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0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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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蟬翼

    顧葳蕤從沒覺得自己生命裡有哪一天如現在這樣充滿驚險、刺激、欣喜以及不可言喻的滿足,她本以為自己陪季寥來亭子間會成為累贅,可是季寥竟通過給她輸送功力,讓兩人有了類似男歡女愛時那般將生命連在一起的感覺。

    她像是季寥肢體的延伸,季寥又彷彿是她的一部分,奇妙的感覺,刺激著她的感官,卻又對周圍的一切洞悉得更徹底。

    本來將自己的功力輸送給另一個人,讓對方暫時使用並非一件毫無風險的事,這裡有一個尺度在裡面,功力輸送的快慢都要有所衡量,而且激鬥之中,分出一部分功力,對己方心神的考驗也極大。但是季寥以他驚人的膽魄,通過對功力的細緻分配,完成這樣一個奇蹟。

    季寥並不害怕功力的流失,因為他早就在體內儲藏了足夠份量的草木精氣。隨著他功力消耗,那些草木精氣便迅速化解為真氣。何況周圍的草木也足夠多,縱使將這裡所有人的功力都消耗光,只怕季寥依舊能精力十足。

    陸雲和左功名已經退出亭子外,蘇小小亦跟著他們,憂心忡忡地看著殺機起伏的亭子間。

    她悄聲道:「公子怎麼辦。」

    陸雲緩緩吐出一口血,臉色更蒼白了,但眼睛更加有神。他儘管高估了季寥很多,但也料不到對方的功力竟有一甲子以上,比諸法雲禪師都不遜色。陸雲自己也內力深厚,但是他有不少奇遇,才有今時今日的功力,即便如此,他依然不及季寥。可在他這個年紀,有這份內力,已經足以傲視江湖。季寥竟然猶有過之,讓他不由生出一分嫉妒。

    畢竟季寥精神力強大還可以說是天授,但內功亦如此強橫,也太過打擊人。何況季寥都這麼強大了,他手上的二十四節氣居然會被人一夕間滅掉,實在讓陸雲想不通,難道季寥得罪了其他的異人,但他自己怎麼沒事。

    異人雖然神秘、恐怖,不過陸雲知道功夫高到法雲、枯木那種地步,實際上普通的異人還是能對付的。畢竟異人還是人,只是有奇異莫測的能力,並非毫無弱點。甚至異人被厲害的武學高手近身,也有很大可能被殺死。這種事早有過先例,否則陸雲也不會有信心對付季寥。

    但是他料不到季寥的武功居然也可怕到這種程度,全然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可想而知,季寥之前那句差點打死枯木,絕非空穴來風,難怪枯木不來赴約。

    陸雲一字一頓道:「慢慢跟他耗。」

    在他看來,十數位武功極好的殺手,加上埋伏四周的弓箭手,就算季寥能解決掉,也必然會耗掉季寥大部分功力,屆時要對付季寥就容易多了。

    季寥兩根指頭夾斷一隻襲殺過來的利劍,並用斷掉的劍尖刺中另一個殺手的肩頭,猶有閒暇對顧葳蕤道:「死了幾個了。」

    顧葳蕤道:「五個。」

    她說完後,又擔憂道:「他們人還多,我們殺出去吧。」

    季寥淡淡道:「我們一出去,便是亂箭穿心。」

    他牽著小女郎,手如幻影,竟硬生生從一個殺手那裡奪走對方所持之劍。要是枯木道長在這裡,定會驚嘆季寥用的手法跟他的偷天換日如出一轍,而且和他一般爐火純青。

    其實這種招式只要功力到了,解析其中的訣竅,本來就容易學會。季寥對於武學的見地,已經不是一月之前的樣子。

    他長劍在手,立時劍氣縱橫。呼呼之間,又是兩個殺手倒下。

    顧葳蕤心下大定,銀針在指尖運轉如飛,很快也傷到兩個殺手。而兩人也在緩緩靠近亭外,正是陸雲他們所在位置。

    十數位武功一流的殺手,竟也攔不住季寥和顧葳蕤二人。

    左功名咬著牙,按住震驚,大喝道:「取我的鐵胎弓。」

    便有兩個人抬來一口半人高的鐵胎弓,左功名一手將弓拿住,又接過一支純鐵打造的利箭,將弓拉滿,對準季寥。

    顧葳蕤道:「小心。」

    利箭已經離弦,迅捷如電的飛向季寥。

    季寥耳朵一動,別過頭去,長劍往前一送,正中箭頭。他功力貫注劍身,但那利箭的勁道足以刺破數寸的鋼板,一股大力轟轟爆發,長劍立時粉碎,季寥不由退了一步。

    全鐵打造的利箭也落在地上,哐當作響。

    左功名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汗如雨下。

    只剛才一箭,就差點要了他的老命。竟還沒射死季寥,更讓他畏懼。

    不過被這一耽擱,季寥和顧葳蕤又陷入殺手的包圍中。

    陸雲瞧在眼裡,傳音進去道:「季兄只要你肯幫我,什麼條件都可以商量。」

    季寥開口道:「我便是想幫,也沒那本事,小侯爺不必多說了。」

    陸雲不知道季寥是否在此生死關頭猶自說謊,但對方不答應他乃是顯而易見。如此人物,既然為敵,便留不得了。

    他輕輕嘆口氣,對蘇小小道:「我若死了,你便去京城投靠七皇子。」

    左功名大口喘氣,卻牢牢記住陸雲的話,心想若是陸雲死了,他也去投靠七皇子。

    蘇小小噙著淚道:「奴家哪也不去。」

    陸雲笑道:「我練成蟬翼刀後,尚未有人試過,如今倒是有機會驗證下刀法真諦。」

    他已經決定,只待季寥殺完那些殺手,便親自出手,人生難得知己,更難得對手,季寥若不屈服,那麼死在他手上,也是件讓人愉快的事。

    他又對左功名道:「等會我要是死在季寥手裡,你就讓人放箭,有如此人物陪葬,算是不枉此生。」

    他生性薄涼,此刻言語間卻拋開生死,多出一股江湖人的豪氣。而且陸雲更丟棄以往對敵時的必勝信心,心境變得超然,此時的他反而更可怕。

    左功名沒有回話,只是點了點頭。他知道但凡他這麼做了,便只能從此隱姓埋名,否則無論是顧家還是四季山莊都饒不了他。

    可他如果不這樣做,左功名恐怕自己活不過今天。

    陸雲就是陸雲,他就是給你一杯鶴頂紅,但也要人甘心情願地喝下去。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8
第51章 殺氣

    陸雲的話並未用傳音入密,在亭子裡被圍殺的季寥和顧葳蕤自然能聽見。顧葳蕤不禁生出一絲擔心,她醫術堪為當今第一,剛才已經看出陸雲眉宇間圍繞一團死氣,他確實沒幾天可活了。

    正是如此,陸雲動手時必然能看破生死。他又說什麼蟬翼刀,這便更讓顧葳蕤心裡一沉。因為刀在諸般兵器裡本來就霸道狠辣,如今陸雲又能拋開生念,縱使十成威力的刀法,他也能發揮出十二成來。何況他們遭人圍殺,此消彼長。

    她心念起伏,對付殺手就沒有之前那般果決,畢竟當殺手都被解決後,便是陸雲出手的時候。

    生死之際,哪裡能容得想太多。她手上一慢,那些殺手可不會慢下來,一柄細窄利劍斜斜刺過來,小女郎手裡的銀針攢刺過去,顯然要慢上一分。

    這時候一根修長的手指撥中劍尖,劍身激顫,那個殺手悶哼一聲。輕微的撕裂聲響,季寥又被另外的一個殺手將衣服劃開口子。

    他輕輕道:「別分心。」反掌拍在欺近身的殺手天靈蓋上,立時血出如漿,沾到兩人衣襟上。這是他們第一次身上染血,卻也驚醒小女郎,使她專注起來。

    季寥拍碎一個殺手天靈蓋後,越發神勇,他有用上了虎豹雷音,輕微至極的「嗯」聲發作,手臂粗脹,甚至把袍袖都撐破,大手好似蒲扇一樣,也不講究招式靈巧,對著靠近的殺手就是一拍。

    要麼拍中胸口,要麼拍中腦袋,立時身上就被打個稀耙爛。

    任誰都想不到季寥還會如此厲害的外門功夫,而且向來江湖裡頗有名頭的外門硬功金鐘罩和鐵布衫也不能讓人的肢體膨大這麼多。只能說季寥學得的虎豹雷音對於搬運氣血頗有獨特之處,而且通過震盪骨髓,不斷造出新血,將含雜質的舊血沖走。

    其實這跟那隻黑貓的獨特有關,否則季寥便是跟真正的虎豹學習它們的發音方式,悟出的虎豹雷音也絕無現在這般厲害。

    那隻貓曾經曾經跟過一位曠古爍今的人物,那人曾經在未成道前,將人體的開發做到了極致,此貓通靈,自然也得其神髓,季寥無意之中卻又從黑貓這裡承繼那神髓。

    這一點便是慕青都不清楚。

    季寥更不明白其中關竅,不妨礙他催動雷音,掃清周圍的障礙。

    他突然發力,周圍殺手只如秋風掃落葉般,全然無一合之敵。別說是外面的人,便是裡面的顧葳蕤也驚呆了。

    季寥拍死最後一個殺手,亭子裡一時間成為修羅血場,他牽著顧葳蕤一步間,好似縮地一樣,迅速出了亭子,最後到了相距陸雲丈許處。

    陸雲十分沉著,擺擺手,讓左功名和蘇小小退得更遠。

    顧葳蕤也想鬆開季寥的手,讓他能更加自如對付陸雲,但是季寥牢牢抓住她的手,輕輕道:「他們的人還有許多埋伏在花叢裡,在我身邊,誰都沒法動你,但是離開,我就不能保證了。」

    顧葳蕤心裡一暖,沒有多話,輕輕牽著季寥的手。她想著自己死了並不重要,若是季寥死了,她也不活。

    陸雲淡淡一笑,悠然道:「季兄果然對顧世妹情深義重。」

    他又看向顧葳蕤,嘆口氣道:「顧世妹如此可人兒,亦值得季兄這般相待。」

    季寥聽出他語氣竟有一番真誠,好奇道:「小侯爺亦是動過真情。」

    他以為這種人必是薄涼之輩,但現在卻讓他嗅出一分不同來。

    陸雲點著頭道:「我若非動情,決計落不到現在這個地步,可見情之一物,縱能感人,亦是害人不淺,季兄你若是還不屈從,只怕難以善終了。」

    他到底是梟雄,即使真心實意的感慨,也要借此打擊對手。

    季寥笑道:「小侯爺說的倒是有點道理,現在看來你確實不能善終,至於季寥能不能善終,你是看不到了。」

    陸雲冷哼一聲,再不多說一句。

    明明溫煦的陽光從天空照下來,顧葳蕤卻感到很冷。

    她本來身有寒毒,對於冷的感知要比一般人來得模糊,此刻卻有種透骨的涼氣。

    季寥卻知道那不是涼氣,而是殺氣。

    殺氣是中很飄渺的東西,卻又不能說不存在。

    比如那些劊子手,因為殺人過多,身上便有殺氣,便是一些鬼魂都不敢靠近他們。甚至集市上的屠夫,也會有淡淡的殺氣,發起怒來,一般人都會心頭畏懼。

    陸雲身上的殺氣又非是殺人過多而形成,但本質上跟那些殺氣區別不大。只不過他的殺氣更純粹,亦更能動搖武學高手的心神。

    那是刀法帶來的殺氣。

    季寥閉上眼睛,雖然他本來就看不見。

    陸雲的殺氣不是來源於自身,而是來源於他即將施展的刀法。那必然是一套千錘百煉的殺人技,非是如此,不能讓人練成此刀法後,便使人有了如此純粹的殺氣。

    世間的武學不儘是殺人的武功,因為習武最初的目的是強身健體,抵禦敵寇。但有些武學,卻是在刀槍劍戟裡悟出來的,它們的出現便是為了殺人。

    只殺人的武技便不貴生,故而練習這種殺人技的人都活不長。陸雲要不是遇到慕青,其實可以活很長的,因為他練了守身經。守身經是養生的功法,正好能抵消殺人技的負面作用。

    在誰也瞧不見的遠處一株大樹上,正瞧瞧站著兩個人。

    一個紫衣女子是慕青,另一個是穿著鵝黃衣衫的女子,她姿容姣好,只是差慕青一些,卻也不在顧葳蕤之下。

    「教主,咱們不趕路了?」鵝黃衣衫的女子好奇問道,她聲音柔嫩動人,若是唱曲,怕是能迷倒不少人。

    慕青笑道:「你去用十里醉,將那些花叢裡埋伏的人都迷倒,我在這裡瞧瞧熱鬧。」

    鵝黃衣衫女子「哦」了一聲,突然又驚訝道:「教主,那個女人就是那日闖進摩天崖的。」

    她指著季寥身邊的顧葳蕤。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9
第52章 立冬有夏

    慕青道:「我知道,心宿二你快去照我說的做,看完這場熱鬧,我們就走。」

    鵝黃衣衫的女子正是四大魔使之一的心宿二,見到慕青再次吩咐,也不多問。她尤為精通下毒、易容,武功也近乎枯木那級別,身形一閃便從樹上離開,連一片葉子都沒驚動。

    慕青在心宿二離去後,饒有興致的看向亭子間那邊。她認得陸雲,這小子算是個人物,當初對方喜歡他,慕青便要將他殺了,沒想到這小子練的功夫頗有些鬼門道,竟然挨了她一掌後,挺到現在都還沒死。

    這次本來要去藏劍山莊,路過這裡,恰好讓她看到這齣戲。對於季寥,慕青其實有不一樣的感覺,大約是因為季寥也是個怪物的緣故。

    她也確實寂寞,否則最近也不會對季寥特別有興趣。還好她還不算喜歡季寥,因此今後還是少見季寥為妙,免得到時真喜歡上,不得不殺了他,到時便少了個可看上眼的人。

    現如今,尋常江湖人的武學在她看來,實是不足一哂,便是法雲、枯木那級別,也至多能讓她多看幾眼。論武學修為,季寥和陸雲自然沒有超出枯木和法雲那層次,因此兩人生死之斗,在慕青眼裡的的確確只能算一場熱鬧。

    要是季寥知道這位慕青小姐姐就在不遠處將他和陸雲的比鬥當成熱鬧看,怕是也會很無奈。

    如今季寥並不能小看陸雲,場面的氣氛十分沉鬱,所有人都很安靜,愈發顯得江潮聲和蟬噪蟲鳴都清晰可聞。

    陸雲的刀依舊不可見,他的手大家都看得到,在陽光下,彷彿冷玉雕琢,十指更是修長有力,卻不見老繭。

    只看這雙手,便讓人期待他會用出何等樣的刀法,那樣的刀法又會是如何優美醉人。

    季寥一隻手是空的,另一隻手抓著小女郎的柔荑,微風從他耳後吹來,一縷髮絲幾乎要沾到他唇角下。他眼睛緊緊閉著,耳朵卻抓住周圍環境裡每一絲聲音,敏銳的感覺從始至終都注意著那股淡淡的殺氣。

    顧葳蕤在這種氣氛下很難受,卻一點都不敢動。她聽說絕頂高手的爭鬥牽一髮而動全身,現在的情景彷彿真是這般。

    左功名更是駭然,他年少學武時便聽說上乘的武學在意不在力,如今見到季寥和陸雲這般,隱隱約約體會到了。

    意在武學上既重要,也不重要。因為若是一個人刀槍不入,水火不加身,一拳一腳都有萬鈞之力,任你武功練到江湖第一流境界,也是徒勞。

    因為你傷不到人家,而人家打你一下,你都受不起。要不然也不會有一力降十會的武學道理。

    但在勢均力敵的比鬥裡,意的作用便能得到發揮。

    對於陸雲來說,他練成蟬翼刀後就有了刀意,但那時的刀意只是嫩芽,而如今終於有了幼苗的樣子。

    蟬翼如紗、如霧、如詩、如夢!

    蟬翼為刀,刀鋒所過,如絲、如線、如痕、如隱。

    這便是蟬翼刀。

    唯有如此刀法,才能配得上他這個人。唯有季寥如此人,才配死在這刀法上。

    季寥的耳朵又動了,冷冽的殺氣正逼過來,刀聲微弱,並且掩映在江潮聲裡,換做任何一個人的耳朵,只怕都很難聽到刀聲。

    至於見,更是難以見到。

    顧葳蕤只看到了陸雲手動,並不見刀。她不知道蟬翼刀本就是透明的,那是一種很薄很堅韌的材質打造的。

    但這種刀畢竟不是氣,在高速下,更不可能不發出一絲聲音,哪怕是陸雲巧妙的利用了潮水聲來掩蓋,依舊讓季寥「聽」到。

    陸雲已經離季寥不到一尺,但胸口卻無聲無息的被拍來一掌。季寥的一掌,便是陸雲身上披著鐵甲都挨不起。

    他身子出現一個奇異至極的扭曲,手裡的無形透明之刀,以一個決計想像不到的角度往前削去。

    季寥像是優美的舞者,足尖點起,輕輕一個迴旋,竟巧妙的避開陸雲的蟬翼刀。

    陸雲沒有沮喪,手中的依舊不停變幻,而且刀聲再不掩蓋在潮聲裡,變得越來越響,幾乎要刺破人的耳膜。可季寥的身法實是精妙絕倫的很,他的手始終未松開顧葳蕤的手,或是拉著顧葳蕤翩然起舞,或是一人獨舞,上下翻飛,左右橫移,總能避開險峻的刀招。

    但是陸雲的刀,就像是在編織蛛網,不斷壓縮季寥閃避的空間,可供季寥騰挪的選擇越來越少。

    顧葳蕤身在其中,更是能感受到。

    突然她手心傳來季寥手心的熱氣,驀然間整個人由此生出一股氣力,高高躍起。然後季寥身形凝定,手做劍指,刺向陸雲。

    一股極陰寒的勁力爆發出來,薄薄的冰霜覆蓋在本來透明的蟬翼刀上,在溫煦的陽光下閃爍七彩。

    可是陸雲的手掌卻變得通紅,像是被燙熟了一樣,還有許多小泡從虎口以及手背長出來。

    陸雲立在原地不動,問道:「這招叫什麼?」

    季寥輕輕接住從上空墜落下來的顧葳蕤,待小女郎雪臂勾上自己的脖子,季寥才緩緩道:「四季劍法的兩大殺招之一——立冬有夏。」

    陸雲道:「好名字,果然是冷中生熱,立冬如有夏。」

    季寥十分平靜,這一招是使體內真氣陰陽對碰,產生出莫大的威能,並且冷中生熱,奇詭無比,教人難以抵禦。實際上四季山莊創立以來,他尚是第一個用出來的。因為此招乃是四季山莊第一代莊主憑空想像出來的,以他當時的功力,尚且沒有季寥這般深厚,更無季寥這般強悍的精神力,可以強行催動這大違武學常理的招式。

    正是這種陰陽交擊,才使劍招的威力如此強大,一舉擊敗陸雲的蟬翼刀。

    陸雲又看了左功名一眼,充滿冷意。

    左功名立時清楚陸雲要做什麼,他要埋伏的弓箭手放箭,哪怕自己背萬箭穿心都在所不惜。

    陸雲敏銳把握到季寥使出這招並不好受,此時放出亂箭,最有可能殺死對方,哪怕他也得送命。

    可他本就沒幾天能活了!

    左功名大喝道:「放箭。」

    季寥神色一凜,卻不慌張。陸雲只是以常理來判斷季寥的狀況並不好,但季寥是個怪胎,他可以利用草木精氣來恢復精力。而且季寥對草木的感知再度放開,突然發現之前藏在花叢裡的弓箭手都被迷倒了,如此一來,他更無危險,不必多費手腳。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9
第53章 秋鴻有信

    很快左功名就發現不對勁了,他對著花叢劈了一掌,花枝伏倒,露出一個弓箭手,卻是昏迷了。

    陸雲寒著面道:「季兄何時做下的手腳。」

    季寥對顧葳蕤微笑道:「咱們走。」

    十數位殺手被季寥拍死,陸雲又被季寥擊敗,埋伏四周的弓箭手又被不明原因迷倒,左功名是沒面對季寥的勇氣。

    陸雲想要攔阻,可是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他剛才強行同季寥決鬥,已經壓榨了最後的生機潛能,現在連迴光返照都不能了。

    染上冰霜的蟬翼刀栽落地上,陸雲只瞧著季寥牽著顧葳蕤的手離開的方向面如白紙,突然間他臉上又生出一分激動的紅暈,隨後呼吸心跳停止。

    陸雲又看到慕青了,她絕美的容顏上正展露一絲顛倒眾生的笑容,彷彿是對著他。

    鵝黃衣衫的女子心宿二無聲無息的回到慕青身邊,她正對著季寥輕輕一笑,等到心宿二到來便收住了,樹枝似被一陣悠揚的風吹動,兩位動人的女子亦隨之無影無蹤。

    季寥如有所應,「看」向那株大樹,顧葳蕤順目看過去,奇怪道:「你感覺到什麼了?」

    季寥道:「可能有些累,咱們早點回去吧。」

    他彷彿聽到了慕青小姐姐的笑聲,但仔細一聽,又什麼都沒有。

    季寥心裡一笑,自己怎麼會想起她。他深知慕青的喜怒無常,說殺人就殺人,今後再也瞧不見她才能安安穩穩過日子。

    顧葳蕤道:「也是,咱們快點回去。」

    季寥道:「那蟬翼刀的刀意真的厲害,竟頗有佛家禪意的味道,如夢如詩,無痕有隱,我回去後看能不能從裡面整理出一門刀法傳給你。」

    顧葳蕤笑顏如花,說道:「好啊。」

    年輕的男女彷彿在此刻拋卻了人間的憂愁,一路上歡笑無忌。

    過了半月,江左人都知道陸家百年來最出眾的子弟陸雲離開人世,陸雲出殯的水陸法會足足做了七天七夜,耗費紋銀簡直海了去,那是江左十年最風光的大葬,但依舊讓時人覺得可惜,陸雲還不到三十,便已經冠蓋江左,如此少年風流人物,誰知道他將來會建立何等功勛,卻在如今離世,實是令人扼腕。

    不過明眼人都發現了一絲不對勁,因為陸家出殯,江左稍有聲望的家族都到場了,唯獨沒有一個顧家的人。

    更有人發現一件蹊蹺事,顧家三老爺顧榮的嫡女竟然被悄悄的將名字從族譜抹去,顧榮亦回到了鄉下祖宅,閉門謝客,歸隱田園。

    …………

    大船正穩穩當當的逆水而行,星空月夜下,季寥正在甲板上教顧葳蕤練刀。那天亭子間事了之後,陸雲便即氣絕。

    固然陸雲有先尋釁季寥之處,可是人已經死了,陸家還是對顧葳蕤和季寥有所遷怒。四季山莊在江左的不少產業都受到影響,不過季寥他們是奈何不了的。

    因此陸家施加壓力到顧家上,最終讓顧榮和顧葳蕤受到牽連。代價便是顧榮不過問族中事務,顧葳蕤也得被逐出家門。

    實際上顧榮倒是不在乎族裡的權力,只是對顧葳蕤被逐出家門這件事不肯妥協。不過顧葳蕤倒是很樂意這樣做,她勸了顧榮好久,終於讓顧榮答應此事。這樣一來,顧葳蕤亦可以跟季寥回四季山莊,後面更可以一起雲遊天下,替她師父完善醫經。

    得到季寥保證會風風光光將顧葳蕤娶回四季山莊的承諾後,顧榮便也放下心事。以顧家的勢力,當日亭子間發生的事,還是被他們查到,故而顧葳蕤雖是被逐出家門,但顧家的人待顧葳蕤還是相當客氣,因此顧葳蕤被逐出族裡後,名下卻多了一些價值不菲的產業。

    雖然沒有明說,實際上這些產業便是顧家給顧葳蕤的嫁妝。

    因此四季山莊在江左的產業雖說受到影響,可加上顧葳蕤名下的產業,實際上反而還賺了。

    事情也是到此為止,季寥和顧葳蕤亦很快離開,否則長留江左,陸家肯定看不順眼兩人,哪怕陸雲之死,季寥都算不上最大元兇。

    現在季寥教顧葳蕤的刀法正是從陸雲的蟬翼刀脫胎而來,不過蟬翼刀的心法季寥推測不出來,因此他教的這門刀法,威力倒是沒有蟬翼刀威力那般奇絕,但是放眼江湖,亦是一套了不起的武功。

    「這招我給它取名『人似秋鴻來有信』,你可知道是什麼意思。」季寥抓著顧葳蕤的小手替她糾正姿勢。

    顧葳蕤手上的刀也很輕很薄,只是沒有蟬翼刀那般透明,故而在星夜下,能看到些許寒芒,鋒銳難掩。

    顧葳蕤道:「我當然知道,意思是人好像大雁來去有痕跡。」

    季寥道:「不錯,這一招的精妙不在於變化,而在於你體內的真氣運行一定要循規蹈矩,不可有絲毫偏差,如同天上大雁春來秋去,十分規律。」

    顧葳蕤吐了吐舌頭道:「知道啦,季師父。」

    季寥扶額道:「別亂叫。」

    顧葳蕤故意湊到他耳邊道:「明明昨晚我叫你師父時你很興奮。」

    季寥輕咳一聲道:「好好來練刀。」

    顧葳蕤抿嘴偷笑,又似模似樣的練起刀法來。

    季寥聽著她練刀,一會搖頭,一會點頭。顧葳蕤天資確實很高,就是不喜歡循規蹈矩。好在他創出這門刀法便考慮到顧葳蕤的性情,一開始的招式需要一成不變,才能打下這門刀法的基礎,到了後面,才是這門刀法最精妙處,非得有靈性,否則參悟不了。

    不過一開始他不打算將後面的精妙刀招傳授,現在只是讓顧葳蕤翻來覆去練習前面的基礎刀招。非如此才能磨一磨她的性子,而且也有讓她活動身子,舒展氣血的意思。這樣一來,她體內寒毒發作的症狀亦會減輕一些。

    因為他前些日子見顧葳蕤老是沒食慾,便悄悄去嘗了嘗顧葳蕤隔一段時間就要服用的鎮壓寒毒的藥,結果那味道簡直苦不堪言,難怪小女郎是一點食慾都沒有。

    季寥當時就心裡一酸,知她是為了不讓自己擔憂,才不肯透露此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9
第54章 江中的棺材

    顧葳蕤耐著性子,又足足將這「人似秋鴻來有信」使了六遍。隨後她就嬌喘吁吁,對季寥道:「我不練了。」

    季寥知她寒毒在身,體力遠比從前要差,故而也不勉強她,道:「那就休息吧。」

    說話間,又移形換影,將掛在船艙口的一件大氅取來給小女郎披上。

    他這般細心,顧葳蕤眉眼都是笑意,收刀入鞘,對著季寥臉頰親了一口。

    季寥輕輕一笑道:「我還沒洗臉,你就不怕親一嘴灰塵。」

    他本是調戲顧葳蕤一句,哪知道話音剛落,自己的嘴唇又被女郎的粉唇堵住,她還伸出舌頭舔了舔,剛讓季寥舒服起來,又馬上唇分,抿嘴笑道:「要是有灰塵,都還給你了。」

    季寥含笑道:「我現在倒是希望我滿臉都是灰塵。」

    顧葳蕤翻白眼道:「不要臉。」

    這時江風一急,將平靜江面上的星月絞碎,波光粼粼中,突然有一隻棺材發現,只見其首部正點著一盞油燈,正對著季寥他們的船隻順流而下。

    顧葳蕤目力極好,一下子便看見那詭異的棺材。

    她心理素質極好,連忙向季寥附耳將所見的事說了一遍。

    其實不用她說,季寥亦感受到一股陰氣正在靠近。因為經歷過顧葳蕤和張園的事,他對陰氣記憶猶新,當棺材浮現時,他便感覺到。

    隨著棺材靠近,他聽到奇奇怪怪的敲擊聲,彷彿棺材裡有人正在拍打棺材板,想要從裡面出來。

    顧葳蕤眼睜睜瞧著那口棺材越靠越近,擔心道:「怎麼辦?」

    季寥想起自己最近的經歷,無一不反應他對那些鬼物有極大的克制,他試著「看」向棺材的方向,集中注意力。

    如同上次在張園的經歷一樣,季寥再度能看見東西,他看清楚了那口棺材。通體都是黑色,沒有任何雕紋,首部的油燈雖然亮著,放出的火焰卻彷彿極冷。那燈火在江風裡並不搖曳,形狀穩定,好似一隻人眼。「人眼」朝季寥看去,忽地一聲尖厲的嘯聲從季寥耳邊響起,季寥再次不能視物。

    顧葳蕤驚道:「棺材消失了。」

    季寥回過神來,問道:「剛才怎麼回事。」

    顧葳蕤道:「你不是往棺材瞧了一眼麼,然後那個油燈就突然熄滅,隨後棺材就消失了,而且我感覺它走遠了。」

    季寥仔細感覺,果然沒有發現那股陰氣。他好奇道:「你怎麼感覺它走遠的。」

    顧葳蕤道:「剛才我覺得那棺材有眼睛,正盯著我,現在那種感覺消失了。」

    季寥道:「看來經過上次的事後,你也對這些東西有了敏銳的感知。」

    顧葳蕤道:「豈不是說,我以後還能看到鬼?」

    季寥扶額道:「大概吧。」

    顧葳蕤突然又想到一件事,說道:「季寥你是不是能看見那些東西,而不是感覺?」

    季寥道:「能看見,不過那應該是鬼物的陰氣刺激感官導致的。」

    顧葳蕤拍手道:「太好了,要是以後我死了,你也能看見我,如果你死了,我也能看見你,咱們還是可以不分開的。」

    季寥不由一愣,他突然想到自己只想陪顧葳蕤一生一世,沒想過要是顧葳蕤死了,她變成鬼,自己也要永遠和她在一起麼。

    他現在算是第三世了,如果不出意外,後面可能還有第四世、第五世以及很多世人生,正是因為這樣,他覺得陪顧葳蕤一生一世並不算什麼。

    可小女郎顯然是永生永世都不願和他分開,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他和顧葳蕤呆在一起,還是很開心。但他死了,可未必會變成鬼,甚至可能到不知什麼地方,再次成為人,如同這一世般。

    「季寥你幹嘛不回我,我知道了,你是不想和我永遠在一起,對吧。」小女郎眼淚簌簌落下來。

    季寥定了定神,覺得沒必要想太遠的事,他現在的心意是真的,而自己也準備瞞顧葳蕤一輩子他是另一個季寥的事,所以他道:「葳蕤我和你在一起每一天都很開心,真的。」

    顧葳蕤破涕為笑,抱住季寥道:「我也是。而且季寥自從我上次在府衙見你後,總覺得你變了,你變得很好很好,我從前老是做噩夢,在夢裡,你真的好可怕,一點感情都沒有。但我現在真的能感覺到你很用心的在照顧我,我給你惹了麻煩,你也不怪我,二十四節氣被毀了,你也只是關心我的狀況,我其實一點都不該對你發脾氣的。」

    季寥笑了笑,將小女郎橫抱起帶回房間。

    一夜無眠,第二日中午船就開到了滄州府的碼頭。

    外面碼頭出現不少人,圍著另外一邊的一艘商船,還有捕快衙役將人群隔開。季寥他們從碼頭另一邊靠岸,顧葳蕤從家裡帶來的東西不少,正由僕役一箱一箱的搬出來,過了一會,就有人來給季寥通報事情。

    那人正是四季山莊在碼頭這一片的負責人,他一五一十地將今天碼頭發生的怪事說了一遍。

    原來今天大清早,這艘商船就停靠到碼頭邊上。因為商船沒有本地的標識,便有碼頭苦力的小頭目過去,想問問商船的人要不要卸貨,結果一靠近,就看到甲板上整整齊齊擺著數十具濕漉漉的屍體。

    那小頭目一看慌了神,就連忙讓一個手下跑去報官。

    因為事情太過詭異恐怖,所以衙門反應很快,將商船圍住,並請來最好的仵作。

    現在仵作得出的結果,那就是這些人全都是憋氣憋死的,但是口鼻胸腹都沒有大量進水,顯然不是溺死,可屍體身上的水跡,又顯得十分奇怪。

    這樁案子詭異離奇,現在都有人在傳那商船是鬧鬼了。

    不過衙門捕快還是得硬著頭皮查下去,因為商船上有一個屍體身上竟然搜出東宮採辦的腰牌,此事顯然涉及到了當今太子,府衙想瞞下去,只怕都瞞不住。

    而且新來的滄州知府還是太子一系的官員,據說下了死命,要嚴查此事,據說商船上還有什麼重要東西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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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硯台

    季寥將整件事聽完後沒有多說什麼,等到顧葳蕤的東西都搬完,季寥和顧葳蕤上了另一輛馬車,他們準備直接回四季山莊。

    「你說商船的事會不會跟那口棺材有關。」顧葳蕤同樣聽到了關於商船的事,想起昨夜遇見的詭異,她覺得兩者會有關聯。

    季寥道:「應該是有關係的。」

    顧葳蕤道:「你說會不會牽連到我們,畢竟咱們可是看見了那東西,聽說這種東西只要碰到了,就很難擺脫。」

    季寥微微一笑,道:「不會,我想昨晚那鬼東西是被我嚇跑的。」

    顧葳蕤道:「你又在開玩笑,不過也難說,對了,這麼久我都忘了問你,上次你怎麼將我體內的冥願力量化去的,你是不是對付那些東西特別有辦法?」

    她越想越覺得好奇,搖晃季寥手臂,想知道答案。

    季寥沒什麼可隱瞞的,直接說他的體質特別,那些陰氣他可以直接吸收,並無任何副作用。

    顧葳蕤道:「原來是這樣,話說那些陰氣亦是一種強大的能量,你吸收後,就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

    季寥道:「老實說我也很奇怪,但實際上真的沒有變化,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陰氣去了哪裡。」

    顧葳蕤對於這類事瞭解也不多,但她覺得季寥的能力很神奇,說道:「要不你下次見到慕青時問問,她興許知道什麼。」

    季寥似笑非笑道:「你就不怕她把我殺了。」

    顧葳蕤道:「我又不笨,上次在張園裡,我便猜到她可能對你有些不同,不過你還是不能主動去找她,到現在我都覺得她十年前突然殺了張家所有人,實在太邪門了。」

    季寥道:「所以這種人咱們最好是不要再跟她接觸,但是我其實挺想再見她那隻黑貓。」

    「那隻貓?我想起來了,當初我被張家小姐的冥願附身時,曾遠遠瞥見過它,你猜我那時生出了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顧葳蕤露出奇異的神色。

    季寥好奇道:「我知道它有許多特別的能力,甚至能抓鬼,但你那時看到它究竟是什麼感覺,我倒不好猜。」

    「怎麼說呢,就是覺得它特別高貴,我當時心裡還生出一絲自卑。」顧葳蕤道。

    季寥笑道:「這聽起來倒是很有意思,不過它確實很特別,還有就是,它和慕青的關係我總覺得挺特別的。慕青彷彿不把它當寵物,它也不像是認慕青做主人。」

    兩人繞了一圈,又提起慕青。

    顧葳蕤突然有些小小的不高興,雖然一開始是她提起慕青的。其實她不怕慕青,但她覺得季寥跟慕青似乎有種自己不知道的關係,這是女人的直覺。

    季寥很聰明,接下來便沒有提慕青。

    但今天很不湊巧,他們回到山莊,耳朵裡又傳來慕青的名字。

    季寥帶著顧葳蕤去季山的書房,剛和父親將顧葳蕤介紹一遍。顧葳蕤便瞧著桌上的一方硯台驚訝道:「叔叔的硯台是水雲石做的,還是出自鄭大師的手筆。」

    季山暗自高興,兒媳婦果然家學淵源,一眼就看出硯台的來歷。原來這天下的硯台以水雲石製作的為最上品,而制硯手藝又以鄭大師為最佳。

    鄭大師二十年前就已經作古,如今出自他手筆的水雲石硯台,放眼天下,也不超過三個,在識貨的人眼裡,說是價值連城都不為過,便是皇宮大內,都未必能找出這樣一方硯台出來。

    季山笑道:「葳蕤說的一點都不錯,說起來能得到這方硯台,還是拖了寥兒的福。」

    季寥道:「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季山道:「寥兒你去西江是不是認識了一個叫慕青的朋友,這方硯台就是她派人送來的,我很喜歡,而且你的朋友居然也知道我對鄭大師製作的硯台很感興趣,這件事我可連你都沒告訴。」

    季寥便是不用看都知道季山真心喜歡這方硯台,而且對這禮物遠比他上次送的盆景要滿意。

    他暗自抽了口冷氣,因為腰間的軟肉直接被顧葳蕤掐住了。

    季山似乎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繼續道:「話說這慕青是誰,寥兒怎麼認識的。我本來堅決要回一份禮物,可是那來人根本不要,我見他堅持,便準備留他吃頓飯,悄悄將禮物放到他身上。這人當真是好酒量,我同他飲了十幾壇花彫,他硬是一點醉意都沒有,期間我試過好幾次悄悄在他身上放一件珍貴的玉墜,哪知道每次都被他避開,此人武功之高明,我看當今江湖也沒幾個人能比得上,可瞧他言談舉止,竟是對那慕青尊敬得很,我說你這朋友到底是什麼來頭?」

    不待季寥回答,顧葳蕤道:「叔叔,那慕青是個比我大十幾歲的姨娘,季寥去西江時跟她認識的。你說她那麼大年紀還沒兒女,季寥又討人喜歡,興許她是把季寥當自家孩子看了,所以才送你禮物。」

    季山道:「是嗎,可是?」他突然看見顧葳蕤正掐住兒子的笑,不由心裡一笑,登時明了,這是風流債,於是把要出口的話吞回去。原來之前慕青送的禮物上還有拜帖,上面是用伯父來敬稱他的。

    帖子裡她又稱季寥為賢弟,顯然是跟季寥平輩論交。

    但此時要是說出來,新來的兒媳婦還不得生氣,到頭來還是兒子遭罪受。

    季寥道:「關於慕青的事,父親不必問了,但這方硯台,怕是得藏好,否則咱們山莊怕是要有些麻煩。」

    季山道:「這硯台又怎麼了?」

    季寥將硯台拿起來,其右下角沾了一些印泥,他用右手的大拇指肚將印泥抹去,上面露出一個不及米粒大小的蒼龍標識。

    古語有云:「東宮蒼龍,房、心。」因此在蒼龍本朝還有一個特別的含義,那就是代表東宮,東宮便是太子的住所。

    季山道:「怎麼這硯台還能跟太子扯上關係,你那朋友難道搶了太子的東西?」

    季寥暗道:這位小姐姐莫說搶太子的東西,怕是連皇帝都敢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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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含沙射影

    季寥暗中思忖,嘴上卻解釋道:「此物亦可能是他們從其他渠道得來的,但到底是東宮之物,如今落在我們手上,就算交出去,怕也是解釋不清楚,因此我才勸父親藏起來。」

    季山久經世事,當然清楚季寥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只是有些可惜這方硯台要被暗藏起來,他道:「那就聽寥兒的。」

    季寥微笑道:「早先不知道父親喜歡這類物件,現在算是知道了,我後面一定為你尋一件差不多的回來。」

    季山道:「你把顧姑娘帶回來,爹爹已經很高興了。」

    顧葳蕤臉色一紅道:「叔叔叫我葳蕤就成。」

    季寥哈哈大笑,從手裡取下一枚淡青色的玉戒指,他道:「葳蕤,叔叔將這枚戒指給你,今後你就是四季山莊半個主人了。」

    那玉戒指是四季山莊歷代莊主的隨身之物,代表莊主的權威,季山將此物交給顧葳蕤,便是很認可她。

    顧葳蕤雖然不知玉指的意義,但見是季山手上取下來的,便知道此物珍貴,她道:「叔叔,這戒指我不能要。」

    季寥卻替小女郎接過,輕輕巧巧的將玉戒指戴在顧葳蕤的素手上,含笑道:「葳蕤你不用推辭,父親是一番好意。」

    季山笑吟吟道:「葳蕤這四季山莊將來有一半都是你的,所以你不用客氣。」

    顧葳蕤道:「叔叔,你這麼信任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本以為要好生討好季山一番,哪知道季山竟只見了她一面,就如此信重。

    季山微笑道:「寥兒既然喜歡你,那你一定是很好的,何況我作為父親,對他的選擇自然只有支持。咱們四季山莊起身草莽,規矩並不多,你在咱們家不必拘禁,就當自己家一樣。」

    其實他還有一點沒說,因為最近季寥比過去開朗陽光很多,他們父子間的關係得到很大改善,季山以為是源自顧葳蕤的影響,所以對這個兒媳婦是滿意至極,更有說不出的感激。

    顧葳蕤當然不明白這點,季寥倒是能猜到,卻不說破,如此一來,皆大歡喜。

    他本不愛糾結家裡的俗務,如今一家人其樂融融,是他想看到的。

    過了一會,季寥的侍女小芹過來,告訴他們給顧葳蕤準備的小院已經整理好了。畢竟兩人尚未成親,所以不好住在一起。

    季山便讓季寥帶顧葳蕤去看看自己的小院,有什麼不滿意之處,也可以改。

    一路上穿堂過戶,小芹暗自打量顧葳蕤,只覺得對方嬌美動人,舉止大方,心裡既為公子感到高興,又微微一酸。

    很快就來到一所小院,裡面種滿幽蘭玉竹,暗香襲來,尤為醉人。

    季寥對小芹道:「我臨走時不是讓種些牡丹、薔薇,如何種上了幽蘭玉竹?」

    顧小姐出身詩書之家,幽蘭玉竹的清雅應該更合她品味。」

    顧葳蕤嫣然一笑,柔聲道:「季寥,我很喜歡這裡。」

    小芹見顧葳蕤沒有異色,似乎很喜歡這裡,心裡鬆了口氣。

    季寥暗自一嘆,又對道:「小芹你還有事,先去忙,我帶葳蕤看看這裡就行了。」

    小芹就聽了季寥的吩咐離開。

    等到小侍女走後,季寥道:「我那時候只是讓他們隨便種些花草,想到牡丹和薔薇你都很喜歡,便隨口一說,讓他們事先種下,其實現在看來院裡種牡丹和薔薇是最好的,畢竟幽蘭和玉竹都屬陰,你現在又中了寒毒,本來就陰氣過重,如此一來,你住在這裡是有損無益。」

    顧葳蕤道:「沒事的,要是換了院中的花,便辜負了叔叔的好意,我怕他會傷心。」

    季寥搖頭道:「我對他如實說下你的事。」

    「別。」顧葳蕤拉住季寥的手,幽幽道:「你說了我的事,難道還能瞞住二十四節氣的事,若是接著撒謊,那要怎樣才能圓過去,而且瞞叔叔那些事,我已經心裡內疚,若是繼續對他撒謊,我更是沒法心安。季寥,從前的事,咱們不說,就當忘了吧。要是叔叔知道你曾經干的那些事,他肯定會很難過的。」

    季寥輕輕道:「其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那些事本就不是他做下,但季寥既然成了季寥,從前的事他也不得不擔當下來,因此這些事帶來的麻煩,他是沒法忽視的,但他亦不懼任何後果。只是顧葳蕤憂心的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季山知曉從前季寥的所作所為,父子倆怕是又要生出芥蒂。

    顧葳蕤道:「那也可以不說,對麼,我知道你也有事瞞著我,但我永遠不問。」

    季寥心裡一顫,顧葳蕤冰雪聰明,自己終歸到底還是讓她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只是出這句話後,僅是看著季寥,目光裡唯有柔情。

    季寥縱看不見,那份心意確確實實能感覺到。

    她愛的是過去的季寥,還是現在的他,其實都不重要。因為現在顧葳蕤對他是真心實意的,絕沒有半分摻假。

    季寥突然懂了男女間的愛情,那不是在於身份,不是在乎容貌,而是一種感覺,或許是天長地久,或許只是一剎那,但愛上那一刻,定然是真的,無關其餘。

    小女郎愛上了他,而他呢。

    季寥不太確定,但此刻他只想她快樂,不忍看到她不開心。

    季寥想說點什麼,小女郎卻用玉指點住他的唇,她伏在他耳邊,輕聲道:「大不了,我每天晚上偷偷來跟你睡就行了。」

    季寥心裡一軟,抓住她的手,唇從佳人的指尖離開,道:「我一定會早點將你身上的寒毒驅除。」

    他從沒像現在這樣渴望做成一件事。

    顧葳蕤淺淺一笑,她又蹲到一株脫水枯萎的幽蘭旁邊,指著它道:「季寥,你看它是不是病了。」

    季寥走近,放出對草木的感知,這株幽蘭果然病了,而且像是被灼傷。但小院陰涼,左右又無火跡,它到底如何被灼傷的。

    他手指摸到一片花葉,上面有一道淡淡的豁口,裡面竟有一粒塵沙,顯然是才留下不久。

    季寥微微蹙眉,那粒塵沙中竟有火毒,季寥手指肚很快就起了個熱泡。

    顧葳蕤也發現不對勁,忙將季寥的手指肚放到明眸前一看,沉聲道:「這是含沙射影的內功。」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6:00
第57章 棄刀不用

    「含沙射影」是江湖中對某些上乘內功的描述,意思是內功練到這地步,一粒塵沙都可以附上內力用以傷人。

    武學之道,練到這個地步,不說是登峰造極,但也傲視江湖了。

    不過此人是將有毒的內力附在塵沙上,雖然是極厲害的高手,但絕不像是有成名已久的武學宗師的氣度。

    畢竟換做法雲和枯木那等人物,便是有這般手段,也不會如此做。

    季寥心念微轉,內力催動下,熱泡便破開,流出數滴黑紅色的毒血。顧葳蕤用手帕給他將手指肚的血跡擦乾淨,手指上只有一個淡淡的紅點,毒顯然已經被逼乾淨。

    她放寬心,同時心生好奇,此事是誰做的。

    季寥摘取一片蘭花瓣,對著前方屋頂擲去,這一下去勢甚急,偏偏無聲無息,不足一個呼吸,屋頂上便有細微的響動,一片赤色的衣角從屋頂落下。

    很快上空閃出個人影,落在兩人前面不遠處,這是個赤衣男子,眉毛是紅的。

    顧葳蕤見到他後,神色一動,說道:「你是魔教的人。」

    那夜她潛入摩天崖,跟魔教的人交過手,此人正是其中之一。他和另外三人的武功,都不遜色被冥願附身後的顧葳蕤,因此她記憶尤為深刻。

    赤眉男子道:「我正是魔教畢宿五,少莊主好功力,佩服。」

    季寥蹙眉道:「畢宿五,這是四大王星之一,素聞魔教有四大魔使,莫非便是對應心宿二、畢宿五、軒轅十四以及北落師門,你便是其中之一?」

    赤眉男子略有些驚訝,說道:「正是,少莊主當真是好見識。」

    季寥道:「那本屬於東宮的硯台,也是你送過來的?」

    畢宿五笑道:「自然,我在齊州府,神不知鬼不覺從他們船上劫來的,為了趕在少莊主之前送到,我一路跑死了五匹馬。你儘管放心,此事絕無外人知道。」

    聽到「船」字,季寥心中一凜,難道如此湊巧,剛好是今天那艘商船,他按住疑惑,道:「既然你是好意前來,為什麼又要用含沙射影的內功傷我院裡的蘭花?」

    畢宿五輕笑道:「少莊主得我家教主另眼相待,我頗是好奇,想試試少主到底有何過人之處。」

    季寥灑然一笑道:「若是如此,你何必麻煩。」

    隨即他笑容斂去,冷聲道:「現在就讓魔使弄個清楚。」

    他手伸進顧葳蕤的腰身,瞬息間便有一把薄薄的單刀抽出,刀光耀眼,橫空而去,此招法度森嚴,畢宿五哪怕是久經生死,亦窺不出半分破綻。

    此招正是「人似秋鴻來有信」,季寥使出來,比顧葳蕤練習時,威力強了不知多少。

    畢宿五一陣頭皮發麻,來不及驚駭,身子倒飛起來。

    季寥先聲奪人,刀尖斜斜一掠,仍是「人似秋鴻來有信」,對著畢宿五的身形緊追不捨。

    畢宿五見狀,一手拍在地上,連環腿踢出去。

    他這一踢腿,又叫「神鬼莫測連環腿」,招式狠辣,如有鬼神不測之機,專門朝人意想不到的角度出腿,防不勝防。顧葳蕤看得驚心動魄,卻一點都插不上手,心裡著急。

    小院裡,幽蘭玉竹叢中,刀光腿影裹在一團,根本分不出誰佔了上風。

    突然間,畢宿五小腿像是蛇身一樣扭曲踢向了季寥持刀之手。

    季寥臨危不亂,單刀脫手,手如重錘,硬生生跟畢宿五拼了一記。兩人各自一震,但季寥內力更深,又有草木精氣補充精力,也不等回氣,人彷彿醉倒,卻信手將空中的單刀接住,朝著畢宿五輕輕一揮。

    說來也奇怪,他這一揮,也不見如何使力,更不見刀聲破空。

    畢宿五卻彷彿見鬼一般,臉上儘是驚駭。

    這人凌空翻身,將雙掌一抬,頭上竟冒出白煙,可見他將功力催發到極致。再將雙掌往前一推,眼前的幽蘭、玉竹,盡皆倒下。

    可是季寥那刀依舊不急不慢削過去,忽然間白光一閃,畢宿五左邊肩頭的衣服就破開,足有半尺長的傷口露出血跡。

    他傷勢並不重,但實已經輸了。

    季寥身形微晃,出現在顧葳蕤身邊,將刀再度藏進她腰身裡。

    畢宿五單手撐地,臉色慘白,汗珠滴滴落下,說道:「無勁勝有勁,無力勝有力,就算是武狂沙的刀法,怕也是不及你。」

    武狂沙乃是成名四十年的用刀高手,若非畢宿五親身領教,決計沒法相信季寥年紀輕輕,刀法造詣便已經不下於武狂沙。

    適才季寥這招便是傳給顧葳蕤的刀法中最精妙的一招,喚作「事如春夢了無痕」,深得陸雲蟬翼刀的宗旨。

    可以說適才不是畢宿五輸在季寥的刀法下,而是輸在陸雲的蟬翼刀法之下。

    這套刀法,實是集刀法之大成,旁人一旦得其神意,立時便能窺到刀意,仗此施刀,江湖中定然罕逢敵手。

    畢宿五武功雖高,但並未窺到刀意、劍意、拳意之類,故而季寥這招得悉刀意的「事如春夢了無痕」使出來,他便進退失據,輸了一招。

    季寥道:「武城主今年還未到六十歲,這十年來又未曾與人動手,說不定他已經棄刀不用。」

    畢宿五對武學極為痴迷,問道:「棄刀不用又是什麼意思?」

    季寥道:「棄手中之刀,草木竹石,無不可為刀。」

    畢宿五細思季寥的含義,果然是上乘武學的妙理。倘若武功到這地步,自然不拘泥於形式,手上有何物,便能根據此物的特性,隨機施展妙招,發揮出刀法的威力。

    他只覺這般境界,根本不是人能做到。

    畢宿五道:「我從沒聽過有人能做到這般地步。」

    季寥微笑道:「你家教主也不成麼?」

    畢宿五面露敬色道:「教主的厲害,豈是言語可以描述。」

    縱使季寥描述的「棄刀」境界動人心魄,但畢宿五心中也不認為有這境界的人能勝過慕青。

    季寥心裡一沉,知道自己還是太低估慕青,否則畢宿五已經是江湖第一流的人物,若非平日裡慕青在他們面前舉止如天人一般,決計不會讓他到現在見了季寥的刀法後,依舊將慕青奉若神明。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6:00
第58章

    他又問道:「你家教主為什麼要送禮物給我父親。」

    畢宿五道:「難道你不知道教主對你另眼相看,十年來,你是唯一一個跟教主能和教主喝酒聊天的人。」

    顧葳蕤一臉狐疑的看向季寥,忍不住又想掐季寥腰間的軟肉。

    季寥感覺到顧葳蕤的目光,聞到醋味,果斷對顧葳蕤傳音入密道:「別掐,晚上解釋。」

    顧葳蕤聽到後,小臉微微一紅,沒好意思繼續掐下去。

    季寥輕咳一聲,說道:「我覺得貴教教主也是人,和她喝酒聊天並無什麼了不起之處,原來她竟是對我另眼相看,那你回去後,請告訴教主,她的好意,我感激不盡。」

    畢宿五傲然道:「教主何須你的感激,不過你小子運道好,教主大概快要將藏劍山莊滅門了,屆時那柄新出爐的神劍會作為你們兩人成婚的賀禮。」

    季寥一驚,說道:「你們聖教要攻伐藏劍山莊。」

    畢宿五道:「那葉天一直對教主極度仇恨,十年時光都耗費在這口新煉成的神劍上,想要憑藉此劍傷到教主,正好教主靜極思動,便要去見識下他的神劍,我家教主出手,他藏劍山莊,自無倖免的可能。」

    季寥暗自一嘆,畢宿五絕無騙他的道理,看來「天下無二張,南方一片葉」終於要成過往雲煙。

    畢宿五又道:「從此之後,你們四季山莊便是江湖第一世家了,你不高興麼。」

    季寥淡淡道:「這也是你家教主的本意?」

    畢宿五道:「當然,所以我們兄弟實是很不服氣你,憑什麼你能得教主如此愛重,不過現在看來,你的確有些本事,比我們兄弟要強一些。」

    季寥好笑道:「看來你們很嫉妒我,話說你們是不是很喜歡你家教主。」

    畢宿五正色道:「我等凡塵俗子,怎麼配喜歡教主。」

    季寥心裡覺得有些不對勁,這畢宿五對慕青實在也太過敬畏了,從他語氣裡,竟像是對慕青只有敬畏,絕無綺念。他當日神魂脫殼,可是清楚「看」見慕青是何等風姿,說句顛倒眾生都不為過,就算女人見了都難保不動心。

    故而畢宿五的表現,愈發讓季寥感到疑惑。

    他忽然問道:「你可曾娶妻生子?」

    畢宿五道:「不曾,你問這個幹什麼?」

    季寥又道:「你可有妾侍?」

    畢宿五道:「亦無。」

    顧葳蕤噗嗤一笑,說道:「你不會是太監吧。」

    畢宿五臉色平靜道:「我們兄弟一心侍奉教主,自然是不需要家室的。」

    他這話說來平淡,實則細思之下,竟讓人覺得可怖。因為慕青到底得用什麼可怕的手段,才能讓她的手下如此死心侍奉她。

    但是畢宿五除了關於忠心慕青之外,舉止還是跟正常人沒區別,又不像是被什麼手段操縱。

    季寥愈發覺得慕青詭異莫測,好在這樣一個人對他好似真無敵意,只是季寥下意識總覺得不能和慕青接觸太多。

    他止住這個話題,又道:「你既然將禮物送到,也見識了我的手段,還不走麼?」

    畢宿五訝然道:「你要放我走?」

    季寥微笑道:「莫非你還要留下來白吃白喝。」

    畢宿五出身魔教,從沒有過得饒人處且饒人的時候,別人若是招惹上他,最好的下場便是留個全屍。

    因此他在季寥手上吃了虧,都沒打算能生還回去,突然間季寥一句話,就要輕飄飄放過他。他道:「你腦子有病?」

    顧葳蕤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亂顫。

    季寥臉一黑,凌空朝畢宿五身前大穴點去,他勁隨心發,畢宿五本也沒有防備的打算,就給季寥制住。

    不過他被季寥點了穴,反而沒有太多恐懼,彷彿早預料季寥會這樣做。

    老實說季寥還真不想殺他,畢竟此人千里迢迢送了禮物給季山,本身亦無惡意,就算以含沙射影的毒功試探他,到底季寥也還了他一刀,算是扯平。

    何況慕青喜怒難測,自己殺了她的人,若是讓她興起報復的心思,對四季山莊卻是大大的不利。

    思來想去,季寥決定暫時將這人關住,反正這個畢宿五不是說他和顧葳蕤成親時,對方還會送禮來。

    季寥心意一決,就不再瞻前顧後。

    他對顧葳蕤道:「等會就讓人將他關在山莊的囚室裡。」

    顧葳蕤笑道:「這樣也不錯。」

    季寥又指著滿地狼藉的幽蘭玉竹,笑道:「現在可以讓人換一些向陽的花草來,他還是做了一件好事。」

    顧葳蕤抿嘴笑道:「真是好事麼?」

    季寥知她意思是,現在她不用晚上偷偷來跟他睡了。

    他一本正經道:「當然是。」

    顧葳蕤立刻一臉幽怨道:「你這樣,我很不開心。」

    季寥微笑道:「我還說每天晚上來給你指點下武學,看來你是不願意了。」

    顧葳蕤咬著唇,露出天真的神情道:「季師傅是手把手教我麼。」

    季寥心裡微微一蕩,小妮子越來越會做弄人了。

    不過很快卓青的聲音就響起,「公子,有衙門的人來咱們山莊,指名點姓要見你。」

    季寥只好道:「知道了,你進來將院子裡這個人帶進囚室,一定要好生看管。」

    卓青得了命,走進院落,看到被點穴的畢宿五。他不禁奇怪,這人不是前日上山莊的那個人,怎麼又出現在山莊,還被公子點了穴。

    他頗是聰明,猜到其中必有緣故,但沒有追問,畢竟聽公子的話總沒錯。

    自從他成了季寥的隨從後,身份地位和過去相比,有了顯著的提升,而且四季山莊一些俗務他也接觸了,眼界比從前開闊很多,故而從前鄉下小子那種毛頭毛腳的影子越來越淡。

    他蟄龍功已經有些基礎,扛起畢宿五還是很容易的。

    跟著季寥和顧葳蕤出了小院,卓青就逕自帶著畢宿五去囚室。

    走在路上,畢宿五忽地說道:「小子你練的是蟄龍功?」

    卓青吃了一驚,見到畢宿五嘴巴僅僅閉住,真不知道他怎麼說話的。

    畢宿五道:「不過是腹語而已,你大驚小怪幹什麼。我問你,你還沒回我。」

    卓青道:「是又如何。」

    畢宿五冷笑道:「那你已經半隻腳進了棺材。」

    卓青神色一變,心想這廝莫非是個烏鴉嘴,因為前面真出現了一口棺材。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6:00
第59章 燕七


    那是一口純黑色的棺材,上面還有水跡,靜悄悄出現在前面的路中間。這段路平時走的人本來就很少,現在更是只有卓青和畢宿五兩個人。

    卓青心裡有恐懼在蔓延,他想大聲叫,卻發現自己喉嚨發不出任何音節。

    很快他眼前就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

    如果有人外人在一旁,就能看見棺材像是河蚌開口一樣,將卓青和畢宿五吞了進去。棺材板又冒起細碎的敲擊聲,裊裊的消失在路徑上。

    有山莊的僕人聽到過來查看,只看到了路上有一攤水跡。便以為自己耳朵產生錯覺,很快離開。

    …………

    季寥和顧葳蕤到了前廳。

    縣裡捕快的頭叫捕頭,府裡捕快的頭叫總捕頭,這次衙門來的人正是府裡的總捕頭燕七。像捕頭這些胥吏,本身就是世世代代傳下來的,甚至他們傳下來的代數,比有些世襲罔替的侯爵伯爵都要多。

    他們在這個位置上久了,因此在本地該認識的人,該瞭解的人,沒有人會比他們更清楚。燕七接替他父親做滄州府的總捕頭已經有十年時間,這些年他在滄州府的黑白兩道都很吃得開,號稱神捕。

    這可不是抬舉他,而是他的確當得起「神捕」的名頭。畢竟跟一般捕頭不同的是,燕七非但是世代操持此業,更是相國寺法雲禪師最得意的徒弟。

    他雖然沒有剃度出家,可是法雲那一身大悲千葉手的功夫,燕七已經得了真傳,無論多麼凶惡的江洋大盜,這些年來,還沒有一個能逃出他的手掌。

    就是這樣一個神捕所在的滄州府,在新任的知府大人到來不久,便給人在眼皮子底下動了東宮的商船,一船人死得乾乾淨淨,連獻給東宮的異寶都不翼而飛,燕七直接被知府喚去訓了很久,被勒令要十日內破案。

    該找的線索燕七都找了,但依舊找不出關於那凶人的線索,正好他手下查到今天四季山莊的少主人也才從碼頭回來,而且季寥回來的行船路線跟那艘商船在到滄州府的路線有近百里的水路是重合的,燕七便心中一動,想著季寥這裡會不會能得到線索。

    即便得不到線索,但是四季山莊作為江湖一大勢力,又是滄州府的地頭蛇,找四季山莊幫幫忙,說不定也能尋出點蛛絲馬跡。

    因此燕七想到後,立刻前來四季山莊登門造訪。

    季山只見過燕七一面,那還是十年前燕七剛做總捕頭時,燕七的父親從總捕頭的位置下來,辦了一場酒席,請了滄州府的頭面人物,季山便在其中。

    那時候燕七還是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人,現在已經三十出頭,長得也越來越像他父親,但是武功要比他父親高很多。

    季山抿了一口茶後,問道:「你父親近來可好。」

    燕七道:「家父其他都好,就是近來眼睛開始看不見了。」

    他說完後,季山輕輕一嘆。

    燕七立時知道自己說錯話,他才想起四季山莊的少主人也是雙目失明。他正不知如何補救,便聽到一個輕輕的腳步聲,「這位便是燕七總捕頭吧。」

    燕七心裡好生奇怪,那腳步聲雖然輕,但反應出的內功底子並不厚,看來這四季山莊的少主人當真武功平平,四季山莊的家業將來要是落在他手上,怕是真的要敗落。他心裡暗自為季山感到可惜,亦隨之往廳外看去。

    結果這一看,燕七差點將手裡的茶杯摔落。

    因為從廳外走進來兩個人,他只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的主人是個女子,說話的自然是她身邊那位英俊非凡的男子。可他的腳步聲,燕七一點都聽不到。若非他親眼所見,幾乎察覺不到有這麼一個人進來。

    等到這對男女走近,燕七才聽到季寥的呼吸聲,很細微悠長。再結合季寥行動無聲,燕七直接判斷出季寥必然是絕頂的高手。

    他按捺住震驚,又看向季寥身邊的女郎,當真是嬌美無雙,只是總覺得有些眼熟。

    原來顧榮當知府時,燕七偶然瞥見過顧葳蕤一面,可那時候顧葳蕤身體健康,不似現在這般身中寒毒,氣質也有所改變,故而燕七一時間竟沒有回想起來。

    季山笑吟吟道:「燕總捕,這便是我兒,他身邊的姑娘是我兒的未婚妻,乃是前知府大人顧榮的千金。」

    燕七訝然道:「居然是顧小姐,可她不是?」

    他想說顧葳蕤不是過世了,如何又活生生出現在這裡。

    季山道:「此事說來話長,燕總捕要想知道,可以讓手下人去打聽,我就不贅述了,現在小兒已經來了,你有什麼事便問他。」

    燕七今日來意不是追問顧葳蕤如何死而復生,故而壓下好奇,對季寥拱手道:「季公子,在下就是燕七,如今冒昧造訪,乃是有事請教。」

    季寥攜著顧葳蕤坐在旁邊不遠處,溫和回道:「燕總捕但說無妨。」

    燕七見季寥明明看不見,卻自如坐到了椅子上,不由得暗暗稱奇。要不是事先就清楚這位公子十年前就失明,他怕是看不出季寥是個瞎子。

    又想起季寥行動無聲,還有不俗的內力,燕七便更不敢怠慢,說道:「公子歸來時,應該聽說今天發生了一件離奇的案子,一艘大清早靠岸的商船,裡面所有人都死了,而且死法詭異,我請了仵作查驗屍體,沒發現他們身上有傷口,更沒有發現他們中過毒,口腹更無積水,最後得出結論,他們是被關在某個密閉空間,被活活憋死的。」

    季寥聽到他的話,便不由想到那口棺材,照這樣看,那艘商船人確實有很大可能是被裝進了棺材裡,被活生生悶死。

    他道:「燕總捕既然弄清楚了死因,又來找我做什麼,難不成你還懷疑我?」

    燕七道:「不敢,我在船上沒有發現更多的線索,又聽說公子的船就跟在這艘商船後面,只是晚了半上午到碼頭,這些人死在昨夜,我便想公子從水路歸來,有沒有遇到一些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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