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068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3
第20章 試探(一萬二推加更)

    「出什麼事了?」季寥感受到卓青情緒有變化。

    卓青喃喃道:「公子,死人了。」

    季寥神色一凜,道:「說清楚。」

    「府衙外面的石獅子纏上了白巾,肯定是府上死了人。」卓青不傻,府衙上只有知府大人和他的家人過世,才有資格在府裡舉喪,其他人都不夠格。而他瞭解到知府大人的家人便只有那位傳聞中貌若天仙的顧小姐,除此之外,再無別人。

    要麼是知府大人出了事,要麼便是那位知府大人的千金出了事。

    他能想到的,季寥自然也能想到。

    這時候天色還早,石獅子上的白巾也是新纏的,因此得到消息的人恐怕還很少,所以府衙內外只有僕役們進進出出。

    季寥愈發想知道真相,從馬車下來,逕自往大門走去。

    門子攔住了他。

    季寥皺眉道:「我是四季山莊的季寥,你之前沒見過麼。」

    門子是本地人,哪裡能不知道四季山莊,何況前日知府大人可親自帶著面前的公子進府,他不敢得罪,忙點頭哈腰,又邊擠出眼淚道:「公子,我家小姐昨夜剛走,大人吩咐誰都不想見。」

    季寥按住門子的肩膀,緩緩道:「你說誰走了?」

    他不禁手上加勁,捏的門子肩膀生疼。門子痛呼一聲道:「是我家小姐。」

    季寥鬆開手,神色略有茫然,隨後平復心境,溫和道:「不好意思,我一時失態,還請你向顧大人通報一聲,就說是季寥來訪。」

    門子哀求道:「季公子你放過小的吧,我真不敢進去通報。」

    季寥淡淡道:「你可要想清楚。」

    他一句威脅的話都沒有說,但一股壓力施加在門子身上,何況四季山莊的威勢在滄州本地根深蒂固,門子實在抗不住,無奈道:「我進去通報一聲,如果不成,公子莫要怪我。」門子心知惹知府大人生氣頂多吃一頓打,若是四季山莊的季公子生氣,滄州府怕有的是人收拾他一家老小。

    門子進去通報,季寥便立在門外,一言不發。他根本不相信顧葳蕤真的死了,更不希望顧葳蕤死。

    …………

    顧榮一個人守在女兒的閨房,女兒安靜的躺在床上,但臉色已經沒有血色,他不知道為什麼女兒突然就走了。女兒從小身體就不好,那是娘胎落下的病根。都怪他當時沒有阻止妻子懷孕,以致於妻子生下女兒後元氣大傷,早早離開,而女兒也先天體弱,受到許多折磨。

    他利用族裡的關係找到醫聖李景,求他將女兒治好。李景當時提出條件,要收女兒為徒,他想到自己女兒終究不能科舉的,學醫也好,至少將來能有個健康的身體。

    女兒自幼跟李景學醫,醫術到底有多好,顧榮不太清楚,但女兒確實一天天健康起來,也跟他一樣喜歡花木。可是女兒到底是沒得他師父真傳吧,否則怎麼會突然就暴病身亡。昨天半夜被找來的大夫被他用刀架在脖子上,依舊顫抖地告訴顧榮,他女兒顧葳蕤心脈已絕,神仙都救不回來。

    顧榮慘笑,為什麼死的不是他。為什麼妻子和女兒都早早走了,偏偏他還健康的很。他這些年一直勤練李景傳給他的五禽戲,就是想要健健康康地看著女兒長大,免得將來年老體衰,還得拖累女兒。

    可是,這到底是為什麼,他犯了什麼錯,還是得罪過哪路神靈,非要如此懲罰他。

    在顧榮陷入深深哀痛中,有人輕輕敲起房門,顧榮大怒道:「我不是說誰都不許打擾我麼。」

    外面的僕從輕聲道:「四季山莊的季寥季公子在外面求見。」

    「誰也不見。」顧榮幾乎吼道。

    僕從低聲道:「是。」

    顧榮又道:「你說是誰?」

    「四季山莊的季寥季公子。」僕從稍稍放大了聲音。

    顧榮沉默一會,原來是那個年輕人,他道:「季寥知道府上的事?」

    「才知道的。」僕從輕輕道。

    顧榮道:「你帶他來。」

    他想到季寥使草木回春的神奇能力,心下有些期待,而且他對這個年輕人,總有些另眼相看。

    不一會,季寥便跟隨府衙的僕從進來,他自是看不見周圍的素白佈置,卻能體會到府中的哀切。

    他來到顧葳蕤的閨房,在前夜他將女郎放回這裡,在此刻他又將見到女郎。前夜還是鮮活的少女,現在似乎已經是冰冷的屍體。

    他沒法確定,亦不願毫無顧忌地在顧榮面前去試探顧葳蕤是不是真死了。因為他昨夜就沒有感受到顧葳蕤的呼吸、心跳,此時亦沒有感受到。

    顧榮道:「坐吧。」

    季寥下意識回道:「伯父節哀。」

    顧榮道:「季寥,我可以求你一件事麼。」

    季寥正色道:「伯父儘管吩咐。」

    「你瞧瞧葳蕤還有救麼,就像你救那兩盆盆栽一樣。」顧榮眼中充滿希冀。

    季寥道:「人和草木是不同的。」

    顧榮道:「你試試吧,我知道你肯定有些特別的能力,你放心,我絕對不問,也不對別人說。」

    季寥心裡嘆了口氣,顧榮能考上二甲進士,肯定才智不凡,他果然猜到自己救回盆栽絕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可自己的能力也僅限於草木。不過他確實沒在人身上試試,興許會有意外,他道:「那我試試。」

    顧榮道:「好,好。」他有袖口拭去眼中的淚花,此時此刻他並不敢抱有任何希望,但也不能更絕望了,否則他何必請求季寥。

    季寥到了顧葳蕤床前,對顧榮道:「伯父恕我冒犯令愛了。」

    顧榮道:「沒事。」

    季寥將一根食指搭在顧葳蕤的皓腕上,如昨日顧葳蕤在花園裡給他搭脈一般,連手法都一模一樣。他體內儲備有一定量的草木精氣,以備不時之需,此時盡皆通過食指宣洩出來,進入顧葳蕤體內。

    草木精氣過去,如石沉海底,驚不起半分波瀾。不對,一股至為陰冷的氣息竟順著他的食指,進入他經脈中,當他以為這股陰冷氣息要在自己體內大肆破壞時,突然間就被什麼東西吸收掉,消失無形。

    手指輕顫,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開,季寥沉默良久。他也搞不清顧葳蕤到底死沒死,從脈象來看,確實是心脈斷絕,但那股至為陰冷的氣息顯然不簡單。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3
第21章 復生

    顧榮見到季寥將手指從女兒的手腕處放開,顫聲問道:「季寥你有辦法救活葳蕤麼?」

    季寥搖搖頭,如果不是顧葳蕤體內有那股陰冷的氣息,季寥可以百分百確定她已經死得不能再死,但即便這樣,季寥剛才也沒有探出顧葳蕤體內有任何生機。

    從事實上來講,顧葳蕤確實算是死人。

    顧榮身體一軟,差點摔倒,是季寥將他扶住。他雖然看不見,無論是身手,還是反應,都比正常人強得多。顧榮連忙謝過,然後勉強笑道:「我本就不該抱這個不切實際的希望,徐大夫已經是城裡最好的大夫,他都斷定葳蕤已經走了,我本就相信,只是見你來,又抱了一點不切實際的想法。本來說下月去你們四季山莊,現在看來是沒機會了,我要讓葳蕤落葉歸根,可能今後也不會回來。」

    他已經決定寫奏章向朝廷辭官,帶著顧葳蕤回江左老家。顧葳蕤一去,功名富貴這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更難讓他上心。他以往還肯做官,多多少少存著將來顧葳蕤嫁出去後,能因為自己做官,讓婆家不會為難她,可現在已經沒這個必要。

    季寥雖然看不見顧榮現在的樣子,卻能用自己敏銳的感知,察覺對方生機的衰朽,只一天時間,顧榮給他的感覺彷彿老去十歲不止。中年喪妻,老年喪女,這種打擊下,顧榮還能跟他說這些話,已經是非常人了。

    這時候季寥也不想把顧葳蕤身上的疑點說出來,如果顧葳蕤真還活著,她現在情願裝死,害老父傷心欲絕,必然也有她的緣由。她如果真的死了,那過去的都歸塵土吧。

    季寥道:「逝者已矣,伯父還請節哀。」他終歸沒有再說什麼。

    顧榮嘆息道:「關於我蔭你入國子監成監生的事,我會在走之前寫一封信,屆時會有人來操辦此事,如果你有空,可來江左顧家尋我,算了,不來最好,怕是我這幅樣子,讓你沾上暮氣,更是不美。」

    季寥誠心誠意道:「我有空必來。」

    顧榮道:「你先走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季寥輕輕一嘆,欠身告退。

    他離去不久,仍舊心頭有些古怪,那自顧葳蕤身體內傳出的陰冷氣息,依舊如一團疑雲籠罩在他心頭,加上昨夜的事。他終於做下決定,再回去看看。

    雖說有些小人行徑,但他也顧不得這麼多。何況他內心裡想著哪怕顧葳蕤是個女魔頭也好,哪怕她欺騙他,都不忍對方就此逝去。她畢竟是他為人以來,第一個如此親近過的女子,再沒有之一。他本就打算瞞她一輩子,可是連一天都不到,對方就逝去。季寥第一次生出那種空虛悵然的感覺,很不是滋味。

    以他的武功讓府衙的人不發覺太簡單不過了,他就在顧葳蕤的房頂。今天還是有雨,比昨天要大,季寥一隻被雨淋著,一聲不吭。他覺得自己現在的行為不算好,所以受些懲罰是應該的。直到入夜,季寥終也沒有發現顧葳蕤房裡有何異動,此時顧榮已經睡著。

    淒風苦雨中,季寥身形融進夜色裡,這次是真的走了。

    等他一走,躺在床上的顧葳蕤屍體突然睜開眼,她抬起手,輕輕拍著老父的肩膀。顧榮驚醒,看到女兒靠在床頭,臉色依舊蒼白,卻明眸潺潺,如同寒溪。顧榮眼淚流出來道:「這是夢裡吧。」

    顧葳蕤微笑道:「爹爹。」

    顧榮瞧她栩栩如生的樣子,心想夢裡竟有這樣真麼,忙拉住女兒的手,入手冰冰涼涼,讓他不禁打個寒顫。

    顧葳蕤道:「爹爹,這不是夢,但你不要告訴別人我醒來的事,好麼。」

    顧榮掐了掐自己手臂,劇烈的疼痛,和紫色的印記,都告訴他這不是做夢。顧葳蕤心疼顧榮,蔥嫩的指頭拂過顧榮的手臂,青紫的印記瞬息間就消失掉,像是仙法般。

    顧榮驚駭道:「女兒你這是怎麼回事。」

    顧葳蕤笑著,搖搖頭,道:「爹爹別問,等到我完成了事情,便會向你解釋,現在我不能說。」她雖然是在笑,眼中卻一點波瀾都沒有,死寂虛無。

    顧榮自然發現了,但女兒能活過來比什麼都好,他真怕這是一場夢,如果是夢,便希望永遠不要醒來。

    接下來顧葳蕤讓顧榮將她裝進棺木,帶她回鄉埋葬,從此後便當她死了。今晚的事,誰都不要告訴。顧榮都一一照辦,在他想來,只要女兒能活著,就比什麼都好。

    …………

    季寥讓卓青先找個客棧住著,而他換回元的身份,在一處畫舫裡找到清明。清明見他來,便將身邊的姑娘都趕走,問道:「怎麼樣。」

    季寥便將今日的見聞大致說了一遍,只是瞞去自己用什麼身份拜訪顧榮。

    清明不在意細枝末節,正色道:「這麼說立春真的死了?」

    季寥道:「如果是別人,那種脈象肯定是死的不能再死。而且我還暗中觀察很久,並沒有找出破綻。」

    清明沉吟道:「沒有破綻,才更可疑。」

    季寥嘆息道:「我是剛才在路上才想到這一點的。」

    清明道:「不怪你,你如果當時就想到,那你也太無情了。」

    季寥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他當時還保持絕對的冷靜,確實能說明他對顧葳蕤一點感情都沒有,否則不會如此理智。

    他道:「其實倒也不是沒有破綻,因為我在顧府沒有發現驚蟄。」

    清明立時反應過來,問道:「驚蟄和立春到底有什麼聯繫,你是不是早有發現?」

    季寥緩緩道:「你大約不知道,驚蟄喜歡她。」

    清明笑了笑,道:「看來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在意立春。」

    季寥道:「這件事我也是得悉不久,先不要開玩笑,我覺得咱們可以先找到驚蟄。」

    清明道:「好,我還記得昨夜驚蟄那傢伙給我的一擊,這次找到他,可要還回去。」他想著自己和元聯手,總能對付驚蟄的。可他哪知道現在的元功力大減,再加一個他並不足以制住驚蟄。好在季寥本身無意要用武力制服驚蟄,只要找到對方,總有其他辦法。

    季寥剛想點頭,突然神色一動,「看」向窗外悠然道:「看來不必去找,驚蟄你進來吧。」前一句是對清明說的,後一句是對窗外的驚蟄說的。驚蟄一來,季寥突然有種預感,真相將要揭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4
第22章 冥願

    季寥發現驚蟄時,驚蟄也剛來。驚蟄也不是從窗子翻進來,而是直接走進來。他蟄龍勁已經修煉到大成,因此稍稍使些勁力,牆板就出現個人形的洞。

    這份武功一展示出來,清明便神色戒懼到極點。他縱然已經極為高估驚蟄的武功,現在發現自己對他還是有些估算不足。

    季寥毫無意外,他接觸過驚蟄的勁力,知道那是一種古怪又威力奇大無比的勁,其瞬息間的爆發力,絕對不在當世任何剛猛武學之下,同時這門武功的發力方式還極其陰損,只從那被擠開的牆板掉落在地上很快散成木屑,便可窺見一斑。

    驚蟄手裡托著一盆花,正是那株金風玉露,昨晚季寥走得急,沒有取走它,本來準備抽空將其帶走,沒想到驚蟄竟將之送來。

    他將花輕輕放在牆角下,先是瞧著清明,又復看向季寥,道:「有人叫我將這盆花送過來。」

    清明和季寥都明白那人必然是立春。

    季寥心裡鬆了口氣,溫和道:「看來她果真還沒死。」

    驚蟄道:「她知道你很好奇,也不會善罷甘休,所以便由我來告訴你。」

    季寥道:「請坐下說。」

    驚蟄自不客氣的坐下,他身量較季寥化身成元的樣子還要高一點,但滿臉滄桑,不像是三十許的人,更像是四十歲。以他的武功,會老成這樣子,實是可以說明他過去很長一段時間都活得不開心。

    季寥之前便能感受到驚蟄身上的陰鬱,而現在更濃厚了。

    他找出一個杯子,開始倒酒。奇怪的是他明明看不見,酒卻剛好滿,沒有灑出一滴。季寥道:「先請你喝杯酒。」

    驚蟄端起杯子,就一飲而盡。

    這一下,清明都覺得驚蟄豪氣,他竟一點都不怕元在酒裡下毒。清明又覺得可惜,如果剛才那杯酒下毒就好了。他不覺得元會在酒裡下毒,因為清明一直認為元有種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傲。

    季寥其實沒有身體原主那麼高傲,否則上次就不會用神仙醉暗算驚蟄,但這次酒裡沒有毒。

    驚蟄喝下一杯酒,眼睛更亮,他道:「元,你見多識廣,不知你是否信鬼神之說。」

    季寥微笑道:「信。」

    驚蟄好奇道:「為什麼你會信。」他本以為元這種人不信天,不信地,不信鬼神,只會信自己。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你這樣問,豈不是代表你已經接觸過鬼神之事。」原因當然不是這個,只是因為季寥本身的存在也可以歸結於鬼神一類,因此他比較容易接受鬼神之事。

    驚蟄點點頭,嘆道:「一葉落而知天下秋,這是我遠不如你的地方。」

    這一句話出口,無論是季寥還是清明對驚蟄的評價都更高一層。因為一個人瞭解自己的長處不難,但自承不如旁人更不容易,尤其是武功練到驚蟄這等地步,早就不把自己當成凡夫俗子,只會覺得自己樣樣都強。

    君不見古往今來許多帝王將相到了功成名就後,便很少會自承其短,那是地位和實力到了,時勢使然。縱然嘴上謙虛,心裡也是自負的緊。

    季寥淡淡一笑,道:「誇我的話不必多言了,我們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

    驚蟄道:「我就直說了,元應該知道何為冥願。」

    季寥略作思索道:「我曾讀過一片古文,上面有這樣一句『先臣懇誠,未效他日,所以乞遂冥願,敢覬天恩。』其中便有『冥願』二字,而這裡『冥願』的意思是,向鬼神許的願。」

    驚蟄道:「不錯,世間絕大部分冥願都是活人向死人許願,我們常說求神拜佛,大抵類似。但元你可曾想過,鬼神也會許願。」

    清明突然想起自己年少時聽老和尚說的一些事,他驚道:「立春是某位鬼神的應願之人。」手印宗並非單純的武學門派,亦屬於宗教,對於鬼神之事,向來有些記載,只是這種事等閒見不到。

    驚蟄澀聲道:「不錯。確切的說是我逝去十年的師妹,她化為鬼魂,不肯往生,發下誓願,最終應到了立春身上。」

    季寥道:「既然是願,那必然事出有因,而且被這種冥願附身,是不是也相當於所作所為要受冥願驅使,不由自主。」

    驚蟄道:「不錯,除非願望達成,否則無法解脫。」

    季寥嘆息道:「而且這種冥願既是鬼神許下,必然是一種至陰至邪的能量,附身人體,哪怕是陽氣十足,也會變得跟死人無異。但這種能量威力奇大,超過人世間任何內勁,因此立春才會武功高到那個地步。她現在差不多等於有人將至陰的內力練到古今罕見的程度,所以除非有人將至剛至陽的內功練到同等境界,否則很難想像有人能用武學擊敗她。只是我還有一點不明白,為何非要殺光我們二十四節氣的人。」

    驚蟄道:「正因為冥願的能量至陰至邪,才需要足夠的陽氣中和,否則就算你我這等武功,也決計承受不了那等至陰至邪的能量。立春正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出生,正是罕見命理『八字全陰』,她又是純陰女體,對於這種能量的承受已經遠比正常人要強,但還是不足以承受那股強大的陰邪的能量。昨夜她殺二十四節氣的人,既是宣洩一部分新入體的強大能量,也是為了掠取活人的生機陽氣,中和部分體內的陰邪能量,防止肉身被那股能量撐爆。」

    說到這裡,他幽幽道:「昨夜她要殺的第一個人本來是我,只是那畢竟是我師妹的願,所以我沒被立春殺死。而且你總該知道,我們練武之人的陽氣遠比普通人要強很多,恰好我們密會,又聚集到那麼多武學高手,在本能驅使下,立春才做下那些事。」

    季寥道:「你說的話我都信,但有一點我還是沒有得到解釋,那就是二十四節氣的人怎麼會在昨天都到齊,你別告訴我這也是巧合。」

    驚蟄道:「我也為此意外,可是請你相信我,此事絕對跟我師妹的冥願無關,更和我還有立春都無關。」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4
第23章 歸莊

    清明一拍桌子道:「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但昨天你想致我於死地也是真的,對也不對。」

    驚蟄望向清明,點頭道:「不錯,手印宗的武功本就比大多數武功都要注重肉身,你雖然流連花叢,但一身陽氣之厚,卻遠在其他人之上,如果立春殺了你,大有可能在昨夜將冥願的力量完全納為己用,也用不著現在受如此重的苦。」他說到這裡嘆口氣道:「可惜,她不肯殺你。」

    清明目光凝向驚蟄道:「你什麼意思。」

    驚蟄道:「我的意思是立春昨夜並未將冥願的力量完全煉化,以致於有部分陰邪之氣已經深入她的骨髓,我雖然不知道她現在究竟有多痛苦,但絕對不會比千刀萬剮來得輕。而且她因為沒有徹底煉化冥願的力量,昨夜一回府衙,便陷入沉睡。」

    這時候驚蟄有意無意的看了季寥一眼,淡淡道:「如果不是早上元用一股純淨的生氣將她刺激醒來,怕是她還需要沉睡很久。但是也正因如此,那種痛苦將會一直刺激她,讓她再難有入眠的機會。」

    季寥從驚蟄的語氣中,好似對自己的身份已經有所瞭解,但他現在並不關心這點,如果驚蟄說的不假,那麼自己有些錯怪顧葳蕤,她原來不是故意裝死,而是被動陷入沉眠。早上自己渡入草木精氣入她體內,驚醒她後。估計她不知如何面對自己,才會繼續裝死。

    他心裡有些煩悶,拋出另外一個問題,道:「你師妹的冥願是什麼。」

    驚蟄道:「她雖然沒告訴我,但我也猜得出來。而且立春絕對不會讓你涉入其中,她希望你能好好照顧這株花,她說喜歡她很喜歡這花,也喜歡它的名字。你也不用擔心立春,現在的她比我們任何一個都要強得多,何況只要冥願沒有完成,旁人想消滅她也非常艱難。」

    他說完之後,便起身,又對清明道:「你如果想找我報仇,隨時都可以,但我絕對不會手軟。」

    清明聽完驚蟄的話後,驚蟄人已經出現在外面。幾個起落間,就掠向另一隻畫舫,消失在夜幕中。

    季寥安然坐著,沒有言語。

    清明拍拍季寥肩膀,說道:「沒想到真相竟如此離奇,但我又不得不相信這便是事實,你接下來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季寥自顧自斟滿一杯酒,緩緩倒入口中,火辣辣的感覺刺激喉嚨,卻消不掉胸中塊壘,等到一杯酒飲盡,他放下酒杯道:「還記得我說要給你一份產業麼。」

    清明渾然料不到季寥會突然說起這件事,他道:「我當然不會忘,你還說要讓我跟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合夥。」

    季寥道:「這件事可以開始了。」

    清明笑了笑,道:「但我還不知道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在哪。」

    季寥淡淡道:「他就在這裡。」

    清明四顧,沒有發現有人,突然意識到什麼,失聲道:「是你。」

    季寥點了點頭。

    清明苦笑道:「你何必對我說,你要知道我就算猜到,也用不會說出來,何況我還沒猜到。」

    季寥又飲了一杯酒,道:「既然二十四節氣已經不在,我何必繼續做『元』,我叫季寥,一年四季的『季』,寥寥無幾的『寥』。」

    清明也倒滿一杯酒,喝進嘴裡道:「我一直覺得你身上有種貴氣,現在能解釋通了。不過說實話,你既然是四季山莊的少主人,就不應該建立什麼二十四節氣,雖然我不知道你出於什麼原因這樣做了,但現在二十四節氣煙消雲散,對你是一件事好事。」

    他已經有些醉意,不是因為酒,而是因為季寥對他的信任。

    季寥突然心裡想著,顧葳蕤將二十四節氣的人殺了,會不會也有這方面的考慮。她既然清楚自己功力大減,怕真有順便替自己消除隱患的念頭,當然顧葳蕤殺他們掠奪陽氣用以煉化冥願的陰邪能量也是真的。

    他清楚一點,如果自己不能幫顧葳蕤擺脫目前的狀態,他也不必做這個人了,沒意思。

    幫一個人不用去告訴她,我一定要救你,一定要怎麼樣,只需要去做就成。季寥手裡還有顧葳蕤給她的那個藥方,這便足夠他短時間提升很多功力。他準備立即回四季山莊著手催生出一批頗有年份的珍貴藥材,當然千年野山參是重中之重。

    季寥這兩天的經歷,已經足夠使他認識到功力的重要性。何況他很輕易便能猜到那個冥願要完成的事絕對很難,即使以顧葳蕤現在的強大要完成也一定不輕鬆,甚至存在很大的風險,所以顧葳蕤才不願意他摻合進來。

    但季寥怎麼可能置身事外,而且他也不打算定要幫顧葳蕤完成冥願。在他看來冥願的主人縱有天大的冤屈,也不該用冥願來驅使活人為她做事。

    他最終目的是幫助顧葳蕤擺脫冥願的控制,要完成這一點,同樣需要強大的武力支撐。

    至於顧葳蕤後面的蹤跡會不會讓他尋覓不到,季寥一點都不擔心。因為可以從顧葳蕤所中的冥願下手,她接下來的行事,絕對會和冥願有關。

    顧葳蕤的冥願究竟是什麼,季寥決定動用四季山莊的力量,來探查驚蟄師妹的生平。

    二十四節氣雖然已經是很龐大的組織,但底蘊仍舊遠遜於四季山莊。季寥相信憑藉四季山莊的勢力,自己很快就能得到線索,從而推測出冥願的內容。

    …………

    下了兩日春雨,四季山莊的清晨迎來新晴。料峭的春寒,在溫煦的陽光下,散發最後的餘威,卻難以讓山莊的人們穿上厚重的衣服。

    小芹歡欣雀躍的端起一疊新衣服,這是給公子浴後穿的。

    其實也就幾天不見公子,小芹卻覺得過了很久一般。不過細心的小姑娘發現公子的眉宇好似沒有下山時那般陽光,但還是比過去好上很多。她想到公子許是有些累了。

    不過老爺很開心,因為昨日傍晚滄州府的衙門居然派了兩個捕快送來一盆盆景,叫做九重天。兩位差爺說這盆景是公子給老爺選的壽禮,因為之前知府大人很賞識公子,將他留宿,因此盆景就落在府衙,據說公子走時忘了帶走,現在知府大人命人將它送來。

    老爺見了盆景很喜歡。

    小芹心想老爺怕不是只是因為公子的禮物,也跟因為公子優秀,得到知府大人讚譽有關。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4
第24章 沒法拒絕的理由


    回家洗上一個熱水澡,彷彿也將幾日來積攢的疲倦一掃而光。季寥感覺很好,身體充滿活力,精神亦很是敏銳,他已經準備好迎接任何困難和挑戰。

    如果說季寥最大的優點是什麼,大約是他做人以來,從未出現過沮喪、絕望的時候。雖然解救顧葳蕤將是一個艱難的任務,但季寥並未被嚇倒。他心裡有了打算,更有堅定不移去完成的決心。他做事情向來如此,一旦要做,便百分百投入,而不會在期間患得患失。

    侍女小芹輕快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傳來,季寥臉上掛上微笑,生活不僅有困苦,還有許多美好。他解決困難的同時,亦不會忘了欣賞人世間那些美好。為人縱有許多煩惱,但經歷的快樂,那也是作為一株草沒法體會的。

    小芹如往常一樣將衣物放進屏風內,然後守在屏風外等候。她偷偷看著屏風後面公子的身影,以及窸窸窣窣的穿衣服聲。相處越久,她越覺得公子跟正常人是沒有區別的。他可以獨立洗澡,穿衣,在莊裡複雜的地形來去自如,自然而然避開路上的障礙。當然小芹也有她的用處,至少她為公子梳的發髻,遠比公子自己梳的好看。

    季寥披著濕潤的長發,青衣白衫的走出來。儘管多次見過公子新浴後的樣子,但每一次瞧見,依舊讓小芹驚心動魄。(註:驚心動魄最早的典故是用來形容西施、鄭旦的美麗。意思是感受極深,震動極大。當然現在驚心動魄的用法一般都是驚駭緊張。這裡註明一下,免得讓大家覺得我詞不達意。)

    「別發痴了,來給我梳頭髮。」季寥一指頭輕輕撥在自家小侍女光潔的額頭上,讓她回過神來。然後他準確無誤的坐到鏡子面前,眉目安然,幽暗的眼眸注視前方,像是能透過鏡子看到自己容貌一樣、

    實際上他什麼都看不見。

    小芹反應過來,小臉一紅,忙上前拿起梳子,替季寥整理長發。季寥的長發漆黑如夜,但柔順光澤。這樣的頭髮最好是生在女人身上,生在男子身上未免有些陰柔。但季寥舉止高蹈出塵,便駕馭住了,使他彷彿神仙公子,教人一見忘俗。

    因此那些前來四季山莊拜訪的人見到季寥,總會驚訝,驚訝之後,更是可惜,以及難言的慶幸。畢竟季寥要是雙眼完好,那也確實太過完美,只會教人自慚形穢。

    弄好一切後,季寥吩咐道:「你給我帶回來的那盆金風玉露澆些水,切記不要太多,將它放在陽光下曬一曬,但到了午飯前,便記得放回陰涼處。」

    小芹道:「好的,公子。」

    她一臉滿意的看著自己傑作,下意識應了公子一聲。

    季寥便出了門,小芹一拍腦袋,公子剛說了什麼,好像是將那盆花澆水,放出去曬曬,然後午飯前放回陰涼處。她鬆口氣,還好聽了個大概,又有些小幽怨,公子幹嘛走那麼快,都不問自己記住沒有。

    輕車熟路,季寥到了季山的書房。

    帶回來的那盆青松——「九重天」果然已經擺在季山的書房裡,老人恰好在給它澆水,以致於弄完後,才發現季寥在門口。

    季山見到季寥,笑道:「父親老了,耳朵不靈便,居然都聽不見寥兒的腳步聲。」

    季寥微笑道:「那是父親太用心伺候這盆景,才沒發現我。」身體的原主用驚人至極的毅力將四季山莊的輕功融入了平日的行走中,才使得他不過二十出頭,論輕功已經舉世罕見,便是平日走路,聲音也是極輕微的。旁人都道原本的季寥文武雙全實是天賦異稟,實是不清楚任何一項了不起的成就,天賦佔到的功勞往往不足一成。唯有艱辛和血淚,才是取得驚人成就的不二法門,古往今來,概莫如是。

    季寥雖然功力大減,但這身體的本能依舊繼承下來。如果他有原主的功力,全力發揮下,能做到行動間沒有任何聲音。身體原主之所以要費盡心力練成這樣的絕藝,便是為了在暗夜裡,成為無可匹敵的王者。

    因為當敵我都身處黑暗中,已經習慣的黑暗,且行動沒有聲音的人,將會佔據巨大的優勢。這是身體原主為有一天遇到難以匹敵的敵人,做下的打算。他向來不認為自己便是世間最強橫的人,但不妨礙他在某方面做到極致,並利用這個優勢,來解決某些很難解決的麻煩。

    甚至身體原主以為他將來最大的麻煩會是季山,因為他要殺那個苗女,而且如果季山發現了他做的事,可能會因為四季山莊的百年清名,從而父子反目。

    當然那只是假設,現在的季寥永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季山的武功當然是很高的,但他確實也老了。如果往日裡,他便是分神,也能聽到季寥細微的腳步聲。

    每個人都有老的時候,季山自己也明白。他不覺得悲傷,因為季寥長大了,比過去懂事。為人父母最大的期望便是看到兒女的成長,那種喜悅足以抵擋歲月帶來的悲涼。

    季山放下水壺,對季寥道:「你一回來不好好休息,便來見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季寥道:「正是有事情請父親幫忙。」

    季山欣然道:「從小到大你沒讓我操過心,也很少讓我幫忙,現在你有事讓我幫你,無論什麼事,無論有多難,我都支持你。」

    季寥微微一笑道:「父親可不要食言。」

    季山哈哈大笑道:「看來你這次的要求不小,說吧,決不食言。」

    季寥道:「我希望父親能將四季山莊的人力物力給我調配一段時間,我只要半個月。」

    季山縱使有所預料,也沒想到季寥的胃口這麼大。他道:「你好似從來都不關心山莊的事,現在怎麼突然要山莊的權力。」

    季寥知道季山要問,於是使出殺手鐧,說道:「父親只要答應我,我保證一個月後,給你帶個知書達禮的兒媳婦回來,你一定會很滿意她。」

    這個理由一出來,別說是季山,怕是全天下的父母,大抵都難以拒絕。何況季山遠比平常父母更想看到兒子成家,因為他怕自己死在季寥前頭,讓季寥從此無依無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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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浮雲遮月不分明,誰挽長河一洗放天青


    接下來季山果然沒多問,不過他很滿意,因為季寥把他接下來要做的事還是說了出來。至於細節,季寥當然沒提,但季山已經很滿意。

    他這次回來雖然沒有請回神醫,可是兒子身上的變化,讓他終於感受到過去沒有過的父子間的溫情。季寥臉上的笑容也比往常多,本來季山還在想為什麼兒子會產生如此變化,現在倒是順理成章,畢竟兒子都有心上人了。真不知道是哪家的好姑娘,竟使季寥少去很多陰鬱,季山真的很感激那未曾蒙面的兒媳婦。

    等到季寥從季山書房離開後,季山哼起歡快的小曲。即使後面坐下來看書,嘴上也不自覺掛上微笑。

    季寥自然不清楚季山竟會以為是顧葳蕤讓他變得積極陽光起來。不過這是好事情,他知道了怕是會微微一笑。

    接下來兩天季寥理清了四季山莊的勢力,一方面讓人查詢驚蟄師妹的生平,一方面又制定出對付金算盤的商業計畫。原來他前世是學霸,雖然沒有實際的商業經驗,但涉獵過一段時間經濟學,腦海裡存有不少商業案例,整合了一些類似的商業案例,寫出這本商業計畫書。因為他沒有實際操作經驗,都是交給山莊這方面的人才去執行,計畫書大致方向是很經典的,細節有許多錯漏,但是在山莊的人幫助下,自然便把所有的漏子補上。至於清明也參與其中。

    後面季寥憑藉自己的能力,通過渡入草木精氣催生植物生長的辦法,弄出大批成熟珍貴藥材,但讓這時候跟金算盤的商戰已經打了起來,因為四季山莊本身就儲備了一定量的珍貴藥材。

    至於商戰的細節,季寥沒有去管。他是上位者,發號施令,提供條件,憑藉四季山莊的勢力,將此事辦妥當再好不過。

    而且他接觸山莊勢力後,才發現身體原主都低估了山莊的實力,經營百年後,四季山莊不僅僅是侷限於滄州府的龐然大物,勢力的觸角已經涉及了八個州府,在整個西南武林絕對是實力最雄厚的。

    相比之下,金算盤那點產業,連四季山莊一成也不到。

    只是季山不耐煩經營勢力,以至於金算盤能在四季山莊眼皮子底下,成為頗有實力的江湖豪商。

    四季山莊多年未對外界出手,一動便如雷霆掃穴,金算盤沒過半個月,便已經焦頭爛額,忙找人出面求和。

    可是這段時間季寥宣佈閉關,季山更是聲明山莊的事都交給季寥處理,以至於金算盤連續三日都拜訪四季山莊,始終不得見季寥一面。

    季寥並非故意不見,他正處於四季山莊歷代莊主閉關的密室裡。這些日子,他密室外的藥爐始終未熄滅,不斷照著顧葳蕤給的藥方熬製湯藥。

    季寥的身體經脈早已打通,任憑那藥力驚人,每每打坐一段時間,便將充沛的藥力吸收。他運轉四季心法,除非內力運轉到經脈不堪其負時,絕不罷休。晝夜不停的練功,功力用一日千里形容都嫌棄不夠。

    他服用的千年野山參也早早超過十根,到了三十根。顧葳蕤告誡過他十根之後,便會積累起對人體有害的藥毒,但是季寥顧不得這些,他必須短時間內練就一身絕世功力。

    到了今天,他終於嘗到苦楚,不用眼睛看,他便清楚自己手臂上多了不少斑點,那是藥毒過量的徵兆。內氣搬運完最後一週天,季寥便收功。他已經察覺到再服用那方子,也不會增加功力。但此時他的內力已經積蓄到身體原主巔峰時的一倍有餘,那絕對是遠超過一甲子的功力,出現在年紀輕輕的他身上,如果讓江湖人知曉,怕是沒法想像。

    而且最可怕的是,現在季寥才二十出頭,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精神血氣都處在巔峰時期。正常的武學高手有他這份功力時,便已經邁入暮年,絕對難以發揮出本身的全部實力,但季寥顯然無須這個顧慮。

    無聲無息的拍出一掌,前面的青石牆有沙沙的粉末從牆體脫落,深達一寸清晰的掌印出現。季寥的手依舊白皙如玉,根本看不出他一掌之下,竟有如此恐怖的威能。

    要知道這裡密室乃是四季山莊第一代莊主耗費巨資打造,那青石材質特殊,不說是堅若金剛,那也是相差不遠。季寥掌力之下,竟如豆腐般脆弱,便是季寥自己都有些意外。

    他身影一幻,四周點燃的燭火照出無數影子來,根本分不清季寥的真實身影。季寥暗自同當日顧葳蕤展現的鬼魅速度對比,暗忖便是顧葳蕤那時有所保留,怕也不會勝過現在的自己太多。但這藥毒怕是難以清除,算是留下後遺症,但也顧不得,反正肉身於他而言只是皮囊,倒不必過分在意。

    現在他終於有把握制服冥願加身後的顧葳蕤,只要將收集到的驚蟄師妹的生平整理一番,推測出對方的冥願,據此分析冥願的機理,或許能找到解除冥願的辦法,讓顧葳蕤重獲自由,即使找不出辦法,那麼幫助顧葳蕤完成它,也未必不是完全沒法考慮的事,但是不到萬不得已,季寥不想這麼做,因為他本身就厭惡冥願這種強行驅使活人為死人做事的行為。

    久已沒有打開的密室石門終於打開,季寥身上還有許多藥氣,便先去沐浴梳洗。

    小芹見到自家公子出關,當然很是歡喜一陣,忙向季寥嘰嘰喳喳說起這些天的新鮮事。

    季寥聽到她說知府大人已經獲得六百里加急批准的詔令,交付官印還鄉,心道:「看來我得快點行動了。」

    這時候卓青得悉季寥出關,前來敲門,說道:「公子,金算盤到了。」

    季寥道:「好,我們出去見見他。」

    他走出門,卓青在一旁恭敬侍立著,見識到四季山莊的實力後,卓青對季寥更加忠誠,也知道自己能曾為季寥的隨從,實是十分難得的機會。

    等季寥走到身邊,卓青低聲道:「公子,金算盤還請來洗劍閣的閣主孟英前來說和。」

    洗劍閣是洗劍江中下游的一個門派,建派時間早於四季山莊,實力差不多是江湖一流末端,比四季山莊差了不少,但也不可小覷。曾有人品評孟英的劍法,用了一句「浮雲遮月不分明,誰挽長河一洗放天青」,乃是形容他劍法高妙,如能撥雲見月。故有人送孟英外號「放天青」。

    此人武功不弱,又是洗劍閣閣主,金算盤請他來說和,怕不只是為了示弱求和。

    季寥倒是無所謂,若是孟英不識趣,便用他來測試下自己如今的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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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強硬

    季寥到大廳時,便聽到裡面人正談笑風生。其中一個自然是季山,另一個不想而知定然是那洗劍閣的閣主孟英。

    清明也是在的,金算盤也在,但還多出一個武功平平的年輕女子。

    季寥偏過頭「看」了卓青一眼,卓青知道公子眼睛雖然看不見,但肯定也發現那個年輕女子了,他忙道:「那女子應該是孟英的晚輩。」

    季寥心思通明,知道孟英別的弟子不帶,偏帶個武功平平的姑娘來,應是用意匪淺。他略作思忖,便輕輕放下此事,反正對方也奈何自己不得。季寥不疾不徐踏入大廳,他功力大進,身上藥毒顯化的紅斑被寬大的袍服遮住,露在外面的肌膚晶瑩,如玉生煙,神采照人,簡直讓人沒法直視。

    這一下子,就吸引了大廳內所有人的注意力。包括那年輕女子,看向季寥目中異彩漣漣,似乎又想到什麼,低下頭。

    孟英哈哈大笑道:「季莊主這便是令郎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金算盤也適時插口道:「我看季公子和令愛真是郎才女貌,且如今男未婚女未嫁,要不小老兒厚著臉皮,給這對璧人保個媒如何。」

    孟英恰然露出意動的聲色,季山端著茶碗,笑而不語。

    季寥卻是不理會金算盤的話,先是對季山行禮道:「孩兒見過父親。」

    孟英在那裡好整以暇等著季寥見禮,哪知道季寥對季山說完話後,瞧也不瞧他,只是對金算盤道:「金兄來了我四季山莊,倒依然還是在府城裡那樣神氣。」

    他開口就是一句金兄,適才金算盤又叫孟英孟兄,登時躁得孟英臉色發紫。孟英面沉似水道:「季莊主,令郎說話倒是直爽。」

    季山呵呵笑道:「我就這一個兒子,平日裡驕縱慣了,倒是失禮了。」他又對金算盤道:「我近來已經將莊裡的事交給季寥打理,金朋友的事,便直接跟我兒商量,老夫不奉陪了。」

    金算盤忙道:「莊主請留步。」

    哪知道季山起身一動,似慢實快,金算盤人送外號金燕子,輕功了得,卻連季山衣角都沒抓到,眼睜睜看著季山離開。

    季山這一走,大廳氣氛更是尷尬。孟英更料不到季山如此不給面子,說走就走,看他意思竟是要讓季寥一個小輩來招待他,真是欺人太甚。

    季寥明白季山是因為答應過他將山莊的內外暫時給他執掌,所以遵守承諾,見他一來,事情便交給他隨意處理。這確實有失季山一貫的風度,卻包含著一個父親對自己孩子的寵溺。他一步邁出,便坐到季山剛離開的主位上。

    清明笑吟吟看著大廳一切,也不說話。

    金算盤尷尬的笑了一聲道:「季公子,當日我不長眼開罪了你,但還請你看在我有一家老小要養活的份上,放我一條活路,這要去我九成利潤,真的太少了。」

    季寥微笑道:「我當時說的是九成股。」

    金算盤暗罵季寥張嘴說瞎話,當日明明說的是利潤。可是四季山莊勢大,季山又是擺明聽季寥的話,形勢比人強,金算盤也是不敢惡言相向。只好看向孟英,希望這老傢伙能給力點,對季寥施加壓力。

    孟英道:「季賢侄怕是太年少氣盛,須知行走江湖,得饒人處且饒人,不若我做個主,孟英送你三成股份,此事就了結如何。」他一開始來,還被金算盤說動,想讓女兒嫁進四季山莊。他知道季寥是個瞎子,想著女兒縱然委屈點,但將來四季山莊還不得落在自己外孫身上,故而收了金算盤好處後,便熱切帶著女兒上山。哪知道剛剛金算盤提出此事,人家父子理也不理。所以現在只是硬著頭皮為金算盤說和,至於婚事自然是擱下來。

    不等季寥說話,清明大笑。

    孟英皺眉道:「這位小兄弟笑什麼。」

    清明道:「你這個洗劍閣的人,居然跑到四季山莊來做主,不嫌臉太大。」

    孟英冷笑一聲,看向季寥道:「季賢侄,你們山莊一個下人,也可以如此放肆麼。」

    季寥微笑道:「這位不是我山莊的下人,乃是我朋友,而且我覺得他說的也沒錯。」

    孟英沉聲道:「你這是一點面子都不給老夫。」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卓青,你過來。」

    卓青立時出現到季寥身邊。孟英看卓青一身僕從打扮,不知道季寥葫蘆裡賣什麼藥。

    季寥道:「你說說看,咱們要這位金兄的九成股過分麼。」

    卓青大聲道:「不過分。」

    季寥道:「為什麼。」

    卓青看了金算盤一眼,深呼一口氣,語出驚人道:「我覺得金老闆就算千刀萬剮,斷子絕孫也不為過。」

    金算盤哪裡還忍得,他胖胖的身體,突然往卓青撲去,輕盈如燕飛,巧妙絕倫。卓青武功不高,哪裡能反應過來,這時候一隻手掌伸過來,輕輕拍中金算盤的肚皮,就像是拍一個皮球一樣,金算盤倒飛而去,足足退出五步才站穩。

    這時候他內氣翻騰,臉憋得通紅,竟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季寥拍了拍手,剛才那一掌是他出的,他道:「理由。」

    卓青一字一頓竟在大廳裡朗聲說起金算盤這些年幹過的巧取豪奪的惡事,有逼人妻離子散,有害人家破人亡,有霸佔良家,有逼人賣兒賣女,一樁樁惡事說出來,都有切實的時間地點,絲絲入扣,讓人沒法認為是憑空編造出來。

    他說到後面,連金算盤一些極為隱秘的事都在他口裡吐出來,最後這富態的老闆竟一口鮮血噴出來。

    季寥抬手,示意卓青打住。

    孟英強辯道:「這不過是一面之詞,而且就算這些是真的,也輪不到四季山莊來管吧。」

    季寥嘆了口氣道:「我也不是要孟閣主相信,只不過是為自己找個心安的理由,現在我怎麼對待金兄,都覺得理所當然,不會問心有愧。」

    孟英似不信道:「你就只是為了給自己找個理由,難道你不準備蒐集好證據,公佈在江湖上,教人評定是非,便要草率奪取他的產業,不怕有失公允,惹人非議?」

    季寥淡淡一笑道:「非議的人會是誰,會是孟閣主麼?」

    他漆黑的眼眸看向孟英,孟英突然覺得自己彷彿淪落到一座看不見底的深淵中,怎麼也爬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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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鋒芒

    孟英在江湖上混了許多年,從沒想過一個人的竟有如此的魔性。更可怕的是,這個雙眼睛還是瞎的。

    在他眼裡季寥再不是什麼神仙公子,而是徹徹底底的魔王化身。

    好歹他也算是一派之主,終究沒有被嚇得六魂無主。暗自咬著舌尖,劇烈的疼痛感將他從深淵裡撈出來,可是他能夠感受到整個後背都濕透了。

    只片刻間,他渾身便冒出不知多少冷汗出來。

    孟英緊握著劍柄,微微低首,避開季寥魔性十足的眼睛,沉聲道:「你這是在仗勢欺人。」

    季寥微笑道:「孟閣主若覺得是,那便是吧。」

    一縷風在廳裡突然吹起,孟英只覺得手心一涼。爾後旁邊不遠處的金算盤,以及孟英的女兒孟婉都忍不住瞪大眼睛,臉上驚駭之色揮之不去。

    孟英望向季寥,直接面如死灰。

    這時候季寥正坐在主位上,手裡拿著一把劍,正是孟英數十年來隨身不離之劍。剛剛呼吸不到的時間,在誰都看不清的情況下,季寥竟然將一位成名已久劍客的佩劍奪走。對於江湖劍客而言,佩劍意味著自己的性命,也就是說季寥剛剛等於奪走了孟英一條命。

    季寥緩緩抽出劍,好似一團白光冒出,任誰都能看出這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他道:「好劍。」

    一個劍花通過季寥手腕挽出來,緊接著便有一截截劍刃玎珰的落在地面,而季寥手上只剩下一截光禿禿的劍柄。

    孟英實是無法想像,這翩翩美少年身上竟蘊藏著何等驚天動地的功力,才能將他的寶劍震斷成這般模樣。

    他心灰意冷道:「四季山莊的神功果然驚天動地,難怪,難怪。」他想起自己年少時師尊便告誡他四季山莊的武學深不可測,不要輕易招惹,今天總算見識到了,卻遠比他從前所想還要厲害十倍,甚至出手的人也只不過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

    孟英帶著女兒很快就下了山去,今日的事將會成為他一輩子的夢魘,只要想到季寥輕描淡寫取走他的佩劍,並用功力將劍身震斷,孟英便提不起勇氣再次面對這個年輕人。

    清明旁觀了一切,目光隨著孟英父女離開而收回,他心道:「元還是那個殺伐決斷的元,不過他現在的武功倒是更高深莫測了。」他知道季寥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因為洗劍閣也是個不大不小的江湖勢力,今日既然交惡,便只能亮出雷霆手段,叫對方認識到雙方那不可踰越的差距,否則後面定有風波生起。

    今天孟英見識到季寥的神功絕藝以及果斷的一面後,若是還對四季山莊存有小心思,那便是長了一個豬腦子。孟英顯然會比豬聰明很多,而且以季寥的年紀,將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洗劍閣這個四季山莊的鄰居將很難對四季山莊生出覬覦之心。

    季寥當然大部分心思如清明猜測那樣,剩下部分心思是源於人參的躁性,他服用那麼多人參後,心中便比過去多了些急躁,無論是迫退金算盤,還是對孟英咄咄逼人,都是為了宣洩身上的躁氣。

    金算盤失去強援,又見識季寥驚世駭俗的手段後,只好低頭道:「季公子你的條件我都答應了。」

    季寥笑了笑,道:「清明,接下來的事你和卓青來處理。」

    他神情淡然,渾不像剛才咄咄逼人的樣子,好似如玉君子,施施然走出去。

    他離開大廳,很快走到花園,季山正對著一株凋零的春梅,道:「事情都弄完了。」

    季寥「嗯」了一聲。

    季山道:「這次的事情你做的不好。」

    季寥道:「那麼父親為什麼還支持我。」

    季山回身笑道:「小孩子,哪有不犯錯的時候,我從前生怕你太老成懂事,現在終於放下心。不過以後,你行事還是要注意一點。」

    季寥道:「以後不會了。」

    父子兩人又沉默好久,最後笑起來。季寥覺得身體原主對自己的父親瞭解真不算多,反倒是季山很瞭解身體的原主。這些日子和季山接觸的點點滴滴在剛才都從季寥心頭掠過,直到此刻,他才有些真正接受作為對方兒子的身份。

    他生出這個念頭後,對季山更親近不少。無論如何他現在擁有季寥的身體,血緣是斷不掉的。

    …………

    花影移牆,月上中天。

    清明和季寥在亭子裡喝酒,清明道:「我廢了金算盤的武功。」

    季寥點點頭。

    清明道:「這次我覺得很開心,不是因為得了一份產業,我已經讓你們山莊的人清點那些產業,取出我每年應得的分紅,用以幫助那些被金算盤害過的人的家屬,若是有富餘,便來做善事。」

    季寥微笑道:「為什麼突然想起行善積德。」

    清明喝了一口酒道:「從前我喜歡跟著你做事,雖然有很多危險,但很刺激。可是每次完成任務後,便很空虛,這也是我為什麼有空便去找姑娘的緣故,因為我實在不知道如何去填滿那份空虛。」

    季寥道:「做好事,替天行道便能填滿?」

    清明道:「是的,想到金算盤是那等惡人,我廢了他武功,取走他的富貴,便覺得心滿意足。老和尚常對我說種善因,修善果,現在我算是明白一些。不過我比他快活,至少我修善果,還能喝酒吃肉。」

    季寥道:「很好,我就怕你大徹大悟,跑回去做和尚。」

    清明道:「不會,我討厭光頭。」

    兩人又碰一杯酒。

    昨晚季寥喝到很晚,但早上晨曦剛出現時,他便準時醒來。過了會小芹便端著熱水進來,她邊給季寥擰好熱毛巾,邊道:「清明少爺一大早下山了,他留了個紙條給公子你。」

    季寥用毛巾擦了擦臉,然後從小侍女那裡接過紙條,手指輕輕觸碰紙條上的墨跡,文字從心裡顯現,上面寫著:

    妖魔鬼怪這種事我不太懂,我回去問問老和尚,興許能幫上忙。

    他記得清明昨晚還說討厭光頭的。季寥心裡一暖,這是真正的朋友。他自言自語道:「你師父要是留你做和尚,我就把你救出來。」

    小芹好奇道:「公子要救誰。」

    季寥道:「不要總是這麼好奇,你去把我前些日子讓人查的東西帶過來。」

    現在他要處理關於顧葳蕤的事了,此時的女郎又在何處,但他想她現在總不會是很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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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天上人(一萬八推加更)

    很快小芹拿來一沓厚厚的卷宗。

    季寥道:「唸給我聽。」

    他用手也是能感覺到文字的,但總不如讓旁人念來得輕鬆,何況季寥還需要分心思考。小芹便開始唸給季寥聽,她負責伺候季寥,本就訓練過這方面的內容,因此念起卷宗來,縱使內容枯燥,也被她唸得錯落有致,十分動聽。

    內容不少,線索更是散亂。但季寥過耳不忘,憑藉強大的能力,開始整合信息。

    驚蟄當然不是叫驚蟄,他過去姓張。

    十年前,有兩個武林世家,聲望都在四季山莊之上,當時流傳一句話,叫做「南方一片葉,天下無二張。」

    葉指的是藏劍山莊葉家,張便是西江張家。

    驚蟄所姓的張便是西江張家的張,他也不是張家的人,而是從小被張家的家主收做徒弟,跟張家的姓,單名一個「青」字。從這一點來看,卓青被驚蟄收為徒弟,興許跟他名字裡有個「青」字有關。

    驚蟄的蟄龍功練成後威力奇大,但張家的人很少有人修練,一來是他們本身有不次於蟄龍功的武學家傳,二來蟄龍功修煉的風險很大,自來修行此功的人都是少有善終。

    那時張家的家主是張家少有肯修煉蟄龍功的人,並將之修煉成功。他練成蟄龍功時也才二十出頭,所以成那一代張家第一人,後來順理成章做了家主。到了張家家主四十歲時,武功已經到了當世巔峰。

    時人認為他和藏劍山莊的葉莊主、相國寺的法雲禪師、棲霞派的枯木道長、狂沙城的武城主都是邁入武學絕巔的人。

    就是這樣一個強大的世家,竟在十年前,一夕之間,被滅了滿門,唯有驚蟄那時候因為在外面,逃過一劫。

    在張家被滅不久後,西江出現了一個號稱魔教的組織,宣稱張家便是魔教滅的,從此魔教震驚江湖。魔教的總壇也建立在張家原址附近,那地方叫做摩天崖。

    十年間魔教已經發展出近萬教眾,更有四大魔使,據說這四個魔使個個武功都是昔年張家家主那一級數的高手。至於魔教教主,自號摩天居士,說自己是天上人,不屑於見塵世間的凡夫俗子。

    迄今為止,從未有人見過魔教教主的真面目。甚至有人懷疑魔教教主根本是魔教中人杜撰出來,實際上魔教的掌權者便是四大魔使。

    這個傳言確實有一定可信度,但沒有人去證實過,因為十年來無數想要一朝成名的江湖人證明,要闖入摩天崖並且生離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外人能活著離開摩天崖。當然也沒有人能見到那位傳說中的魔教教主。

    不過魔教的教眾活動到底僅限於西江,而且朝廷對這個龐大的邪道勢力很是忌憚,因此有意抑制魔教的壯大,加上白道對魔教的打壓,所以江湖雖然因魔教出現,波瀾不小,終究沒有引起武林浩劫。

    最重要的是,那不知是否存在且號稱天上人的魔教教主從不出現在江湖中,才是魔教沒能席捲武林的原因。否則他既然作為魔教教主,武功定然遠在四大魔使之上,這等人在天下間怎麼會有對手,若真有其人,魔教一統江湖絕不會是痴人說夢。也難怪許多人懷疑,這個魔教教主乃是杜撰出來。

    通過這些信息,季寥不難得出那位驚蟄的師妹,也就是張家的小姐的冥願大有可能跟找魔教復仇有關。

    但此事有三個疑點,為何是張家小姐死後發出冥願,畢竟張家是被滅門,死的人很多。即使季寥不完全瞭解冥願的產生機理,但也知道,這種冥願能形成,肯定跟人死後的強大執念有關。同樣是被殺,可張家小姐的執念出於什麼原因,會遠比其他的張家人深。

    還有一個疑點在於驚蟄,因為驚蟄為什麼能活著,而且這兩年也未見驚蟄表現出對魔教的極度仇恨,並未三番五次的去找魔教麻煩。更可疑的是,以魔教展現出的勢力,要對付驚蟄這個張家餘孽,絕對不會太難。

    何況兩年前驚蟄重傷,並非魔教的人下的手,出手之人是狂沙城的武城主。

    最後的疑點便是,為何張家小姐的冥願會選擇顧葳蕤。這個冥願究竟是隨即選上了小女郎,還是出於別的原因選上她。且為何冥願會在最近發作,而不是在之前,或是在之後,難道也是隨機,還是有更深層次的緣由。

    季寥分析出來的疑點,種種聯繫起來,總覺得張家滅門案非常不簡單,其中定然有不為人所知的真相。

    他決定不管太多,先得找到顧葳蕤。因為魔教的實力強大到超乎想像,即便世間本無那位魔教教主,但四大魔使的武功都是古今罕見的層次,加上魔教的詭異莫測,季寥並不看好顧葳蕤憑藉冥願的力量,便可以一舉掀翻魔教。

    不過正因為魔教的強大,所以顧葳蕤絕不會那麼快行事。畢竟從之前的表現來看,冥願並未奪走小女郎的神智。

    看來他得迅速下山,到西江魔教的地盤去。在那裡必然可以找到顧葳蕤,無論如何他先攔住小女郎再說。而且那裡離西江張家更近,也有利於季寥查出曾經的真相。

    …………

    洗劍江本是大江支流,而大江之西,便是西江地界。季寥乘了一艘四季山莊旗下的商船,前往西江。進入大江之上,一路來順風順水,即使季寥為人以來,首次乘船,也沒有感到不適。

    船外河水拍岸,季寥心中波瀾不生。趁著尚未到西江,季寥一有閒暇,便開始錘煉內力。畢竟他功力進展太快,還未做到完全適應暴漲的功力。幸好四季山莊的內功心法奇妙,自有調和真氣的法門,數日下來,季寥只覺真氣如鉛汞般,在體內運行。若要發動內力,立時便如長江大河,滾滾而出,爆發力驚人。

    武學之道,著實迷人。季寥為此差點廢寢忘食,直到有人來提醒,才知已經到了西江地界。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5
第29章 清江魚

    西江和江左只隔了一條江水,但風貌卻大不相同。江左多平原,水渠縱橫。而西江卻多是丘陵和盆地,地勢南高北低。

    好在摩天崖本就毗鄰大江,季寥下船後,倒也不必再奔波多遠。

    季寥緩步在一處集市中,時近黃昏,吆喝聲仍然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全然沒有因為挨著魔教,使此處變得蕭條。僅從這一點來看,魔教未必如江湖傳言那般凶殘,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魔教肯定絕非善類。

    這處集市身處南來北往的要道,江湖人卻很少,季寥逛了一圈,並未發現有多少功夫高明的江湖人,偶爾有一兩個武功出奇的,也是魔教裡頗有地位的教眾,在集市行走前呼後擁,卻也沒讓普通人畏之如虎,顯然類似的事情時有發生。

    魔教組織嚴密,排斥其他的江湖勢力,故而四季山莊並無在附近的聯絡點,季寥要找住處,只能去客店。商船的管事早就幫季寥在集市最好的客店高昇客棧定下了天字一號房,今夜季寥會在這裡入主。

    旗幟飄揚,兩個大紅燈籠高高掛起,高昇客棧來往的客人並不多,因為這裡住宿很貴。但在這裡住,絕對物有所值。首先這裡的菜很好吃,據說主廚是一個從皇宮退下來的御廚;然後便是這裡的老闆娘很美,雖然她很少出現,但每一個見過高昇客棧老闆娘的人,都說平生再未見過比她更美麗的女人,有人說世間即便有跟老闆娘一般美麗的女人,也絕不會有她那樣的風情,這是一個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散發著迷人美麗的女人,只是能見到老闆娘的客人並不算多,但能撞見一次,便會讓人覺得不枉此行。

    老闆娘的美貌和風情既然是禍國殃民級別的,但高昇客棧卻從來沒有出過事,這是罕見的,卻也透露出老闆娘有深厚的背景。有人傳言老闆娘本是魔教某位大人物的情婦,因此才能在這南北要地的集市開上這麼一家客棧。這個傳言,大部分都認為是真的。說起來很殘酷,但世間大部分漂亮女人如果沒有一棵大樹依靠,那麼她絕不可能過得很太平。

    美貌對於女人是幸事,亦是天大的不幸。

    季寥走進客棧,他當然不會運氣好到一來就見到那位傳說中的老闆娘。直接到櫃檯說了身份後,便有慇勤的跑堂帶季寥去客房。

    那是一座獨立的小樓,樓下有假山,有流水,還有花叢。此時暗香浮動,月正黃昏,無論是誰住在這樣一座精緻的小園林裡,都會心情愉快。

    季寥自是看不見這些景色的,但有花草樹木,讓他感覺很好。花木都可以作為他的感覺器官。何況有風吹草動,他會比任何明眼人更警覺。

    如果是正常人,初到陌生地方,會水土不服,尤其是這個類似古代的世界,除非是常年在外奔波,否則大都一離開故土,便分外不自在,畢竟限於交通,大部分人是很少有機會出門的。季寥卻表現出超出尋常的泰然,讓見多識廣的跑堂很吃驚。

    他當然不知道季寥慣於隨遇而安,他身體裡藏著的靈魂不屬於人類。

    季寥自然沒有什麼包裹,他出門只需要帶錢就夠了。古往今來,大部分地方,只要有錢,就很方便。錢大概是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也是最可惡的發明,它的作用已經接近於神靈的能力,這也可以視作平凡的人類,對冥冥中神祇的一種挑戰。

    「你們店裡有什麼菜比較有特色。」季寥對小跑堂微笑道。

    季公子當然不會問哪樣菜最好,那樣顯得很暴發戶,他並非天生的優雅高貴,卻不妨礙他享受這種貴公子的角色扮演,何況他現在也是貨真價實的貴公子。

    跑堂笑道:「當然是清江魚,公子若是需要,我們馬上派人去江裡撈一條,就是時間要等上小半個時辰。」這裡離大江雖然很近,但要短時間捉好一條鮮活的清江魚,顯然需要最熟練的漁家出手。

    但也只有剛從江裡撈起的魚最新鮮,做出的味道才最鮮美。

    季寥知道清江魚,也聽說過這種魚的鮮美是出了名的。他向來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因此道:「那便做一條來。」

    跑堂喜道:「好,公子還有別的吩咐麼?」

    季寥道:「我要一壺清酒,再讓廚師給我做三個下酒的小菜,記住是兩葷一素,食材挑著最新鮮的來,不要辣,也不要太清淡。」

    跑堂道:「我這就去辦,下酒菜應該很快就能做好,公子稍等。」

    他面帶喜色的出門,因為季寥這種住宿外的消費,他們是有提成的。

    不提跑堂的去給季寥張羅酒菜,季寥走到窗邊。小樓一共有五層,季寥在第三層。第四層是沒人住的,因為四字對於出門在外的人來說總是不吉利。至於第五層,小跑堂說是不給客人住的,至於給誰住,他沒有說。

    進入第五層,是需要走單獨的通道。那是用一個吊廂,通過機關運作,讓人從地上直接到第五層,類似於季寥前世的電梯作用。這裡當然沒有電,所以作出這樣一個機關,絕不容易,而那機關的構造,絕對是常人想像不到的巧妙。

    黃昏之後便是夜,到了此時,季寥五感要比白日裡敏銳一點。這是身體十數年來養成的天性,黑夜於季寥,就彷彿水對於魚那樣。

    很快有人敲門,季寥讓來人直接進來。這自然是跑堂送上來酒菜,他先是擺好酒菜,又道:「公子,剛才正好有一條剛從河裡撈起來的清江魚送來,這魚夠大,足夠三五個人享用,所以做好後,直接分一半給你,你看可行麼。這樣很快你就能吃到,不用再等。」

    季寥道:「那就這樣吧,能不等當然是最好的。」

    跑堂的點頭道:「那我馬上去說。」

    季寥笑道:「另外一位要吃魚的人,乃是你們店裡的自己人吧。」

    跑堂驚訝道:「公子如何知曉的。」

    季寥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道:「靠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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