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際爭霸] 宇宙軍火商 作者:墨非 (已完成)

 
li60830 2017-12-3 00:28:49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975 209905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00
957 皇位(一)
眼見兩個月的大限還有幾天就到,古尼到底是沒能完成鳳九淵交付的作戰任務——他雖然成功地剿滅了叛軍,但卻沒能抓住安炳超。之所以沒有抓住,不是因為此人太狡猾,也不是因為有奧斯曼投資銀行勢力的掩護成功逃脫,而是因為安炳超搶在他的前頭,自己把自己給了結了!

最令古尼窩火的是:他連安炳超的骨頭碴子都沒有找到。

聽俘虜的叛軍士兵說,安炳超在自殺前交待最忠誠的下屬,他死後就把屍體拋到荒原上,餵狼!

聽到這樣的遺命,古尼暗道:“此人可真夠狠的!”來到拋尸的現場,什麼也沒有找到,甚至連一絲血漬都沒有看到。

想到鳳九淵是恨極了安炳超,幾番嚴旨不論死活皆要將其拿到。現在連半點屍骨也不曾尋到一點,雖說自己是堅信安炳超確實自殺了,但身為皇帝的鳳九淵呢,還有朝里的大臣們呢?

“這他娘的叫什麼破事呢?”古尼猛揮手裡的馬鞭,將腳下堅硬的岩石生生抽成了兩片,猶不解恨地道:“都給我說說,這事怎麼辦?”

幕僚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拿不出好的主意。

古尼哼了一聲,道:“皇上連番嚴旨,要不論死活,務必拿住安炳超。咱們就算是剿滅了叛軍,可任務也只完成了一半。你們只說趕緊報捷,可這捷報一上去,皇上問:安炳超呢?死就死了吧,可屍首呢?連點骨頭碴子都找不著,這算什麼死法?萬一有人說安炳超其實沒死,是兵敗跑了,咱們又拿什麼辯解?幾個月的惡仗下來,軍隊傷亡數十萬,百姓更是不計基數。我可以不邀功,不請賞,可如何對下面的將士們交待?”越說越有氣,臉膛也都脹得通紅,急得在原地踱起了步來。

一名幕僚道:“這麼多叛軍士兵可以作證,皇上不會不信的!”

旁邊另一人道:“萬一有人說這些叛軍士兵都是為了掩護安炳超的逃亡呢?”

“這……”

一名參將道:“大將軍,要不,派人在這片荒原上找找,興許能有收穫呢?”

古尼道:“那就趕緊吧。記住,任何一根骨頭都不能放過……”

儘管徵虜大將軍行轅的奏捷戰報還沒有遞進來,鳳九淵已經知道古尼成功剿滅叛軍的消息,如同古尼所猜想的那樣,他最關心的是有沒有拿到安炳超。

思菊道:“戰事都結束好幾天了,也不見奏報遞進來,可見人是沒有拿住的!”

鳳九淵停下手裡的工作,想了想,道:“你去下道旨意,就說能剿滅叛軍就算功德無量了,有沒有抓住安炳超……容後再議吧!”

思菊道:“怎麼,突然轉性了?”

鳳九淵道:“我這也是被逼的。內閣天天叫沒錢沒糧,我要是再不鬆口,數十萬大軍就得為了這麼一個人繼續耗下去,朝廷也遲早得拖垮。相比之下,還是交給刑部經濟划算!”說完,又加上一句:“你覺得呢?”

思菊笑道:“我覺得很好。看來你的政治智慧已經漸趨成熟了!”

鳳九淵淡淡地一笑,便又繼續工作了。

半個月後,古尼率大軍凱旋回京,鳳九淵詔命路德文率滿朝大臣郊迎。

叛軍的主力雖然消滅了,但後續的戰事並沒有因此而結束。還有許多叛軍逃脫了,或是潛藏民間,或是落草為寇,將會對社會治安造成相當嚴重的影響,必須嚴加鎮肅。當然,這些事情雖然重要,但已經用不著徵虜大將軍了,只需要內閣提領,地方官府和刑部、關部一起,便能辦妥。

古尼沒有歇息兩天,內閣經過會商,奏請將他調派至燭光防線,出任周密之的副手。畢竟索哈牙回來之後,周密之的工作壓力大增,必須得要人可靠的人分擔。

鳳九淵照準!

這日,才聽鬱非匯報完大朝會的議政情況,手上的通訊器就亮了。見著奪目的紅,眉眼一跳,心下就沒由來的湧起不妙的預感。

通訊是來自原道寧的,建立之後,鳳九淵就問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

原道寧說:“剛剛收到來自科拉米亞的警報,說在星曆10年8月28號,怪物大軍湧出迷霧之海,展開了對合眾國的全面入侵。還說,龍襄聯合塔西、羅奈和藍勇,率國防軍在此之前發起了衛國戰爭,冀圖收復迷霧之海,但沒能成功。”

鳳九淵唉了一聲,緩緩的閉上眼睛,心下說不出的沉重,暗道:“到底還是來了。這些東西,可真會選時候呀……”良久,他才問原道寧道:“你怎麼看?”

原道寧很乾脆地道:“合眾國完了!”

鳳九淵最不想听到的就是這幾個字,他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陡地睜開眼睛道:“完了?你就這麼肯定?龍襄的軍事才能並不亞於你,國防軍絕大部分精銳主力都在國內,只要他們聯合起來了,怪物大軍未必能夠突得出室女座大星系團!”

原道寧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道:“我一直擔心怪物大軍從極南之境向燭光防線發起攻擊,但經過反复的偵察,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狀況。這只說明了一點:怪物大軍在全力攻擊合眾國,為了避免陷入兩線作戰,所以才放棄了最佳的進攻燭光防線的時機。從某些方面來說,龍襄的軍事才能遠勝於我,但在實力的絕對懸殊已經不是軍事謀圖能夠彌補得了的。如果龍襄不能在第一時間控制住銀河系及其周邊星域,另一邊實現與科拉米亞的結盟,那任何勝利的希望了!”

“龍襄沒有這麼幹?”

“不知道,科拉米亞的警報裡沒有說明。以龍襄的才智,他應該知道怎麼做才是最正確的。可就算是如此,合眾國依舊九死一生!”

“怎麼講?”

“人心喪亂,社會秩序崩潰,物資匱乏,裝備供給不上,這些,都是製約龍襄展開有效發擊的致命因素。留給他的時間不多,而他需要解決的問題卻不少,在這樣的情況下,才智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運氣!”說到這裡,忍不住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希望龍襄的運氣足夠好!”

鳳九淵腦子裡飛快地構想著各種可能,然後試探性地問道:“可不可以趁著這個機會向極東之境發起反攻?從而牽制住怪物大軍攻擊合眾國的勢頭呢?”

原道寧道:“出擊的命令我已經下達了,擔任先頭攻擊任務的是楊榷所率的科拉米亞聯軍,其餘各軍團也都朝著指定方位機動。如果第一階段攻擊順利,或者沒有預想中的那麼艱難,我認為就可以適時地發起一次全面的反攻,爭取奪回蜂巢蟲洞。這樣一來,我們對戰艦的需求量必然激增,保守估計在30-50個軍團左右。如果裝備供給方面不能滿足,那麼,我們只有被迫修改作戰計劃,謀求通過其他方式實現作戰目標!”

鳳九淵想了想,道:“30-50個軍團的裝備,壓力確實非常巨大。作戰週期是多久?”

“最長半年!”

鳳九淵道:“那我就最多只能答應給你20個軍團,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

原道寧道:“那我希望兩個月內有10個軍團的裝備補給到位!”

鳳九淵點頭道:“可以。”

切斷通訊後,鳳九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過九天系統檢查建設在鳳凰界各地的信號接收站是不是出了問題,要不然為什麼原道寧接收到了來自科拉米亞的警報,他卻是絲毫消息都沒有得到呢?

系統檢測的結果是一切正常。

他當時就犯昏了,暗道:“又是哪裡出了問題呢?”叫來了思菊,說要派人對所有的信號接收站進行逐個的檢查。思菊也覺得有些納悶,思忖了片刻之後就道:“我明白了,是宇宙磁場的問題。鳳凰界處於被干擾的中心帶,不論是電波通訊,還是亞空間通訊,都會受到影響。”

鳳九淵就罵怎麼會在這時候遇到這樣的事?又對思菊說:“你是專攻信號和指揮系統這一塊的,抽空研究一下看能不能找到解決的辦法。在這時候出現這樣的問題,隨時都有可能造成災難性的影響!”

思菊道:“解決的法子很簡單,就是將信號站的的接收和發射頻率調高一個拉克數(物理學單位)就行了!”

鳳九淵啊了一聲,道:“一個拉克數?你說得輕鬆,以咱們的技術基礎,根本不可能辦得到!”

思菊一甩手道:“那不就結了?”

鳳九淵想了想,道:“我記得只有黑光世界擁有這項技術,也不知道他們出不出售。這樣,你一會兒以我的名義向胡仲康發一封郵件,如果可能,咱們花重金買!”

思菊搖頭道:“我看你真是健忘了。前不久,魯博姆大長老就曾與胡仲康談起過這事,說科拉米亞方面願意出重金購買這項技術,胡仲康的回答是:這項技術是黑光世界最重要的戰略資源之一,不出售。買設備可以!”

鳳九淵道:“設備?也行,只要價格合適,買幾台回來先應個急!”

思菊道:“這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了。不過你先得作好準備,沒個一年半載,東西怕是弄不回來的!”

鳳九淵聽了這話,差點沒昏了過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00
958 皇位(二)
隨著春天的到來,由安炳超叛亂帶來的種種痛苦和郁悶漸漸從鳳九淵心底散去了。

春天是美好的季節,是希望是季節。

在過去的幾個月裡,鳳九淵除了頒發了幾道詔旨外,再沒有乾預過軍政事務。一開始他也很不習慣,這就好比吸毒上癮了,或者說是一種生活的慣性,突然間停了下來,它會令你非常的難受,總會情不自禁地去想,去做,總覺得有股莫名其妙的巨大力量在背後推著,迫使你停不下來。除了工作,鳳九淵還是只有沒日沒夜的工作,一旦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中去,他不但會忘了所有的軍政事務,甚至會忘了一切。

最初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時間總是很短,往往只有幾個小時,幾天、十幾天過後,漸漸變得長了起來,幾個月後的今天,有時候一工作就是兩三天,不眠不休的,即便是停下來休息,不經人提起,他也想不起自己還是鳳凰界的皇帝。

但他知道,要讓自己重新回到原來的軌跡上還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來適應,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三年或是五年。

儘管責任內閣制度的優勢凸顯得越來越明顯,但他還是無法將皇位禪與鬱非,自己當個甩手的太上皇,愛幹什麼就乾什麼去。如果鬱非是別家的孩子,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他才不會管這孩子能不能當得下來鳳凰界的皇帝,早就下旨禪位了。但偏偏是他自己的兒子,儘管才六歲多的鬱非在各方面都表現出超常的政治天賦,遠比他更適合當好鳳凰界的皇帝,可他還是忍不下心來。他覺得,作為父親,沒有權力剝奪兒子享受快樂童年的權力。因此,他還是會抽出時間來批閱督察院呈遞進來的奏章,評斷軍國政事。

擺脫了權力的桎梏後,他覺得自己如同獲得了新生,當再把寶貴的時間投入到無聊的政事上去時,就讓他感到如同被迫吃蒼蠅般膩味,每每一看到鳳案上頭的奏章堆放的高高的,他就想吐。

權力是個好東西,但那是對沉迷於它的來人說是。事實上,對於任何沉迷中的人來說,沉迷的對象又何嘗不是世界上最好的東西?

督察院奏請舉行今夏舉行京察(對京官進行全面的評估考核,合格者升職或者留任,不合格者降職或者就地罷黜。),說京察本是四年一次,本該去年就舉行的,卻因為動亂被迫取消,今夏無論如何也不能拖延了。

鳳九淵看到奏章之後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個考核京官的法子,忍不住回想上次京察是什麼時候舉行的,都擢升了哪些人,又罷黜了哪些人,結果一點印像都沒有。恰遇鬱非來匯報大朝會的情況,便讓他先看完奏章再說事。

沒想到鬱非只看了個開頭就丟下了,鳳九淵知道他差不多的字都識得了——在他的大力提倡之下,奏章已經一改以前必須使用四六文的格式,漸趨於白話。鬱非雖然還小,但大致上都能看得懂了。鳳九淵以為他遇到了理解上的困難,便要讓謝寧跟他解說一番,卻聽鬱非道:“父皇,今兒大朝會上,左都御史劉大人已經當庭奏請了,兒臣已命照準!”

鳳九淵並不因為這等大事沒有經過他的批准鬱非就擅自作了主張而不悅,反而笑道:“這很好嘛!可看你的樣子,貌似有什麼不平似的?”

鬱非道:“兒臣認為四年一次的京察該改改!”

“改?”鳳九淵道:“怎麼改?”

“改成三年一次!”

鳳九淵斟酌了一下,道:“三年,三年,這也沒什麼不妥。是不是大臣們反對了!”

“是!”

“就為這事你不高興?”

鬱非道:“兒臣沒有不高興,只是在想,京察為什麼非得四年一次?”

鳳九淵笑道:“這就得問你的太傅們了,我可給不了你答案!”

鬱非道:“兒臣在想:現在官員的任期是三年一屆,很不合理,為什麼不比同內閣任制,改成五年一屆?父皇以為呢?”

鳳九淵道:“你是皇太子,又是攝政王,有處置朝政的權力。只要你覺得好,大臣們也同意,就辦吧。我這裡不過是下道旨意而矣!”

鬱非道:“父皇覺得好,兒臣才辦!”

“好,好,這樣改當然好。我以前還沒有想到過這個問題,內閣任制是五年,官員任期是三年,連任不得超過三屆,這樣一來,入閣的大臣總會遇到任期與任制上的衝突,是該改改了。”

鬱非點頭道:“因此,兒子建議將官員的任期改為五年,連任不得超過兩屆。另外,改革京察制度和設立道察。京察改成每兩年一次,道察改為每三年一次。父皇以為呢?”

“兩年一次?這會不會太頻繁了?要不要都改成三年?”

鬱非搖頭道:“京道任職不同。京為中樞,道為地方,中樞若不緊,官員就會懈怠,地道不宜緊也不宜松,太緊則滋擾地方,太鬆則失去了糾察的意義。另外,兒臣建議在督察院下設立專門的部門,負責糾察考核!”

鳳九淵想了想,問道:“這是你自己的想法?”

鬱非道:“是!”

“利弊都衡量清楚了麼?”

“兒臣和幾位太傅商討過,他們也都讚同此議。”

鳳九淵這才笑道:“你小子,深謀遠略呀。既然太傅們都同意了,那不都成定局了麼?還問我做什麼?”

鬱非道:“此等大事,若得不到父皇的首肯,兒臣斷不敢實行!”

鳳九淵道:“屁話,你不就是想搬我這個皇帝圖章在你的方略上剁一下,然後就成了聖旨,可以名正言順地實行了麼?說,是不是這樣想的?”

鬱非看著他道:“說實話,兒臣不是這樣想的。父皇既然這麼說了,兒臣也不辯解!”

鳳九淵捏了捏他的臉道:“你要不是我兒子,我早就下了禪位詔書了。”指著鳳案上的大璽道:“這東西你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別因為我還坐在皇帝位置縛住你的手腳。記住,鳳凰界的江山遲早是你的,你不要把自己當成什麼皇太子,什麼攝政王,你就當自己是皇帝,越早學會以皇帝的思緒和方式來處理事務就越好。別像你爹我,搞得天下大亂,時至今日也就明白當皇帝是怎麼回事,曉得怎麼擺皇帝的譜而矣!”說完,忍不住苦笑。

鬱非還莊重地應了一句:“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01
959 壞消息(一)
陸續有壞消息從科拉米亞傳了過來,每一條對於鳳九淵來說都壞透了。

短短三年月時間,合眾國一半的疆域淪陷,國防軍儘管控制了銀河系範圍的有利地勢,卻無力回天。而一直鼎力支持合眾國防禦怪物大軍進攻的科拉米亞也突然變得保守起來,除了提供物資上的支援外,並沒有應國防軍之請出兵。最令鳳九淵憤怒的是,值合眾國爆發有史以來規模最大、最可怕的人道危機之際,科拉米亞突然單方面宣布關閉邊境通道,拒絕接收難民入境。這無疑是斷了遭受怪物大軍死亡威脅的合眾國公民的最後的生路!

若是通訊能夠正常建立,鳳九淵一定會質問最高委員會,為什麼會作出這樣的決定?難道他們真的想看到人類滅亡才甘心嗎?

這些問題折磨著鳳九淵,令他已經無法靜下心來工作。但他也知道,除了祈禱之外,自己什麼也做不了,越是這樣他就越恨。至於恨什麼,他又說不清,道不明。

魔甲的研發前所未有的緩慢,而最重要的人工智能的部分依舊沒有取得任何進展。有時候鳳九淵在想:如果沒有怪物入侵,沒有戰爭,他打算去一趟玄武紀,去訪問,去交流,或者能夠獲得意想不到的突破。畢竟在人工智能上面,玄武紀走在了這個宇宙的最前面。

與之同時,他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快要'江郎才盡'了。天賦帶來的聰慧和令人驚嘆的技術應用與創新能力在魔甲上黯然失色,再沒能夠創造出震懾宇宙的奇蹟。甚至於就目前而言,魔甲除了武器系統優於八神外,其它方面皆有不如。

現在他已經靜不下來來思考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每天,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解決星海合眾國面臨的難題。每每無解的時候,他又暗暗告訴自己:我不是救世主,我不是神,我做不到,做不到……可他控制不了自己思維,不論他怎麼做,或是做什麼,它們總是不知不覺地又回到這個問題上,繼續在無解中糾結。

為了這事,他也和原道寧、巴達維、艾爾沙和帕伊爾頓等人召開了會議,商討對策,但沒有結果。會上,原道寧自始至終都一言未發,這令鳳九淵很是不解。會議結束之後,鳳九淵問他怎麼回事,為什麼不發言。原道寧說他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也不說廢話。言下之意就是說鳳九淵主導召開的這個會議既沒有必要,也沒有任何意義。

鳳九淵當然知道在目前的局勢下,任何關於合眾國存亡的討論都是沒有任何實際意義的廢話,但他依然希望能夠從廢話裡找到化解危機的法門——冷靜地想一下,這樣的奢望未免太不現實了。就好比在技術條件都不具備的條件下,妄圖造出一件想像中的兵器來,理論上的希望都是微乎其微,更何況是實際上呢?

但人就是這樣,關心太甚就往往會失去冷靜。

鳳九淵一度以為自己恨透了合眾國,以為自己不再愛她了,以為自己已經徹徹底底地將她從心底拋棄。但當災難發生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就像眷念多年不見的母親一樣念著合眾國,像擔心母親的安危與處境一樣擔心合眾國。

或許是愛之深,所以恨才會這樣的深切。

蜂巢蟲洞丟了,儘管還有其他的路可以回到合眾國,但最近的一條路都會耗時數年。如果他手裡有多餘的兵力,中宇宙世界的局勢也不像眼下這般艱難的話,他自然會毫不猶豫地派出一支強大的遠征軍回師支援合眾國……每一想到這裡,原道寧的那席話就會不由自主地迴響在腦海裡,然後以一聲長嘆再一次中止了這毫無意義的思考。

大半個月熬下來,他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南馨、楊芸輪番來安慰他,小馨和郁非也變著法子的哄他開心,奈何他就是振作不起精神來。

這日午後,鳳九淵正在查看聯合抵抗軍就對極東之境發起反攻的準備情況時,思菊穿戴整齊地出來說有事要回去一趟。

鳳九淵當時也沒怎麼上心,就點了點頭道:“早去早回吧!”在思菊走後,他才想:今兒是什麼日子,她回去作什麼呢?也沒見她說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吧?想了半晌也不得要領。

到用晚飯時,還不見思菊的人影,他就問謝寧怎麼回事。謝寧說今兒是劉挺劉大人的壽誕,思菊是回家去給兄長拜壽了,估計今兒晚上是不會回來了。

鳳九淵哦了一聲,道:“原來是為這事。怎麼也不說一聲?”然後就命謝寧找兩樣東西,派人送去劉府權作賀儀。

晚飯才用到一半,就收到周密之特地使回來的戰報:聯合抵抗軍首戰告捷,奪回貝昂!鳳九淵當即精神大振,扔下筷子,拍著桌面大叫了兩聲好,驚得一眾宮女不知道怎麼回事,呼拉拉地跪了一地。

看完詳細的戰報之後,心裡立時充滿了希望,暗想:若是每一仗都這麼順利,怕是要不了三個月就能奪回蜂巢蟲洞了?!然後又覺得自己是不是還該做點什麼。

“或許,可以調出幾台絕世交給原道寧!畢竟他眼下所能調用的兵力到底是薄弱了些,要奪回有重兵防守的蜂巢蟲洞,怕是不容易!”

但又覺得絕世這東西威力太甚,隨意濫用將會嚴重破壞宇宙的環境,一時又猶豫不下。左思右想之下,覺得宇宙的環境到底比不上合眾國的安危和人類的存亡來得重要,便決定先行調撥三台絕世給原道寧,由他決定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使用。

拿定主意之後,便向原道要發去通訊,先向他祝賀了首戰之捷,然後告訴了他自己的決定,並希望他能善用絕世,取得更輝煌的戰果。

原道寧並沒有因為得到三台絕世而高興,他這樣告訴振奮的鳳九淵:“目前我們還不清楚怪物大軍的兵力多寡和布防情況,接下來的戰局會朝著哪個方向發展也還說不清楚……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02
960 壞消息(二)
儘管最後這句'希望一切都會好起來'不像原道寧的風格,也很言不由衷,但鳳九淵聽著卻很高興,道:“當然,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等著你們的好消息!”

整個晚上,鳳九淵在九天的配合之下,做著各種毫無意義的評估和推演。這就跟玩戰爭遊戲一樣,有多少實際意義,他鳳九淵是清楚得很。

天亮的時候,他的精神頭依舊很好。洗漱之後,又去外面活動了一圈。早膳送來時,還沒見到思菊,他就問人怎麼還沒回來?

謝寧說:“說好的今天早上回來,興許是有什麼事給耽擱了吧?”

鳳九淵嘟囔道:“能有什麼事?”這才向思菊發去了通訊,結果半晌都無人接,便奇道:“這是怎麼回事呢?”便命謝寧打發個人去劉府問問!

結果打發去問的人回來說,今兒天剛亮,思菊就收拾起回宮了。

“回宮了?”鳳九淵訝然道:“那人呢?人怎麼不見了?”

那人不知道該如何答,只是跪著不言語。

鳳九淵心頭湧起一陣不妙的感覺,啟動了衛星系統,鎖定了思菊的通訊器位置,竟然在定西門外的陰溝裡。他當即不給呆住了!

難道又是一起綁架嗎?

不,絕不可能。已經到了定西門外,再說思菊雖不是修行者,但本身的實力頗為不俗,誰能夠不聲不響的綁得了她?

驚慌之下,他叫來了雷頓,要他立即帶人去找思菊。

這邊剛剛張羅開來,就有一名禁衛軍將領來報,說是有思菊小姐的信。

鳳九淵搞不明白是什麼狀況,把那名將領宣了進來,也不及看信,就問:“這信是思菊親手交給你的?”

那將領答道:“是。今兒早上卯時三刻,臣剛命人啟了定西門的鑰,思菊小姐就匆匆地走了進來,找著臣,命臣將這封信轉交給鳳鳴宮的寧姑娘,然後就匆匆地去了。當時正值交班,臣就耽擱了一會兒,這才,這才……”

鳳九淵道:“那你就沒問她什麼事?”

那將領道:“思菊小姐沒說,臣也不好多問!”

鳳九淵這才展開信看了起來。信不是寫給謝寧的,而是寫給他的,說遇到一點急速要去處理,請他不必擔心,很快就會回來!

鳳九淵將寫在便籤上的信拍在鳳案上,怒道:“什麼狗屁事情能急到這程度?”又問了那將領幾句,也沒有得出有用的東西,便打發走了。

謝寧見鳳九淵急得額上都滲出了汗來,勸慰道:“皇上也不必擔心,思菊姐姐想是有什麼緊急的私事要去處理,這也是有的……”

鳳九淵脫口就罵道:“你曉得個屁。定西門隔著鳳鳴宮這麼近,什麼急得不得了的事不能回來說一聲?她手上可還戴著通訊器呢,就算真是十萬火急之事,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偏偏要用一張便籤紙寫上這麼一句話讓人轉交?你長點腦子好不好?”

謝寧觸了霉頭,不敢再說話了。

鳳九淵越想越焦躁,道:“這些年來,暗殺,陰謀,算計,從來不曾斷絕過,你說我能不擔心麼?”越想越害怕,臉色也都白了下來。

楊芸聽說了消息,也趕了過來問情況,在看了信後,也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近兩年來,楊家迭經事故,特別是安炳超叛亂事件之後,楊家幾乎被滅了門。楊芸倍受打擊,精神一度極為憔悴,心下難解之下,人不免也就老得快了起來。原本才三十多歲,正是風華正茂,可整個人恍似即將枯萎的春花,蔫蔫的,沒了生機。

鳳九淵總是心疼她,盡量抽多的時間陪她。以往她還能夠曲意奉承,現在卻有一種枯木槁灰之感,彷彿除了鬱非,這個世界上再沒有其它的東西能引得起她的關注了。也是思菊跟她多年情誼,這才巴巴地趕了過來,換作是其他的人或事,估計連問也懶得問了。

見她唉地嘆了一聲,胸中似有無限的愁苦,鳳九淵就道:“你身體也不好,何苦跑這一趟?還是回去歇著吧!”

楊芸道:“我知道你擔心,我又何嘗不擔心呢?思菊為人最是謹慎小心,我們幾個老姐妹都是比不了的,不管遇著什麼事,她頭一個想著的都是你,怕是擔心,怕你難過。這事雖然出了倉促了些,想來也沒什麼危難,要不然她斷不至於置你的感受於不顧,就這麼去了!”

鳳九淵一想,覺得楊芸說得也有道理,就道:“若是小事,為什麼不跟我說明了再去?若是大事,那就更該跟我說了,以她一人之力,又怎麼辦得了?”

楊芸道:“我們也就是猜著,哪裡知道是什麼事呢?好了,你也不要著急了,小心傷著身子。雷頓不是去找了麼?相信要不了多久便會有消息的!”

鳳九淵見她這般關心自己,心下到底感覺暖暖的,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你先回去吧!”楊芸知道自己留下來也無益,便走了。

沒過片刻,南馨也來了。

與楊芸的枯槁相比,南馨儘管不施粉黛,也是容光照人。除了裝束有所改變之外,幾乎與當年鳳九淵在長城空間站初見她時沒有任何的變化。以前他沒有發現這一點,此時拿她跟楊芸一比,不免有些吃驚。南馨不比楊芸,嘮嘮叨叨地說了一大通,就沒兩句要緊的。鳳九淵卻知道她是在分散自己的注意力,避免過度關注在思菊失踪這件事情上給自己造成太重的心理壓力,便道:“好了,我哪有像你說的那麼擔心了?只不過這人突然失踪了,還不明不白的,我就是有些想不通!”

南馨哼了一聲道:“還說自己沒事,也不看額頭鼻尖上全是汗。若是有一天我也失踪了,你斷不至於緊張成這樣。”

鳳九淵一抹,果然全是細密的汗珠,道:“才吃了飯,有些熱。你又說什麼混話呢?咱們這麼多年夫妻了,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麼?”

南馨道:“正因為我清楚,所以才這樣說。杜青月是你第一個女人吧?當年愛得那樣,現在還不是淡了?後來遇著了思菊,又愛得死去活來,若不是我厚著臉皮帶著女兒過來了,怕早記不得世上還有我這號人了吧?”

鳳九淵不明白南馨為什麼偏在這時候挑起這事來,就算明知不能發火,但還是不受控制地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說我忘恩負義麼?”

南馨突地住了嘴,幽怨地看著他,唉地嘆了一聲,站起來道:“由得你怎麼想吧?我也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氣,只不過是有感而發。”便朝門外走去。看著她的背影,鳳九淵到底覺得過意不去,道:“你都知道了我心頭煩,何苦跟我說這些呢?”

南馨停下腳步道:“你不用跟我解釋,我知道你的……”頭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中午,雷頓報告說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一個大活人,渾似像空氣般蒸發了,一點痕跡也尋不到。

鳳九淵當即就懵了,在接下來的兩分鐘內,他的大腦幾乎處於完全停止運行的狀態,待回過神來之後,他才問雷頓:“找不到?怎麼會找不到?”他將'會'字的音咬得特別重,似乎是在質疑雷頓沒有用心,或者說雷頓已經找到了,故意不告訴他。

雷頓也很無奈,道:“該找的地方我都找了,該試過的法子我也都試了,確實找不到!”

鳳九淵毫無徵兆地吼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臉膛瞬間脹得血紅。

雷頓不說話了。

鳳九淵道:“你不是會那個,那個九天十地搜魂法麼?為什麼不搜搜?為什麼不?”

雷頓道:“搜過了。”

“也搜不到?”

“就好像世上根本不存在這個人似的,什麼都搜不到……”

“……”

雷頓道:“你如果不相信我也沒辦法!”

“為什麼會搜不到呢?”鳳九淵還不依不饒地問道。

雷頓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在她離開家後到定西門前發生了什麼事。”

鳳九淵道:“對,對。還不快去,愣著幹什麼?”

雷頓道:“這件事情……確實有些詭異,但你也不用著急,我會把人找到的!”

鳳九淵已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起來,他真怕雷頓最後找到的不是一個大活人,而是一具早已經腐爛的屍體。一想到這樣,他就嚇得差點尖叫了出來。

雷頓知道他的心裡充滿了恐懼,也知道所有的恐懼都是因為愛,更知道此時此刻,除了快點把思菊找到之外,再沒有其他的辦法可以安慰鳳九淵,便道:“你等我,天黑之前一定有消息!”說完就走了。

鳳九淵縮在椅子裡,努力想使自己堅強起來,可就是辦不到。不知道為什麼,腦子裡總是不受控制地浮現出思菊被殘忍殺害的各種情形,然後恐懼就像海嘯般,一浪高過一浪,將他的堅強摧毀,擊得支離破碎……這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遠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堅強,甚至脆弱得超乎想像。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02
961 壞消息(三)
雷頓第一次在鳳九淵面前失言了,天黑之前,他還是沒能找到思菊。

整個京城都被心動了。

順天府、刑部、關部,還有中京督衛府,能調動的人馬都調動了起來,徹夜不眠地尋找思菊。

一夜過去了,還是沒有消息。

在恐懼中又苦等了一天,依舊音訊杳無。

兩天過去了……

三天……

到第四天上,鳳九淵突然振作起來了,下旨停止在已經翻了不止一個個兒的中京搜尋,讓各部門各歸其位,各司其職,他說:“……既然找不著,那就不用找了,不用再找了……”說完這席話後,他當即嘔血,慘叫一聲昏死過去。

這下子,宮中頓時大亂。

先是太醫搶救,忙活了大半天,湯藥、針灸都用上了,一點效果也沒有。然後又是神殿的法師,結果是小法術沒用,大神通沒人敢用,氣得南馨當場發飆,將一幫子法師全都罵走了。接下來又把鳳九淵送到鳳凰界上,結果以坂本橋隆的專家團隊依舊束手無策,搞不明白為什麼一直昏迷不醒。

又三天過去了,依舊沒有思菊的消息,鳳九淵也沒有醒來的跡象。原本被寄予最後期望的九疑也久久沒有現身,不知道去了哪裡。

好在過去幾個月內閣制度已經運轉上了正軌,不至於因為鳳九淵的突然病倒而致使朝政陷入癱瘓。儘管朝臣們日日都到青華門(三品以上官員)和正陽門(五品以上三品以下官員)外請安,除了少數幾名內閣大臣,鮮有獲准陛見的。再加上中京城明里暗裡在流傳著皇帝快要不行的消息,朝廷裡的氣氛異常緊張起來。

在這個時候,沒有人希望鳳九淵出事。即便內閣已經能夠獨立理政,一旦他這個幕後的支柱倒下了,誰也不敢想像會出現什麼事故。皇太子鬱非還小,迭經大亂之後的鳳凰界是元氣大傷,各種心懷不軌者也都蠢蠢欲動,再加缺少德行、才能和威望並重的忠貞大臣坐鎮,什麼樣的事故都有可能發生。

鳳凰界已經再也承受不起大的動亂了。

但有時候越是怕,就越會出現。聰明的人很多,這其中又包括正派的和反派的,正派的當然是極力製止,而反派的卻是百般造勢,兩相博弈之下,反派往往容易占得上風。畢竟在局勢特別脆弱的時候,要在各種衝擊之下維持住穩定是極為不易的,縱是有非凡的手段,非凡的才幹,也還得看天時、地利、人和是不是都允許……

總之,在這個時候,中京絕大多數人都很清醒,畢竟不清醒都不行。

十年來,中京的人口非但沒有增加,反而劇減。最初有兩百多萬,現在則已經減到了不足一百萬,幾乎有一半的房子宅院都空了。沒掉的這一百多萬人裡,大約有三分之一逃了,一部分死在了兩次生化危機裡,剩下的幾乎全喪命在了安炳超掀起的叛亂裡。

誰都不想再出現一次兵變,那不單會毀了整個中京,還會毀了整個鳳凰界。

只要在這時候傳出鳳九淵的死訊,一切就真的完了。

所以,不管是為了鳳凰界,還是為了自身的安全,留在中京的人絕大多數都希望鳳九淵能夠好好地活著,至少再平平安安地活十年,活到皇太子、攝政王郁非親政,活到朝廷能夠恢復足夠的元氣保衛鳳凰界……

在鳳凰號上觀察了三天后,鳳九淵又被送回了鳳鳴宮。

看著像植物人般躺在**的鳳九淵,南馨就恨不得撕心裂肺地哭上一場,但她又知道,自己這時候必須保持冷靜,要不知道這座皇宮,這座城市,甚至於這個國家就會失去主心骨——在鳳九淵倒下後的第三天,楊芸也一病不起了。有時候南馨挺佩服楊芸的,明明很脆弱,卻偏要裝得那麼的高貴堅強,迭經變故,身心遭受前所未有的重創,卻總是在兒子和丈夫面前表露出最好的一面。在南馨看來,換作是自己,斷斷乎做不到楊芸這樣。可就是這樣一個堅強到骨子裡,甚至是靈魂裡的女人,還是被擊倒了,被徹徹底底地擊倒了。

謝寧將親嚐過的湯藥送了上來,說溫度剛剛好,問要不要現在給鳳九淵餵下去。

南馨悠悠地嘆了一口,道:“何苦來著?浪費這些上好的藥材呢?喝下去又能有什麼用?能醒過來嗎?能嗎?”

謝寧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只是閉嘴不言。

南馨一擺手,道:“端下去……”

謝寧不敢違旨,低低地應了聲是,端著藥退了下去。

太醫院正林希孝倒行來請脈,南馨倒沒有攔著,在診過之後,她才問道:“有起色嗎?”事實上她本就是非常出色的醫師,根本用不著問林希孝的。林希孝搖頭嘆道:“回娘娘,還是一樣,沒有任何的變化!”

南馨苦澀地一笑道:“是呀,他睡得很好,很踏實,卻不知道我們,整個世界都在為他著急……”

林希孝沒有接話,這樣的話他也是沒法子接的。

南馨見他沒話說,就道:“好了,你下去吧!”

她就這樣坐著,這樣守著,像守著生命裡最寶貴的東西。

事實上鳳九淵確實也是她生命裡最寶貴的存在,這幾天她都一直在想:“他要是死了,我該怎麼辦?是繼續活下去,還是隨他一起去了得好?”每當這個念頭湧現出來的時候,就會想到小馨。巨大的痛苦生生將她的靈魂撕成兩半,讓他痛不欲生。

謝寧送來飯菜的時候,她知道又一天過去了,可她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飢餓,看了看**的昏迷了數天依舊面帶說不出的痛苦之色的鳳九淵,她的心底驀然湧起說不出的憤怒,抬手將托盤打翻,奔到床前,衝鳳九淵吼道:“你給我起來,起來呀……”淚水泉湧而出,淹沒了她的臉龐。“你為什麼不起來?你這個忘情負義的男人,忘情負義的男人!”然後尖叫一聲,抱著頭,歇斯底里地晃起了腦袋,彷彿要將腦子裡所有關於鳳九淵的記憶全部甩掉一樣。

謝寧嚇著了,叫道:“娘娘,你,娘娘……”

南馨突地轉過身,指著謝寧道:“下去,滾下去,全都給我滾下去!”

謝寧哪裡還敢再留,領著一眾宮女魚貫退了下去。

南馨趴在床沿上,嗚嗚地哭了起來,彷彿要將心中所有的痛苦和委屈通通傾洩出來似的。

哭著哭著,她又收了聲,抹了把淚,衝鳳九淵道:“有時候我真想不明白,憑什麼就為著一面之緣我就得嫁給你!我愛你嗎?你真的愛我嗎?我們都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有時候我在想,如果不是因為小馨,你肯定早就提出跟我離婚了,是不是?”

鳳九淵沒有答,但她卻一聲冷笑,繼續道:“這麼多年來,我努力維護咱們的這個家,可你卻一直在用最殘酷的手段摧毀它。作為丈夫,你沒有盡到自己的責任和義務,作為父親,你更沒有給予小馨最完整的愛!你有愧疚過嗎?你有自責過嗎?”

一連串的質問讓她的神情越來越猙獰,越來越可怖,哪裡還有素常溫婉可人的樣子?

“杜青月我可以忍,畢竟,畢竟你們一起患難過,而且還是在我們結婚之前。可,可思菊算什麼,楊芸又算什麼?就為了你的私慾,你要我,要小馨一起來包容他們,憑什麼,憑什麼,憑什麼……”說到這裡,又哭了起來。邊哭,邊繼續道:“我知道,你對我只有恩,沒有愛,所以你做任何事都不會顧及我的感受。在你覺得,男人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屬品,一輩子就得為男人活著。你還想爭辯嗎?哼,可笑,這些年你的行為已經說明了你一直都是這樣想的。比起那些下流無恥之徒,你唯一的好處就是曉得克制自己,沒有再繼續濫下去。如果,如果你不是小馨的父親,我……”舉起手來,屈指成爪,一副恨不得將鳳九淵的心挖出來看看到底是紅還是黑的神情。在猶豫了很久之後,手上緊繃的筋節緊緊鬆馳了下來,一聲長嘆之後,又收回手去抹眼淚。

“我一直以為,你能給我最完滿的婚姻。儘管我們的結合是一時的**和為了家族利益,但我依舊對你充滿了期望。你不知道,我真的很後悔嫁給你,後悔嫁給你這個濫情不專的男人。你總覺得自己很偉大,只要你願意,能夠抓住這個世上所有女人的心?如果是這樣,那就太可笑了。你以為杜青月就不後悔遇上你麼?你以為楊芸就不後悔嫁給你麼?甚至於被你視為最愛的思菊,若非身不由己,你以為她會呆在你身邊十年嗎?你這個永遠都是那麼無知,永​​遠都是那麼自以為是的男人……”

可是,不管怎麼罵,她還是希望鳳九淵能夠盡快的醒轉來。恨之切是緣於愛之深,女人的情感世界,有時候就是這樣的莫名其妙。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03
962 別離(一)
六天后,一直在山中修養的西陽大師趕回中京,耗盡畢生修為救醒了鳳九淵。而他也因為元氣耗盡,年老體衰,再加上被鳳鳴兮重創的傷勢未癒,離開皇宮後,還沒有回到神殿,就闔然長逝了!

鳳九淵醒來之後,服過西陽大師留下的丹藥,長長地睡了一覺起來,精神大振。睜開眼後,他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守在床邊的南馨!

南馨是既不悲,也不喜,平靜地問他餓不餓,想不想吃東西。

鳳九淵喉頭先是蠕動了一下,才用沙啞的嗓音道:“都,都還好吧?”

南馨道:“都好,都好……”

鳳九淵就又閉上了眼。

南馨道:“就沒別的話想問麼?”

鳳九淵道:“問什麼?”

“問你關心的人和事!”

鳳九淵道:“還需要問嗎?”

這話裡藏著多層意思,聽得南馨愣愣的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沒多會兒,鬱非和小馨來了,鳳九淵這才坐**坐了起來,拉著兩個孩子,深情地看著他們,卻是什麼也不說。

南馨覺得鳳九淵怪怪的,卻又說不上哪裡怪,想問也不知道從何問起,只得當作沒有看到。小馨見父母的神情都有些怪,就道:“你們這是怎麼了?媽媽,爸爸醒了你不高興嗎?你不眠不休地守了十天十夜,差點沒把自己給拖垮了,看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巴不得爸爸醒不來一樣!”

南馨啐道:“混說什麼?我哪有守十天十夜了?我又不是鐵打的,能熬得下來?”

小馨哼了一聲,示意不想跟她爭辯。

鬱非卻說:“我可以作證,姐姐沒有混說!”

鳳九淵溫和地一笑,道:“是,你們都可以作證。”然後對南馨道:“妹子,辛苦你了,對不起……”

南馨聽了這話,眼眶一紅,又哭了,道:“你這輩子辛苦我們的時候還少嗎?一句對不起就算完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又說:“芸姐姐身體越發的不好了,你好些之後,該去看看才是,她可是天天都掛著你呢!”

鳳九淵彷彿早就知道楊芸的身體已經垮掉的事,平靜地點了點頭道:“是的,該去看看了……”然後就說餓了,命御膳房準備吃的。

見他曉得餓了,南馨越發的高興,說:“御膳房的溫火菜有什麼吃頭?我去做!”

南馨去後,鳳九淵就對小馨道:“小馨,你是姐姐,要多疼愛弟弟,知道嗎?要像大姑姑對爸爸那樣疼愛弟弟,保護他,不要讓他受到傷害,記住了嗎?”

小馨眉頭一皺,道:“這話怎麼聽著越來越怪了?像交待……那什麼言似的。我就鬱非這麼一個弟弟,不疼愛他疼愛誰?誰要是敢欺負他,我一準把腦袋擰下來給鬱非當球踢!”

這次鳳九淵罕見地沒有訓斥小馨過於暴力,而是緩緩地點了點頭道:“這才是!”然後又對鬱非道:“你是弟弟,要尊敬姐姐,保護姐姐,像爸爸對大姑姑那樣,不要讓她受半點的委屈,記住了嗎?”鬱非道:“記住了,誰要是敢欺負姐姐,我就跟他拼命!”

鳳九淵又對鬱非道:“將來你是鳳凰界的皇帝,別學父皇,這不好。朝里的大臣能用你就用,不能用棄。周密之是我留給你的儲備人才,怎麼用他就看你自己的意思了,這個人對皇帝沒有忠誠之心可言,但對鳳凰界的忠誠是無可質疑的,你要記牢了!”

“是,兒臣記住了!”

“你和原道寧打交道的時候還多,要絕對地相信他,不要在軍事領域質疑他,只有這樣,才能真正擊退魔怪,迎來和平。”

鬱非又點頭說記住了。

鳳九淵又深情地看著這一對兒女,眼眶突然一紅,淚水滾了下來,將他們緊緊地抱入懷中,哭了。

用過飯後,鳳九淵休息了片刻,便前往鳳寧宮探視楊芸。

這才十多天,楊芸的頭髮已經白了大半,皮膚也失去了光澤,皺了。鳳九淵在床頭坐了下來,拉著她的手,對望了良久,才道:“你是不是後悔了?”

楊芸緩緩地閉上眼睛,道:“如果沒有非兒話……”下面的話沒有說出來,但鳳九淵已經聽出來了,所以他點了點頭道:“或許,這就是宿命?宿命!”

楊芸道:“宿命?興許是吧!”

鳳九淵放開她的手,幫她掖好被子,道:“為了非兒,好好地活下去,她還小,還離不開你……”說完,就走了。

兩天后的晚上,正值月圓。南馨送飯菜過來,沒找著鳳九淵,一問謝寧,才知道出去散步了。她坐等了許久,見鳳九淵還沒有回來,便自己找了出來。

圍著鳳鳴宮兜了一大圈沒找著人,又去了禦花園,這才在湖心的亭子裡找著了正在望月的鳳九淵。見鳳九淵的神情時悲時喜,彷彿有道不完的心事,便輕輕地走上去,在他身邊坐下來,問道:“又想什麼呢?”也不等到鳳九淵回答,又說:“我怎麼感覺你醒來之後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老實說,你是不是已經不是鳳哥哥了,是被從某個世界穿越來的靈魂附體了?”

鳳九淵笑道:“還有這事麼?我只以為小說裡才會看到呢!”

南馨淺淺地一笑,道:“好了,別耗在這了,再不回去,飯菜都該涼了!”

鳳九淵拉著她的手,道:“難道這麼清靜,再坐一會兒!”南馨順坐地又坐了下來。

鳳九淵輕輕地撫摸著她的手道:“月亮這東西可真奇妙。你說,為什麼每顆有人類生存的星球,就有個月亮相伴呢?”

“……我不知道!”

“太傅的書中說是什麼天地陰陽和合之理,我到底是不懂的。”突然又問:“那首歌你還記得嗎?”

“哪首歌?”

“那首……”說著,鳳九淵輕輕地唱了起來:“細雨飄,清風搖,憑藉痴心般情長。皓雪落……”唱到這裡,南馨接了下去,清脆空靈的嗓音迴盪在御花園中,直讓人有種飄飄欲仙之感。在唱到'時時刻刻,看到你的眼眸裡繾綣萬千'時,鳳九淵緊握住南馨的手,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說不出的柔情蜜意。結尾的部分他又跟著唱了起來:“今生緣,來世再續,情何物,生死相許。如有你相伴,不羨鴛鴦不羨仙……”唱罷之後,他環臂摟住南馨,好似怕她飛了似的,抱得特別用力。

南馨已經好久沒有被他這樣緊緊地抱著了,閉上眼睛,享受著這難得的一刻,心裡說不出的滿足。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03
963 別離(二)
第二天一大早,鳳九淵剛剛醒來,還沒來得及穿衣起床,就被劇烈的地震給晃得沒法子在屋里呆下去了。

值守殿外的侍衛一窩蜂地湧了進來,高叫著護駕,將他架了出去。幸得他手腳夠快,拖了件睡袍裹在身上,要不然身上只剩一條褲叉,就這樣被侍衛架了出去,不醜死也得被笑死了。

看著從殿頂簌簌掉落的琉璃瓦,鳳九淵恁是要靠侍衛扶著才站得穩,四周全是嗡嗡的怪響,大地像波濤般起伏顛簸,讓人在頃刻間覺得天地間再沒有可以相信的東西了。

劇烈的震動前後持續了兩分鐘左右才漸漸弱了下去,舉目望去,偌大的中京已經被騰起的煙塵給籠罩了。而皇宮裡的建築都是經過法陣加固的,除了窗瓦之外,並未受到大的破壞。

中京並不是建在地震斷裂帶上的,從古至今,鮮少發生地震,而像這樣子強烈的地震還屬首次。

鳳九淵著在廣場上,望著巍然不倒的鳳鳴宮,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如果地震算是上天對於暴、政的警示,這算不算是最猛烈的警告呢?

他來不及多想,命令禁衛軍趕緊救人,然後就說要去鳳寧宮看看。

謝寧見他光著腳就跑,叫道:“皇上,鞋,鞋……”

鳳九淵道:“死不了人!”

剛到鳳寧宮外,就感到氣氛不對勁,高聲道:“人呢?人都到哪去了?”

韓以柔聞聲跑了出來,然後直挺挺地在她面前跪下,哇的一聲哭了。

鳳九淵面色當即就焦了,顫聲道:“怎麼,出,出什麼事了麼?”

韓以柔重重地叩了個頭,道:“回,回皇上,皇后娘娘,娘娘駕崩了……”

“啊?”鳳九淵直感到全身的力氣都隨著這一聲啊給抽得乾乾淨淨了,像沒了骨頭支撐一般,身子又軟又酥,當場癱了下去。

謝寧沒扶住,幸得才趕到的雷頓及時搭了把手,不至於就這麼癱到了地上。

韓以柔的情緒顯然處於崩潰的邊緣,全然不顧形象和禮儀地大哭著。

鳳九淵掙扎著走到她面前,問道:“你說,你說芸姐姐……走了?”這聲'走了'才問出來,又是一陣劇烈的晃動,晃得鳳九淵一個跟斗栽倒在地,額角撞在石子上,破了個口,鮮血泉湧而下。

謝寧大驚,叫道:“皇上,護駕,護駕……”

鳳九淵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一手甩開謝寧和侍衛,吼道:“慌什麼?亂什麼?”在他這一嗓子之下,鳳寧宮裡的尖叫聲戛然而止了。

大地的震顫就像人臨終之前的抽搐,先是猛烈的,然後漸漸歸於平靜,爾後又起,直至生命的體徵完全消失為止……

鳳九淵努力地站穩了,然後邁著堅定的步伐走進了鳳寧宮。

楊芸安安靜靜地躺在軟椅裡,像睡著了一樣,神情安詳而淡然,嘴角還掛著一絲不可捉摸的高深笑意。

躺椅放在梧桐樹下,旁邊的幾子上還擺著著好些時鮮水果,顯是地震之前就已經在這裡了。所有的宮女、太監和侍衛都圍在樹下,嗚嗚地哭著,以此來顯示他們對皇后駕崩的悲傷。鳳九淵聽不得,厲聲道:“滾,都給我滾下去!”然後,哭聲立即消失了,所有人都魚貫退出。

鳳九淵一步一步地走到軟椅前,看著這個陪伴著自己走過了十年歲月的女人,忍不住輕聲叫道:“芸姐姐,你,你好些了嗎?”輕輕地拉起已經冰涼的手,緊緊地握著,就勢在椅邊跪了下去,仰望著那張說不出憔悴的臉。

“芸姐姐,芸姐姐……”鳳九淵一遍又一遍地叫著,視線早被淚水模糊了,彷彿間,一切都回到了十多年前,回到她與楊芸初見時的那一幕……

死亡,多麼可怕!

昨天還好好的人,就此天人永隔了!哪怕是拉著她的手,抱著她,也感覺不到她還在了!

死亡,也意味著永恆的離別。

曾幾何時,鳳九淵一度奢望自己能組建起一個團圓、美滿的家,然而,隨著楊芸的逝去,這一切都成了夢幻,永遠都沒有可能了!

餘震不斷,鳳九淵抱著楊芸,儼然恨不得與她同去了,一點鬆開的意思都沒有。

雷頓道:“生生死死,你又不是第一天經歷,還有什麼看不開的?”

鳳九淵就笑,流著淚地笑。

雷頓道:“再過幾十年,你也會隨他們而去。無所謂悲,也無所謂喜,看開點吧!”

鳳九淵道:“你應該知道,這一切原本都是可以避免的!”

雷頓沒有說話。

鳳九淵突然想起了父親,那個被永遠'囚禁'在神殿地宮裡的男人,那個總是讓人覺得說不出的蕭索、說不出的悲觀、說不出的厭世,縱然在那個孤獨的世界里呆上一千年、一萬年,都不會覺得寂寞,覺得痛苦的'幽靈'。以前鳳九淵不明白這是為什麼,甚至總想尋找機會治好他,此時此刻,他才猛然醒覺:當一個人的心被傷透了,那世間上的一切都已經絕望的時候,才會像那樣。姑姑的離去,母親的失踪,當年這座皇宮里肯定像今天一樣發生了極其慘烈的事故,以至於父親才會傷心欲絕,以至於寧願做一個活死人,也不願意再多活一天。

鳳九淵已經沒有興趣再去追尋當年曆史的真相。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傷心史,以己渡人,他自然能想像到父親為何不願再說起了!

就讓一切都藏在心頭吧,就讓所有的秘密陪伴自己到死吧,說出來有什麼意思呢?沒意思!什麼都沒意思了!

南馨來了,看著這一幕,也呆住了。

鳳九淵這才放開楊芸,幫她理好略有些凌亂的雲鬢,淡淡地道:“你說得對,死死生生,生生死死,是人都會走上這一步的,有什麼值得悲傷,值得留戀的?十年夫妻,對於我和芸姐姐來說,除了鬱非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個錯。好在,所有的錯都在今天結束了……”說完又才問: “非兒呢?”

南馨道:“已經派人去接了……”走上幾步來,問:“昨兒都還好好的,怎麼,怎麼,這,這是怎麼回事?”

鳳九淵沒有答,雷頓也沒有說話,倒是韓以柔安靜地道:“今兒早上起床後,娘娘覺得精神略好了些,還自己動手梳洗打扮了。爾後見天氣好,就說要出來坐坐,等太子殿下回來後一起用早膳。才沒坐多會,就說頭昏,想一個人靜靜,將奴婢等都打發了下去。後來地震來了,奴婢們都湧上來護駕,才知道,才知道娘娘已經,已經駕崩了……”

南馨聽著聽著也哭了。

這時,謝寧在外禀奏,說內閣諸大臣在青華門外候見。

鳳九淵道:“就說我安好,不必見了。告訴他們,救人要緊!”然後又對南馨道:“你素來跟她要好,她走了,咱們也沒什麼可做的,這妝容就由你來收拾吧!”說完也不管南馨願不願意,就走了。

地震再一次重創了中京城,大約造成五萬餘人死傷,損毀的建築也多達數千幢,造成的間接經濟損失暫時還沒辦法估計。在地震發生後的幾個小時裡,鳳九淵一直認為是正常的自然現象,但在看了鳳凰號傳回來的地理監測報告之後,又一次陷入了納悶之中。

沒有明顯的地殼活動跡象,地震又是怎麼發生呢?而且還這麼猛烈!

為了安定人民,鳳九淵下旨詔告天下皇后楊芸駕崩的消息。在詔旨裡雖沒有說地震是因為機芸的死而引起的,但民間自然有種說法:之所以發生地震,是鳳凰神在為失去一位賢德的皇后哀慟。

天黑了,皇宮裡的哀已經舉了起來,像才下過一場大雪,白茫茫的一片。

鳳九淵打上午從鳳寧宮回來後就再沒有去過,此時,擱下了手裡的工作,看著哀素的白,就感到內臟絞成了一團,痛得連氣也回不過來。他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說:“本來不該是這樣子的,不該是這樣子的……老天爺,我就真的那麼罪大惡極麼,你要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我,折磨我?將我努力營造的圓滿和幸福摧折得粉碎……”看著所有楊芸留下的痕跡,熟悉的音容笑貌又一次浮現在腦海裡。他閉上眼睛,強忍著淚水,不無自嘲地對自己道:“這樣一個好女子,陪伴了我整整十年,我竟然在她死後才知道早該去珍惜,才認識到她的寶貴。多麼可笑,多麼可笑呀!鳳九淵,你的人生如此失敗,失敗到了極點,你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你為什麼不去死?杜青月,她也是個好女人,被你逼得離開了,終此一生,將與荒山古塚為伴,孤苦無依;思菊,天底下最溫婉、最為人著想的女人,無名無份地陪你走過了十多年,最後還是被你逼走了。鳳九淵,你到底要禍害到什麼時候?”想到這時,他重重的一拳擊在鳳案上,看著案上的文具和物品在一聲巨響後都蹦了起來,心裡的痛苦並沒有因此而發洩出來少許,反而有種恨不能衝出殿去,對著天空,對著大地,對著自己心,用盡全部的力量嘶吼、哀號的衝動。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37
964 別離(三)
雷頓走了進來,怔怔地看著他。

他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道:“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悲!”

雷頓搖頭。

鳳九淵哈哈地笑著站了起來,以一種說不出狂放的語氣說道:“全毀了,我的生活全毀了。你能理解嗎?你能理解嗎?!”

雷頓依舊沒答。

門簾突然開了,一個人跌了進來。

鳳九淵一驚,抬眼望去,藉著白茫茫的燈光,他覺得這個嬌小的人身影怎麼那麼的熟悉。再一辨,才知道竟然是九疑!渾身是血的九疑!

“九疑……”鳳九淵一個箭步衝過去,將氣息微弱的九疑抱了起來,驚恐地問道:“怎麼弄成這樣了?怎麼會這樣?”然後就對雷頓道:“快,快……”

九疑堅強地笑道:“哥哥,我沒事,你不用著急!”

鳳九淵道:“還說沒事,渾身都是血了。傷著哪了?”

雷頓蹲下身來道:“放心吧,這不是她的血。她這是真元透支的現象,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

鳳九淵這才鬆了口氣,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抱起九疑就往後殿去。她的房間一直留著,每天都會有人打掃。鳳九淵將她放到**後,才問道:“怎麼會搞成這樣?發生了什麼事了?”又命宮女去準備洗浴用的水和拿來乾淨的衣服。

九疑望著他,道:“我知道的,你是真的關心我!”

鳳九淵道:“說什麼傻話?你是我妹妹,我怎麼能不關心你?”

九疑點著頭閉上了眼,深深地吸了幾口氣,壓下體內殘餘的亂躥的真元,才道:“她死了……”

“她死了?”鳳九淵以為九疑說的是楊芸,神情再度黯了下來,緩緩地點頭道:“是,她死了,就在今天早上……”

九疑道:“不,我,我不是說的嫂子,我說的是她……”

鳳九淵打了一個激靈,這才明白九疑說的'她'是指鳳鳴兮,駭然道:“你,你殺了她?”

九疑道:“不,不是我!”

“那是誰?”

“楊隸!”

“楊隸?”

“不錯!是楊隸,博羅天華的楊隸!”

鳳九淵難以置信地道:“怎麼會是他?他……這到底怎麼回事?”

九疑道:“這事我也說不清楚。他現在在醉顏堂的棲鳳樓上,他說,他說要見你,你快,快去,要不然就來不及了……”又對雷頓道:“護著他快去,這很重要,非常重要!”

鳳九淵擔憂九疑的身體,沒有答應。

九疑催道:“我沒事,休息一下就好了,快去!”

鳳九淵這才點頭道:“好,我去!”就和雷頓走了。

醉顏堂,棲鳳樓。

楊隸一襲白袍,安然而坐,正在靜心煮茶。

見鳳九淵來了,先是點了點頭,道:“坐。馬上就好……”

將茶泡好後,他道:“來,這是今年新從地球採來的碧螺春……”

這時候鳳九淵哪還有心思喝茶,道:“九疑讓我來見你,說很重要。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楊隸沒有答,端起茶來,深深地嗅了一口,神情顯得極其陶醉,茶杯剛湊到唇邊,喉頭一陣湧動,神情也為之僵住了,但他還是強忍著將茶湯喝進了嘴裡。在杯子放下來的時候,杯沿已經沾染了鮮紅的血跡。鳳九淵一驚,道:“你受傷了?”

楊隸淡淡一笑,似乎在說:“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換了一隻杯子,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湯,唉地嘆了口氣,彷彿有說不出的惆悵,道:“奧斯曼投資銀行完了!”

“完了?”鳳九淵一驚,道:“這話怎麼說?”說完又才記起先前九疑已經告訴了他,楊隸殺了鳳鳴兮,又才問道:“就因為你殺了她?”

楊隸輕哼了一聲,傲色之色溢於言表,道:“當然不止。”將杯中的茶湯飲盡之後,嘿嘿地笑了起來,散發著說不出的森寒之意,看了一眼靜若止水的鳳九淵後又才道:“我捨了半個博羅天華,總該得收穫回來更多吧?!嘿嘿……”

“半個博羅天華?”

“你以為這個宇宙裡,只有你一個人在跟他們戰鬥著?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在守護著宇宙麼?”

“……”

“那你可真是天真的緊呀。也不想想,以奧斯曼投資銀行的強大實力,憑你一個人怎麼抵擋得了?這些年來,在你身邊發生那麼多事,就沒有想過,還有個強大的組織在與你協同作戰?”

“我想過!”鳳九淵道:“但我卻不知道它就是博羅天華!”

楊隸搖頭道:“博羅天華算什麼?博羅天華也不過是它的一部分罷了!這個組織,是你遠遠想像不到的強大!”

鳳九淵哦了一聲,並沒有因此而被驚到。

“為了布成這一局,我們不知道費了多少功夫,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嘿嘿,都值了,值了!”

鳳九淵道:“你把我叫出來,就是聽你這些感慨的麼?”

楊隸道:“我以為你已經聽明白了!”

“明白了什麼?”

楊隸喉頭又一陣湧動。這次他沒有忍住,一絲血漬從嘴角嗆了進來,臉頰也像點著了兩團火焰般殷紅。鳳九淵皺眉道:“看樣子你的傷勢不輕,有什麼話還是先等傷養好再說吧!”

楊隸道:“不必了!剩下的殘局該你來收拾了,我們,我們都沒有了力氣。”說著,從手指上摘下一枚戒指,道:“這個你拿著!”

鳳九淵問道:“什麼意思?”

楊隸道:“有它在手裡,你就是博羅天華的主人,可以調用博羅天華掌控的一切資源。”

鳳九淵並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你什麼意思!”

楊隸道:“就是從現在起,我將博羅天華掌門人的位置傳給了你。這樣方便你集中力量收拾殘局!”

鳳九淵還是沒有接,道:“我連你說的殘局是什麼都不明白,如何收拾?”

楊隸哼了一聲道:“如果你想在有生之年找到你的母親,最好還是接下!”

鳳九淵一窒,怒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楊隸臉色忽紅忽白,在看著鳳九淵良久之後,哇的一聲嗆出一大口鮮血,染紅了雪白的衣襟。抹掉嘴角的血漬之後,他道:“有時候你固執得令人討厭!”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38
965 別離(四)
鳳九淵站了起來,道:“既然你不想說,那我們還是改日再談!”起手道:“少陪!”作勢就要走。

楊隸怒道:“你難道沒有看到,我的傷勢已經無法支撐到把一切都向你說清楚嗎?”

鳳九淵點了點頭道:“你很著急。其實你用不著這麼著急,有的是時候。不是嗎?”又說:“我不會接受博羅天華的掌門之位……”話還沒說完,楊隸就道:“你什麼時候能改了這聽不進別人話的臭毛病?你以為我是在害你?”

鳳九淵道:“不,我只是沒有找到接受博羅天華掌門之位的理由!”

“理由就是你只有集中起一切可以集中的力量,才能徹底打退欲圖將人類從宇宙裡消滅的敵人!”

鳳九淵慘然一笑,道:“這關我什麼事嗎?人一輩子也就百十年,轉眼就過去了,生生死死,那麼執著有意思嗎?”

楊隸哼了一聲,道:“沒意思?這麼說來,你很樂意看到你的兒子女兒都成為那些怪物的口中之食了?”

鳳九淵一愣,猶豫了起來。

楊隸趁機道:“我還能不能活著連自己都不知道。這個你如果不想要,權且先替我保管著,將來有機會,可以交給我的弟弟!”

“你弟弟?”

“他叫楊思清,從小就生活在地球……”才說到這裡,顯然就再也支持不下去了,連嘔了好幾口鮮血,鳳九淵都嚇得有些手足無措了。他虛弱地道:“去吧,去吧,我要閉關療傷了,只要我不死,自然,自然會來找你的……”說完,就消失不見了。

看著地上殷紅的血跡和對面空空如也的座椅,鳳九淵暗道:“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吶……”從楊隸手上脫下來的那枚戒指看上去很普通,但鳳九淵卻覺得它比一座山都沉重,想伸手去拿,卻又怕承擔戒指後面的責任和義務,不想拿,卻又已經應承了楊隸。正在猶豫之際,雷頓走了上來,拿起戒指,閃電般套在了他的手指上,道:“沒必要這麼猶豫,連死都不怕,還怕一個戒指麼?”

鳳九淵一笑,道:“是呀,連死都不怕,還怕一個戒指做什麼?”站起身來道:“走吧,回宮!”

接下來的三天,鳳九淵一直守在楊芸的靈前,不言不語,沉默得讓人難受。比他更沉默的卻是鬱非,自打得知母知駕崩的消息後,他就一直沒有開口說過話,更不曾哭鬧過。儘管他表現出來的堅強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但還是讓鳳九淵說不出的心疼。南馨也因為傷心而病倒,宮里大大小小的事務悉由韓以柔和謝寧裁度著處置,鳳九淵幾乎很少過問。在韓以柔報告了明天的相關安排後,鳳九淵機械性地說了一連串好——其實他什麼都沒有聽進去,至於心思飛到了哪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然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鬱非,道:“先扶太子去休息,他到底還小,熬不住!”

小孩子的瞌睡大,這是眾所周知的。三天來,鬱非不曾合過一次眼,除了吃飯拉撒之外,絕大部分時間都是跪在靈前的,鳳九淵幾次打發人帶他下去休息,都被他以行動給犟過去了。想著他這麼小,身體正值生長發育的重要階段,再打熬下去就該出大問題了,所以鳳九淵打主定意,不管鬱非如何堅持,今天晚上都必須得休息。

沒想到這次鬱非沒有反抗,聽了這話之後,向靈前行了大禮,又向鳳九淵叩了頭,自己便去洗漱休息了。鳳九淵見了,不無感慨地道:“這孩子,也成熟得太早了些……”心下卻暗說:“這樣子怕不是什麼好事,他這一輩子說不定比我更艱難!”想到自己雖才三十多歲,這一生差不多也走完了,一股說不出的淒涼之意湧了上來,再看了一眼立在靈前的楊芸的遺像,也不知道是為死去的人,還是為自己,淚水再一次湧了出來。

天快要亮的時候,九疑無聲無息地走了進來。朝著楊芸的靈位恭恭敬敬地行過禮之後,鳳九淵才指著身邊的椅子叫坐,問:“好些了嗎?”

九疑的儘管臉色看上去依舊蒼白,但精神已經好了許多。她道:“好些了。”見鳳九淵雙眼紅腫,眼袋又青又黑,皮色蠟黃,她便道:“這麼熬下去又能怎樣?還是去睡會兒吧。拖垮了自己,給誰看呢?”

鳳九淵輕輕地哼了一聲,搖起了頭來。九疑道:“你素來是個明白人,這會子怎麼反倒想不通了?”

鳳九淵道:“我也就是想得太明白了些……這反倒不好,只覺得世間上的一切都沒了意義,睡與不睡,垮與不垮又有什麼不同?”

九疑道:“有很大的不同!”

“很大?”鳳九淵面露譏笑之色,彷彿在諷刺九疑的淺薄和庸俗。

“人只有在活著的時候,才能分辨有意義和沒意義,只有死了,那才是什麼意義都沒有了。既然還有意識,那就該好好地活。既然你能看到這一點,又何嘗不知道幾十年也不過是彈指一揮罷了,與其自暴自棄,為什麼不好好地過下去呢?死者固然是不知道的,但對於活著的人,對於關心你的人,至少是個安慰!”

鳳九淵沉默了良久,緩緩地閉上了眼睛,然後古怪地笑了起來。九疑自然能讀懂他這古怪笑意背後藏著什麼,倒了杯茶,道:“這世上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你這點又算得了什麼?”

“我是我,其他人是其他人。如果我只看到其他人,看不到我,那我又怎麼是我呢?”說完在加上一句:“人之所以活著,都是為了我。不是嗎?”

九疑沒有跟他辯機鋒的意思,站起身來道:“既然你這樣想,那有些事情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談得好!”鳳九淵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只是嗯了一聲,便沒言語了。

九疑去後不久,百官陸續進宮叩靈,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7-12-6 12:39
966 別離(五)
經歷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後,百姓終於失去了對中京的最後那一點安全感,賣屋的賣屋,賣家當的賣家當,紛紛作好了遷離的準備。

茂始之世,中京達到極盛,常住人口超過三百萬,一直被後世所稱道。而今,在不到十年時間裡,中京的人口銳減一年,怕是要跌落到歷史的最低點了,儘管鳳九淵不放在心上,反而覺得人口少了,中京的運轉壓力還大減,沒什麼不好,但內閣卻不能不急。如果沒有一定的人口規模,中京還叫中京嗎?超過四十萬的官員吏、軍人、公差等等吃朝廷飯的都靠誰來養活?沒有了足夠的人口基數,那勢必意味著朝廷各個機構要大幅裁員才能維持正常運轉,而中京各大機構一旦裁員,將會影響到整個鳳凰界正常運轉。如此一來,遷都將勢在必行了!

內閣努力想尋找到地震的原因,藉此來安定人心,卻是越找越迷茫,越找越驚駭。因為他們發現,這場地震極有可能是人為的!

為什麼這麼說呢?

首先,在地震前,神殿重生殿就完全坍塌了。不是自下而上的塌,而是被自上而下地砸塌了的。座基完好,但主體建築卻碎成了一堆瓦礫,這顯然不是地震引發的。

其次,據神殿法師們說,他們看到一個火球從天而降,砸穿了重生殿的房頂,偌大的重生殿在頃刻間就完全坍塌了下來,然後,地面就出現了劇烈的晃動,就像地震一樣。工部的官員們開始還以為是隕石,但從現場的勘測來看,並沒有外來的物甚從天而降,因為在重生殿的座基上,沒有發現被高空落物砸出來的巨坑。那麼,剩下的一種可能就是:法術!

而據神殿法師們說,只有傳說中的大神通、終極禁術才有此威力,而神殿的在冊法師裡,除了雲遊在外的大國師,再沒有人具此修為。

當然不可能是大國師做的,但又是誰呢?誰都知道,大國師不單是鳳凰界修為最為精深的法師,也是整個中宇宙世界首屈一指的宗師,如果不是他,整個中宇宙世界怕是都沒人能夠辦到了。除此之外,就只剩下……奧斯曼投資銀行的極端恐怖份子了!

能推測到奧斯曼投資銀行身上去,表示內閣中也有智者。畢竟在鳳凰界的歷史上,奧斯曼投資銀行曾製造過多起動亂,近十年裡就已經有了兩次,甚至連才被平息下去的安炳超叛亂都有可能是他們策劃發起的,只不過還沒有找到直接的證人和證據。但不管怎麼說,調查得來的種種證據都指向這場地震是人為的,這也堅定了內閣迅速發佈公告,告訴百姓地震並非天災,實乃人禍的信心。

鳳凰界人都非常堅韌,天災也好,人禍也罷,都很難將他們擊倒。內閣的官員們相信,只要能夠及時地將準確的信息披露出去,取得民眾的諒解和支持,這場因為恐懼而引發的遷徙潮是能夠控制住的。

內閣怎麼做鳳九淵早就沒心思過問了,他當然知道這場地震是人為的,是由九疑、鳳鳴兮、楊隸還有多名博羅天華的長老和奧斯曼投資銀行的股東們引發的。至於他們大戰的地點為什麼會選在中京,其間都發生了什麼,結果又是怎樣的,除了從九疑的口裡得知鳳鳴兮已經死了外,其它的還不甚了了。

若在以往,楊隸那晚在棲鳳樓對他說的那席話必然能勾起他極大的好奇心,但現在……他只想快點結束眼前的生活,然後尋找一個沒有找得到他的地方安安靜靜的地方,渡過餘生。

什麼雄心壯志,什麼恩怨情仇,都是浮雲,全是浮雲。

他也知道,這些年自己跟某些人某些事牽扯得太深,深到已經難以分享的地步,一旦他向身走人,勢必會傷到自己,也傷到那些真正關心自己,愛護自己的人,但……每每一想到這裡,他就強行讓自己的思緒剎車,並告訴自己:別想這麼多,該做什麼就去做。想得太多往往什麼也做不成!

按禮制,皇后在停靈七七四十九天之後,將歸葬神殿地宮。在這四十九天裡,各種儀式要完成,各種程序要走,繁雜得讓鳳九淵不敢想像。好在外有內閣,宮裡的事由韓以柔和謝寧打理,他就算是當了甩手掌櫃,也不至於因此而亂了套。

只有在為楊芸議諡號時,鳳九淵才主持了不到一個時辰的短暫小朝會——沒辦法,這個小朝會是推都推不掉的,按禮制必須由他主持。在楊芸的諡號議定之後,鳳九淵又由路德文、阿布都和史箴留下,對他們道:“若有一日,我也駕崩了,你們該當如何?”

三人一聽這話,臉色陡變,齊刷刷地跪下,不敢言語。

鳳九淵道:“人都有生死病死,皇帝也是人,也會死。你們可有見過長生不死的皇帝麼?說吧……”

三人還是不敢說。

鳳九淵不免有些怒了,道:“我若像前些日子那樣,一倒下就再也起不來,你們也像這般不言不語嗎?那朝廷要你們何用?”

路德文開口道:“皇上春秋正盛,何必說這些晦氣之事?”

鳳九淵哼了一聲道:“春秋正盛?一千年以來,活到八十歲以為的皇帝只有十一個,不到三十歲就死了的卻有一百六十八個。你說說,我能不擔心這些事情?”

阿布都道:“朝廷有製度,皇上多慮了!”

鳳九淵想了想,暗道:“阿布都這話說得不錯,朝廷有製度,只要都按制度辦事,我又有什麼擔憂的呢?說到底,還是鬱非太小了些,我不放心呀!”便道:“是呀,朝廷有製度,你們知道有製度就行!”然後嘆息了一聲,揮手道:“行了,退下吧!”

三位內閣副相揣著滿肚子的納悶從鳳鳴宮裡退了出來。第一個藏不住話的是阿布都,他道:“二位,皇上,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史箴看著路德文,路德文斟酌了一下才道:“興許皇上是見皇后娘娘駕崩,心有所感吧?”

史箴也道:“想必是這樣了。”

事實上三人都覺得事情並不說他們說的這麼簡單,卻又不肯掏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來,也只得藏在肚子裡,自己慢慢消化了。

三位內閣副相去後,鳳九淵拿出那份早就擬好的傳位詔書怔怔地看著,越看越覺得這皇位的傳承,皇權的交接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又拿起筆來,寫下了多份'遺詔'!

自此後,鳳九淵便以身體欠安為由,不再會見外臣。而民間也瘋傳他因為皇后楊芸的駕崩而身心大受打擊,身體完全垮了,已然時日不多。內閣還為此專門闢謠,說皇帝的身體好著呢!偏越是這樣,民間的謠言就傳得越瘋了。

而這,正是鳳九淵想要的。

四十九天之後,楊芸歸葬神殿地宮。當日在下葬儀式上,鳳九淵連嘔幾口鮮血,當場昏死在地,搞得一眾大臣和法師們慌亂不堪。在送回鳳鳴宮後,大半個太醫院都被傳進了宮去,隨後又是法師。尚書門下二省、督察院、大理寺、大都督府以及各部和理藩院尚書都已經奉詔進了宮,在鳳鳴宮外候見。

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傳出聖旨,說皇帝身體略好,詔命所有臣工跪安,各歸其職。結果當天晚上又傳出不好的消息,整得滿中京一驚一乍的,都在猜著這天是不是要塌了。

當夜,所有內閣大臣、大都督府正副大都督和各部總長、軍事聯席會議成員都進了宮,在鳳鳴宮一側的侍衛班房候著,萬一有事也好及時傳見。

午夜前,謝寧來侍衛班房傳旨,叫武定中、路德文、阿布都、史箴和索哈牙晉見。

五人被一路引領到後殿,還沒進寢宮的門,就聞著一股老大的藥味透了出來。謝寧引領著五人跪到距離床三丈遠的地方,才禀道:“皇上,五人大人到了!”

鳳九淵虛弱的聲音從幔帳後面透了出來,道:“宣吧!”謝寧應了聲是,就開始宣讀遺旨。

遺旨是雷頓按照鳳九淵的意思擬好的,無非是說他身體不行了,要回歸鳳凰神的懷抱了,要朝里的大臣輔佐幼主,穩定朝綱等等。在詔書裡,特賜周密之、武定中、路德文、阿布都、史箴和索哈牙六人為顧命大臣,說皇太子鬱非可輔則輔,不可輔則廢之,別立英主,還要他們六人精誠團結,共謀鳳凰界之萬年盛世。

詔書宣讀完後,鳳九淵才道:“上個月在為賢惠皇后(楊芸諡號)議諡號時,我還問你們,若是我有一天也駕崩了,你們該怎麼辦?你們還說我年不及四十,正是春秋正盛,咳……其實我的身體早垮了,我自己清楚著呢。能拖幾天我也不知道,但該交待的事總得交待清楚。遺詔你們每人一份,朝廷有製度,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好了,去吧!”

五人一句話都不及說,又叩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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