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話修真] 冥主 作者:中原五百(已完成)

 
Babcorn 2017-10-26 15:18:06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7 404062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6
第40章 針灸

    季寥面色不改,連半分得意都沒有。這個問題其實是屈子所做《天問》開頭,季寥信手拋出,果然鎮住所有人。

    這些都在季寥預料之中,他一開始就明白,似顧家這等詩禮之家,簪纓世代,若不能折服他家子弟,要娶顧葳蕤絕對很難。顧英正好是撞入季寥的謀劃中,做了季寥的背景牆,如果沒有顧英這回事,季寥亦要在江左顯露才名,不過得更費一番功夫。

    大廳安靜了好一會,顧英慚愧道:「季兄高才,英以螢火之光意圖奪皓月之明,實是不自量力。」他一開始稱呼季寥為季賢弟,現在改口季兄,著實是被季寥才識折服。

    季寥微笑道:「顧兄謬讚了,這段話出自前人詩篇《天問》,不過被我假手借來一用,如何對答,我也是不知道的。」

    顧英勉強一笑,顧家藏書何止萬卷,而《天問》這篇玄奧精深,可謂曠世名篇,如果是前人所作,他怎麼可能一點印象都沒有。季寥的話,不過是替他遮羞,如此一來,顧英倒是對季寥好感大增。

    他終歸是大家子弟,很快平復情緒,道:「今日小妹病癒,又得見良賢,正該把酒言歡,慶賀一番,叔父我便越俎代庖一次,幫你招呼賓客,你看如何。」

    顧榮笑道:「好,你們年輕人正好互相討教學問,這幾日你就帶季寥見識下我們江左人物風情。」

    顧英心思一動,便知叔父要替季寥揚名。但他也是如此想的,一來季寥大才,二來今日之事必然傳出去,故而季寥名聲越大,今日之事越會被傳為美談,於顧英名聲反而無損。他思量一定,便道:「自當如此。」

    季寥在旁淡淡一笑,除卻顧英熱情招呼外,不少顧家子弟以及顧榮的朋友後輩,都圍著季寥同他說話,還有人問起那七星之術到底如何禳命。季寥就推脫說此術極為難學,似他也十年方有小成,一旦施展,便會折壽很多,而且成功的幾率很小,百不足一,還有身體上的後患。

    旁人聽到要折壽,就興趣不大了,自古以來少有人願意拿自己的命去為旁人增壽,親如父子都不太可能,何況成功的機會渺茫,學習的難度很大,更有後患。

    亦不是沒有人懷疑季寥的話,可是若這術法真的容易推廣,早就為權貴所有,如此看來,季寥說的倒是真的。

    自然也有不死心的人,但絕不會在此時表現出來。

    接下來少不了一番觥籌交錯,季寥天生貴氣,談吐優雅且有見地,應付這種社交場合更是如魚得水,幾乎所有人都對他生出好感,暗自感慨,江左世家子弟,只找得出陸雲一人能有季寥這種與人交往,使之如沐春風的感覺。

    …………

    夜深人靜,季寥並未睡著,他以為小女郎要來的。結果等了半夜,顧葳蕤都沒過來。他正琢磨著要不要過去,畢竟他現在身體血氣方剛,上次做過那事後,還是挺懷念的。

    季寥翻來覆去睡不著,心想要不去找顧葳蕤聊聊天。他想來想去,顧葳蕤現在身重寒毒,武功算是去了大半,因此估計是想來他的房間,但怕驚動旁人。

    他心意一決,正準備起身,忽然間聽到一絲異響。難道小女郎真忍不住來了,季寥很快打消念頭,來人已經潛入房間,他辨出此人並未見過,還是個男子!

    不等對方靠近,季寥身形微晃,踢出左足,這一腳飽含真力,如果挨上,必然筋斷骨折。原來季寥從對方的腳步聲就聽出此人武功不凡,而且深夜探進他房間,絕非善類。

    既是來意不善,他自是用不著客氣。

    這人似沒料到季寥的武功這般高,情急之下,斜斜打了個滾,同時一蓬暗器飛針朝著季寥飛去。

    季寥冷笑一聲,五指如飛,竟生生將所有暗器抓下來,功力一吐,滿地都是針屑。那人駭然,正要不顧一切逃走,但是季寥哪裡能容他走脫,眨眼功夫就抓住他肩膀。

    「你是什麼人?」季寥迫問道。

    沒有回答,季寥聞到一股腥臭的血氣,他竟服毒自殺了。

    只有死士才會如此做,季寥越發體會到此事不簡單。搜了一下對方身,果然毫無所得。季寥也不想將他留在房內,便將屍體拖到外面,用了化屍粉讓其跟流水一起沖走。

    回到房內,清掃一遍後,季寥更無睡意,心想自己才來顧家,如何就會招惹到死士。他思前想後,沒有發現疑點所在。

    睡意全無下,經過剛才的折騰,他也不想去打擾顧葳蕤了,便乾脆練習虎豹雷音,他發出的聲音沉悶,且輕微至極,可是脊柱像一條大龍般輕輕顫動,最後震盪全身,說不出的麻癢受用。

    第二天起來,季寥精氣神好了不少。他沒有表現出昨晚發生過事的樣子,隨後找了個機會,單獨和顧葳蕤見面,將昨天的事說了一遍。

    顧葳蕤皺眉道:「江左之中,能豢養死士的人家不多,何況我家亦非那麼容易闖進,除卻自家人之外,便是陸家最具嫌疑,但是你才來,他們不可能盯上你。」

    季寥道:「昨晚那人武功比清明都差不了多少,還是一個死士,可見對方很重視我,可我跟陸家並無交集。」

    顧葳蕤道:「還有對方錯估計你的武功,顯然不熟悉你,不對,你武功恢復了?」

    季寥微笑道:「不但恢復,而且更進一層。」他將其中緣故給顧葳蕤說了一遍。

    顧葳蕤心疼道:「這兩天我都沒怎麼注意,藥毒很難根除的,你今後一定切記不要輕易服用任何藥,否則定會有藥毒繼續積累。」

    季寥道:「我記得,咱們還是分析下對方到底什麼來頭。」

    顧葳蕤道:「不管了,對方既然有目的,遲早會露出馬腳。」

    季寥道:「你倒是對我放心的很,就不怕我吃了暗虧。」

    「要不咱們去找慕青,她是魔教教主,這裡距離摩天崖也就半日功夫,你請她幫你查探此事,我相信一定能弄清真相。」顧葳蕤嫣然道。

    季寥可不好說他前晚還和慕青小姐姐把酒言歡,說道:「四季山莊在江左不是沒有勢力,等會我聯絡一個人幫我查查。」

    至於慕青的事,他當然一句不提,否則小女郎可要很不開心了。

    見季寥果真不提慕青,顧葳蕤開心得很,覺得身體都不是那麼冷了,小臉微紅道:「晚上我給你針灸一下,看能不能逼出一些藥毒。」

    季寥微微一笑道:「那我也幫你針灸一下。」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6
第41章 大江幫

    顧葳蕤愣道:「你什麼時候也會針灸了。」說完後她反應過來,啐了一口道:「不要臉。」

    季寥扶額道:「我可記得有次我睡得好好的,有人悄悄咪咪摸上我的床,哎呀,那是誰啊。」

    顧葳蕤粉拳捶打在季寥胸膛上,說道:「壞人,我不聽。」

    季寥哈哈一笑,將顧葳蕤擁入懷中,兩人耳鬢廝磨一會,季寥突然輕聲道:「你堂哥顧英邀我暢遊之江,估計他要來尋我了,我先走了。」

    顧葳蕤點著頭道:「那你什麼時候跟我爹說咱們的事。」

    季寥刮了刮女郎可愛的瓊鼻,道:「就這兩日。」

    顧葳蕤「嗯」了一聲,說道:「我給自己研製了一種藥丸,勉強可以壓住寒毒發作,你也不用太擔心我了。」

    季寥微笑道:「我知道你有本事。」他心裡在想能不能將虎豹雷音傳授給小女郎。此音最大的好處是可以由內而外的強壯體質,且無任何副作用,只是沒有傳聞中洗髓經那樣可以使人迅速脫胎換骨,但憑他的感覺,如果長期修煉,一生都會受用不盡。

    又說了會話,兩人依依作別,很快顧英就尋到季寥。

    季寥順勢就跟顧英按照昨日的約定,前去之江。之江是大江下游的一大支流,整條江呈現「之」字形,故而得名。江邊有堤,綠柳成蔭,江上舟船往來,人物風景如畫,其中一隻畫舫煢煢孑立,尤為引人注目。季寥看不見船,卻生出一種極為古怪的感覺,不禁偏過頭「看」去。

    顧英見狀,說道:「那是蘇小小的畫舫,她是江左第一名妓,亦是陸雲的紅顏知己。」

    季寥昨日便聽人談起過陸雲,今天又聽到,問道:「瞧顧兄的語氣,似乎很推崇陸雲。」

    顧英苦笑道:「我們江左顧陸兩家本是並立的高門,但在我們這一代,兩家子弟,沒有一人能及上陸雲。他那種人,生在世上本就是十分稀奇的事,不過現在又似乎多出個季兄。」

    季寥笑了笑,悠然道:「我亦是凡夫俗子而已,顧兄不必高看我。」

    說話間,那隻畫舫有琴聲裊裊響起,如月夜之下,花間水流,清雅淡然,只是純淨的美麗動聽。季寥本就是精通琴棋書畫,自問這琴聲無論是技法還是心境都無可挑剔。

    顧英笑道:「看來蘇小小是起床了,我們今天運氣不錯,竟能聽到她彈琴。要知道她一年都彈不了幾次,都是興起而奏,就算有人出千金,她若是心情不好,也是不願意彈的。」

    季寥道:「她能如此任性,怕也是跟陸雲有關吧。」

    顧英笑而不答,事實上蘇小小結交的達官貴人不少,不過自從成為陸雲的紅顏知己後,蘇小小確實少了許多麻煩。

    這時候一隻小舟從畫舫那裡划來,很快就靠近季寥兩人,卻是個嬌俏的侍女,她對兩人道:「顧公子還有這位公子,我家小姐想請你們來畫舫一敘。」

    顧英心下有些奇怪,他雖然也認識蘇小小,但絕談不上有深交,故而蘇小小想請他上船,讓他頗有些疑惑。

    不過佳人有請,顧英沒有拒絕的道理,對季寥道:「季兄一起去看看如何。」

    季寥點頭。

    兩人上了小舟,不一會就到了畫舫。這一小段路,嬌俏的侍女注意力倒是都放在季寥身上。實在是季寥縱在江左這人文薈萃之地,論容貌都可以名揚諸郡,他一言不發,卻自有股溫文爾雅由內至外的散發出來。

    顧英暗自苦笑,以後還是少和季寥一起出門,他以往出行,都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但看現在情況,只要跟季寥一起,光輝都會聚集在季寥那裡。

    畫舫欄杆上早有一女子等著,她容貌極美,眉黛青青,氣質出塵。這自然是蘇小小了。到了甲板,季寥「看」向她,他心中的古怪正是源自這個女子。

    蘇小小盈盈道了個萬福,說道:「顧公子,不知你身邊的公子如何稱呼。」

    顧英笑道:「這位是季寥,看來蘇姑娘要見的不是在下。」

    蘇小小露出微笑道:「顧公子肯見小小,都是賞臉了。」

    顧英不由一笑,無論蘇小小說話是真是假,但是聽著著實讓人舒服。

    蘇小小妙目又對上季寥的眼睛,季寥他心裡很吃驚,那種古怪的感覺終於在同蘇小小正式會面後,達到頂點。緊接著他「看」到就出現一團柔和的明月,確切的說這不是用眼睛看到的,而是用靈魂,是一種感覺在心靈的實質化。

    蘇小小又是另一種感覺,她彈琴時,忽然間心靈就生出異樣,順著窗口望去,就看到顧英和一位年輕公子。她確定自己的異樣感覺來自顧英身邊的年輕公子。她就讓侍女阿秀去將人請來,直到甲板見面後,蘇小小苦修多年的道心差點告破。

    季寥彷彿深淵的眸子,好似要將她的神魂拽走,拉進一個看不見底的深淵。她額頭上漸漸有細密的冷汗,整個人亦彷彿夢魘,不能動彈。蘇小小簡直不可置信,這個人的神魂怎麼強大到如此不可思議。

    在她進退失據時,季寥微笑道:「見過蘇姑娘。」

    蘇小小這才從深淵回到人間,她道:「季公子好。」

    顧英見蘇小小額頭冒出冷汗,關心道:「蘇姑娘你這是身體不舒服?江上風大,咱們先進去吧。」

    蘇小小反應過來,連忙點頭,又用手帕擦汗,一時間想不起該和季寥說什麼。

    季寥自不知他對蘇小小造成莫大的困擾,但也察覺到蘇小小絕非是個名妓那般簡單。船艙裡已經備好酒水點心,裡面的裝飾也跟它的主人一般,十分素淡,簡約大方,也無太多女兒家閨閣的脂粉氣,寥寥無幾的擺設,都透出一股雅緻。

    蘇小小終於恢復從容鎮定,但也不敢如先前那樣看季寥的眼睛,先給季寥斟滿一杯美酒,低眸淺笑道:「季公子不知是哪裡人士。」

    季寥道:「滄州。」

    她略作沉吟,道:「公子姓季,又來自滄州,莫非是四季山莊的人。」

    季寥微笑道:「蘇姑娘也知道江湖事?」

    蘇小小輕聲道:「奴家的義兄是大江幫的左功名。」

    大江幫是江左黑道第一大幫會,勢力遠非金算盤和洗劍閣能比,左功名正是大江幫幫主,同為江湖出名的勢力,如果他和蘇小小關係密切,閒談起四季山莊很是正常。

    不過季寥卻發現了一點東西,陸雲和左功名應該是能以蘇小小為紐帶聯繫起來。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6
第42章 陰影

    顧英對江湖事瞭解不多,但是大江幫的名頭還是入了他的耳。因為這個幫會壟斷漕運,在大江沿岸的碼頭可謂一呼萬應,聲勢不小,等閒人都得罪不起。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蘇小小竟是大江幫幫主左功名的義妹,以他世家出身培養出來對時局的敏感性,當然馬上聯想到陸雲和左功名會不會有關係。

    說起來大江幫發展迅猛,並未得到多少官場上的刁難,這倒是能說通的,因為陸雲很可能跟大江幫達成某種利益結合。

    只是顧英唯一想不通的是蘇小小竟從未流露出他跟大江幫的關係,為何在此時說出來。要知道這種消息傳出去,絕對是瞞不住的。

    蘇小小回答季寥後,也是心亂如麻,她剛才被季寥亂了心神,以致於季寥問話她,便下意識屈從,等到話出口,哪裡還能收得回來。其實她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隱秘門派的傳人,修行的功法跟武學心法區別很大。正常的武學心法修煉後,主要作用於身體。可蘇小小的功法直接涉及人類最神秘的靈魂,若是修煉到最高層,精神力量將會極為強大,舉手抬足間就能催眠別人,令其對自己唯命是從。

    她算是很適合修行這門功法,年紀輕輕就小有所成,使她魅力冠絕江左。只需稍稍施展功法,便能讓人心魄暗自動搖,對她大生好感。這種本事,尤其是在風月場所,簡直是無往不利。

    可蘇小小今天下意識對季寥用出勾魂手段,結果卻撞到鐵板上,遭到反噬。這也不怪她,因為修煉功法後,她神魂本就比普通人強大許多,就算一些江湖高手,如果不是那種心志堅毅的人,都容易著道。只能說季寥是個她從未遇過的怪胎,才一時失了手。

    而且季寥之所以對她生出古怪的感覺,實際上跟蘇小小不懂得收斂自己的精神力量有關。精神力是極為神秘的力量,當季寥對蘇小小生出感應時,季寥亦沒有刻意收斂自己,所以蘇小小同時也感覺到季寥。

    季寥是對自己的精神力量沒有什麼估計,也不懂得運用,但他精神太強大,直接就看穿蘇小小功法本質,就是那一團柔和的明月。如果季寥將這個畫面的神韻展現在紙上,給旁人看到,便能依靠觀想明月,增益自己的精神力。只不過修煉速度會比蘇小小的功法來得慢,畢竟蘇小小修行還有一些其他方面的輔助。

    季寥對於蘇小小的事瞭解不多,但顧英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再通過他對人心的猜測,很快就回味過來,蘇小小似乎被自己影響的不輕,她有些畏懼自己。

    他道:「蘇姑娘能介紹大江幫的左幫主給我認識麼。」

    蘇小小聽到後,想要拒絕,話到嘴邊卻改為,「我問問義兄。」

    她話一出口,自己心內都震驚不已,不由對季寥更深畏懼。她現在還瞭解不到之前的事對她的影響,實際上經過功法反噬,季寥已經在她心裡種下陰影,隨著時間過去,這份陰影如果不及時消除,只會越來越深刻,讓她徹底擺脫不了季寥。這並非季寥有意為之,只能說她運氣不好。

    如果蘇小小能解決季寥對她的不利影響,那又是另一番造化。

    顧英奇道:「季兄如何對大江幫生出興趣。」

    季寥笑著道:「都是江湖同道,想見個面,看有沒有能跟我家合作的地方,如果沒有,也當交個朋友。」

    他目的當然不是這麼簡單,大江幫雖不及魔教實力強悍,但在江左也是一等一的黑道霸主,昨夜偷入他房間的死士,未必就跟大江幫毫無關聯。尤其現在探知大江幫和陸雲可能存在關係,更讓季寥覺得昨夜的事可能跟他們有關。否則江左顧家,世代簪纓,無論是白道、黑道,若非有驚人的底氣,怎麼敢隨意去冒犯。

    顧英道:「好吧。」他心裡有些不信,但沒必要追問到底。

    接下來蘇小小有些魂不守舍,跟季寥他們說了話。可她跟季寥說話,總覺得壓力很大,彷彿喘不過氣來,到後面蘇小小便說繼續彈琴給兩人聽。

    琴弦一動,顧英就聽出蘇小小的琴聲沒有往日的清淨,彈到後面,幾乎不成調。他道:「蘇姑娘莫非身子不好,要不你好好休息,我們兩人不繼續打擾你了。」

    蘇小小鬆了口氣,道:「奴家今天壞了兩位公子的雅興,實在抱歉,阿秀你替我送兩位公子一下。」

    顧英見她臉色蒼白,心下也有些憐惜,不忍打擾她,便拉著季寥離開。

    等到兩人離去,蘇小小有種口鼻從水中冒出,終於可以自由呼吸的感覺,她香汗淋漓,根本想不到一時興起請來那個神秘的季公子,竟會讓她陷入這種麻煩裡。

    過了好一會,侍女阿秀送走季寥兩人回來,蘇小小道:「阿秀,你去準備一輛馬車,我要去見公子。」

    她口中的公子只有一個,那就是陸雲。

    …………

    陸雲的居處不是水榭,也不跟家人一起住,而是在山上。附近只有一座山比較有名,叫做白雲山,陸雲的山莊就在這裡,叫做白雲山莊。

    他是一個很奇特的人,永遠只穿雪白的衣服,渾身上下永永遠遠都乾乾淨淨,連一絲污垢都看不到。他每天都要用山莊內的溫泉水沐浴,替她搓澡的侍女必須是****的處子。如果他哪一天和這個侍女發生了關係,便不要她再服侍自己。

    但他絕非薄情寡義的人,每一個服侍過他的侍女都會得到很多賞賜。對於朋友,陸雲從來出手都很大方。他聰明到能過目不忘,可以準確記得每一個認識的人的特徵,他們的興趣,他們的愛好,但凡他瞭解過,就很久都不會忘記。

    如果你認識陸雲,並跟他一起吃過飯,下一次再和他吃飯時,便會發現桌上必然有你愛吃的菜。這樣的人,你縱然不喜歡他,但也不能討厭他。

    蘇小小見到陸雲時,他正在作畫。她來的很巧,這時候陸雲剛收筆。他畫的是一株凋謝的白梅,獨自長在山崖之上,與清風白雲作伴,像極了陸雲這個人。

    他雖然出手慷慨大方,家世又是一等一的好,但他沒有朋友。

    陸雲擱筆回頭,露出一張清秀卻並無多少血色的臉,上面掛著一絲冷淡。他不是對蘇小小才這樣,對所有人都這樣。因此旁人縱想和他做朋友,也會覺得難以知心。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7
第43章 聰明的人

  陸雲和所有人都隔著一段無形的距離,連他的父母都不例外。但蘇小小偏偏就愛上了他,如同飛蛾撲火,明知道沒有好結局,依然義無反顧。

  她清楚陸雲確實像天上的雲一樣高高在上,可她更清楚雲也會化作雨,來到大地上。有時候滋養萬物,有時候毀滅眾生。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都在陸雲一念之間。

  陸雲道:「你見到了什麼人。」

  如果季寥在此處,只憑這一句,便不得不承認陸雲的才智著實高人一等。見微而知著的本事,其實並無幾個人能做到。這需要廣博的見聞、細膩的心思以及感覺。

  對於能見微知著的人來說,最重要的反而是感覺,前兩者都可以通過學習和鍛鍊獲得,至於感覺,卻是老天爺給的。

  因為對一件事的判斷,往往不止一個可能,但有的人卻能感覺到最接近正確的那個可能,並為此深信不疑。就像棋手,在計算能力相當的情況,更追求靈性,所謂靈性,便是一種感覺,能在困局中,靈敏的嗅到關鍵的一步棋,或是因此絕地反擊,或是飛龍在天。

  在陸雲問出這句後,蘇小小心緒平復許多,過去很多次都證明天下的事只有陸雲想做和不想做的,沒有陸雲做不到的,她相信這次也一樣。

  她將關於季寥的事對陸雲說了一遍。

  陸雲聽得很認真,這是他的一個習慣,無論大事小事都會極其用心。這樣的人季寥知道幾個,昨天更搬出其中一個的名頭,那就是諸葛孔明,陸雲也可以歸結於這類人。

  既然成為這種人,有一種情況就很難避免,那就是想得太多,容易心力交瘁,往往害死他們的人不是別人而是自己。陸雲很懂這個道理,因此他要住在山上,每天都要用泛著硫磺味的溫泉水洗浴,這樣可以陶冶情操,更可以保養精神。

  聽完蘇小小的敘述後,陸雲便輕輕點頭,這代表他知道了。

  蘇小小追問道:「我該怎麼做。」

  陸雲輕輕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往常是溫熱的,今天卻特別冰涼,靈魂受到的反噬,讓她生理系統變得紊亂。他輕聲道:「和我一起去洗個熱水澡。」

  他的語氣很柔和,但不容置喙。

  蘇小小雖然和陸雲是紅顏知己,也發生過關係,但一同沐浴,還沒有過。她有些害羞,可陸雲拉著她,不給她掙脫的機會。

  沐浴完之後,蘇小小臉色十分紅潤,肌膚也更加滑膩動人,但陸雲並未跟她更加親暱,陸雲叫來一輛豪華的馬車,同蘇小小一起上去。

  山道陸雲早已命人修整過,車伕的技術很好,馬車的減震做得更好,因此一點震動都感受不到,車廂裡還有柔軟的坐墊,酒櫃,香爐,如同一個小房子,每樣東西都擺放整齊,井井有條。

  蘇小小不是第一次坐馬車,她現在很好奇,問道:「我們去哪裡?」

  陸雲正闔目養神,輕輕吐出三個字,「左功名。」回答的不是一個地方,而是人名,他自然是要去左功名所在的地方。

  …………

  左功名作為江左黑道第一大幫的幫主,他自然也有極大的莊園。他住的的地方叫富貴山莊,因為他畢生所求便是功名富貴。

  富貴山莊裡面的每一件事物都極盡奢華,什麼名畫、字帖以及千百年的老物件應有盡有。此刻左功名正在書房裡抱著一口價值千金青瓷朝地上摔去,接著是清脆的碎響,滿地可見狼藉。

  他猶自不解氣,大手幾乎將紫檀木做的書桌拍碎,對著面前的一個管事吼道:「左七消失了,你說你不知道,是不是哪天我死了,你也要說你不知道。」

  管事擦著汗,不敢反駁一句,只等著左功名對他狂噴怒吼。左七是左功名養的死士,這樣的人,左功名手下只五個人,左七是年紀最輕的一個。

  如果沒有任務,左七這種死士從來只藏在府裡。能號令左七的人,只有左功名。可是左功名此前並未吩咐左七做任何事,但這樣一個大活人就突然間消失了。

  左功名發現此事,當然很生氣。畢竟左七的武功很高,而且還是在富貴山莊消失掉的。他想不出有什麼人能無聲無息讓左七從府裡消失,唯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左七自己離開的。

  死士之所以稱為死士,那是因為他們沒有自己的意志,只是一件工具,獨屬於左功名的工具,可是現在的情況分明代表這件工具不再受他控制了。那麼其他死士左功名還能放心麼,他放不下。可是連多年培養的死士都不值得信任,那麼大江幫他還能信任誰。

  他既是生氣,又是恐懼。

  左功名罵夠了,便道:「你先下去,徹查此事。」

  管事默然點頭,緩緩告退。

  可很快他又回來,左功名道:「又怎麼了?」

  管事回道:「陸公子和蘇小姐來了。」

  左功名神色一變,說道:「我這就去見他們。」

  …………

  陸雲到了富貴山莊像是到自己家一樣,早有下人奉上最好的茶,以及最符合他口味的點心。

  他優哉游哉的品茶吃點心,還跟蘇小小點評今天點心的材料和口感。

  左功名面沉似水的來到客廳,當見到陸雲那一刻,臉卻笑得像一朵花,他高興道:「今天怎麼有空下山來我這裡。」

  實際上在此之前,陸雲從未正面拜訪過左功名。

  左功名也不想讓人知道陸雲跟他的關係,但他是個聰明人,見到陸雲光明正大來,便知道這段關係瞞不住。而且他很懷疑左七的事跟陸雲有關。

  懷疑不在於動機,而在於陸雲能做到此事,這便足夠了。

  陸雲看著左功名道:「我來是跟你道個歉,昨天我讓左七去抓個人,很可惜他失敗了。」

  左功名臉色發青,問道:「他怎麼會聽你的話。」

  陸雲似笑非笑道:「你不是說過大江幫有我的一半麼,你能使喚左七,我當然也能。」

  左功名遍體發寒,他像是以往被陸雲對付的人一樣,突然很絕望,他甚至不知道這個山莊裡的人,還有幾個會聽他的。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7
第44章 異人(週一求推薦)

    大廳裡彷彿安靜到針落可聞,左功名想拚命,但又捨不得真正和陸雲撕破臉皮。他緩緩道:「你到底想做什麼。」

    陸雲道:「你去發個請帖到顧府上,替我請一個叫『季寥』的人。」

    左功名道:「季寥?四季山莊的少主人?」

    陸雲道:「正是他,昨天我讓左七去抓他,想來已經失手。」

    左功名道:「你好端端去抓季寥幹什麼,咱們跟四季山莊又沒衝突,何況四季山莊並不好惹。」他培養一個左七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竟被陸雲隨意拿去送死,心頭已是恨極。

    陸雲淡淡道:「我當然比你更清楚,本來我今晚還打算繼續派人去,不過現在改了主意。」

    左功名差點吐血,照陸雲的意思肯定還是要用他的死士。偌大的幫派,難道真已經被陸雲完全掌控。

    陸雲看著左功名,輕聲道:「他們也還是會聽你的,至於那個季寥,他跟小小一樣都是異人,當然不能以尋常的方式對待,本來我讓左七去,就是為了驗證這一點,不過現在小小替我證實了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這種人的價值。」

    聽見「異人」這個詞,左功名才從沉重的打擊中緩過神來。江湖高手可以開碑裂石、飛簷走壁,這已經遠遠超出普通人,但仍舊算不得異人。異人是一類很神秘的存在,他們未必力量強大,但一定有奇異的本事,或者可以凌空飛行,或者可以操控水火,或者隔空殺人甚至可以溝通幽冥,反正他們能做到的事,都一定在常人眼中顯得不可思議。

    如同蘇小小,雖然她武功不高,但卻能影響人心,這種能力甚至比一支軍隊都管用。

    左功名迄今為止,只遇見過三位異人,其中還包括蘇小小。據他所知,異人大都不會在乎功名富貴,哪怕這些東西他們唾手可得。

    「這種人並不好得罪,我不明白你為何一開始就要先招惹他。」左功名問道。

    他想不通既然季寥有可能是「異人」,陸雲為何不謹慎一點,而要派人直接去試探。

    陸雲道:「異人也分很多種,也是人,會有弱點,我只是賭一賭,看能不能直接將對方抓住,不過運氣確實不怎麼好,他應該武功也很不錯。」

    左功名道:「無論是哪一種異人,都一定不好對付,你還不肯告訴我實話?」

    陸雲道:「那就實話實說,你可知道那季寥居然會續命之術,而且剛用此術救活過顧榮的女兒,我以為這種奇術施展後定然會大耗元氣,此時正是他最虛弱的時刻,乾脆碰碰運氣。」

    左功名心頭滴血,還是冷靜地問道:「就算是有這方面的原因,你是不是太急迫了一點,而且他的續命之術,你並未確鑿無疑吧。」

    陸雲淡然道:「因為我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只要有可能是真的,便要試一試,你總該清楚,一個人既然要死,那就無需怕什麼。」他在心裡加了一句,若是季寥有類似北落師門的能力,他只能認倒霉。

    左功名終於理解了,也只有這個理由才是最合理的解釋。現在他更不能和陸雲翻臉,畢竟一個人快死的時候,誰知道他會做什麼。

    他道:「我該怎麼請季寥來?」

    陸雲道:「那是你的事。」

    左功名按住怒氣,說道:「那我現在就去辦。」

    他急急忙忙離開客廳,顯然是不想和陸雲呆久了,他怕對方還有更過分的要求,或者被更殘酷的事實給氣到。

    蘇小小道:「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陸雲淡淡道:「當然。」

    蘇小小痛聲道:「怎麼會。」

    陸雲沒有再說話了。

    就在半年以前,陸雲遇上了慕青,說實話,天底下的女子任是如何絕色,如何善解人意,都絕對不可能讓他真正心動,可慕青不是天底下的女子,她是天上人。陸雲心動了,這便是他一生所犯最大的錯誤。

    他還記得慕青要殺他時說的話,她說世間對她動心的人很多,但陸雲是近年來,這類人中唯一值得她動手的。他還記得那時候慕青露出淡淡的笑容,就像他對旁人的笑一樣,他很想問慕青一句,是不是對他有過心動,但他來不及問,便被慕青的掌力拍中。

    他終於領教到慕青的實力有多強大,因為他能跟相國寺的法雲禪師過一百招,卻連慕青一掌都接不下。

    慕青也很自信,沒有查看他是否死透就離開了。

    陸雲練的功法叫《守身經》,乃是道家的一門神秘功法,據說是那些想要成仙的道士用來鍛鍊肉身的,因為在那些道士眼中,肉身是成仙的依仗,若是守不住肉身,便不能成仙。陸雲只得到了《守身經》的殘篇,卻也讓他生命力變得極為強大,他竟在那種傷勢下,沒有徹底氣絕。

    但他想盡辦法,都沒能止住生機流逝,眼見也沒幾天可活。

    因此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尋找續命的辦法,昨天季寥的事就被他知道,所以陸雲連一夜都等不及。

    …………

    季寥正在一家很大的糧油鋪子裡,這是四季山莊在附近最大的一處產業。無論哪朝哪代,做糧油生意都很難虧本,至多是賺多賺少的區別而已,四季山莊也喜歡進入這種穩當的行業。

    而且做這類生意,因為要隨時關注各地的收成、年景,更要面對許多不同的賣家和買家,所以很適合收集信息。

    這個鋪子的掌櫃姓趙,每年各地產業的負責人都要去四季山莊一次,故而趙掌櫃是見過季寥的。見到少莊主來,他還是挺吃驚,尤其是他聽過消息,莊主有意將四季山莊的權力漸漸交給季寥,更是不敢怠慢。

    將季寥請進內廳,趙掌櫃小心詢問道:「少莊主有什麼事要吩咐我麼?」

    季寥微笑道:「我要向你打聽陸雲的事。」

    趙掌櫃道:「海清候的公子陸雲?」

    昔年陸雲的曾祖父為相,使海晏河清,天下大治,被皇帝封為海清候,世襲罔替。因此陸雲的父親便是現在的海清候,將來不出意外,他也會是海清候。

    季寥點頭道:「自然是他。」

    他現在已經從顧英那裡瞭解一點關於陸雲的事,但更多關於陸雲的信息,還是來問趙掌櫃更好。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7
第45章 意外

    趙掌櫃神色變得鄭重起來,他道:「少主跟陸雲有過節?」

    季寥道:「我也是這兩天才聽說過他。」隨後他又將昨日在顧府的事情說了一遍。

    趙掌櫃撫鬚道:「這便是了,少主的懷疑確實並非毫無根據,小的斗膽問一句,少主所言續命之術是否當真?」

    季寥微微一笑,說道:「假的,僅是為了讓顧小姐少些流言蜚語而已。」至於顧葳蕤如何死而復生,季寥自是不會跟趙掌櫃說太清楚。

    趙掌櫃道:「其實真也好,假也罷,少主都得當心,說實話,此事怕是十分棘手。我最近得到消息,聽說那陸小侯爺的白雲山莊近來一直在隱秘尋找各種稀奇古怪的救命方子,甚至連一些巫祝都被他們尋去。因此少主提起此事,無論從能力和動機來看,此事八九不離十是跟白雲山莊有關。」他接下來又解釋了一番陸雲的事蹟,更指出陸雲有一身高明的功夫,絕非簡單的世家子弟。

    陸雲明面上交遊的江湖人並不多,可無論是相國寺主持法雲,或是棲霞派的枯木道長,都跟陸雲是忘年之交。

    季寥得到這些信息,便清楚此人簡直是自己現在身份的升級版,若還是身體原主,跟對方比起來,怕也是無多少優勢。

    說到最後,趙掌櫃嘆道:「說起來,小的能對陸小侯爺瞭解這麼多,也跟一樁怪事有關,少主可知威遠鏢局的總鏢頭余長風兩年前突然暴病而亡的事。「

    季寥道:「此事略有所聞,那余長風的威遠鏢局本是江左第一大鏢局,余長風本人的長風劍法數十年來罕逢敵手,由此才創下威遠鏢局偌大的產業。他兩年前不過五十歲,就習武之人而言,正是春秋鼎盛,卻突然暴病身亡,著實可疑。但余長風後人武功不濟,他死後,長風鏢局也敗落下來,早無當年氣象。」

    趙掌櫃道:「實不相瞞,余長風跟小的有一段過命的交情,因此小的疑他死因,暗中追查,卻發現當日餘長風曾和陸小侯爺出入過同一間畫舫,本來這也可以視作巧合,但是當日陪陸小侯爺的一位當紅姑娘也在不久後染病去世,我從此追查,才發現當日陸小侯爺跟那位姑娘溫存時,中間離開過一段時間。」

    季寥問道:「余長風便是在那時暴病而亡?不過陸雲是江左世族出身,高門大閥子弟,跟余長風這種江湖草莽怎麼會有深仇大恨,他的動機又在何處?」

    趙掌櫃道:「此事又牽扯到另一個勢力,在余長風死後,威遠鏢局的產業漸漸被京城的一股勢力吞併,那勢力背後應該站著當今七皇子,而且余長風的女兒嫁給了太子奶娘的次子。」

    季寥聽到七皇子後,便心頭一動,因為讓顧葳蕤製作神仙散的背後勢力,就跟七皇子有關,如今二十四節氣已經風消雲散,他本以為不會再跟七皇子的勢力有牽連,沒想到拐彎抹角,又發生了奇妙的聯繫。

    趙掌櫃既然說出此事,自然是有很大把握陸雲跟七皇子有關係。

    季寥道:「你查到這裡,應該沒有繼續了吧。」

    趙掌櫃道:「小的當然不敢繼續追查下去,否則我性命難保下,還得連累山莊。不過因為得悉那些秘辛,小的又得不對白雲山莊的動向多做關心,免得有朝一日那位來對付我,屆時我卻毫無防備。今日少主問起,我自然不能隱瞞,免得讓少主做出錯誤的判斷,引來禍端。」

    季寥笑了笑,說道:「老趙你一己之力能探到這些消息,可見你確實是個人才,我記得你祖上本就是在朝廷稽查司擔任要職,後來犯事,才家道中落,給咱們四季山莊做事,說實話我家可沒有給你大展手腳的機會。」

    趙掌櫃算是對季寥更加刮目相看,他在四季山莊各地負責人向來低調,沒想到季寥仍舊對他的來歷一清二楚。他道:「當年我一家人備受欺凌,全靠老太爺收留,方有安穩日子,家父也告誡我要好好為山莊做事,小的並無他念。」

    季寥微笑道:「我沒懷疑你的意思,待我回山莊時,你也隨我一併去吧,你的家人想留在這裡,或者去滄州都可以,還請你不要推辭。」

    趙掌櫃遲疑道:「少主有令,小的聽命便是。」

    季寥拍拍他肩道:「不用怕山莊事情太多,我近來收了個僕從,將來我想讓他幫我處理一些俗務,請你去,也有讓他跟著你學做事的意思,亦可以幫你減輕負擔。」

    趙掌櫃這才放心,畢竟他跟少主素來沒有走動,若是突然擔當大任,那才是讓人起疑,如果是幫少主培養心腹,那就合乎情理了。

    季寥說的僕從自然是卓青,他有識人之明,卓青雖說是鄉下小子出身,卻屬於可以調教的一類,何況他學過蟄龍功,將來武功大成,必然是山莊的一大臂助。

    趙掌櫃又道:「不知少主想如何處理現在的麻煩。」

    季寥道:「既來之,則安之,即便這位陸小侯爺再是人中之龍,但我想他會比我著急,否則昨夜就不會派人來。」

    趙掌櫃道:「如果少主發現不對,一定要果斷離去,這裡畢竟是江左,陸家的勢力,咱們根本沒法比。」

    季寥點頭道:「我省得。」

    沒過多久,季寥就從糧油鋪子離開。江左之地,便是城裡也是水渠縱橫。水鄉軟語,聽來更是另一番風味。

    他優哉游哉,見天色不算太晚,打算找個珠寶店,給女郎挑件首飾,晚上送給她,她肯定會歡喜。後面他找到一家店,在店裡挑了一副精緻的銀耳墜。

    等店家將東西封裝好,季寥出了店,便往顧家方向回去,這時候天色漸昏,大家都往家裡趕去,熙熙攘攘,各種氣味傳來,季寥鼻子靈敏,頗有些不適應。他想著要不施展輕功,飛簷走壁離去。

    突然間季寥生出異樣的感覺,他隨心點出一指,勁力激生,刺破一個人的袖子。

    一個首飾盒從那人袖口滑出來,那人反應敏捷,一腳踢飛盒子,使其高高躍起,人也隨之衝天而起,身如鬼魅般躍上另一邊房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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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枯木

    季寥腿部稍稍發力,整個人也從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拔起。他一隻手掌朝著首飾盒凌空一抓,頓時生出股吸力,那盒子好似乳燕歸巢般,落在季寥手中。武林中自來都有擒龍控鶴這類可以隔空取物的武功,但如季寥這般年紀,便能練成的,放眼江湖都是鳳毛麟角。

    一聲輕輕的稱讚傳進季寥耳朵,可季寥也感覺那人遠遠的去了。

    他在半空,竟然硬生生又對著空氣拍出一掌,身子由此橫移一丈,足尖踩到一個茶棚上,借到些許力,整個人又如離弦之箭,飛快往剛才那人遁走的方向追去。

    黃昏天色裡,季寥大袖飄飛,足尖幾乎不點地,在那些院牆屋簷之上飛縱。那人距離季寥足足有十數丈,可無論他如何輾轉騰挪,也休想拉長這段距離。

    季寥看似意態閒適,實則速度快得沒影。

    他目不視物,可是任何阻礙屏障,彷彿都能提前知曉,輕巧避開。不多時兩人一前一後就出了城門,追逐到之江的楊柳岸邊。夜風習習,早出的明月,同日落的余霞一同混在水中,波光在春風裡蕩漾,數隻寒鴉點在長空裡。

    季寥頓住腳步,只是「看」向前面也停住的那人。

    黃昏夜色裡,那是一個形容枯槁的老道,他鬚髮盡白,右袖破了一個大洞,唯獨雙目清澈湛然。

    季寥朝著老道微微一笑,說道:「棲霞派的明霞神功道長已經練到第九重了吧。」

    他略作思忖,便點出道人來歷,正是當今江湖武功最高的數人之一——棲霞派的枯木道長。

    那老道微笑道:「適才小友那招劍指,可是四季劍法中的一招『春色三分』。」

    季寥那一指,論勁力之凌厲,招式之精妙,已然是爐火純青。枯木道長縱橫江湖數十載,何等厲害的武功沒見過,但季寥那一指,千錘百煉,勁力強絕,隨心而發,方能刺破他的袖子。

    後面兩人比試輕功,更是不分高下,如果再奔行百里,枯木道長年邁體衰,未必不會被季寥追上。

    季寥不疾不徐道:「若論精妙,道長那招偷天換日,亦不在我一招劍指之下。」

    他這句話是指枯木道長適才偷他首飾盒之事,那份勁力實是巧妙絕倫,季寥竟也未能事先發覺,可見此老道的功力收發如意。

    不過他勁力但凡重一點,季寥便會真氣自生,立時跟枯木道長陷入生死交鋒中。

    枯木道長哈哈大笑道:「我來附近訪友,見到小友行動無聲,功力內斂,便知你是絕頂的武學高手,因此見獵心喜,小小試探一番,實在多有得罪,見諒見諒。」

    季寥淡淡一笑道:「如果季寥今日被道長神不知鬼不覺摸走身上之物,哪怕事後道長再將東西還我,但傳到江湖上去,別人又會怎麼看,怕不是要有人起風言風語,四季山莊的少主學藝十數年,仍舊被棲霞派的枯木道長當孩童般戲耍,我四季山莊實是不算特別了得,但後輩子弟,再不肖,也不敢墜了先輩創下的威望,因此只好請道長和我在這裡見個高下了。」

    枯木道長蹙眉道:「小友何苦要咄咄逼人。」

    季寥淡然道:「既是身在江湖,道長總該知道各家有各家的規矩。」

    原來季寥從趙掌櫃那裡得知陸雲和枯木道長交好,此人露出口風前來訪友,定是拜訪陸雲無疑。季寥便不準備輕易放走枯木道長,準備先發制人。

    畢竟與其後面讓枯木道長成了陸雲的助力,不如在此地將這位武學宗師折服,到時候陸雲便是請動枯木道長來對付他,怕這位武學宗師也是沒臉皮跟自己鬥下去。

    何況季寥除卻慕青外,尚未遇到過枯木道長這等厲害的對手,至於此前的顧葳蕤那也不能算對手,因此同這位枯木道長交手,對他來說亦可以增長交手經驗。

    枯木道長可不知季寥心思,但見他意態堅決,便知道唯有動手一途。事實上他已經數年未曾同人比武,因為以他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能做他對手的人,也不能輕易跟他交手,否則無論勝敗,都是影響極大。

    今天之事,他誤打誤撞,倒是給自己挖了一個坑。早知如此,就不敢那麼好奇,戲弄季寥。

    剛才那一番輕功比試後,枯木道長亦不得不承認這位年輕人,在武學修為上已經足以跟他並駕齊驅。

    枯木輕輕一嘆道:「那請小友看招。」

    他本是前輩長者,按理說該當季寥先出招,可是枯木作為成名已久的武學宗師卻不能輸在季寥手上,因此連先手都不願放棄。

    今日之戰,本就是不公平的。季寥年紀輕還可以輸,枯木卻因久負盛名輸不得。偏偏季寥又不肯罷手,枯木只能是有苦難言。

    本來江湖前輩見到後學末進,見獵心喜,遊戲指點一番,乃是司空見慣的事,偏偏季寥是個怪胎,年紀輕輕,功力已經高深莫測,能和當今江湖任何高手一爭長短,這又是枯木沒法預料到的。

    只見枯木緩緩推出一掌,而他整個人也像是脹氣一樣,枯槁的神容變得紅光滿面,一下子好似年輕二十歲不止。原來那明霞神功威力極大,卻大違道家養生之道,因此枯木道長又從佛門學來枯禪之法,平日裡掩藏生機。

    如今遇到季寥不得不全力以赴,故而一掌既出,也將枯禪之法解去,明霞神功得以全力施展。

    只隔了數丈,季寥便感到一陣雄渾的掌力撲面而來。

    他被掌力順勢一推,身子倒向背後一株楊柳,一隻腳踢在樹幹上,輕鬆卸去掌力,並在樹幹上留下深深的印子,大樹顫動,他順勢一起,折下一根柳條。

    那柳條本來鬆軟,在他內力一送下,登時筆直如鐵,往枯木道長絕刺過去。

    他劍勢兇猛,彷彿秋風狂掃,那柳樹被震顫後紛紛揚揚落下的柳葉都隨著劍勢往枯木道長疾衝過去。

    枯木道長神色凜然,雙掌一動,如抱混天,登時一股強橫的掌力爆發出來,那些柳葉隨之紛紛潰散,新折下的柳條亦少去一截。

    季寥身形如魅,又欺身上前,迅捷無比的踢出一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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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飲鴆止渴

    季寥這一踢,可謂無比精妙,如果是一般人決計料想不到他氣勢洶洶的劍勢下,竟暗藏這麼一腳。

    他勁力使得十足,踢到枯木道長的小腿上,哪知道對方小腿彷彿棉花一般,毫不受力,凌厲的腿勁,登時卸去大半。

    原來枯木道長的明霞神功練到第九重後,運功使勁便如明霞,曲折變幻,故而瞬息間功力就到了腿上,卸字訣一使開,就將季寥這一踢的勁力卸去。

    季寥不帶招式使老,竟然趁著這一下,在枯木小腿上一蹬,立時空翻而起。他這一下,人就到了空中,本來無從借力,可是手上剩下的半截柳條竟然從他手中飛出,在半空裡劃出個弧形軌跡,逕自往枯木後背的靈台穴刺去,緊接著季寥頭頂朝下,順勢照著枯木百會穴拍出一掌。

    枯木面對如此危險的局面,貼身的道服竟一下子鼓脹起來,那柳條本來刺向他背後的靈台穴,這下子也從一邊滑開。他一掌翻飛,又朝上空拍去,呼吸間就和季寥連續對上三掌。

    噼裡啪啦的脆響,蕩漾在悠悠的晚照中。兩人交手的餘波,也蕩平了周圍數丈的雜草和碎石子。

    枯木這三掌已經使盡平生之力,一時間功力消去大半,他以為季寥必定也是如此。哪知道突然耳邊響起一陣輕輕的「嗯」聲,那季寥的手臂突然脹大一圈,化掌為拳,好似重錘一般打下來,威勢竟比剛才三掌還要猛烈。

    道人見狀大駭,只得奮起餘力,硬生生接下這一拳重錘。塵煙四起,過了一會才消散,枯木小腿竟直接沒入泥土裡,噴出一口鮮血,神色委頓。

    季寥人已經站在不遠處的一株楊柳上,如果仔細觀察便會發現他足下的柳條竟枯敗了許多,明明陽春三月,柳葉卻已經乾枯。

    他道:「枯木大師,承讓了。」

    枯木道長滿臉苦澀,自己以為明霞神功大成後,江湖之中唯有魔教教主可堪敵手,結果還不如一個年輕人。何況他想破腦袋,都沒法理解季寥年紀輕輕,居然內力不在他之下,最後那一記重錘,又彷彿天生神力之人。可是從他體形來看,竟也一點都瞧不出。

    枯木道:「勝就是勝,敗就是敗,老道心服口服,小友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吧。」

    季寥微笑道:「比武之中,生死難料,既然勝負已分,自不必多添上一條性命。」

    他一來不是好殺之人,二來棲霞派亦是武林大派,高手如雲,今天擊敗枯木還好,若是殺了對方,便是天大的冤仇。他自是不懼,但不必給四季山莊招惹麻煩。

    枯木見季寥不但沒有趕盡殺絕的架勢,神色之間亦不見自得。要知道江湖中無論是誰要是能擊敗他,怕登時就能名動武林,何況季寥這般年紀,便有此成就,今後功名利祿,滾滾而來,只是可想而知的事。他卻頗是平靜,難怪年紀輕輕就有此成就。

    枯木道:「實在慚愧,不過有一事老夫好奇,小友最後那一拳重錘,不知是哪門那派的功夫?」

    季寥腦海裡浮現那隻黑貓,心想你要是知道我這一招是跟一隻貓學來的,怕不得被氣死。他平日裡知道這虎豹雷音有助於改善體質,此前未有將其用於實戰的心思。可是剛才和枯木硬拚之際,他也氣血沸騰,驚駭於對方深厚的功力,突然間想起黑貓每次發力,都用上這虎豹雷音。

    他靈光一閃,在第三掌後用上虎豹雷音,果然莫名生出一股潛力,手臂的力氣大增,果然立建奇功。

    他道:「在下瞎琢磨出來的,以道長的見識應該瞧得出,我那一下,雖說威力很大,其實還有許多不完善處,道長輸了一招,不過是我佔了出其不意的便宜。」虎豹雷音的事既然枯木沒猜出來,季寥亦不打算告訴對方。

    枯木雖然聽說過虎豹雷音,但他又沒見過,而且季寥那一聲輕微的「嗯」聲,是在交手中發出,他沒有聽得多真切,更難以將其聯想到虎豹雷音上。

    他也知道自己這一問,算是冒昧了,季寥不告訴他根底才是正常。武林中各家各派的秘技,本就是秘而不宣。而且剛才季寥那一下確實是出其不意,如果他早有準備,決不至於被打吐血。

    枯木道:「多謝告知,那麼老道就此別過,若是小友不計嫌隙,可來棲霞派一敘,咱們到時候可以再坐而論道一番。」

    他今天算是丟了大臉,自是無顏留下,就算陸雲的約,他也不準備去了,只想趕緊回棲霞派,靜心調養。

    季寥道:「那好,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他比枯木還要先離開,整個人身形一晃,便從柳樹上消失。

    一聲寒鴉驚叫,枯木望著江面清波,不由慨然一嘆。

    …………

    陸雲看著面前的年輕道士,問道:「枯木道長竟不來了,這是遇上什麼事?」

    年輕道士道:「師伯沒說,只是讓小道來給陸公子說一聲。」

    陸雲微笑道:「那好,我這裡有一罐白雲山的雨前茶,你帶回去給枯木道長。本就是請他來品茶的,他人沒有來,茶還是要品的。」

    很快就有人取來一盒茶,交給年輕道士後,陸雲又跟他說了會話,才送他下山。他昨夜還是回到了白雲山莊,因為枯木按道理是要來的,結果到了今天中午,才有個棲霞派的道士過來通知他枯木來不了。

    相國寺的法雲又去了藏劍山莊為一口新出的神劍加持,如今他最好的兩個武學宗師卻是都來不了。

    陸雲沒想到枯木的離開跟季寥有關,只是少了枯木的助力,要對付季寥怕是更不容易。也不知道讓左功名送請帖給季寥,季寥接了沒有。

    因為出了枯木這個意外,陸雲便有些拿不準。不過無妨,到了江左,除卻慕青,便沒有他對付不了的人。

    一想到慕青,壓下去的傷勢就發作起來,胸口作痛。陸雲讓人取來一口青瓷盤,上面盛著晶瑩透明的粉末,他吸了一口,感覺好受許多,身子都輕了不少。

    這是神仙散,他知道此物有大害,但飲鴆止渴,亦屬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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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亭子間

    「陌上花開,江潮未老,美人名酒俱備,只等君來。」燙金的請帖正在季寥手中把玩,顧葳蕤一伸手就搶了過去,看了內容,又看落款。

    正是大江幫幫主左功名邀請季寥明日上午到之江亭子間賞潮看花。

    顧葳蕤笑道:「聽說左功名是個粗人,沒想到請帖竟如此文縐縐的,人家請你去看美人,你去還是不去。」

    季寥摸了摸顧葳蕤的額頭,不答反問道:「你見過陸雲沒有?」

    顧葳蕤道:「小時候可能見過,不過記不清了,你說起他幹什麼。」

    季寥抓起小女郎的嬌嫩冰涼的小手道:「因為明天陸雲會來,我帶你去瞧瞧,到底是這個名冠江左的小侯爺好看,還是我好看。」他這話一說,無疑是要去了。

    顧葳蕤撓了撓季寥手心,自己又咯咯笑起來道:「不要臉,哪有男子說自己好看的,而且我看他,你不吃醋?」既然季寥說陸雲要來,她就相信了,懶得多問。

    季寥輕笑道:「有一種人的醋我不會吃。」

    顧葳蕤眨了眨眼,問道:「什麼人?」

    季寥淡淡一笑,說道:「死人。」

    顧葳蕤好奇道:「你怎麼知道他要死。」

    季寥對她說了一遍昨日見趙掌櫃後的猜測,最後悠悠道:「因為我確實不會什麼『七星續命術』,但你又的的確確死而復生,便是我說不會,我瞧那位陸小侯爺都不會信,他不信就得逼我,他逼我我仍舊不會,而且他肯定殺不了我,便是退一萬步講,他縱使能殺我,他還是得死,你說他是不是必死。」

    顧葳蕤道:「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其實他要是好生客氣的請你,說不準我會試試給他看看傷勢,可現在嘛,他就算求我,我也不救他。」

    季寥輕輕笑道:「他要是知道你才是最有可能救他的,恐怕會氣死。」

    顧陸兩家算是世代交好,陸雲要是知道顧葳蕤的本事,求到她身上,顧葳蕤真可能施手援救,但現在是不可能了。

    至於季寥如何斷定是陸雲受了不治之傷,其實不難判斷,因為陸雲的父母若是得了病,江左早就會傳開了,而且也不會是白雲山莊的人到處尋找續命延壽的辦法,何況陸雲身上的問題,必定不是尋常的絕症,否則也不會使他寄託希望到季寥口中所謂的奇術上。

    季寥當然不會避而不見,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何況昨天擊敗枯木後,他很自信。至於帶上顧葳蕤,那自然是應有之意,否則保不準陸雲拿顧葳蕤做文章。畢竟季寥可是號稱用損耗極大的奇術救活了顧葳蕤,如非關係親密,怎麼會做到如此地步,陸雲由此判斷他和顧葳蕤的關係不難。

    這兩日裡,顧葳蕤也表現出待他的不同,就連顧榮都沒有多說什麼。何況季寥家世不差,才情相貌都是第一等,做顧葳蕤的夫婿也是足夠了。

    畢竟連顧英都被季寥折服,其他人可沒興趣和膽量去找季寥茬子。

    小女郎眉開眼笑道:「氣死他好啦,就不會有人拿他和你比,你是最厲害的。」

    季寥摸著小女郎的秀髮,笑了笑。

    …………

    來到江左有兩處景物不得不看,有詩為證:

    山石月中尋桂子,郡亭枕上看潮頭。

    朝廷有制度,十里建一亭,專門給行人休息,早先還有亭長這一職務,雖然位卑,卻能管轄附近十里鄉土。

    左功名邀請季寥去的亭子叫做「亭子間」,乃是附近最有名的觀潮所在,他既然於此處擺下酒宴,便不許旁人靠近。

    從此亭瞭望,江潮盡收眼底,周圍鮮花盛開,實是難得的好去處。在這裡喝酒,縱酒不醉人,風景也會醉人。

    陸雲依舊一身乾淨雪白的衣裳,面前的桌子都是剛搬來的漢白玉桌,椅子也是白色的,地上的毯子也彷彿雲煙一樣。

    季寥攜著顧葳蕤,在左功名的引路下,踏進亭子間。

    「人間最美四月天,本該是請季寥四月來的,但小弟等不及,也怕季兄到時候也不在江左,便提前請了,萬勿見怪。」陸雲微笑說。

    他好似早知道季寥定會帶顧葳蕤來,所以身邊只有蘇小小。

    蘇小小被季寥破了功,失去向來固有的勾魂奪魄本事,但僅憑容貌,她依舊如清水芙蓉,是個絕色女子。顧葳蕤亦是嬌花照水,但比蘇小小多了一分病態,可是她眸光點點,彷彿天上星,又比破功後的蘇小小有神。

    她看了看陸雲,果然清俊非凡,又同季寥比了比,心裡想著還是季寥好看。

    陸雲春風滿面,卻給人一種冷的感覺。季寥此時淡然自若,卻彷彿和亭外周圍的鮮花一般,讓人感到舒服。

    如果說兩人有什麼相似之處,大抵是都會讓旁人相形見絀。

    季寥悠然道:「人間四月,芳菲將盡,為何陸小侯爺會覺得最美。」

    他已經拉著顧葳蕤的手坐下,朝對面的陸雲輕輕發問。語氣並不凌厲,可罕有人用這種帶反駁的語氣朝陸雲說話。

    陸雲道:「正是芳菲將盡,才會珍惜眼前美景,人生最珍貴的不正是那些即將失去的東西。比如……」

    「生命。」季寥笑著給陸雲斟了一杯美酒。

    陸雲笑了笑,點頭說道:「聽說季兄自小失明,不知你會不會懷念從前見到光明的日子。」

    換做旁人是不敢問也不忍心問季寥這個問題的,但陸雲敢,也忍心。他將是個死人,自然要比旁人痛快一些。

    何況他見到季寥這個人開始,便清楚救不救他,全在於季寥,而非他。

    季寥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沒回答陸雲的話,反而問道:「小侯爺覺得我現在活得開心麼。」

    陸雲遲疑一會,搖頭道:「看不出。」

    季寥微笑道:「小侯爺是不是覺得我像是開心的樣子,但又不應該開心,畢竟一個瞎子要是還能活得快樂,那麼世上其他正常人,豈不是更該沒有憂愁。」

    陸雲道:「是。」
Babcorn 發表於 2017-10-26 15:58
第49章 刀光

    季寥微微一笑道:「其實一個人活得快不快樂,跟他擁有多少沒關係。你以為我瞎了便有遺憾,實際上我為我能生活在世間感到開心。比方說,遠處的潮聲,近處的草木清香,都能使我感到快樂。」

    他在心裡補了一句,尤其是你感受到真正的孤獨和寂寞後。他作為一株草時,周圍都是空曠和虛無,唯有一條奔波不息的河離他不算太遠,除此之外,再沒有其他東西了。有些人常以為自己高處不勝寒,那是他們沒有體會過真正的孤獨。真正的孤獨是連絕望都生不出的,因為那時的你連什麼是絕望都不懂得,什麼都沒有。

    季寥作為人後便從未有過真正沮喪和絕望,因為這世間實是有太多的新鮮和美好,尤其是作為人,能體會到的東西太多太多。

    陸雲是沒法理解季寥的,他沒有季寥這種經歷,他生來便擁有太多。一個人一無所有時,無論得到什麼都會感到開心,若是一個人擁有太多,無論是失去什麼,都不會覺得好受。人性如此,失去總是會比得到難受。何況陸雲即將失去的是生命,這是人最珍貴的東西,畢竟沒有了生命,便沒有了一切。

    陸雲道:「如果我還能多活幾年,也許能體會到季兄的心境。」

    他眼睛看向了季寥。

    季寥道:「如果小侯爺能體會,此刻便能體會了,若是此刻體會不到,多等幾年還是體會不到,何況我也不能使小侯爺多活幾年。」

    陸雲淡淡一笑道:「季兄果然是聰明絕頂,我還沒說什麼,你就彷彿什麼都知道,這跟我一個朋友很像。」

    季寥「望」著他,微笑道:「小侯爺的朋友看來跟我一樣聰明。」

    陸雲道:「你似乎清楚他是誰?」

    季寥笑而不語,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他這樣,在陸雲眼裡更加高深莫測。

    季寥當然猜到那個人會是七皇子,畢竟能做陸雲這類人的朋友,至少出生會很高貴,年紀也應該相仿,如此不難猜測了。

    何況當今太子素有賢名,地位穩固,七皇子還能起奪嫡的心思,人必然得很聰明才行。否則宮廷鬥爭,一招失手,便可能全局潰敗。

    陸雲嘆口氣道:「看來你是知道了。」他並不清楚季寥是否知道,但一定要讓人認為季寥知道,畢竟他身邊還有七皇子的人,如果他死了,七皇子一定會注意季寥的,那時候季寥不會好過。

    世上有些人本就如他這樣,習慣了高高在上,便覺得做什麼都理所當然。他們不是愚蠢,只是太過高看自己。

    季寥瞭然他的狠毒,卻不說什麼,道:「飲酒。」

    他舉起酒杯,朝陸雲示意。

    金樽碰撞,一口飲盡。

    陸雲蒼白的臉也因飲酒多了一絲紅色,他道:「季兄可有什麼想要的,無論是武學秘籍,還是奇門異術,更或者是你的仇人,我都可以幫你找到,只要你肯救我。」他終歸還想試一試,也希望季寥真有辦法,並願意救他。

    季寥道:「小侯爺,我確實救不了你。」

    陸雲神色一沉,道:「你能讓顧世妹死而復生,為什麼就不能救我。」

    亭子間的氣氛從明媚轉向陰沉,只因陸雲一句話。

    顧葳蕤明眸打量陸雲,說道:「陸雲,季寥又不是大夫,他救不了你。」

    陸雲淡淡道:「我的傷要是大夫能治好,又何必找到季兄身上,顧世妹你說是麼。」

    顧葳蕤道:「他確實救不了你。」

    陸雲道:「那顧世妹你死而復生是假的不成,如果是這樣,為兄確實莽撞了。」

    他的眼神對上顧葳蕤,十分銳利,小女郎的星眸只一派平淡隨和。她是當世最好的大夫,心理素質也遠勝過常人,陸雲嚇不住她。

    顧葳蕤淡然道:「我說是假的,陸雲,你今天會讓我們離開?」

    陸雲搖頭道:「不會。」

    季寥道:「小侯爺非要如此,我沒有騙你的必要。」

    「遂古之初,誰傳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誰能極之?馮翼惟象,何以識之?……」陸雲又道:「季兄能拋出這等問題,又有遠勝過常人的精神異力,教我不得不信季兄會奇術。」

    那天問每一個問題都是觸及至道本質,非究天人之道,難成此言。陸雲正是源於此,更深信季寥會那延壽續命的奇術。

    季寥笑了笑,道:「小侯爺既然如此想,就應該應該好好求我。」

    陸雲道:「第一,使死人復生,那麼你必然付出了代價,現在狀態絕不會太好;第二,季兄手下的二十四節氣竟被人一夕之間滅掉,可見季兄的實力並未恐怖到無視世俗的地步;第三,我現在再求你,已經晚了。」

    季寥拍手道:「小侯爺的情報系統真是無孔不入,短短一天多的時間,就把我的底細翻得差不多,不過有一件事,怕是你還來不及查到。」

    陸雲蹙眉道:「什麼事?」

    季寥淡淡道:「前天傍晚,枯木道長差點被我打死。」

    他說完這句後,一手牽著顧葳蕤,一掌拍向面前的漢白玉桌。這一掌叫做「開山掌」,乃是從開山斧的招式化來,季寥用足了八成功力,力道何止千斤。

    陸雲料想不到季寥竟會先動手,從桌子傳來的雄渾勁道,立時上了他身。他只覺得喉頭發甜,眼冒金星,耳朵轟鳴。

    左功名見狀,掏出一把大金刀朝季寥砍去。

    他當年就是憑著手上大金刀,硬生生在大江沿岸的碼頭砍出一片天。一刀之下,刀氣森寒。季寥移形換影,一掌直接拍在刀面上。這金刀是寒鐵精英,竟沒被季寥拍碎,但是勁力透過刀身傳去,左功名立時虎口被震出血。

    但是陸雲的埋伏的人手很多,一道影子掠過來,薄薄的刀光,狠辣刁鑽的削向顧葳蕤。

    季寥淡然自若,輕輕攬住小女郎的腰,讓她身子稍稍一斜靠住自己,避開了刀光。小女郎嫣然一笑,手裡多出一枚銀針,準確無誤刺進了這個殺手的懸樞穴。

    原來季寥同她牽手,功力也一併從她手掌進入小女郎體內。她武功本來就不錯,得了季寥的功力相助,便輕易用銀針擊斃這個殺手。

    接下來更多殺手浮現,可兩人心有靈犀,好似花間一對蝴蝶,於這四處起伏的殺機中,自在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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