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064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7
第10章 委屈(六千推加更)

    顧榮不疑有他,笑著將季寥介紹了一番。

    然後他又對季寥道:「這是小女。」

    女郎緊接道:「我叫顧葳蕤啦,季公子安好。」

    季寥見她故作不認識,當然不會拆穿,只是微笑道:「蘭庭春葳蕤,桂華秋皎潔。葳蕤是草木繁盛的意思,聽著便很美好,想必顧小姐人也一定極美。」

    顧葳蕤明眸睞過季寥,嫣然道:「我爹爹說你看不見,那你怎麼知道我很美。」

    季寥「看」向顧葳蕤,含笑道:「我當然是知道的。」

    他語帶雙關,只有彼此才懂得。顧葳蕤哪知道季寥竟當著顧榮面調戲她,心頭又羞又甜,抱著顧榮胳膊搖晃道:「爹爹,你看他洗涮我呢。」

    顧榮刮了刮女兒的瓊鼻,故意板著臉道:「你自己不害臊將閨名告訴人家,現在倒是知羞了。」

    季寥適時道:「卻是我莽撞了,向顧小姐道個歉。」

    顧榮哈哈大笑道:「阿寥你不必這麼客氣,我當你是子侄,可不是說說而已,葳蕤的閨名,本就是要告訴你的。」

    顧葳蕤輕輕哼了聲,眼波一動,又捏著一枚糕點,遞到季寥眼前,道:「來,請你吃。」

    季寥伸手去拿,顧葳蕤故意扭動手腕,欲要閃開,哪知道季寥手指更快,輕輕將糕點從顧葳蕤手中夾過來。

    顧葳蕤故意驚訝道:「爹爹你看他哪裡像是看不見的樣子。」

    她早知道季寥雖然看不見,可遠比正常人強得多,乃是故意為了引出這段話。

    季寥心思一轉,便已明白顧葳蕤是故意要給自己表現機會,讓顧榮知道自己行動絕不會因為失明而不方便。

    她對季寥當真是喜歡,只是自己並非她喜歡的那個季寥啊。

    他有些不忍,都想找機會說出真相。

    一時間思緒起伏,竟定住。

    「對啊,既然看不見,賢侄怎麼做到夾走小女手中的糕點,對了你今天裁剪盆景時也對兩盆盆景瞭解得太清楚了吧,而且剛剛我們進客廳時,你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椅子。」顧榮的語聲驚醒季寥。原來一樁樁事聯繫起來,季寥身上實是有太多不可思議,簡直每一樁都不像是瞎子能完成的事,偏偏季寥做得漂漂亮亮,讓人看不出絲毫毛病。如果說盆景的事,還能跟季寥對草木極為敏感來說過去,那另外兩件事,實是難以用這個理由來解釋。

    他又覺得季寥沒必要騙他,因此道:「我不是懷疑你說謊,就是很好奇。」

    季寥見顧榮問起,便說道:「伯父知道蝙蝠麼。」

    顧榮頷首道:「自然知道。」

    季寥微笑道:「蝙蝠雖然長了眼睛,卻多在夜間活動,它們的視力未必比我們人強,但在黑暗中飛行,卻能輕易避開各種障礙,伯父可知道為什麼。」

    顧榮道:「這一點,我倒是不清楚。」

    季寥道:「靠的便是耳朵。」

    顧榮道:「真有如此神奇?」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伯父是聰明人,如果你看不見了,我相信你也能做到和我一樣。」

    顧榮默然,季寥短短幾句話,必然包含了不知多少寒暑的辛酸。自己著實不該問起這個事。

    他嘆了口氣道:「賢侄的堅強是我從未見過的,實話說,易地而處,我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跟你一樣。」

    季寥沒有接話,他其實是沒多在意的。因為練成這份本事的季寥,不是現在的他,何況他作為草時沒有眼睛,也沒有覺得有什麼。

    顧葳蕤見話題沉重下來,便嫣然道:「爹爹,天色晚了,今晚就讓季公子住我們家吧。」

    顧榮道:「對的,賢侄今晚就住這裡,至於你那個隨從,我已經叫人安排了。」

    季寥笑道:「那我就不客氣了。」

    顧榮微笑道:「就該把這當自己家一樣。」他對於這個年輕人愈發欣賞了,想著要是季寥不失明,的確可以作為葳蕤的良配,可惜了。

    季寥對差點坑他的花店店主都能不生氣,殺價都沒有殺死,實是個品性純良的君子,如果葳蕤嫁給他,一定不用受氣。

    顧榮最終只能暗暗嘆息。

    季寥跟顧家父女用過晚飯後,便隨僕人到了客房。

    洗漱一番,季寥就坐在盤坐在床上,著手修煉了一遍內功,收功後已經快到子時。此時四顧皎然,明月在天,外面蟲鳴風動,正好催人入眠。

    季寥便決意睡下,剛剛睏意如潮,卻突然驚醒,爾後被子裡就多出一個光滑的胴體,他一隻手不自覺覆蓋在久已熟悉的圓潤上。

    聞著熟悉的香氣,腹部不自覺升起熱流。

    耳邊吹起如蘭似馨的熱氣,只聽少女幽幽道:「你不來找我,我就來找你了。」

    不等季寥說話,似花瓣般的唇便噙上了季寥。這一下徹底點燃了季寥體內的火焰,哪裡還能維持理智。

    結實有力的一雙長腿纏上了季寥的腰身,少女遠比他想像的熱情主動,哪裡像是養在深閨的知書達禮小娘子。

    季寥兩世為人,倒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好在他向來有學習精神,早有豐厚的理論知識,故而對此並不陌生。更被少女激起好勝心,不欲處在被動,很快就轉為主動,佔據高地。

    折騰到子時過去,兩人才漸漸安靜。

    雨散雲收,外面月光灑進窗戶,似霜華一樣,使室內冷清下來。

    「季寥你變了,你變成了大混蛋。」少女身上潮韻未去,像是還帶著低微而細小的哭泣聲,惹人憐愛。

    季寥暗自苦笑,還沒下定決心如何對待少女,沒想到少女就把他睡了。現在木已成舟,他要是還想著如何疏離少女。不用少女說,季寥也肯定是天下頭號的混蛋,不對,是頭號大混蛋。

    他輕撫少女光潔的背,往下便觸及到細膩白皙的腰身,心頭微微蕩漾。本來有些不安分的女郎,便像貓一樣柔順安靜,似是頗為享受季寥的愛撫。

    季寥輕聲道:「我好似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

    「你有,你讓我等下要在這麼冷的晚上回自己的房裡睡。」少女很委屈。她的意思很明白,季寥就該半夜偷偷摸摸進她的閨房,爬上她的床。

    季寥無語。

    少女朝著季寥肩頭咬了一口,不輕不重,卻恰好讓季寥輕輕叫了一聲,然後女郎哼道:「我就知道你不敢留我跟你睡一夜。」

    季寥苦笑道:「你總不想我瞎了眼後,明天早上還被你爹打斷一雙腿吧。」

    他扯過衣衫,迅速穿好衣物,順手將少女動人的軀體抱在懷裡,足尖一勾,女郎滑落地板的衣物便將她胴體蓋住,眨眼間,季寥就似風一樣出了房門。他縱使再不解風情,也知道今晚要是讓少女自己回房間,便別想有好下場。

    可是被睡的明明是他,季寥突然有些委屈,大半夜的寒風真是冷!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7
第11章 他說的好對

    季寥抱著顧葳蕤在園中穿行時,女郎變得很乖,將頭深深邁進季寥那不算突出,卻很結實的胸膛。顧葳蕤突然覺得季寥的身體跟以前有些不同,從前季寥身上雖然沒有什麼臭味,但也不會如現在這樣散發著淡淡的草木清香,清淡雋遠,讓人覺得安定寧和。

    她自然不知道這是季寥身上沾染了草木精氣的緣故,還想著季寥是不是用了什麼香料,有空可以討一點來自己用。

    季寥沒有驚動任何人,早有僕人告訴他哪裡是女眷居住的內院,故而他認清一個方向,飛馳到內院,憑藉靈敏的嗅覺,聞到少女的香氣最濃郁的地方,便確定了少女的閨房,輕輕翻開窗戶,小心翼翼將女郎放進她原本的被窩。女郎拉著他的手,弱弱道:「你等我睡著了再走好不好。」

    季寥心下一軟,柔聲道:「好。」

    女郎明眸在暗室泛出異彩,嘴角劃出好看的弧度。季寥輕輕拍著蜷縮在被窩裡的少女的香肩,直到她呼吸均勻,才將另一隻手從少女粉嫩的柔荑裡抽出,緩緩替她理了理散在耳畔的發絲,再折好被子,悄無聲息地從黑暗裡離開。

    靜寂的暗夜,唯有天上的星辰是明亮的。但依舊照不清大地上的景物,滄州府衙依舊籠上一層模糊的黑紗。

    這對季寥造不成任何阻礙,彷彿黑夜才是他真正的歸宿。

    再掠過一個屋頂,便到了他居住的房屋。

    突然間季寥在飛掠中急急頓住,憑空翻飛一掌,無聲無息對上了另一個人的手掌。對方掌力似一條毒蛇一樣,沿著季寥手臂的經脈,鑽進他的身體。

    季寥強提著一口氣,足尖點中屋簷,凌空翻了三個跟頭,最後輕飄飄落在清新的泥土上,將歹毒的勁力卸去,但整個右手臂,已經麻木,提不起半分力氣。

    對手武功之高,勁力之刁鑽,實是少見。

    季寥心下一沉,已經認出這人來歷,正是「驚蟄」!

    「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功力便這般弱麼。」低沉的聲音從黑暗中緩緩傳來,他的嗓子好似飽受摧殘,吐出的音節沙啞難聽,卻很突兀。

    但季寥明白,除了自己外,絕無第二個人能聽到他說話。

    驚蟄的蟄龍功,實是有非常罕見的斂息之法,否則絕對瞞不過聽覺敏銳的季寥。

    不過從對方的話中,季寥可以判斷他沒有知道自己便是二十四節氣的幕後龍頭。要不是附身後,身體原主的功力消散,季寥便是遭遇襲擊,也不會照面下就處於下風的,甚至憑藉四季山莊的神功站回主動。

    所以說,他還是低估了內勁對武功的加成,但內力的修煉絕非一蹴而就的事,在這方面他也有些急不來。

    現在兩人如果惡鬥起來,季寥怕是只有去找對驚蟄有救命之恩的顧葳蕤,方可迫退驚蟄。不到萬不得已,季寥還真是沒臉皮這樣做。

    但他身子稍微偏了個角度,能夠保證一旦驚蟄突襲,可以用最快的速度逃向女郎的閨房。這是以防萬一的措施,季寥告訴自己。

    有了脫身之策後,季寥才開始思考驚蟄的來意。他相信只要驚蟄不胡攪蠻纏,自己跟他大有可以說話的餘地。只要開了口,他便有把握不打起來。

    「閣下既有如此身手,為何卻做雞鳴狗盜之事。」季寥心思一定,便給驚蟄扣上一個大帽子,只要他解釋,後面就有更多話能說了。

    他功力還不夠能夠傳音入密,但壓得極低,反正以驚蟄的功力,稍微一些風吹草動,對方都能察覺,自然也能聽到他說的話。

    驚蟄就在季寥三丈之外,悄然木立,心跳和呼吸都若有若無,就算有人經過他身旁,如果沒有仔細看,都會以為他是木樁。

    可季寥深知對方體內蘊藏著驚人的爆發力,他適才已經吃過對方勁力的苦頭了。

    「那麼閣下偷香竊玉,更非君子行徑。你就不怕被人發現,四季山莊的百年清名毀於一旦。」驚蟄回道。

    季寥從他的口中聽出一絲情緒起伏,以及點點酸意。

    他何等聰明,轉瞬就知道為何驚蟄要突襲他。

    看來此人知恩圖報,並對顧葳蕤有所念想,才暗中保護對方。故而他撞見了自己和顧葳蕤的私會,才情緒這麼大。否則以身體原主記憶對驚蟄的瞭解,此人向來自負,怎麼也做不出偷襲的事。

    他暗自嘆息,果然色字頭上一把刀。不過事情既然跟顧葳蕤有關,季寥突然鬆了口氣。他覺得等下要是驚蟄非要打死他,自己可算有了心安理得逃到顧葳蕤那裡的藉口。

    可恥的念頭一升起,季寥幾乎將其壓不下去。他告誡自己一定要有骨氣,不能這樣無恥。稍稍平息內心起伏,面上波瀾不驚的季寥微笑道:「我和顧小姐實是兩情相悅,何況顧大人也很喜歡我,縱有些越禮,也不該由閣下來管,對吧。」

    驚蟄被季寥一句話噎了回去,反正季寥的意思是你跟顧葳蕤又沒什麼關係,憑什麼來管他們的事。

    「他說的好對,我該怎麼反駁。」驚蟄心裡有些茫然道,他對顧葳蕤確實有點心思,但是自己出身卑微,長得也不行,每次二十四節氣組織密會時,顧葳蕤多看他一眼,他都會覺得高興,但讓他鼓起勇氣跟顧葳蕤說話,他是萬萬不敢的。說起來他還挺懷念自己上次重傷頻死時,那段時間顧葳蕤給他開藥療傷,反倒是兩人距離最近的時候。

    其實除開顧葳蕤對他的救命之恩外,驚蟄之所以對顧葳蕤有些喜歡,並非因為顧葳蕤的美色,而是顧葳蕤讓他想起自己的小師妹。

    他已經年過三十,至今未成家,便是因為忘不掉已經去世十年的師妹。兩年前他被人重傷,幾乎必死,卻被氣質和容貌跟他小師妹相似的顧葳蕤所救,那時候他就有些認定顧葳蕤是小師妹的化身,生出一分痴念。

    兩年來他除了答應顧葳蕤加入二十四節氣之外,便是暗中守護在顧葳蕤身邊,期間唯一例外的事,便是收了卓青做徒弟。但也是為了武功傳承,教的並不用心。否則卓青也不會武功低淺到這程度,以至於滿腦子想著出人頭地。

    卓青要是知道蟄龍功練到大成,便已經是天下一流高手,早就日日夜夜勤學苦練了。

    當然驚蟄沒說這麼明白的原因,主要是覺得他年紀也不大,而且蟄龍功要大成,要經歷一個極大的難關,過不去最好的結果就是全身癱瘓,所以懶得說那麼早,免得卓青嚇得連武功都不敢練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7
第12章 神仙醉

    季寥判斷出驚蟄真的被自己言語影響到,便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施施然往驚蟄身前走過。他最接近時,已經只有一尺距離,到這時候驚蟄才反應過來。

    驚蟄移形換位,擋在季寥面前,疑惑道:「你要幹什麼。」

    「回去睡覺。」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

    驚蟄道:「不許。」

    季寥笑了笑,道:「難不成你還要我跟你繼續談心不成?」

    驚蟄執拗道:「你把事情說清楚。」

    「沒什麼可解釋的,我該說的都說了。何況你忘了剛剛我離你有多近麼。」季寥微笑道。

    驚蟄道:「那又如何。」

    季寥嘆了口氣道:「你總該知道四季山莊的少主人是個瞎子,他既然是個瞎子,你說四季山莊的莊主怎麼會放心讓他獨自離開山莊。」

    驚蟄驚怒道:「你用毒。」他發現自己一絲功力都提不起來了。

    季寥露出溫和的笑容,悠然道:「只是我四季山莊獨有的迷藥罷了。」

    驚蟄道:「卑鄙。」

    季寥道:「你說我要是現在殺你是不是很容易。」

    驚蟄一句話都不說,他正奮力聚氣,只要季寥動手,他一定要對方付出代價。

    季寥道:「放心吧,我不會殺你。」

    他輕輕笑了笑,大搖大擺的繞過驚蟄回到不遠處自己的房間。驚蟄眼睜睜看著季寥的房門將細碎的星光阻隔在外面,過不久後屋裡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驚蟄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季寥竟不管自己,坦然高臥。到了三更天,驚蟄功力開始恢復,終於可以行動自如,但他再無顏面去找季寥。

    他悄無聲息離開,方向正是卓青居住客房。卓青正呼呼大睡,沒想到突然身體一涼,立時驚醒,惺忪的眼睛看到師父出現在面前,冷冷對他說了句,「起來練功。」

    驚蟄鬱悶得要死,乾脆來操練卓青。

    另一邊隨著驚蟄離開,季寥從床上緩緩起身,心道這傢伙終於走了。他當然沒能睡著,只是故意做出樣子。何況他一開始沒發現驚蟄,乃是對方出其不意,現在知道對方在附近後,仔細感應,依舊能鎖定驚蟄的位置。其實只要驚蟄稍稍靠近房間,季寥便要從後面逃走。還好他賭對驚蟄的脾氣,果然在他放過對方後,沒有臉再找自己麻煩。

    如此算是去了一塊心病。

    他自言自語道:「還是不夠果斷啊。」

    根據原本季寥的記憶,他便知道驚蟄不是個嗜殺的人。不過他剛才跟顧葳蕤在床上胡鬧時,以對方的功力,估計是聽得一清二楚。這男人妒忌起來,未必能保持理智。故而季寥一開始才有些擔心,以至於抓住機會後,就將身上那點神仙醉都用了出來。

    說起來這神仙醉還是顧葳蕤製作的迷香,專門用來對付那些功力高深的江湖人。只是剛才季寥不敢說實話,免得更刺激對方。

    以身體原主的武功本是用不到這玩意,沒想到今日卻在季寥手裡派上用場。

    只是他終歸不如身體原主那般心狠手辣,並未趁機將驚蟄解決掉。

    前半夜溫香軟玉,後半夜殺機起伏,季寥也是怪累的。而且兩件事都跟顧葳蕤有關,季寥默念色字頭上一把刀。連續念了幾句,漸漸滿腦子都是女郎身上那滑膩緊實的觸感,被子裡還殘有少女獨有的香氣,更把他刺激得不行。如此折騰了好久,才睏意如潮。

    但剛剛睡下,便有人來敲門。

    原來東方漸白,府衙的下人正要請季寥去跟顧榮父女吃早點。

    季寥只好洗漱一番,邊打呵欠,邊暗自嘮叨這對父女真是會折騰人。在顧家的侍女幫助下,季寥烏黑的長發終於被梳理打整好。

    縱使從鏡子裡瞧去,侍女都覺得這位季公子像是畫中人一樣,實是無可挑剔。難怪小姐要自己好生服侍他,可惜季公子雙目失明,否則跟小姐多配啊。侍女心裡泛起跟顧榮同樣的遺憾。

    譬如芝蘭玉樹,人皆願使生在自家庭院,愛美之心,大抵如此。

    季寥當然不知道自己靠現在的這張臉,出門就能贏得許多好感,只是自己看不見罷了。

    侍女亦有些竊喜季寥看不見,剛才替季寥梳理頭髮時,可是把這貴公子看了個飽。直到季寥提醒,才萬分不捨的引著季寥去飯廳。

    顧榮和顧葳蕤已經到了。

    季寥便先向顧榮告罪自己來遲,然後又向顧葳蕤問好。

    顧葳蕤可無昨晚上那樣熱情似火,只是稍稍回禮,一切都符合兩人才認識不久的情形。直到季寥坐下,女郎便悄悄將小腿往季寥下半身蹭,差點讓季寥神色一變。

    好在他生生忍住,面如平湖,依舊笑呵呵的跟顧榮說話。另一邊分心二用,將一隻手悄悄往桌下探去,用極精妙的擒拿手法將女郎纖細的腳踝拿住,讓她不能再隨便作怪。

    少女的足踝顯然是敏感的部位,一時間臉生紅霞。而且她更是膽大,竟嚶嚶一聲。嚇得季寥連忙放了手,不得不承認在不要臉這方面,自己著實不是女郎的對手。

    顧榮關心女兒,看她臉色通紅的樣子,擔心道:「是不是著涼了。」

    女郎道:「都怪季公子。」

    顧榮面帶懷疑地看向季寥。

    季寥只好一臉無辜,猶自鎮定問道:「顧小姐此話從何說起。」

    女郎嬌聲道:「本來我還沒睡好,那麼冷的天氣,爹爹非要喊我起來跟你一起吃早點,剛才被風吹到,所以害得我現在不舒服。」

    顧榮這才釋然,道:「叫你每天早上起來跟我練習五禽戲,你非不聽。你看我一年到頭什麼時候生過病。」

    季寥腹誹一句:就是全天下的人都生病了,你女兒說不定都是健健康康的。

    這話他萬萬是不敢說出來的,否則顧葳蕤指不定還有什麼招數往他身上使來。就現在她還伸著腿在自己小腿慢慢往上摩擦,自己卻一點都不敢還擊,只能痛苦的享受著。為啥會是享受?

    季寥都有些懷疑,他們倆之間,自己才是吃虧的那個!

    女郎大約是戲耍季寥夠了,將作怪的小腿停住,搭在季寥的大腿上。她對身體的控制實在匪夷所思,下身做出這些動作,上身依舊如常,從外面根本看不出來蹊蹺。她嗔道:「人家昨晚睡得很晚呢,所以早上起來身體有些虛,才會經不起冷風。」

    季寥忍住翻白眼的衝動,自己明明才是睡得最晚那個好不好。嗯,還是最累的那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7
第13章 詭譎

    季寥這頓早餐吃的極為痛苦,好在時間並不久。很快顧榮就要去處理公務,因此囑咐顧葳蕤盡到地主之誼,好好招呼季寥。顧葳蕤當然答應下來,季寥雖然看不見,但也可以想像到女郎心裡的雀躍。

    顧葳蕤先讓季寥在她閨房外等一會,她要去換一身裝束。

    在這裡多說一句,姑娘們常說讓你等一會,一定會讓你等好一會。當然男人們也應該等,等的越久,女孩們打扮得越精緻,也說明她越是在意這個將要見的男人。季寥其實不願等太久的,因為姑娘再美麗,他也看不見。好在他對此早有準備,在等待女郎時,便操縱真氣,在體內照著四季山莊的心法運行,雖然比靜心打坐效果要差,但也聊勝於無。

    修煉內力本是水滴石穿的功夫,季寥縱使再著急,都知道飯要一口一口吃。

    太陽暖洋洋的照在季寥面上,混著女子閨閣傳來的淡淡香氣,讓人心情愉悅。季寥在此時終於聽到了顧葳蕤輕柔的腳步聲。

    只有她一個人,朝著他款款過來。

    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腳步聲以及兩人的心跳聲和呼吸聲,落入一個奇妙難言的氣氛當中。

    女郎在季寥身前恰然停步,她大約剛到季寥的鼻樑那麼高,抬起臻首,呼出淡淡的溫熱香氣,噴在季寥的下巴上。他不自覺避開,又覺得沒什麼閃避,便身體向前傾。女郎大約是踮起了腳尖,光潔的額頭抵住季寥的鼻頭,又觸電般很快收了回去,咯咯笑著。

    她明眸善睞,顧盼生輝,宜嗔宜喜道:「你猜我現在是什麼打扮。」

    季寥道:「大約像個小仙女吧。」他說起話來,帶著淡淡的惆悵。無論他耳朵多麼靈敏,思感多麼清晰,甚至通過草木感知一些外界的事物,但終歸他眼中是沒有顏色的,自然看不見昨夜跟自己痴纏的少女是如何美麗,也看不見她精心打扮後的裝束。

    女郎似一下子通曉了季寥的心思,柔聲道:「我是你的眼啦,我告訴你,我現在穿著一身鵝黃紗衫,頭髮只用一根銀色的絲帶挽住。你說你喜歡長發及腰的姑娘,你摸摸看,我留了大半年,終於及到……」

    最後她有些怯怯道:「肩頭了。」

    季寥噗嗤一笑,說道:「我知道你為了方便施展醫術,所以才在之前留短髮的,為此你還專門製作了髮套,故意帶著給你父親看。」

    女郎道:「沒事,我已經決心要留長發了,最近我研究出一種藥膏,很快就會及腰的。」

    季寥輕輕一嘆,他腦海裡浮現起原本季寥的記憶。為什麼身體原主會喜歡長發及腰的姑娘,那是因為他雙目失明前,見到最漂亮的女子正是他長發及腰的母親。

    不是因為長發好看,只是能令他想起母親罷了。

    只是女郎怎麼會明白,也不該讓她明白。原本的季寥從未對女郎說過這個原因,正是因為女郎的母親在她很小時便逝去。原本的季寥想起母親已經分外難過,又何必說出來讓女郎想到她的母親呢。

    其實他們兩個都有各自的不幸,或是因為互相憐惜,才會走到一起。

    季寥準備將這個秘密埋在心底,永不會說出來。

    他輕輕拍牽起少女的手,兩人去了花叢深處。少女有些害羞,不會季寥想在這裡跟她那個吧。

    很快她就知道季寥不是這個意思,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上月你去京城做什麼。」季寥知道少女終歸和身體原主太過親密,因此他掩飾得再好,也會露出痕跡,不如在此之前,轉移她的注意力,時間久了,誰還能說清楚他究竟是不是原本的季寥。畢竟人總是會變的,只要不是突然有了大轉變就成。

    少女聽到季寥發問,有些緊張道:「我不是說過我要去京城找一本醫書麼。」

    季寥道:「便只是如此麼。」

    他眼睛雖然看不見,卻直視著少女。顧葳蕤從季寥身上再度感受到過去體會過許多次的陰冷,那是她和季寥相處時並不愉快的記憶,因此她很少會想起。但每次季寥露出陰冷一面時,她便知道自己只能乖乖聽對方的話。

    本來這次她覺得季寥比以前陽光了許多,卻沒想到他仍舊還是那個他。

    季寥當然是故意挑起這個話題,從而模擬身體原主的氣質。他知道自己如果不這樣做,麻煩會更多。

    只是善意的謊言終究是謊言,他昨晚跟少女做了那事後,就很清楚,自己要瞞她,就得瞞她一輩子。他終究選擇瞞她一輩子,儘管會很辛苦,但是他可以有許多世,而少女可能就這一輩子了。

    顧葳蕤在季寥的「逼迫」下,老實起來,說道:「我師父曾經欠了一樁人情,現在人家後人找到我這裡來,要我給他們配一味藥。」

    季寥道:「什麼藥。」

    顧葳蕤低下了頭道:「神仙散。」

    季寥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神仙散有什麼後果。」

    「服用後會致幻,還會產生依賴性。」顧葳蕤道。

    季寥淡淡道:「你可知他們將神仙散拿去給誰用了。」

    顧葳蕤搖了搖頭。

    季寥道:「當今太子。」

    顧葳蕤差點叫出聲來,她道:「怎麼可能。」

    季寥道:「沒有什麼不可能,而且神仙散無色無味,甚至不能說是毒藥,實際上你師父研究出這味藥是為了減輕一些病人的痛苦,可他大約也不清楚,世間之藥,本就帶著三分毒性的,只要用對了地方,遠比鶴頂紅、砒霜之類更能害人。」

    顧葳蕤道:「如果我知道,絕對不會答應的。」

    季寥道:「他們既然能找到你,自然就有辦法逼你就範。但你不要擔心了,『清明』已經將你留下的線索都湮滅了。何況就連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居然是顧大人的女兒,那些人要瞭解到,怕是更不可能。但你最近注意一點,千萬別再露出什麼破綻,免得連累你父親。」

    這件事是季寥附身前幾天身體原主做下的。

    他出於某種陰暗心理,並未阻止那邊算計顧葳蕤,但又無聲無息的將關於顧葳蕤的一些線索抹去,即使最後真相暴露,也不會牽扯到顧葳蕤身上。

    至於京城傳出醫聖傳人現身的消息,本就是那邊放出來的。那邊的用意很明顯,好在將來事發後,將顧葳蕤推出來擋刀。

    只是原本的季寥實在太過聰明,分析出一切後,還乾淨利落的替顧葳蕤清理掉後患,順便使她還掉了人情。

    如果季寥不附身,身體原主是打算挑起兩方爭鬥,並趁此機會將二十四節氣的力量滲透進朝堂高層,從而在江湖和朝堂中編織出密密麻麻的網絡,最終成為一隻看不見的手,操縱一切。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28
第14章 雨微茫

    季寥不得不承認,身體原主有能力將局勢推動到那一步,但他自己對此並無什麼興趣。顧葳蕤是很聰明的女子,她讀懂了原本的季寥對她的愛護,更理解了原本的季寥深層的用意。

    只不過有一件事她不知道,那就是季寥已經換了一個靈魂。

    她愛季寥,自然能包容季寥所有的一切,此時她心裡已經在想如何能幫到季寥更多,在摻合進朝堂鬥爭後,收穫更多的利益。

    顧葳蕤確實有這個能力幫到季寥,不單是因為她無雙無對的醫術,更源自於她的姓氏。顧姓是簪纓世族,現今雖然沒有人佔據三公之類的高位,但是出仕的人非常多,這是一股不容忽視的政治勢力。而顧榮正是顧家的長房嫡子,且是二甲進士出身,在家族的話語權很重,何況顧葳蕤的母族還是國朝的另一隻大姓。

    說實話四季山莊雖然在江湖上威名赫赫,但在那些士族眼中,季寥絕對是配不上顧葳蕤的。可現實正好相反,這位名門貴女,已然猶如飛蛾撲火一樣愛上季寥,無怨無悔。

    想明白一切,並下定決心陪季寥做任何事後,顧葳蕤柔聲道:「你放心,我絕不會拖累你的。」

    季寥從她的語氣,大致明白了她的想法。自己確實忽略了顧葳蕤對「他」的愛意,導致對她的選擇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他的本意是讓顧葳蕤遠離麻煩,而非捲入其中。

    因此明白過來後,季寥立刻道:「我現在跟你說清楚,不要再捲入其中了,更不要問我請你製作神仙散的勢力來自何方。我已經決心不摻合在裡面了。」

    顧葳蕤很驚訝季寥的回答,她道:「你莫非有了新的打算?」

    季寥將手抬起來,微笑道:「你要不替我把把脈。」

    顧葳蕤臉色一紅道:「不用把脈了,你很健康。」昨晚她已經試過了。

    季寥笑了笑,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照我說的做便明白了。」

    顧葳蕤生出疑惑,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季寥手腕上。這是她師門的絕技,把脈只用一根指頭,便可瞭解病人身體的情況。

    她很快露出驚訝的神色,竟有些慌亂道:「怎麼會這樣。」她探出季寥功力大減,實是出乎意料,也很快明白為何季寥不摻合其中了。

    季寥嘆息道:「半月前我練功走火入魔,所以喪失了功力,現在才練了一些內力回來。」

    顧葳蕤皺眉道:「怎麼會,如果是練功走火入魔,你的經脈怎麼一點事都沒有。」

    季寥道:「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但我功力大減,已經是事實。」他突然想到了可以用走火入魔,來向顧葳蕤解釋他的一些變化,顧葳蕤肯定會為他擔心,便容易忽略其他細節,而且他對於自己功力的消散確實有疑惑。

    顧葳蕤顯然是此道的行家,興許她能看出癥結所在。

    女郎凝思半響,然後面帶愁色道:「希望今晚不要讓他們發現端倪。」二十四節氣裡每一個人都有驚人的業藝,各有所長。季寥能成為他們的首領,一身絕世的武功功不可沒。如果讓人知曉他功力大減,很可能會有人生出取而代之的念頭。

    季寥微笑道:「現在只有你一人知道,何況除非他們敢和我動手,否則很難發現什麼,畢竟我的功法很特殊。連你都是要親自把脈後,才能確定我功力減退,何況他們。」

    顧葳蕤道:「也只能這樣了,我那裡還有一株千年野山參,你過後帶回山莊,我給你開一個方子,你早晚服用,功力恢復的速度一定能快一點。」

    季寥似乎抓住了一個關鍵點,道:「千年野山參能有助於我修煉?」

    顧葳蕤解釋道:「人參本就有補氣的奇效,何況千年野山參。當然你按照我開的方子服藥,效果會好上一倍。只是這方子的主藥便是千年野山參,如果換做普通人參,效果會差很多,而且品質也不如千年野山參純淨,你服用多了,反而會積累藥毒。」

    季寥點了點頭,如果吃藥就能功力大進,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就不會那麼稀少了。但顧葳蕤這藥方對他還真有用處,因為別人沒法做到如他那樣量產千年野山參。季寥只需要找些新鮮的野山參,並注入草木精氣,便可以催生出千年甚至萬年的野山參來。

    季寥又問道:「千年野山參就不會積累藥毒?」

    顧葳蕤道:「也是有的,不過很少而已。根據我的猜測,起碼要服用十根以上的野山參,藥毒才會累積到對人體有害的程度。」她莞爾道:「其實世間哪有人能收集到十根千年野山參,我師父雲遊四海,耗費半生也就發現了一根而已,那還是人跡罕至的深山大澤裡。」

    季寥心道:確實有的,就在你面前。這個秘密季寥不打算告訴顧葳蕤,並非他信不過,而不是想讓對方生出心裡負擔,畢竟他的能力,有些匪夷所思了。

    他道:「我回四季山莊後,你將方子交給我便是。今晚的事你不用擔心,畢竟至少有一半的人今晚都來不了,即使露出點破綻,教人發現的可能性亦不是很大。」

    二十四節氣的密會雖然每月都有一次,但不是所有人每月都必須趕來,都是要先看手上有沒有事,才決定要不要來。

    但一年至少要參加四次,否則將會被問責。

    季寥雖然是他們的首領,實際上還未掌握對其他所有人的生殺大權。如果按照季寥原本的計畫,大約三年,他便可以成為二十四節氣真正的主宰。

    季寥翻到那些記憶,都不得不佩服身體原主真是一個天才且瘋狂的人。論才智他或許不輸原主,但那股偏執陰狠,便遠遠跟不上了。

    對此他沒有什麼情緒,因為兩者本就不是一路人。

    兩人又說了會情話,天色突然轉陰下起淅淅瀝瀝的細雨。兩人沒有躲雨,反而覺得漫步雨中,頗有詩情畫意。季寥突然從道旁拈了一朵梅花,輕柔的放在女郎的耳後,微笑道:「喜歡麼。」

    顧葳蕤卻一臉警惕道:「說起來這次見面,你怎麼突然溫柔好多,是不是你背著我找了別的女人。」

    季寥一時無語,他只是想起前世看的那些愛情故事,突發奇想這樣做,認為這是戀人間的浪漫,可是女郎話裡濃濃的狐疑,直接打破了他想像中美好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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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清明

    女郎目光灼灼盯著季寥,似乎想要個答案。

    風聲雨聲,花枝顫動,顧葳蕤唯獨聽不到季寥的解釋聲。她到底是個姑娘,還不及二十歲,嚶嚶而泣道:「你為什麼不解釋。」

    季寥微微一笑,道:「我不必。」

    簡簡單單三個字,竟有種魔力讓女郎安靜下來。顧葳蕤是名門貴女,但季寥卻有種與生俱來的高貴,何況剛剛季寥說話時將作為草木時那種淡然無為流露出來,竟讓少女覺得季寥突然離她很遠,但這種感覺又很熟悉。她便是因為季寥這種高貴出塵才愛上他的,愛意沖散了酸意,便覺得自己太過小題大做。

    顧葳蕤低聲道:「我無理取鬧了,你別生氣。」

    季寥摸了摸她的頭,悠然道:「不會。」

    …………

    灰青色的馬車從府衙緩緩駛出,卓青一邊打哈欠,一邊趕著馬。車廂裡緩緩傳出季寥平和的語調,道:「你如果需要睡一會,我可以替你趕一會車。」

    卓青立時一機靈,訕笑道:「我不困。」

    季寥道:「那好。」

    主僕二人漸又無話可說。卓青似乎覺得沉悶,找話道:「聽說知府大人的女兒很美,公子遇到了麼。」

    季寥悠悠道:「我如果說她確實很美,你是不是以為我摸了她的臉?」

    卓青尷尬笑道:「我犯蠢了。」

    季寥輕輕飄回了一句,道:「確實很美。」

    卓青「啊」了一聲,莫非季寥真把人家小娘子摸了一把。他也不知道季寥是不是開玩笑,但又覺得如果他是女的,也不得不承認會被季寥吸引,因此那小娘子偷偷讓季寥摸兩下,估計還真不會生氣。

    可那畢竟是知府大人的千金,季寥真敢去摸麼。他更想不到季寥不但摸過,昨晚還跟人家睡到了一起。如果卓青知道的話,肯定對季寥佩服得五體投地,畢竟昨晚季寥可是在府衙啊,用膽大包天都不足以形容。

    季寥在車廂裡淡淡一笑,他身上似乎還有少女的香氣,聞到便覺得很暖,很奇妙。似乎水乳交融一番後,他跟這個女郎便有了中斬不斷的聯繫,那是他從前作為人沒有體驗過的。

    才分別不久,他竟有些想她了。

    馬車出了城,漸漸臨近洗劍江,在靠近江灘的一塊巨石下,馬車停住,卓青剛想對季寥說已經到了地方,但突然間睏意如潮,竟靠著車門呼呼大睡起來。

    季寥從容不迫的走進東面的樹林,他每一步必然點在江邊的石頭上,沒有在沙灘上留下任何足跡。從樹杈上掠過,最後在靠近江邊的一株楊柳上憑空躍起,飛過七八丈的距離,竟穩穩落在一葉隱蔽在樹蔭下的小舟上。

    他的身體如爆豆一樣響起,原本很斯文秀氣的身形變得挺拔修長起來,臉型亦略作改變,看起來邪魅很多,並從小舟裡拿出一身寬大的黑色袍服和一個斗笠,並以此換過身上的裝束。

    清波蕩漾,小舟緩緩駛過十來處暗礁,最終飄向了江心。奇異的是,季寥明明看不見,卻能操縱小舟在江中來如自如。

    天色昏沉,濛濛細雨飄在江面上,縱使目力極好的人,在岸邊都很難看清楚江心的小舟。

    季寥好整以暇的取出一根魚竿,鉤子放上麵糰做的餌料,輕輕一拋,就沉進江中。做完這一切,季寥便靜靜等魚上鉤。

    還沒釣到第一條魚,便有一個白影從水面躍起,好似一條白魚樣,最終落在小舟上。這是個臉色慘白的年輕人,睡眼惺忪,一副縱慾過度的模樣。但他的臉實在稱得上俊美,故而容易當歡場老手,因此縱慾過度也不算稀奇。

    小白臉道:「元,為什麼每次約我見面,都要選在這裡,你知道游過來多累麼。」他看起體虛氣弱,聲音卻清朗動聽。

    「元」是季寥的代號,取自「一元初始,萬象更新」的意思,亦是象徵一年四季的開端,正符合他二十四節氣首領的意韻。

    「因為這裡很開闊,藏不住人。」季寥手裡的魚竿彎曲起來,有魚兒上鉤了。

    他熟練的收線,一條尺長的銀鯉浮出水面,最終落到船板上。季寥細心的將銀鯉嘴裡的鉤子取掉,再輕輕的將其放回江水裡。

    小白臉道:「我搞不懂你,把魚釣上來了,幹嘛又放回去,你別告訴我你不想殺生。」

    季寥側過頭看向小白臉,微笑道:「釣魚最大的樂趣在於等待,以及磨練耐心,等到魚兒上鉤那一刻,實際上樂趣已經大減。『清明』你如果想將大手印練到你師父那程度,不妨平日裡試試釣魚。」

    小白臉正是二十四節氣中的「清明」,他本來是西北手印宗這一代最出色的傳人,只因受不了西北的苦寒,又思慕中原繁華,便偷偷跑出來。這小子一入中原花花世界,便被迷了眼,季寥遇見他時,這傢伙正被青樓的打手拳打腳踢,是季寥替他結了賬,將他帶走。

    手印宗的武學視人體為巨大的寶藏,致力於開發人體的潛力,對身體的控制遠遠超過世間大多數武學。實際上別看「清明」一副縱慾過度的模樣,事實他流連花叢,始終能做到精關不洩。季寥猜測「清明」投身花叢,本就是一種修行,畢竟佛門本就有「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法意。

    當然更有可能是「清明」本身就很好色,手印宗的秘法正是他浪跡花叢的本錢。

    事實如何,除了他自己,恐怕無人得知。

    清明雙手抱肩,灑然道:「老和尚將大手印功夫練到可以降龍伏虎的程度,照樣怕沾染紅塵,壞了修行,一輩子只得被困在廟裡,哪有我這樣自在。武功夠用便行,我便是武功再高一點,也不可能天下第一,還浪費我尋歡作樂的時光。我除非變成了傻子,才會照你說的那樣做。」

    季寥將魚竿的線整理好,放在船舷邊,道:「你要不是傻子,怎麼會替我辦事,我記得我可沒給你錢。」

    清明不知從船裡何處竟摸出一瓶酒,他指甲輕輕一彈瓶身,那瓶塞就彈出,酒水化成一條白線,落盡他喉嚨裡。他笑咧咧道:「跟著你至少有酒喝。」

    季寥嘆口氣道:「這瓶酒是立春師父留給她的嫁妝,我如果是你,現在肯定立馬逃回西北,永生永世都不回來。」

    清明面色一苦,恨不得把喝進嘴裡的酒吐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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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肝膽皆冰雪

    他似怕極了一樣,臉上掛著絲無奈的苦笑道:「你怎麼不早點說。」

    「來不及。」季寥含笑道。

    清明鬱悶道:「你得幫我瞞著。」

    季寥道:「我只能保證她不問,我就不說。」

    清明捂著額頭道:「你夠狠,你知道我為了處理那些關於立春的線索,一個月被追殺了十三次麼。十三次啊,大哥。就在三天前,我剛跟脫下褲子,那小美人就從肚兜拿出一把匕首,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季寥道:「但你現在不是好好的麼。」

    清明仰天一嘆,說道:「我總算明白了什麼叫『誤上賊船』,你這樣整我,肯定又有什麼事要讓我做,我給你說,賣命的事別找我,早知道我當初就不該跟著你走,我真怕繼續跟著你,都活不到我娶老婆那一天。」

    季寥淡淡一笑,清明自然是怕立春的,主要是有次清明得罪了立春,結果被立春下藥,然後那一個月清明都沒有生理反應,差點以為自己成了太監。此事給清明造成巨大的心理陰影,他曾對季寥說從此後每次見立春都覺得下面涼颼颼的。

    以至於這次清明暗中幫立春的忙,都不想在立春面前現身邀功。但清明並非對立春毫無辦法,只是看在季寥的面子上,他是不會找立春麻煩的,所以立春找他麻煩時,他只能躲。

    如果說二十四節氣中除了立春之外,還有人不會背叛季寥,那只能是清明。

    立春的責任是幫季寥救人,而清明的責任是幫季寥殺人。

    凡是季寥要殺的人,大都是交給清明動手,至今清明從未失手過,從未!

    原本的季寥總覺得雖然在二十四節氣中,他和驚蟄的武功是最高的,但如果生死相鬥,興許清明才是能活到最後那個人。

    清明是天生的殺手。他的厲害不在於殺人有多乾淨利落,而在於總能在各種險境下找到生路,只要能活下來,總有機會殺死目標,這是殺手最可貴的品質。

    這一次季寥不是要找清明幫他殺人,他悠然道:「你跟著我,我自然有責任幫你成家立業。說實話能被你的嘴皮子和臉蛋迷住的女人,你現在興趣也不大了。而要征服那些極品的女人,光靠臉蛋和嘴皮子是沒有用的。有財有勢,才是一個男人魅力最大的體現。我雖然不會給你錢,但可以給你一份事業。」

    「你畫這麼一張大餅,我突然有些怕。」清明嘴裡這樣說,眼中卻有些感動。因為季寥是當他是真正的朋友才會說這番話。

    他還記得最先認識季寥時,那時候季寥就說:我不會給你錢,也不會送你女人。但是我會教你如何討女人歡心,只要你用心學,今後你再也不會缺女人。

    季寥說的是真的,只用了一個月,清明按照季寥教的辦法,便白睡了某地最當紅的花魁三天,臨別時那姑娘還封了他一百兩銀子,希望他將來事業有成,會回去給她贖身。

    當然清明現在是記不得那個花魁長什麼模樣了,連那一百兩銀子也沒再他手上留過兩天。季寥曾問他為什麼那樣痛快的將銀子花掉,那時候季寥喝的酒,正是用那筆銀子買來的。

    清明回答季寥,說是人都是從塵土裡來,往塵土裡去,百年之後,都會一了百了,因此他不需要想那麼多。

    當時季寥喝了一大口酒,良久才回了清明兩個字——「痛快。」

    大約從那時起,兩個男人便開始肝膽相照。

    正因如此,季寥才會決定將接下來逼迫金算盤就範,讓出藥材生意的巨利的事交給清明。他道:「我保證這次讓你做的事絕無風險。」

    清明道:「那你倒是說說。」

    季寥便將他打算謀取金算盤的藥材生意的計畫說出來,對此季寥並無任何心理負擔。因為江湖上能將做生意做大的人分為兩種,一種是有些黑心的,一種是非常黑心的,恰好金算盤就屬於非常黑心的那種。

    清明聽了季寥的計畫後,說道:「這件事有兩個關鍵點,一是從哪裡能獲得那麼多珍貴的藥材,第二如何保證金算盤不會使極端手段跟我們同歸於盡。你要知道咱們二十四節氣雖然高手不少,但你一直不欲使咱們暴露出來。可想而知此事必然會弄出大動靜,到時候怕是想藏都藏不住,至少在這裡,絕對瞞不過四季山莊。」

    季寥道:「等半個月後,我就會給讓你見到那些珍貴藥材,絕對超乎你的想像,至於金算盤他絕對不會跟我們同歸於盡。」

    清明道:「為什麼?」

    季寥淡淡道:「因為還有一個人跟你合夥做這件事。」

    清明正色道:「誰?」

    季寥看不見任何東西的雙目眺望北面被雲霧遮住的四季山,悠悠說了一句道:「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季寥。」

    清明震驚道:「你怎麼有本事說動他。」

    「因為他也是人。」季寥輕輕道,更加心裡加了一句,畢竟他就是我。

    清明消化掉這個消息,油然道:「難怪你說這件事沒有任何風險,只要你說的是真的,就算是一頭豬來做,都一定能把事情做成,但我不會跟你客氣。」

    季寥笑了笑,說道:「接下來一個月你就別離開滄州府,到時候四季山莊的少主人自會跟你聯繫。」

    清明突然想起一件事,他道:「聽說四季山莊的少主人文武全才,卻是一個瞎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季寥道:「是真的。」

    清明嘆息道:「縱然我早已明白天道有缺,月無常圓的道理,還是有點可憐這個人,既然上天給了他最好的,又何必要讓他遭這份苦。」

    季寥道:「或許他不以為苦。」

    清明道:「他肯定苦的很。」

    季寥好奇道:「何以見得?」

    清明笑道:「我如果是他一定做個臭名遠颺的敗家子,而他居然還有個文武雙全的名聲,豈不是很在意自己瞎了的事,非要做給旁人看,這豈不是自討苦吃。」

    季寥默然無語,清明倒是說中了原本季寥的心思。世間聰明的人不少,通透的人也不少,而清明算是既聰明又通透的了。過了半響,季寥道:「我現在也明白了一件事,你這個人肝膽都是冰雪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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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變故(九千推加更)

    有一個詞叫做「冰雪聰明」,可見冰雪可以是用來形容人聰明的,另一方面冰雪又是晶瑩剔透的。

    季寥語帶雙關,清明聽了出來。

    他哈哈大笑道:「你今天說話比往常有意思,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晚上見。」

    季寥點點頭,隨後江心傳來撲通聲,那是清明鑽進了水裡。他明明出身西北苦寒之地,但一身水性居然比那些生在海邊的弄潮兒還要好,便是季寥都得不出解釋,只能歸結於天賦。

    他又在江心裡呆了好久,直到黃昏來臨,季寥才悠然地划槳,孤舟破開水面,逆流而上,最後東拐西拐,竟流到了護城河的一個暗渠所在。

    季寥熟悉地將小舟系在一個隱蔽的角落,彷彿幽靈般進入暗渠中。

    渠水洗去了季寥身上的氣味,而暗渠四通八達,不辨方向,季寥卻彷彿將複雜的地形全數了然於胸,終於從一口井裡鑽出來。在此之前,他已經於出井口時用內功將衣服蒸乾。

    這口井位於一個獨立的小院,不遠處正有個富麗堂皇的廳堂亮著燈火。

    季寥走進廳堂。

    廳堂很大,燈火輝煌,裡面鋪著地毯,上面繡著冬梅、秋菊、春蘭、夏荷還有許多其他品種的花,爭奇鬥豔,可謂囊括了一年四季絕大部分花種。四面的壁柱都燃著香,香氣飄蕩在廳堂裡面。

    置身其中,如同在花海一般。

    廳堂最引人注目卻是一張圓桌,上面擺上了二十五張椅子,除卻一張紫檀木椅外,其餘椅子分為綠紅黃白四色,恰好代表四季。每種顏色共有六張椅子,恰好連在一起。每把椅子的背面都寫有字,分別是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穀雨、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至於那張紫色檀木椅,只有一個字,那就是元。

    季寥臉色卻沉了下來,廳堂裡縱然點了許多支香,但依舊掩藏不住那令人煩悶欲吐的濃濃血腥味。以及在靜寂的廳堂裡,一滴滴血落在地毯上的聲音極為刺耳。

    一、二、三,

    ……

    七、八、九,

    ……

    十九、二十、二十一。

    足足有二十一具屍體安詳的坐在二十一把椅子上。只有四把椅子是空的,一把是那張屬於季寥的紫色檀木椅,還有三把綠色的椅子也是空的,分別屬於立春、驚蟄、清明。

    安靜,詭異,恐怖的氣氛徹底籠罩住這個富麗堂皇且燈火通明的大廳。如果是個普通人遇到這種事,縱使沒有瘋,也離瘋掉不遠。

    季寥忍住內心的震撼,強迫自己陷入身為草木時那種淡然無為的狀態。他走到春分的椅子,細膩白皙的手指觸摸到了春分椅子上屍體的臉。

    屍體是春分,本是個好看的女人,但她的身體已經開始僵硬,死的不能再死。

    她臉部的扭曲,證明了她死之前遭遇著極為恐怖的事,並且她面頰還佈著很多鮮血正在流動,鮮血的源頭是她的眉心。那是一個豌豆大的血洞,猶自在流出鮮血,最後順著她的衣襟,滴落在地毯上。

    滴答,滴答,滴答。

    如同地獄裡惡魔的獰笑聲。

    血洞裡沒有任何異物,可能是一種外放的勁氣造成的致命傷,或者是別的暗器。季寥腦子飛速轉動,分析種種可能。但最不可思議的一點是,這二十一具屍體生前無一不是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甚至大部分人的武功可以跟大幫派的首領相提並論。

    這二十一人合在一起,便是一股四季山莊都能撼動的力量。

    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居然能在短短時間內不露出大動靜的情況下,將他們解決掉。

    用毒?

    或許根本不是人做的!

    這件事的離奇已經超出季寥對這個世界的認知,甚至如果不是活生生的事實,他都會覺得荒誕。右手的食指肚沾上屍體的鮮血,放在鼻尖仔細嗅了好幾遍。甚至季寥還不放心,輕輕舔了一下。

    片刻過去,季寥更確定一件事,並非中毒,血液是正常的。

    如此似乎更證明大廳內發生的事真的可能不是「人」能做出來的,那到底是什麼可怕存在。季寥猜到可能是鬼魂。他絕非不信鬼神的人,因為他本身亦可以歸結到鬼神一類。

    只不過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鬼神,故而在此之前,也會心下以為自己是獨特的。

    廳堂的牆角靜靜擺著一個盆栽,它還開著花,只是花香已經很淡。

    季寥發現了它,原本淡然的心境湧起波瀾。

    怎麼會是它,怎麼會是它,怎麼會是它……

    心頭不可抑止的冒出疑問,簡直不可置信。因為盆栽他認識,正是那盆叫做「金風玉露」的紫荊花。突然想到一件事,他快步走到「金風玉露」面前,手指觸碰到有些枯萎的鮮紅花瓣上。

    他之前救治金風玉露時,就察覺到這株盆景有些微的靈性。

    或許他能從「金風玉露」這裡,得到線索。

    草木並非沒有感覺,相反它們的感覺很靈敏。些微的風以及溫度、濕度的變化都會反饋給它們,便於它們調節自身的生長系統。

    離事情發生的過去未久,所以之前許多信息依舊殘存在「金風玉露」中。

    漸漸季寥腦海裡形成了一幅畫面,那是根據得到的信息,憑空想像出的畫面。大廳裡的人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低聲談笑,到後面某一刻,突然安靜下來。

    不對,季寥本來看不見的眼睛已經閉著,忽地搖了搖頭。大廳裡居然坐著二十二個人,也就是說還有一個人沒死,或者他就是凶手。

    很快季寥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廳堂裡又走進來一人。

    她應該穿著又輕又軟的紗衣,紗衣應該是白色,人很俏麗,且跟在座的二十二人都很熟悉。座位上的人陸陸續續跟她打招呼,但她似乎沒有任何反應,

    一雙眼,一雙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的眼,死寂、蕭索、虛無,那絕不是人應該擁有的眼眸。

    季寥「看見」了,不知為何,他就是「看見」。不是源於「金風玉露」殘留的信息,而是「金風玉露」那淺薄的靈性直接反饋出來的。這源於一種精神感應。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2
第18章 推論


    啵的一聲,季寥腦海裡構造的畫面,如同水裡的影像被投進一塊石子,變得支離破碎。他心頭一陣煩悶,片刻後才漸漸消退。

    面前的金風玉露葉子都捲縮起來,生機黯淡許多。

    它本來就有病,只是被季寥醫治,才開始恢復生機,但也就一天多的時間,又能恢復多少。剛才季寥為了獲取信息,不免讓它流逝一些生機,好在並不致命。

    而且最奇怪的是,金風玉露怎麼會出現在此處,這究竟是意味著什麼。季寥有些不敢往深處想,但他總覺得那個雙眼睛的主人,隱隱約約和立春有關,那是源於一種直覺。

    「是誰。」季寥心裡一緊,往廳外瞧去。

    他速度很快,幾乎到了極限,但連對方一絲衣角都沒摸到。

    「顧葳蕤是你。」他一字一頓道。他聞到了少女獨有的香氣,很淡很淡。如果一陣風吹過,怕是連季寥的嗅覺都撲捉不到這香氣。

    顧葳蕤一定用了一種特別的辦法掩藏自己的氣息,只是她行動時,仍舊免不了洩露一點出來。可能別人是察覺不到的,但季寥的嗅覺實在太過於靈敏,才能發現。

    周圍沒有呼吸聲,沒有心跳聲。可季寥不相信她能走得那樣快,她一定就在附近。事實上他猜想的沒有錯,就在廳堂的房頂上出現了一個人。她穿一身白紗衣裙,像雲煙般輕柔,俏生生的立著,好似隨時都能化入清風中。

    她的眼神寂寞、虛無,沒有任何人類應有的感情色彩。可她一雙眼眸又分明盯著季寥,久久不願離開。

    季寥將他的聽力發揮到了極點,就是沒法察覺她在屋頂。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顧葳蕤就在附近,就在離他不遠的距離。

    沒有得到回應,季寥心越來越沉。他道:「你出來。」

    少女紋絲不動,只是看著他。

    他們就這樣僵持著,唯有月光星光無言的記述著一切。

    季寥在院子裡狂奔,不一會就走遍了院子所有角落。依舊沒有任何發現。他猛地躍起,沿著牆壁到了屋頂。他要一寸寸地將這裡搜遍。

    少女動了,她不得不動,因為季寥就要趕來了。她一動便洩露氣息,季寥這次有了準備,再也不肯放過。

    可是少女太快了,她像是足尖不用點地一樣,很快就跟季寥拉開了距離。

    追到了院外的巷子裡時,再也抓不住少女一絲痕跡。

    季寥無法想像,才半天不見,少女的武功怎麼會有如此巨大的提升。剛才少女展現的那種速度,就算他有身體原主的功力,怕是仍舊要差上一截。

    昨晚他跟驚蟄有過直接較量,現在比較起來,少女的速度同樣比驚蟄要快上許多。

    那是人類應有的速度麼,季寥不禁自問。

    但他顧不得這些了,在巷子口他又發現一個人。

    是清明。

    他正倚靠在牆體上,渾身發著哆嗦。他身上沒有傷,卻彷彿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刺激,有些不正常。季寥一嘆,點起了清明的昏睡穴。

    清明或許知道答案,但是他現在的情況,季寥怎麼忍心逼問他。

    抱走清明,依舊從原路返回,找到小舟,返回到江心裡。江風徐徐,水聲嘩嘩,季寥獨坐在船頭,他現在靜下來,終於能想更多的細節。

    第一點,凶手大有可能是顧葳蕤,但她沒有任何動機。

    第二點,如果沒有猜錯,加上顧葳蕤和他以及清明,今天二十四節氣便只有驚蟄沒到密會地點。他知道二十四節氣每月一度的密會絕非人人都要來,大家可以選擇不來,只要保證每年能參加四次就行。究竟是什麼原因,導致每一個人都來了。這也是一個很大的疑點,如果是人為,說明對方已經對二十四節氣瞭如指掌。季寥排除掉這個可能,因為以原本季寥的縝密,他創下的二十四節氣,絕不可能被外人瞭如指掌,甚至除了他,連成員自己之間,都互相不知根底。如果不是人為,那就更可怕。但顧葳蕤的變化,彷彿成為這個推論最有力的佐證。

    第三點,顧葳蕤雖然產生很大變化,但絕非變得殺人不眨眼,她應該依舊保留著自我意識。因為他沒有殺季寥,更因為某種原因,放過了清明。

    第四點,那盆金風玉露明明該在府衙,但出現在廳堂兇殺現場,本就是一件非常離奇的事。如果金風玉露是顧葳蕤帶來的,那麼她一定比其他人先到。她如果先到的話,到了後面才出現,自然是為了一網打盡。但她沒有等他到來,也沒有等驚蟄到來。這裡面是不是有某種特別的緣故。如果顧葳蕤是因為對季寥的感情放過了他,那憑什麼會放過驚蟄。當然也有可能是驚蟄恰好沒來的緣故,但季寥心裡覺得必然是有別的原因,否則一視同仁的話,顧葳蕤應該會等一下,而不是到了包括清明在內的二十二人後,就開始動手。

    但是這個推論,需要等到清明醒後才能論證,至少季寥要清明親口說出他當時就在廳堂裡,才能確認這一點。

    原本只是一場普通的密會,卻突然發生如此大的變故,季寥在下山前根本想像不到。何況少女前一夜還跟他纏綿悱惻,白日裡亦跟他一同遊園,漫步雨中,現在想來,彷彿成了極久遠的事,很不真實。

    無論如何,他還得去府衙一趟。

    他希望清明早點醒來,這樣他能確定許多事,才會做出更好的判斷。

    季寥這一等,直接等到了清晨,他在風露中等待了一夜,卻不以為苦,只想早點得悉答案,更希望清明醒來後沒事。

    清明大喊一聲,忽地驚醒,他發現自己在江上,在一葉小舟上。眼中不由茫然,莫非昨晚的一切是一場夢。

    絕對不是夢。

    清明看到了季寥,鬆了一口氣,季寥還活著。

    「我知道你現在還有些混亂,但我可以告訴你,昨晚我去了密會的地點,看到了二十一具屍體,以及遭遇到武功變得極為可怕的立春。」季寥幽幽道。

    「果然是真的。」清明臉上掛著一絲恐懼。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3
第19章 尋根

    季寥道:「說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昨天我跟你作別,便去了那個小院,說實話到那裡的時候我很意外,因為沒過一個時辰,除去你、立春、驚蟄外,其他人都到了。我們當時都很意外,還互相詢問其他人為什麼今次都趕來。」清明喃喃道。

    季寥心道「果然」,他追問道:「到底是什麼原因?」

    「是巧合。」清明似不確定道。

    季寥道:「怎麼可能,這兩年來,你遇見過咱們人都到齊的時候麼。」

    他絕對不信是巧合,如果是巧合,那也太過離譜。

    清明道:「你知道我們中大多數都是心思縝密的人,否則怎麼敢加入二十四節氣,所以你現在的疑惑,也是我們當時的疑惑,但是我們互相都詢問了,並沒有找出不對勁地方。你知道現在才二月底,我猜想大家都想著趁這次沒事趕來密會,免得往後找不到空閒,以至於沒法完成一年來四次的任務,你仔細回憶,是不是過去兩年我們在這個月時的密會,人數往往是最多的。」

    他彷彿找到了理由,並使自己相信。

    季寥回憶過去兩年的密會,不得不承認這也是事實。可他心頭仍舊覺得不是這樣簡單的事,相信清明也這樣認為。

    他輕輕頷首,道:「這件事先放下不提,你現在告訴我他們都是怎麼死的。」

    清明臉色一變,澀聲道:「你不是已經知道了麼。」

    「我要你親口告訴我。」季寥語氣加重,在這個時候,他做不到如過去那樣溫和。他知道自己是沒法接受顧葳蕤突然變成了武功絕世的殺人狂魔,他根本沒法將嬌嫩的女郎跟昨夜的場面聯繫起來,雖然他已經心裡確信那就是事實。

    清明恐懼道:「你真覺得那是武功,那不是!我從沒見過人可以有如此鬼魅的速度,不,她就是真正的鬼魅。你知道他們怎麼死的麼,她就那樣捏著一片指甲大的冰錐子,踩著桌子繞了一圈,他們都死了。」

    季寥無法想像,到底速度有多麼快,才能造成昨天那樣的結果。

    那二十一具屍體中招的時間絕對不會相差超過一息,否則不應該死得那樣整齊。

    「你知道她為什麼放過你?」季寥忍住心內的驚濤駭浪,詢問道。

    清明抱著頭道:「我不知道,她最後似乎在我身上聞了聞,我當時已經被震住,就在她靠近我時往外面逃,可是到了外面後,我心頭依舊漫布恐慌,那時候我看見巷子口有一個人影,飛速朝我襲來,我匆忙跟他對了一掌,然後全身就沒力氣,再之後的事,你應該都知道了。」

    季寥很快反應過來,為什麼清明能活著,是因為昨天那罈酒。這更證明了顧葳蕤沒有失去理智,她還有過去的記憶。事情愈發撲朔離奇。

    他相信一個人性情不會在短時間內做出那樣大的轉變,也相信顧葳蕤絕不是魔頭。其中必然有他瞭解不到的原因。

    季寥嘆息道:「是昨天的酒救了你。她既然有如此大的變化,自然也聞出你喝了她的嫁妝酒。她知道我肯讓你喝那罈酒,便是對你有極大的信任。」

    清明漸漸從恐慌的狀態擺脫,他恢復了一些理智,認同季寥的話,道:「如果是這樣,便能解釋我為什麼可以活下來,但還有很多解釋不通之處,我現在突然想起昨天巷子口跟我對掌那個人,他的武功雖然沒有立春那樣可怕,但也是一流,而且我沒猜錯的話,他是驚蟄。」

    季寥疑惑道:「驚蟄?」

    清明仔細回憶,愈發肯定道:「就是他。」

    季寥沉吟道:「昨天我到的時候沒有發現他的屍體,更沒有別的打鬥痕跡。」

    清明道:「驚蟄在我們中武功是最高的,雖然我覺得他依舊不是立春的對手,但立春殺他,絕不會像殺我們那樣容易。」

    季寥認同這個觀點,他感受過昨夜顧葳蕤的速度,更在前晚和驚蟄有過交手,因此能判斷驚蟄固然不如立春,但不至於沒有還手之力。他道:「所以,要麼是驚蟄沒有撞見她,要麼是她沒有朝驚蟄動手,驚蟄也沒有向她動手。」

    「應該是後者。」清明眼神一亮,他和季寥都是才智過人之輩,鎮定下來,漸漸推測出更多內容。

    他道:「驚蟄跟我動手時,沒有下死手,可他的目的就是阻止我逃走,假如我們認為驚蟄和立春合謀,那麼驚蟄一定是想要立春殺我。立春殺我的原因,也應該是和殺其他人一樣的。但是驚蟄應該不清楚立春因為你說的酒而決定放過我,所以才會攔下我。」

    清明越說越順,到了最後,兩人齊聲道:「殺人動機!」

    兩人相視一笑,他們分析越多,那種未知的可怕程度就越輕,離真相越接近,他們的信心也慢慢找了回來。

    世上沒有解不開的謎,更無可以永久藏住的真相。

    季寥輕輕道:「你覺得殺人動機是什麼?」

    「一定不是求財,也不是為了權力,更不是為了我們的武功秘要。」清明篤定道。

    季寥恢復以往的鎮定,淡淡道:「那便是真的是為了你們的命,只是人命到底能用來做什麼?」他頓了頓,決然道:「她突然間有如此大的變化,絕對有根源,我找她。」

    「你真的還敢見她?」清明遲疑道。

    季寥道:「昨天她既然沒有殺我,那我何必怕跟她見面,但是你還是不要去。」

    清明笑了笑,道:「我確實不該去。」他早就瞭解到元和立春之間非比尋常的關係,經過昨夜的事,更確信無疑。立春可能忍不住會殺他,但殺元的可能性應該很低。

    …………

    卓青睡了一個舒服的覺,然後發現天已經亮了。然後他聽到公子的吩咐,「去府衙。」

    他愣道:「咱們又回去幹什麼?」卓青還有些茫然,昨晚看起來他們主僕二人在郊外呆了一夜。他實是不知道季寥在郊外過夜幹什麼,更不明白季寥又為什麼要一大早就回府衙。

    季寥道:「別廢話。」

    卓青覺得季寥說話比前兩天多出一分威嚴,以及急促,他不敢反駁,老老實實駕著馬車往府衙走去。還好昨天停的地方本就是一片青草地,故而馬兒沒有餓著,跑起來很有力氣,沒過多久就進城,不多時便望見府衙。

    當卓青看見府衙時,怔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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