卓青是意外之喜,季寥來醉香閣第二層的目的當然不是為了此事。

    他在這裡不但是為了吃飯,更是為了等一個人。

    季寥先讓卓青去找個唱曲的姑娘來。

    「鑑湖秋水碧於藍,心賞隨年淡。柳外蘭舟莫空攬,典春衫,觥船一棹汾西岸。人間萬事,暫時放下,一笑付醺酣!」

    一曲《平湖樂》自薄施粉黛的琵琶女手上娓娓奏出。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6
第6章 生意

    遠處有人鼓掌道:「妙妙妙,不知姑娘所奏,乃是出自哪位大家的新作。」

    這人一身華服,身形富態,臉上的肥肉擠得眼睛眯成一條縫,實是應了那句富態可掬。

    但季寥卻聽到他的腳步聲跟龐大的體態極不符合,步伐輕盈似飛燕一般。足以說明他的輕功已經遠比許多江湖人都高明,已然抵達一流的境界。

    季寥知道他等的人終於到了。

    琵琶女似認得來人,盈盈一禮道:「金先生,這曲子是《平湖樂》,詞是這位公子剛填上的。」

    金先生目光掠過卓青,直接落在一邊安安靜靜坐著的季寥身上。

    他眼皮稍稍睜開,一縷精光爆閃,若瞌睡的老虎睜眼,能令百獸惶惶。但季寥波瀾不驚,似毫無所覺。

    金先生心裡先是一驚,然後笑起來,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怪不得有如此文才。」

    季寥含笑道:「金兄謬讚,實不敢當,相請不如偶遇,還請金兄入座。」

    他目視金先生,擺出一個請的姿勢,氣質高雅,風度翩翩,讓人不忍拒絕。

    金先生見他這番做派,甚至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四季山莊那位瞎了的少主。他根本沒法肯定對方到底是不是瞎子,久歷世事的銳利目光落在季寥那雙平靜如深淵的眸子裡,當真是一點波瀾都生不起來。

    他心道:如果不是瞎子,他怎麼能做到如此淡然自若。

    這下他是真相信這就是那個瞎了的四季山莊少主人。

    金先生笑呵呵坐到季寥對面,說道:「我看季公子可不是偶遇金某。」

    季寥淡然道:「一時興起,本不確定金兄一定會來。」

    他說完後,又接著道:「但我來了這裡,又實在想『偶遇』金兄一次,故而已經決定在這裡等一天,不過我運氣還不錯,沒等多久,就讓我遇到了金兄。」

    金先生道:「那季公子想『偶遇』金某做什麼?」

    他刻意咬了「偶遇兩字。

    季寥微笑道:「聽說金兄的藥材生意做得很大,因為只要有錢,在金兄這裡,無論多麼年份久遠的名貴藥材都能買到。」

    金先生眼睛眯起來,道:「都是朋友們的抬舉,我也就靠這混口飯吃,比不得四季山莊。」

    季寥笑了笑,不以為惱道:「我想和金兄一起做藥材生意。」

    金先生道:「做藥材生意雖然賺錢,但也辛苦,我記得四季山莊的產業可沒有涉及到藥業的地方。」江湖有江湖的規矩,金先生的藥材生意能做起來,不但跟他手裡有名貴藥材資源,更和他不允許別家做這個生意有關。

    不過四季山莊要是想做藥材生意,金先生肯定攔不住,但是他不信四季山莊的藥材資源能比得上他。

    江湖人做生意就是這樣,有資源,有勢力,便有金山銀海。

    季寥道:「我就問一句,金兄到底有興趣跟我合作麼。」

    金先生笑吟吟道:「如果季公子能代表四季山莊,金某當然願意。」若是分些利潤,能搭上四季山莊這艘船,金先生樂意之至,因為這代表了他可以不只做藥材生意。

    季寥道:「我只代表我自己。」

    金先生嘆了口氣道:「那隻怕我得好生考慮。」

    季寥道:「金先生考慮好了,可以隨時來四季山莊找我。」

    他竟也沒有多勸,這又出乎金先生意料。金先生完全猜不到這個四季山莊的公子爺究竟是什麼意思,拿他做消遣?

    金先生否決了自己的想法,他縱使消息再不靈通,也還是知道四季山莊的少主人絕對是很出色的年輕人。

    他遲疑一會,終於問道:「我考慮好了去四季山莊找季公子,那時又當如何?」

    季寥悠悠道:「如果現在金兄跟我合作,咱們可以利潤五五分,如果金兄去四季山莊找我,那麼我要佔利潤的九成。」

    金先生大笑三聲,忽地陰測測道:「公子莫不是拿我開玩笑?」他覺得季寥言下之意,乃是想要奪他的產業,這肯定不能答應,也是跟他結仇。他縱使不想得罪季寥,但此刻亦容不得示弱。

    季寥面色不改道:「絕非玩笑。」

    金先生瞪著季寥看了良久,最後聲音低沉道:「季公子就算你做了四季山莊的主人,也不該在金某面前這麼講話。」

    季寥只是微笑,卻不再說話了。

    金先生見季寥模樣,怒氣勃發,想要一掌拍碎這金絲楠木桌,但又想到自己可是佔了醉香閣的股,因此忍住,終於和季寥不歡而散,拂袖離去。

    剛剛金先生顯露出上位者的威勢,嚇得琵琶女身體發軟,哪怕金先生離去,身體一時也坐不直。反倒是季寥新收的隨從卓青,竟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季寥從袖子裡掏出一片金葉子,遞給琵琶女,溫和地說道:「讓你受驚了,金算盤可不是個心胸寬廣的人,這些日子你別來醉香閣賣藝了,免得碰見他。」

    金算盤正是金先生的外號,說起來琵琶女並無得罪金算盤的地方,但季寥瞭解這個人,外寬內忌。如果他再來醉香閣,又看到琵琶女,必然會想起今天和季寥的不快,那時候琵琶女肯定會吃苦頭的。

    即使往來醉香閣的人多是財大氣粗之輩,但一片金葉子的賞錢對於琵琶女而言依舊不菲。足夠她休息一個月,另謀出路。

    琵琶女連忙謝過季寥,還想再給季寥彈一曲。

    季寥擺手拒絕了,說是興致已盡,讓她離去。

    卓青目視琵琶女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樓道里,頗有些不捨。他畢竟才十五歲,年少慕艾再正常不過。

    季寥道:「你喜歡,可以去追她。」

    卓青面色一紅道:「沒有。」

    季寥搖頭道:「她這樣的女子,將來你能追到許多個,但那時候你肯定找不到今天這般心動的感覺。」

    卓青是個聰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季寥的另一層意思,喜道:「公子也覺得我能成一番事業。」

    季寥微笑道:「當然,誰叫你運氣好,被我收作了隨從。」

    卓青不由撓頭道:「我還以為公子覺得我是個人才。」

    季寥道:「你確實也算人才。」

    卓青復又喜道:「真的。」

    季寥隨意的點了點頭,這看起來似毫無誠意,於是卓青不免又懷疑季公子拿他開涮。

    卓青突然又想到一件事,他說道:「公子為何要那個金算盤跟你合作做藥材生意,他生意做得好好的,怎麼也不會同意跟公子合作的。」

    季寥道:「你也認為他一定不會同意?」

    卓青剛想說「是」,馬上反應過來道:「不是。」

    他還算有些腦子,知道就算他真的認為是這樣,也不能當著公子面說。

    季寥道:「我跟你說,不用一月,金算盤這府城第一富商就會到四季山莊求我跟他做藥材生意,並且只要一成利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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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春(三千推加更)

    卓青很想說「公子你莫不是在吹牛皮。」

    可很快他便想到一件事,就算季寥想要吹牛皮,也不會對他吹,畢竟兩人身份地位差距太大了。

    那麼季寥說的便是實話,以他聰明的頭腦,根本想不出用什麼辦法做到季寥口中說的事。除了強迫、下毒這類的威脅辦法,莫不成季寥還有別的手段。

    但他覺得季寥這樣的人用不出這種手段,即便他們才認識不久。

    而且季寥如果這樣做,那麼為人也太令人不齒了一點。

    卓青看著這位擁有完美相貌和教養的濁世佳公子,真的沒法將他跟卑鄙小人聯繫到一起。

    接下來季寥吃了一頓清淨的飯,同時讓卓青和醉香閣解約,並跟卓青定下身契。從此之後,卓青便是季寥的隨從,自由得到一定限制,同樣也離他出人頭地的目標更近了。

    季寥做完這一切,很想猜測驚蟄知道後會是什麼心情。轉瞬他又覺得自己太無聊了點,隨即想到離二十四節氣的密會還有足足一天的時間。難得離開山莊,他應該趁這些閒暇做點別的事。然後他便想起了對小芹說過自己下山可是要為季山挑一件壽禮。

    …………

    卓青已經跟著季寥去城南的花木坊逛了六家店,那些各色各樣的盆栽簡直晃花了他的眼。可以說他從沒想過那些尋常的花木,經過一番精心的培育裁剪後,竟有他想像不到的風姿。

    有好幾盆華麗的盆栽看得他都心動不已,但是季寥根本就瞧不上。

    不對,卓青想到的是公子分明就看不見嘛。

    他覺得莫非是公子看不見的原因,所以才一盆盆栽都沒有選。自己跟著公子來,就應該當公子的眼睛,提醒下他哪些盆栽精緻好看。

    但說實話,以卓青對盆栽的鑑賞能力,他覺得這些花木店的盆栽都很好看。故而他認為自己的選擇,跟公子蒙著眼選實是沒有區別。想到這裡,卓青乾脆選擇閉口。

    季寥終於停在一株青松盆景面前。

    卓青見此,都不由心中暗讚。

    只見這青松挺拔,枝葉堆積如雲,共有九重,像是九重天一樣。哪怕是人工修剪,能長成這樣,那也是分外難得。

    「小兄弟也看上了這株九重天?」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卓青順目過去,看到個身著青色綢衫的老人,一看就是飽讀詩書的模樣。

    季寥朝著老人含笑見禮道:「原來這盆景叫九重天,倒也恰如其分。」

    卓青聽了季寥的話,不禁佩服自家公子,明明看不見,偏偏如此雲淡風輕的應和,如果他不是知道真相,只怕也以為公子認真打量了這株盆景。

    老人見季寥彬彬有禮的樣子,心下生出好感,說道:「小兄弟也對盆景感興趣?」

    季寥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我準備買個盆景,送給家父。」

    老人聽見後,心下遺憾,暗道:果然如此。盆景是他的一大愛好,但是平日相交的人中真心喜歡盆景的人並不多。那些大戶人家栽種盆景,多是為了點綴應景,而非真心喜歡。如今見了這彬彬有禮的年輕人,心生好感不由多此一問,果然對方也不是對盆景特別有興趣。

    老人道:「你現在是看中這個九重天了?」

    季寥點頭道:「我覺得這株盆景還不錯,莫非老先生對它有興趣,若是如此,我可以去找找別的。」

    老人知道這盆景有問題,本來見季寥不是同道中人,不願多說什麼,但季寥如此尊老,他終究有點不忍,隱晦說了句道:「這九重天可是不易養活,你不如看看別的。」

    季寥微笑道:「多謝老先生提醒,不過我家裡的花匠倒也中用,應該能養活的。」

    另一邊店家已經過來,說道:「公子好眼力,這株九重天可是咱們店的鎮店之寶,只要你買下,我們自會將養護的辦法悉數告知,不會存在養不活的狀況。」

    季寥點頭道:「那就有勞了,請問多少錢。」

    店家道:「五百兩紋銀,童叟無欺。」他說話時,看了老者一眼,意思是請他不要多話。

    老者被他一盯,更生起怒氣,道:「好個黑心店家,這九重天根都爛了,你還要收人家五百兩銀子。」

    店家哪知道這個老者如此直白,直接說出九重天的秘密,他忙道:「老先生,咱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可不能亂說話,砸我招牌。

    老者道:「那你敢和我立下字據麼,我出五百兩銀子,將這盆景買下,然後咱們當面刨開盆裡的土,若是裡面的根都腐爛了,你不但要賠我銀子,我還要送你去坐大牢。」

    店家明知這九重天盆景有鬼,當然不肯接話,說道:「本店的規矩是貨已賣出,概不退回。」

    老者道:「你若不是心裡有鬼,怎麼不敢照我說的做。」

    店家見老者逼迫得緊,知道季寥但凡不是傻子,都能看出盆景的問題,不會買了,便討饒道:「老先生你也是行家,我這九重天曾有人出三千兩,我都是不肯賣的。我標價五百兩,要是這位公子貪便宜買下,那是他眼力不濟,他要是發現蹊蹺不買,我也不會多勸一句。何況我養它十年,當祖宗一樣伺候,才長成今日這般模樣,難不成還不值得五百兩。」他做生意是和氣生財,就算季寥不買,還是希望別惡了對方。否則東西沒賣出去,還賠上惡名,那就更不值當。

    老者不由默然,店家說的也確實有道理,平常時候,這九重天確實當得起三千兩的價錢。要是有官員圖個綵頭,買去送給上官,便是五千兩都是值得的。將九重天精心培育成如今模樣,其中苦功,的確有五百兩以上的價值。

    季寥忽然開口道:「這樣吧,我出一百兩,你將它賣給我。」

    老者見話都說明白,季寥還是執迷不悟,道:「小兄弟莫不是同情他,你這沒有必要了。」店家縱然費的苦功多,但做生意哪裡能沒有風險,在他看來,季寥沒有必要同情這個店主。

    季寥道:「多謝老先生提醒,實不相瞞,我其實是知道這株盆景根子腐爛了,但我有辦法使它起死回生,所以才肯出錢買下。」

    他又對店家道:「要不是我能救活它,它現在確實如老先生說的那樣一百文都不值。現在你有兩個選擇,要麼現在賣給我,要麼等它過兩天枯死。」

    季寥說完後,沒有半分起伏的漆黑眼眸平靜的看著店家。

    店家感到壓力頗大,猶豫一會才道:「公子,你如果真的有使草木回春的手段,我願意白送給你,不過……」

    季寥道:「你要問我如何救活它?倒不是我想隱瞞,只是這辦法除了我,旁人是做不到的。」

    店家忙道:「公子有這手段,當然是千金不易,只是我這裡還有一株金風玉露也快死了,我想求公子將它救活,只要公子肯幫忙,九重天我便白送給你。若是救不活,我也不敢再將九重天賣給你,只求公子不要將今天的事說出去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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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府台

    季寥沉吟了一會,還是答應了店家的請求。

    老者對季寥如何救治根系腐爛的盆景亦是好奇,便留下了下來。同時季寥剛才的舉止,讓老者對他的品性大為讚揚。

    他見過許多年輕人,出類拔萃的不少,但如季寥這般不浮躁,有涵養的卻是未見過。接下來季寥讓店家打來一盆清水,又要來花剪。

    盆景的泥土略帶潮濕,但也不軟,可季寥的纖細修長的手指如同鐵鍬一樣,輕輕鬆鬆將泥土翻開。而且他手指靈活,翻土極細緻,不一會,整株青松的根系都露出來,大部分都呈現紫黑色。之後季寥拿起剪刀,乾脆利落的將腐爛的根部剪掉。他的手法是如此精準,幾乎保證了每一根被剪去的根須都是病腐無用的,將那些還保留功用的根須留下。做完這一切後,季寥又開始修剪青松盆景的枝幹,直接將如同堆雲的枝葉裁剪去大半。

    做完這一切,清理好散落在泥土的腐爛的根莖後,季寥又將青松在栽回土裡,將泥土平整。

    最後季寥將手伸進盛滿清水的盆子裡,仔細的將藏在指甲裡以及手上的污泥洗淨。店家又打來了一盆清水,如此反覆洗了幾次,最後用毛巾擦手之後。季寥便道:「它已經能活下來。」

    卓青在一旁驚訝道:「就這樣簡單?」說實話他受到很大衝擊,因為剛才季寥熟練的修建根須和枝葉,哪裡像是看不見的樣子。如果不是知道這是事實,他怎麼都無法相信。

    而且修剪根莖和枝葉就能救活這株盆景,確實也太簡單了點。

    倒是店家有些理解,他道:「我聽過一些老花匠說過類似的辦法,只是如果不對草木的習性極為熟悉,直到瞭如指掌,確定所有病腐的部位,依舊很難起到回春之效。」他知道這種辦法,但只要留下一點病腐的根莖,對於生機脆弱的盆景都將是危險的火苗,過不了多久,腐病將會再生,而且他還看出季寥修剪枝葉的用意,無非是減輕剩下那寥寥可數完好根須的負擔,使其汲取的泥土養分,能夠維持盆景的正常生長。

    其中分寸的掌握將是最關鍵的一點,若有差錯,依舊不能將其救活。

    但看了季寥行雲水流的裁剪技法,對盆景的瞭解就像宰了十幾年牛的屠夫那樣,對任何細節部位都心中有數。由不得店家不信,季寥確實大有可能將這株盆景救活。

    實際上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清楚,那就是季寥從周圍借了一點草木精氣,渡入盆景中。如果現在將泥土重新翻看,會看到一些新生的根莖。

    這些因素加在一起,季寥才能篤定盆景被救活了。

    緊接著季寥又如法炮製,將店家端來的另一盆盆景救活,也就是一盆叫做「金風玉露」的紫荊花。這是個異種,葉子金黃,花卻極嬌豔水嫩,如含玉露。當季寥修剪它時,竟還有些羞怯的情緒傳出來。

    季寥不禁心裡稍稍驚訝,這盆盆景竟有了些許靈性,只是跟他過去比較,還是有天壤之別,不可相提並論。

    季寥見此,有些憐惜它,便多渡了些草木精氣給它。如果它運氣好,千百年後,興許也有機會成精,甚至跟他一樣托生成人。

    做完這一切後,老者見到這盆金風玉露也極為喜歡。何況季寥表現出的技法,讓人不由信任他,所以老者決定將這盆盆景買回去。

    他道:「店家,這盆金風玉露我買下了。」

    店家猶豫道:「雖然看情況它是能活了,可要是老先生買回去,萬一不活,你可不能找我麻煩。」

    老者哼了聲,道:「不活了,我直接找這小子,行了吧。」他撫弄起有些泛白的鬍鬚,頗有些威勢地朝著季寥看了眼。因為剛才季寥那技法,要說對盆景是毫無興趣,他是不信的。這後生顯然是同道中人,起初竟然還瞞他,老人家當然有些小小的不開心。

    店家賠笑道:「那一千兩我賣給你,老先生你是行家,應該清楚只要這金風玉露活下來,價錢可不比那九重天低。」

    老者不悅道:「好,就一千兩。」

    他雖然不開心季寥用一百兩就買到九重天,遠比他一千兩買金風玉露要少,但是季寥不出手,這兩盆栽是一百文都賣不出去,所以季寥哪怕是給十兩銀子,店家怕是也要同意的,因此老者還是想得通。

    店家露出笑容,原本兩盆要病死的盆景如今能賣出一千一百兩,他算是沒虧本。這已經是大幸了。而且雖然看起來,兩盆盆景大有可能能活下來,但萬一還是病死,他就真的血本無歸。

    店家能賣出盆景,自然頗為積極,很快老者和季寥便結了賬,在銀票的動力下,店家將一切東西都準備妥當。

    倒是卓青看得咂舌,沒想到這老者如此有錢,扔一千兩出去,跟不眨眼一樣。

    最後季寥嫌棄現在帶著盆景走麻煩,決定等回四季山莊時,再來取。

    老者倒是熱心,建議季寥將盆景帶到他府上,等他回家時,再來取便是。

    季寥並不推卻,便應了下來。他看得出,老者怕是想請他回家作客。季寥當然樂意,這樣晚飯也有著落了。

    老者見季寥答應,笑了笑,向遠處招手,很快就有個僕從駕著馬車一亮鎏金色的馬車駛來。店家看到後,不由得呼吸一促,再望向老者時,欲言又止,帶著恐懼。

    老者見他神色,只是輕輕哼了聲,便道:「老夫犯不著跟你置氣。」

    店家想起素日裡老者的名聲,見他說了這話,才放下心。不由暗罵自己真是沒眼力,早該認出來的。他誠惶誠恐的將老人和季寥送出店,還慇勤的將盆景搬上車廂,旁邊的卓青便是傻子也能猜到老者的身份不尋常。

    而季寥淡然如故,似乎沒有什麼驚訝。

    馬車的車廂很大,放下兩盆盆景後,還能坐下老者和季寥,至於卓青自然是跟著車伕一起坐在外面。老者笑吟吟道:「小子現在知道老夫是誰了麼?」

    他改口將小兄弟變成小子,已經比剛才親近了許多。

    季寥微笑道:「原來是府台大人,草民剛才若有失禮處,還請府台大人不要見怪。」

    老者道:「你這小子真是聰明,說說你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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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卻是舊時相識(週一求推薦票)

    季寥緩緩吐出兩個字,「季寥。」

    「哦,這個姓氏倒是少見,看你風姿佳妙,行事寬和,當是書香世家出身吧。」老者撚鬚道。

    季寥一笑,說道:「我祖上卻是草莽起家,不過家父溫文儒雅,我受他影響,有了些粗淺學識,倒是讓府台大人高看了。」

    他心裡卻道,看來知府大人是不諳江湖之事。

    有道是鐵打的吏,流水的官。四季山莊在本地富貴百年,但跟知府這等一方牧守,並不結交過深,僅是逢年過節隨大流送些禮,以示尊敬。他家也不以科舉為業,所以往往有些知府在這裡當了三五年官,對四季山莊瞭解也不深。頂多有所耳聞,將其劃為豪紳一列。

    何況衙門真正辦事的都是那些小吏,這些人都跟四季山莊有盤根錯節的關係,且世代以此為營生,所以明面上本地是知府最大,實際上四季山莊才是本地的無冕之王。

    越是如此,本地人才越少談起四季山莊。就算金算盤那等江湖豪商,見到季寥咄咄逼人,亦不會說要把季寥怎麼樣的話,頂多拂袖離去。要是換做別的人,當日就別想活著出醉香閣。

    雖則如此,四季山莊歷來行事,也是不招惹官面的人,並且打好關係。畢竟江湖人也是要吃飯的,人走得掉,家業卻舍不掉。

    老者哈哈一笑道:「你這樣說,我倒是想跟令尊認識一番,能教出你這樣的年輕人,他一定很不凡。」

    季寥道:「下月初九是家父大壽,如果府台大人有興趣,可來作客。四季山莊便是我家,府台大人隨便問問本地的衙役,就知道路了。不過府台大人若確定要來,可先發一封帖子,我等好灑掃庭除,迎接尊客。」

    「四季山莊吧,我記住了,我若無事,便一定來,哈哈,今天你就先到我府上作客。也別叫我府台大人了,我姓顧,單名一個『榮』,想必你認出我時,也清楚了。今後你管我叫顧伯伯如何。」顧榮道。

    季寥微笑道:「那便聽伯父的。」

    顧榮極是高興,跟季寥一路上談古論今,不知不覺就到了府衙。

    車伕停下馬車,告知顧榮時,他都有些驚訝,拉起季寥道:「走走走,我們繼續聊。」

    季寥沒想到顧榮竟談興如此濃厚,啞然失笑之餘,也不拒絕,隨他一起進入府衙。

    府衙大門倒是整潔如新,兩頭石獅子威風凜凜。但入了裡面,還是能看到些許年久失修的地方。

    顧榮不知道季寥看不見,還怕他覺得自己買盆栽出手大方,卻捨不得修府衙,乃是沽名釣譽,因此解釋道:「我家乃是江左大族,每年我能從族產裡領數萬兩分紅,不過我喜歡附庸風雅,每年在這方面的花銷不少,所以並無多的私房錢來修府衙。若是動用賦稅,那都是民脂民膏,用在我私人享受上,我於心何忍。只是府衙大門是朝廷的顏面,故而我會用一些賦稅來修整。

    季寥輕輕頷首道:「晚輩自然相信伯父清廉,還有一事忘了稟告伯父,小侄十歲便失明了,所以我實是看不見這些。」

    他淡淡說來,卻在顧榮心中驚起駭浪,不由道:「此話當真。」

    季寥微笑道:「我家在本地還是有些名氣,所以很多人都知道我的事,伯父隨便找個衙役,或者尋個滄州府當地有些頭面的人,都應該清楚,往後只消伯父問起,也會有人告訴伯父的。還請伯父不要見怪我先前故意隱瞞,實是不知如何開口,才拖到現在。」

    說完後,他微微欠身。

    顧榮扶起他,嘆道:「難怪你知道我身份後自稱草民,我還奇怪你這般才識,如何沒有功名在身,原來如此。這樣吧,我膝下只有一女,本可蔭一人入國子監,卻是用不上了,不若將名額給你,今後見官,便不必多那些繁文縟禮。可惜,可惜,可惜。」

    他連續說了三個可惜,依舊大為遺憾。

    顧榮剛才跟季寥談古論今,足見季寥學識深厚,且通變化,無論是舉業,還是為官,都大有前途,沒想到卻是失明之人。老天何其不公。

    季寥道:「多謝伯父美意,只是我用了這名額,也著實浪費,何況伯父自有子侄,將來親族若生怨謗,又是晚輩的不是了。」

    顧榮道:「你不用管這個,我家簪纓累世,子侄輩自有出路。」

    他說完之後,又覺得這樣有給季寥嗟來之食的意思,因此連忙補救道:「我意思是他們自能奮發,絕無看輕賢侄的意思。而且以你的才識,本就強上我那些子侄許多。」

    季寥笑了笑,說道:「我若是再拒絕,伯父便要怪我不識好歹了,我應下便是。」

    顧榮心頭大蔚,他膝下無子,本是平生遺憾,今日結識季寥,頗是親近。頗如古人言————白髮如新,傾蓋如故。

    何況季寥遭遇著實令他憐惜,故而才肯許下這般承諾。

    季寥亦對顧榮好感大增,不由暗自想怎麼給顧榮弄些政績,用來回報顧榮的厚愛。

    對於別家來說,給官員弄政績確實極難。但在滄州一地,他四季山莊發話,不說讓人搬山填海,只是弄些政績工程,可謂輕而易舉。

    顧榮自不瞭解這些,卻不知季寥有做他貴人的本事。

    但兩人君子之交,便是清楚這些,也不會在乎。

    穿過假山流水,卻是花團錦簇。季寥靠著跟草木的聯繫,感受其中盎然生機,發現不少盆景,都修整的極好,不由感慨老者真是熱愛花草。

    顧榮道:「我現在精力衰竭,園中的花草都是我女兒在打理。你對花草也是極為敏感,又有使草木回春的本事,加上你斯文秀氣,她見了你一定歡喜。」

    隨後顧榮向季寥一一介紹園中那些奇花異草,頗為自得。過了半柱香,才意猶未盡,引著他進了客廳。

    吩咐人準備茶水,又說了會話。

    這時候,客廳裡款款走進個淡青色襦裙拖地的妙齡女郎,她身姿婀娜,容貌極美,一進來,便有暗香盈盈,只見她端著茶點,到了顧榮近前。一雙美目,只在季寥身上烏溜溜打轉。

    季寥卻是大為驚訝,只因妙齡女郎便是「立春」。他縱想到會跟女郎見面,也料不到會是此處。

    女郎將茶點放在茶几上,貌似天真道:「爹爹,這位公子是誰呀。」

    她好似從未見過季寥一般,妙目流出的好奇,不帶絲毫虛假。

    若是季寥能開眼,怕也從她眼裡找不出半分破綻。

    可惜的是,在身體原主的記憶裡,女郎跟他耳鬢廝磨,纏綿悱惻不知多少次,對方身上的香氣,早已深入骨髓。縱使換了個靈魂,身體的本能也立時將女郎認出來。

    季寥暗自苦笑,要是顧榮知道自己睡過他女兒,怕不是打死自己的心都有了。不對,那是以前的季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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