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奸雄天下 作者:大羅羅 (已完成)

 
regn13 2017-12-26 18:01: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99 77469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19
第109章 臨安城 求收藏,求推薦
    東南形勝,江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此時的臨安,無疑是全世界最豪奢繁華的都會。

    沿著同大運河相連的鹽橋河,陳德興乘坐的官船直接開進了臨安的鬧市,停靠在了御街碼頭。

    平坦的青烏色的石板鋪成了一條寬敞的道路,把人的視野水一般的傾瀉開去,直到遠方巍峨而朦朧的城樓金黃色的屋簷,紅色的巨柱,紅色的城牆,構成了一副氣勢恢宏,莊嚴肅穆的畫面,那裡巋然傲立變是臨安皇城北門和寧門。

    而這條鋪設在和寧門前的寬闊大街,便是長達九華裡的臨安御街。和中國曆朝歷代的「御街」不同,大宋行在所臨安的御街並不是完全筆直的一條,而且御街之上並沒有天子專用的御道,更不是一派氣象森嚴,而是商肆遍佈。自皇城北門和寧門起,直到城北的景靈宮(供奉趙家的便宜祖宗軒轅黃帝的),各種各樣商舖鱗次櫛比,無一例外都是多層的樓房,道路之上人頭湧動。叫賣吆喝之聲,不絕於耳。

    大宋官家的皇宮之外,居然就是全世界最熱鬧的商業區!這樣的都城佈局,大概只有宋朝這個商品經濟無比繁榮的時代才會存在吧?大宋王朝對商人和商業的壓榨盤剝是極重的,但是正由於這樣的重稅盤剝,讓商稅和商利成為了國家財政的基礎,反過來又促使南宋的統治者極度重視商業。所以南宋也是中國歷史最重視商業的一個王朝,人頭攢動,商舖遍及的御街,也是大宋官家趙昀最喜聞樂見的場景光是這一條街道上,每年產生的商稅和屬於朝廷的商利,就數以百萬貫!比蒙古人統治的任何一個北地行省都要多!

    這條御街,這等繁華,就是屬於南宋,屬於漢家百姓的樂土,同時也對北方的蒙古強盜產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在蒙古帝國的征服史上並不是沒有失敗的記錄,蒙古人在大馬士革,在印度,在交趾,在日本都遭遇過失敗。但是他們在這些所有的國家中遭受的失敗加在一起,肯定還沒有在南宋這裡遭受的失敗的十分之一多!

    蒙古人為了征服南宋付出了一個大汗和一位太子!從某種角度來說,他們付出了蒙古帝國的團結窩闊台的三子闊出陣亡於襄陽意味著窩闊台一系失去了真正可以服眾的繼承人,標誌著蒙古帝國中央權力衰弱的開始。而蒙哥的陣亡,意味著蒙古帝國正式分裂……

    但即使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蒙古帝國的統治者也沒有動搖滅亡南宋的決心,因為這個國家,實在太過富庶了!光是一條街道上彙集的財富,就比那位蒙古大汗蒙哥擁有的除土地以外的財產都要多!

    陳德興和他的養母郭芙兒,此刻就站在全世界最繁華的臨安御街上。

    今天正好是年三十,這條大街上面,滿滿的都是過年的喜慶氣氛,到處是張燈結綵,如織的行人們都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歡笑聲,叫賣聲如潮水一樣傳來。

    這種過年的味道,在陳德興前世的那個時代,是根本不能相比的。

    郭芙兒身穿著對襟齊腰的小袖,繡著點點梅花的襦裙,還披著一件翻毛皮的斗篷,頭戴著一頂名為「淺露」的帶著紗帷的帽子,只是微微露出一點圓潤的下巴。雖然別人看不到她的容貌,可是僅是那站姿舉止,就自有一種雍容優雅。

    陳德興則是一身武官的窄袖綠袍,沒有披禦寒的斗篷,腰裡懸掛著一把短劍,正是李翠仙所贈的斬蛇劍。

    跟隨陳德興、郭芙兒回臨安的還有王蓉兒和幾個老軍,還帶著些人參鹿茸,都是價值不菲的北貨,是郭芙兒帶來臨安販賣的。如果沒有陳德興這個擁萬夫的軍頭同行,一路上不知道要被抽多少稅了。

    「娘親,看來今天是雇不到車轎了。」陳德興望著人山人海的街道,微微蹙眉道。臨安城的繁華還是有點讓他始料未及!

    郭芙兒微微一笑,道:「走著回去便是了,你娘親我可不是走不動路的束足。」

    南宋已經有了纏足這個陋習,不過不是後世的三寸金蓮,而是追求束足纖直。不過這個陋習在兩淮是沒有的,兩淮那邊三天兩頭打仗,誰知道什麼時候北虜就打過來了,束著足的女子別說協助作戰,就是逃起來也比別人慢。而且兩淮將門喜歡的女子也和江南的士大夫不是一個調調,看郭芙兒的身板就知道了!

    陳德興望著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嘻嘻一笑:「那俺們就走吧,順便逛個街,娘親和蓉兒若是瞧見什麼喜歡的物件,我都買了送你們。」

    淺露之下,郭芙兒輕輕撇了撇朱唇,拉了拉還在東張西望打量著臨安繁華市面的王蓉兒,跟上了陳德興。

    寬廣的御街是整個臨安城的主幹道,兩側還各有兩條和御街走向相似的南北向大街,另外還有四條和御街相交的東西走向大街,構成了臨安府城最基本的道路網,當然,次一級的街道還有許多許多,都附屬於這五縱四橫的主幹道,將臨安城北部隔成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網格,並以「坊」命名。

    陳德興的父親陳淮清所居住的便位於靠近城西錢塘門的寧安坊,因為靠近風景秀麗的西湖和名士薈萃的國子監(太學、武學就在國子監內,原是岳飛的宅邸),因而在臨安來說是相當高雅的地段風景房加學區房!靠陳淮清在武學當博士的那點微薄俸祿自是買不起的,這所宅子乃是陳虎山當都統制的時候置辦下來,給自己的長子落戶讀書所用。

    陳德興和郭芙兒往寧安坊而來的時候,陳淮清和陳德芳兩父子還在書房裡面讀書。已經上了點年紀的陳淮清讀書的時候總是端端正正坐著,腰桿挺得筆直,一手拿著書卷,一手捋著頜下的長髯,和畫上的關公讀春秋還真有幾分神似,再加上他那副六尺多高,結實的好似鐵塔一座的軀幹,還真有幾分關二爺的架子,怪不得被人喚作賽雲長。

    陳德芳的模樣則比他老子和他弟弟清秀多了他和陳德興是一母所出,不過一個隨媽一個隨爹面如冠玉,目似朗星,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乃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這位佳公子讀書的樣子,到是和他老子一樣,端端正正而坐,專心致志讀書,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有聖賢書。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19
第110章 讀書人 求收藏,求推薦
    大年三十,陳家父子還不忘記苦讀當然是有原因的。因為即將過去的寶?六年,對安豐陳家而言,可是三喜臨門!

    第一喜當然是陳德興高官得做,以弱官之年獨掌一軍,官階也升到了橫班,算是大宋高級武官的一員了。

    而另外兩喜,則是陳淮清、陳德芳雙雙取得了參加會試的資格陳淮清通過了專門為官員準備的鎖廳試,而陳德芳則通過了臨安府的解試取得了舉人的資格。

    不過參加會試不等於東華門外唱名,每次大比,趕考的舉子都數以萬計,而高中者不過五六百,他們這些人才是大宋官家和絕大部分大宋百姓眼中的好兒男!才是大宋王朝真正的棟樑之才,才是真正可以和大宋官家共天下的士大夫階級的頂尖精英。

    而為了成為這萬分之五六百人中的一員,為了讓自己生平所學真正得以發揮,陳家父子自然不會揮霍任何一點可以用來讀書的時間。哪怕今日已經是大年三十,哪怕陳德興和郭芙蓉將要自揚州來訪……

    「爹爹,今日已經是十二月三十了,算算日子……二哥和嬸母該到臨安了。」陳德芳書讀得有些倦了,放下書卷,拿起早就沒有熱氣的茶水抿了一口,便和父親說起了陳德興和郭芙蓉將要到來的事情。

    「嗯,」陳淮清點點頭,也沒有放下書卷,只是淡淡地道,「是該到了……年紀輕輕就當上了擁萬夫的都統制,升得有些快了。」

    他的語氣中聽不出喜悅,反而有幾分擔心。

    陳德芳一笑:「爹爹擔心二哥跋扈麼?」

    陳淮清搖搖頭,沉默不語,半晌才道:「好好讀書,這一科……是很有望的!只要能夠高中,就什麼都不用怕了。」

    陳淮清說的當然自己高中,他是和賈似道同一年中進士的,只是賈似道中了文進士,而他中了武進士因而現在文采風流的文進士賈大奸臣在督軍兩淮,而武藝兵法出眾的武進士陳淮清在國子監教書……呃,大宋朝嘛,就是這麼用人的!

    入仕已經二十多年的陳淮清現在既不缺資歷,也不缺名望連他一手調教出來的兒子都成了名將,誰還會把他當紙上談兵的趙括?只缺一個文進士就能有大用的機會了,幾年之內就該有朝官的官階,到時候還怕沒有外放掌兵的機會?拼自己和兩淮將門的那點香火之情,再加上一個當了都統制的兒子,如何沒有立功的機會?這能立軍功的文官素來是大宋官家最喜歡的。一頂清涼傘(宰執的象徵)也是早晚之事。

    到時候再給兩個兒子說門好親事,若是能娶上個朝中重臣的閨女,家門就算安穩了,若再有人議論陳德興跋扈,大不了讓他交了兵權轉做文資。

    父子倆正在談話的時候,屋外突然喧嘩起來,緊接著書房的門就被人推開了,一個四十多歲,眉目清秀,衣著樸素的女子闖了進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大聲道:「來了,來了……二哥兒和弟妹來了!」

    這中年婦人正是陳德興和陳德芳兄弟的母親,陳淮清的妻子陳許氏。

    父子兩人對望一眼,同時站立起來,陳淮清也放下了書卷,展顏笑道:「今日的書就且讀到這裡,走,大哥兒,一塊兒去迎你弟弟和嬸娘吧!」

    兩父子和陳顧氏一併出了書房,下了樓就到了一個小小的院子當中,院子的佔地面積不大,根本不能和陳德興在揚州臥虎坊的大宅子相比,還不到一畝。院子裡有三棟呈品字形排列的三層小樓,中間是一塊不大的空地,也沒有種什麼花草樹木,只是修了個水井。

    小小的院子,並不是什麼豪宅,就是一棟在臨安城內最不起眼的民宅。但就是這麼一棟再普通不過的宅院,卻至少價值萬貫銅錢!這臨安之居,真是大為不易。

    不過在這份不易的背後,卻是天子腳下才有的那一份安定、秩序和建立在這之上的繁華大宋天子腳下,不是一個可以明目張膽胡來的地方!哪怕權勢再盛,到了臨安總要稍稍夾一下尾巴,畢竟大宋江山的主人就在城南的皇宮裡面。所以整個大宋的富貴之人,都想要在天子腳下安個家,哪怕一朝失勢,也能讓後代當個天子庇護之下的普通一民。

    陳家宅院的大門是朝北開的,兩扇已經掉了些漆的木門敞開著,就看見一身綠袍的陳德興,正陪著已經取下淺露,露出如花般容顏的郭芙兒並肩站在門外。

    長遠不見,陳淮清突然發現自己的次子真的已經長大,再不是當初那個有些毛糙的愣頭小子了,只是站在那裡,渾身上下就散發出一股大將特有的沉穩氣質。至於陳德興身邊的郭芙兒,倒是沒有什麼變化,還是那般的年輕貌美,看著不像是自己的弟妹,倒像是自己的兒媳婦……

    就在陳淮清腦海中突然浮出這麼一個不大正經的念頭時。陳德興已經躬身拜下:「大伯父,大伯母,侄兒陳德興有禮了。」

    俏娘親郭芙兒就在身邊,陳德興當然要按照安豐陳家族譜上的輩份管自己的親爹、親娘叫大伯和伯母。否則便是對郭芙兒不孝了。

    「大伯,嫂嫂,阿郭有禮了。」郭芙兒也笑吟吟的一福。

    「進來,快進來吧。」陳許氏客氣地迎了上去,拉住了郭芙兒的胳膊,將她拉進了大門,又沖著陳德興招招手,軟語道:「二哥兒,快進來吧,已經幫你把屋子都收拾好了。這回可一定得在臨安多住些時日,過了正月再走吧。」

    陳許氏的口音是姑蘇語調,軟儂可喜,聽來十分悅耳。陳德興細細打量著自己這個親娘,雖然上了些年紀,倒也是面目端莊,容貌清秀,想來年輕時候也是難得的美人。

    陳德興道:「是要過了正月再走的,這次是官家特旨才升的橫班,還加了帶御器械的榮銜,照例需面君謝恩。」

    陳淮清捋著鬍鬚,面帶微笑地道:「二哥兒,你難得來一回臨安,總要交遊一番,二月便要春闈大比,現在的臨安城內可是名士雲集。」

    聽到春闈大比,陳德興也露出了期待的表情:「伯父,大哥,這次的春闈可有把握?」

    春闈就是禮部會試,宋朝的科舉是秋天在地方州府進行解試稱之為秋闈,第二年二月進行禮部試稱之為春闈,到四月則進行殿試。不過只要通過禮部試的舉子便是中了進士,殿試只是決定名次,不實行末尾淘汰。所以只要會試高中,就是進士,陳家的門第立時就能上一個大台階!陳德興在朝中,也能多上一座靠山。只是這進士,實在不易考中。

    陳淮清笑了笑:「百中取五,有什麼人敢說把握?不過是盡人力待天時罷了。二哥兒,屋子裡已經備了酒菜,我們邊吃邊聊,和我說說前線的戰事。」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19
第111章 誰當岳武穆 求收藏,求推薦
    小樓之上,一餐家宴正吃到盡興。

    前些日子在揚州,犒賞的酒肉,各方面的應酬,讓陳德興對山珍海味都有些膩歪了。此番吃到的家宴,米粥微黃,各色醃菜,幾樣小炒,再加上杭州灣裡面撈起的黃魚熬湯,倒是讓陳德興吃出了點滋味。

    坐在一起吃飯的,只是陳淮清、陳德芳、陳德興父子三人。陳許氏和郭芙兒另有用餐的去處。倒不是陳家理法森嚴,男女不同席,而是今日席上說的話,實在不方便外傳。

    「二哥兒,你在江北是和北虜真刀真槍戰過的,你說說看,這北虜的兵馬到底有多厲害,這大宋的花花江山,還能再支撐多少年?」

    斯時斯刻,正是夕陽斜下,黃昏時分,多姿多彩的臨安夜生活剛剛開始,街市之上比白天的時候更熱鬧了幾分,再過一會兒便是十萬家燈火通明的盛世場面。但是身武學博士,一手調教出陳德興這等兒郎的陳淮清,在聽完了兒子轉述的揚州之役的經過之後,問出的卻是這麼一番話。

    大宋的花花江山,如果沒有自己,大概還剩十七八年的殘破歲月……有了自己這個穿越客,恐怕也不會延長多久。自己要扶的是華夏天傾,不是這個自立國以來就憋屈到極點的趙宋天下,不是不想保大宋,而是實在沒這本事……

    這些話在陳德興心裡翻騰,或許可以當著俏娘親和小妖女說,但是卻不能說給陳淮清和陳德芳聽!

    他勉強一笑,放下酒杯,張嘴就是套話:「吾大宋有沃野萬里,戶口千萬,帶甲之士不下七八十萬,歲入財帛十倍於北虜,又有聖天子在朝,恢復中原,還都汴梁亦是指日可待……」

    陳淮清嗨了一聲,搖搖手道:「得了得了,這種話留著面君的時候再說。現在和我說心裡話,你覺得這大宋江山還能保多久?若是北虜不停攻打,可能再撐個十三四年麼?」

    陳德興的目光緩緩的掃過一臉正氣的老爹陳淮清,又轉到了生得風流倜儻的親大哥陳德芳的面孔之上。兩父子的臉色並無異常,顯然是常常在家裡議論這問題的。

    陳德興乾笑兩聲,看著父親說道「爹爹,凡事皆在人為,大宋江山能保多久,就看我等大宋文武臣子能否盡心竭力的扶保了……」

    陳淮清一皺眉,目光炯炯地看著兒子:「二哥兒,你真這麼認為的?」

    陳德興被他親老子問得一愣,正琢磨著該怎麼應對,就聽見他老子彷彿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往下道:「天下大勢是有定數的,這定數往往是百年乃至數百年前就定好了的。如一國家,開國定鼎之時定的規矩就能決定其國運是否昌隆,其國祚是否長久,其版圖是否遼闊。本朝今日受迫於北虜,也是三百年前就定下的命數……吾等縱使能入相出將,位列宰執,又有何德能可以一改太祖、太宗所遺之家法?

    若是皇宋家法不變,只知分化臣下,抑制武力,對內雖可保趙家天位,但是對外想要逐北虜、復中原卻是不能的。而中原不復,北虜便可以中原之力圖江南,江南的財力雖十倍於中原,但是打仗從來就不是比誰錢多的。且江南的財力……又能有幾分用來養江北、京湖、四川的武力呢?

    所以吾看這大宋天下就只有兩個前途,一是亡於北虜;二是……再來一次紹興議和,換得江南百年苟安。只是這岳武穆該誰來當?二哥兒,你想當第二個岳武穆嗎?」

    「兒子不當第二個岳武穆!」陳德興的回答斬釘截鐵,不過還有半句話沒有說,那就是要當也當曹孟德!

    陳淮清笑笑:「我也不想當岳武穆,雖然我敬重岳武穆,但卻不願意去風波亭走一遭,所以不曾從軍。昔日吾高中武進士的時候,官家倒是很希望為父從軍去當這個岳武穆的,可是為父卻只把文章道理當成大道,確實有負聖恩了。」

    這哪裡是賽關公,分明就是只老奸巨猾的狐狸啊!

    「那如今的大宋,誰可以當岳武穆?」陳德興猶疑了一下,又補充道:「賈相公可是岳武穆?」

    賈似道和岳飛……陳德興竟然將兩人類比,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了。

    陳淮清嗤的一笑:「賈大參是有些閫才,但終究是文人掌弱兵,又不敢真正放開手腳,苦守有餘,想要他反攻中原是不行的。若吾大宋沒有反攻之力,北虜如何肯議和?橫豎死些漢軍,打上一二十年總能把大宋耗到山窮水盡!到時候整個江南都是蒙哥的囊中物,不比一年百萬的歲幣好麼?」

    南宋的財入在古代世界只能用奇蹟來形容!紹定、端平年前,南宋的年入已經超過一億貫!差不多相當於明清兩朝的一億兩白銀的財政收入……那麼多的財入主要取自江南五路的區區之地,居然還沒有鬧出太難看的民變,這宋朝官家的理財能力,倒是明清兩代所不能比的。

    而百萬歲幣,對南宋來說不過是財入的百分之一,微不足道的支出,如果能用這點錢買來一個和平,南宋君臣如何會不願意?可問題是蒙古人鐵了心要把整個南宋一口吞下去,百萬貫哪怕是千萬貫都填不滿他們的胃口。除非能有一個岳武穆這樣名將帶出岳家軍那樣的精銳,時時刻刻威脅著蒙古人在中原的統治,才有可能讓蒙古人願意坐下來和南宋談判。

    可問題是,沒有人願意去當這個岳武穆!

    「二哥兒,你真的沒想過去當岳武穆吧?」陳淮清並不知道陳德興提出了「陸守海攻」的建議,還打算親自去實行。不過他還是本能的感到不放心陳德興在過去三個月所展現出的光芒實在太過耀眼,就是岳武穆當年也未必能超過他。

    「沒有,沒有,絕對沒有!」陳德興的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一樣,「孩兒當個橫行就知足了。」

    「這倒也不必,既然已經做了武官,總要升到正任吧?」陳淮清拈著鬚髯笑道,「你知道其中的利害,為父就放心了。

    另外為父再給你三點告誡,第一、北伐之事萬不可提,更不可行,若是遭了北虜忌憚,提個殺興始可言和,吾安豐陳家就有滅門的危險!

    第二、兵權不可久掌,你如今雖是擁萬夫的都統,但是根基畢竟稍淺,官家不會太忌憚你的,等援川回來就自請解除兵權,官家當會給你一個遙郡,再給你個提舉兵器所的差遣,也是不錯的。

    第三、須得結好士林,廣交良友。這大宋官家畢竟是和士大夫共天下的,身為武將者多些文士朋友總是好的。等你從四川回來,為父再幫你尋一門好親,這樣就能再多一些保障了。」

    陳淮清的這番老實話,說得陳德興的心裡有些沉甸甸的,不過他也知道老頭子的話字字珠璣,是千金難買的。他沉默半晌,只是問了一句:「若是大宋人人都不當岳武穆,怕是沒有紹興議和,只有亡於北虜了。」

    陳淮清卻是笑了笑,道:「不是人人都不當,而是你不要去當岳武穆,讓別人去當……」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20
第113章 父與女 求推薦,求收藏
    就在這寶佑六年的最後一夜,在右丞相兼樞密使丁大全的府中,同樣有著一番長談。

    比起揚州大捷的消息傳來之前,這位青面皮的丁大相公的確低調了許多。因為他知道自己在相位上的日子不長久了,只等賈似道解了四川之危,就該他離開臨安了。不過以什麼身份離開,卻還沒有一定。若是外放去當一方安撫,再兼著樞密使或參知政事的銜頭,就和如今的賈似道一樣,在朝中、宮中又有人可以說話,那麼復相不過是時間問題。

    而要是以提舉宮觀的名義外放,那可就前景不妙了。如果朝中、宮中再沒有自己人的話,那個賈似道可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沒準就羅織些罪名把往死裡整了!

    所以這些日子,身為正牌樞密使,理應掌管整個抗蒙作戰的丁大全,真正關心的事情只有一件,就是……帥哥!替理宗皇帝的掌上明珠升國公主找個帥哥當駙馬爺。

    光是帥還不行,還得有學問,四書五經方面的學問,還得是來臨安應考舉子,當然還得單身未婚。呃,要求還蠻多的。不過要求再多,丁大全也得替皇帝老子選出個帥哥再安排他中狀元好去當駙馬爺狀元駙馬!這就是丁大全用來討好公主和皇帝的題目。這題目是他自己出的,要是做好了,理宗皇帝一高興,說不定就讓左丞相吳潛滾蛋,讓他丁大全留下了。要是辦砸了,可就甭想再復相了。

    這幾日,丁大全真是忙得四腳不著地,成天的找帥哥,連眼睛都快挑花了。這會兒正靠在軟榻之上,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和自己在宮中的盟友董宋臣說話呢。

    「相公,這春闈大比可就沒有幾日了,您可找到了相貌才華皆是出類拔萃的舉子了麼……至少也得和文天祥差不多,其實官家就是因為上一科出了個文天祥才同意招個狀元郎做東床的。」

    丁大全看著董宋臣,一時沒有開口。

    這一科要是有文天祥這樣的舉子,他還會頭疼到現在麼?科舉考的是學問,又不是選美,長得漂亮沒有學問連解試都過不了,更別說是狀元了。而且他替公主殿下物色美男的事情又不好公開,要不然成什麼了?考狀元這麼神聖的事情變成憑面皮取勝了,傳出去還不士林震動?

    聽到董宋臣的催促,半晌之後丁大全才苦苦一笑:「……已經在選了,日日都要見幾百個舉子,眼睛都看花了,卻沒有見到幾個出眾的。對了,董承宣,吾聽人說,這幾日宮中都在傳陳德興的事情。可有這事?」

    董宋臣聽到這問題,只是淡淡一笑:「一介武夫而已,有人傳頌又如何?官家不過就封了他一個橫行,不見得多重視。今次想要提前召見,不過是想讓他早點回揚州去帶兵罷了。」

    原來董宋臣是藉著替皇帝傳口諭的名義到訪相府的理宗皇帝想要在大年初一下午見陳德興。根據宋朝的制度,皇帝是不能隨便召見外臣的,需要宰執重臣來安排,通常還要排隊等候。皇帝如果想盡快召見,只能給負責此事的宰相下旨。丁大全現在兼領樞密使,陳德興入宮見駕的事情是他管的。

    丁大全皺眉問:「這陳德興是賈似道的人麼?」

    董宋臣笑笑:「不算是賈似道嫡系的,這陳德興的生父就是陳淮清,和賈似道、廖瑩中都有些關係的。不過也談不上多深,否則就不至於一個博士當到現在了。」

    「原是賽關公的兒子,」丁大全若有所思地道,「他的一個兒子好像也過了臨安府解試的,模樣倒還周正,只是文采還差了些許,可惜了,可惜了……」

    陳德芳走的是文武雙全的路子,但是文武兩道都是博大精深,想要真正雙全又談何容易?因而想要雙全的結果,都是博而不精,以陳德芳的文采過臨安府的解試都有些勉強,想要東華門外唱名可就太難了,至於大魁天下,更是想都甭想這也是讓丁大全為難的地方,身為主考官,他當然可以給某個帥哥大行方便之門,但前提是這位帥哥得有真才實學,要不然混個同進士也就罷了,要當了狀元可就是天下矚目的對象,沒有真本事怎麼能行?

    所以丁大全才連聲道著可惜,好端端一個帥哥,沒事兒學什麼武藝兵法呢?把四書五經念吃透了才是得了大道。

    ……

    鐫刻著龍紋的銀壺在爐上發出「滋滋」的輕響,白霧從壺口裊裊升起。竹簾外,夜空中升起了絢麗的煙花,傳來噼噼啪啪的爆竹之聲,開慶元年的新春很快就要到來了。

    升國公主熟練地潑去殘茶,又用銀匙從竹罐中取出濃綠的茶粉,投入紫砂壺中。然後拿起銀壺,衝入沸水。她點茶的手勢極穩,流入的沸水正好和壺口平齊,絲毫沒有溢出。她又拿起壺蓋,輕輕蓋好,再用沸水淋在壺上。溢出的茶沫順著壺身衝下,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茶香。片刻之後,壺身的水跡乾涸。公主又用沸水淋過茶盞,重新斟了兩盞,遞了一盞給大宋官家。舉止優雅而從容,處處顯出帝王家的雍容大氣。

    理宗皇帝接過茶盞喝了一口,然後望著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兒,微微的笑了:「這手點茶的功夫都快趕上你娘親了,不錯,不錯。」

    對於自己唯一的孩子,理宗皇帝自是傾注了全部的父愛。

    頓了片刻,理宗又道:「明日下午,你扮成宦官到崇政殿來。」

    崇政殿是皇帝辦公和召見臣子的地方,升國公主是不方便前往的。

    「去崇政殿?」升國公主臉蛋兒一紅,「這是……陳德興要來了?」

    理宗皇帝眨眨眼道:「這下可高興了?真不知你這丫頭在想什麼,一介莽夫有甚好見的?」

    公主咬了咬嘴唇,道:「陳郎是大英雄,不是莽夫,他有勇有謀,十個狀元都打不過他!」

    理宗皇帝見她說的挺認真,不禁啼笑皆非:「狀元是從文章中出來的,又不是比武比出來的。若是打架,十個狀元當然打不過陳德興。要是比……」

    「比帶兵打仗,十個狀元也打不過一個陳郎。」小公主現在就像個追星族,陳德興好像成了她心目中的明星,自是要竭力維護的。

    「呃……」理宗皇帝無奈地道,「升國,你怎麼張口閉口都是打呢?」

    「爹爹,如今中原已經被北虜佔據,連年入寇,江淮殘破,四川已經是白地,百姓流離失所,國家困於兵禍,還有什麼比用兵打仗更要緊的麼?陳郎的武藝兵法堪稱舉世無雙,為什麼在您眼中就不如一個只會寫文章的狀元呢?」

    理宗皇帝輕輕嘆口氣,道:「升國,還好你不是兒子,否則吾大宋江山非得送在你手裡不可!」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20
第113章 弱智和弱者共天下 求收藏
    升國公主靜靜地凝視著父親許久,唇邊漸漸綻起一絲苦笑:「原來在爹爹眼中,我還不如忠王哥哥……」

    忠王就是理宗皇帝的養子趙?,據說他媽懷孕的時候被逼吃了打胎藥,胎沒打掉卻把腦子打殘了,傻頭傻腦的,七歲才會說話,智力低下,基本上笨得沒救了。可就是這樣一個傻兒,卻是理宗皇帝唯一的親侄子理宗沒有兒子,只有一個兄弟叫趙與芮,封了榮王。榮王趙與芮也只有一個兒子,還是個弱智!而這個弱智,現在卻成了大宋天下的繼承人……

    理宗皇帝偏頭想了一會兒,居然點點頭道:「沒錯,忠王的腦子雖然不好,但卻不會壞了祖宗家法,升國,你可知吾大宋天下的根基是什麼嗎?」

    升國公主認真地答道:「是和士大夫共天下!只是……東華門外唱名的是士大夫,保障河邊喋血的難道就不是士大夫麼?」

    士大夫只是一個統稱,指得是具有聲望、地位的知識分子和官吏。並不一定是指科舉出身的官員。陳德興雖然不是科舉出身,但也讀過儒家經典,又是大宋官員,當然是士大夫的一員。

    理宗皇帝拿著茶盞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後皺起眉頭。「真是聰明兒啊,可惜是個女兒……升國,你說的沒錯,保障河邊喋血的也是士大夫,但是這士大夫和士大夫是不一樣的。東華門外唱名的是可以共天下的士大夫,而保障河邊喋血的是要時刻提防的士大夫!」

    升國蹙起秀眉,「同樣是士大夫,為什麼要貴文賤武,厚此薄彼呢?」

    「自然是要將天下士子都往文章道理上引,如此趙宋天下才能安穩。」理宗皇帝慢慢飲了口茶,「若是天下士子都是陳德興一樣的人,朕還能在這皇宮之中安坐嗎?」

    升國公主嘆了口氣,她只是一個小女孩,自然不明白一國之君的智慧。她只知道大宋天下已經岌岌可危,若沒有陳德興在保障河、揚子橋的建功,安坐在這臨安皇宮中的多半就是韃子大汗了。而大宋的人口有近萬萬,士子數百萬計,若是人人都和陳德興一樣勇武,恢復中原豈不是指日可待?就是封狼居山也不是什麼難事……

    想到這裡,公主搖搖頭:「陳郎英雄蓋世,天下士子怎麼可能都和他一樣?」

    理宗皇帝笑道:「怎麼不可能?陳德興的武藝兵法又不是娘胎裡帶出來的,那是十幾年如一日苦練苦學來的。而這習武之苦也未必能比得上十年寒窗之苦!若是下個月春闈比的不是文章經意,而是弓馬騎射和兵法,如今匯聚在臨安的士子就個個都如陳德興一樣了!」

    是啊,科舉要是改成天下第一武道會了,現在匯聚臨安的當然都是陳德興一樣的變態肌肉男了。而整個大宋社會的上層精英,自然都是些赳赳武夫了!

    如今這大宋,就是個站在「官僚資本主義」大門口的社會,是個一切圍繞著「官」字運行的國家。當官所有男兒的夢想,無論貧賤還是富貴。而當官的辦法雖然有科舉、蔭補、舉薦、軍功、輸納五種。但是真正高貴的只有科舉!真正公平的,也只有科舉!

    所以科舉就成了大部分想往上爬的大宋男兒的第一選擇,而科舉考什麼,就直接決定了這大宋朝的精英是什麼樣的人了同時也決定了整個國家的大部分財富會用來養什麼樣的人?是滿腹經綸的文士,還是弓馬嫻熟的武士……

    如果東華門外唱名的好男兒不是文章絢麗的狀元郎,而是武功蓋世的天下第一高手,現在匯聚在臨安的舉子,自然都和陳德興一樣了。而那些沒有資格來臨安大比的數百萬士子,肯定也都有一身能上陣廝殺去搏軍功的好武藝!

    「一萬個陳郎,數百萬餘武士……」小公主吐了吐舌頭,露出嚮往的表情,「這樣爹爹就能領著他們去殺了韃子大汗,恢復漢家故土了!」

    理宗皇帝冷冷地道:「若天下的士子人人都如陳德興,吾大宋江山早就傾覆不保,哪裡還輪得到我來做官家?」

    駕馭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自然要比駕馭一群武功蓋世同時又精通兵法的武士要容易的多!

    理宗皇帝幽幽地道:「學文不成,無非是個村秀才,做不了甚事情的。可是學武不成就不同了,退可橫行鄉里,目無王法。進可揭竿而起,驚動天下。這樣的武士,朕是駕馭不了的,?兒就更不行了。就是大宋列祖列宗,又有幾人能和百萬武士共天下?」

    升國公主輕輕嘆了口氣,道:「所以祖宗就想出了文章取士的好辦法,讓普天下的好男兒都棄了武藝專心文章。」

    科舉文章的上升道路好比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想在數百萬士子中脫穎而出,在東華門外名揚天下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些想要兼修文武的士子,往往會因為武藝、兵法而荒廢文章正途,最後名落孫山。因而百萬士子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是棄了武藝而專心文章的。

    「原來這文章經意不是通大道,而是用來使士大夫變弱的帝王術……只可惜文章寫得再好也退不了北虜,要保大宋江山還是少不了陳郎那樣的英雄。」小公主只是輕輕搖頭,「祖宗創此家法的時候,天下大體是承平無事,若是讓太祖太宗見到如今的困局,大概也想要改變的吧?」

    理宗皇帝看著女兒,淡淡一笑:「這便是你不如?兒的地方,他不會圖強求變,只會垂拱而治天下,祖宗的法度已經行了三百年,早就入了人心,與這大宋天下一體,變不了的!若是不變,這大宋天下還能安穩下去,一旦變了可就該亡國了!吾大宋今日之禍的根子,不就是熙寧變法,不僅是王安石麼?」

    是的,南宋時代的人們對靖康之恥是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並不認為是宋朝貴文輕武,引導社會精英丟了刀弓去做文章而造成的,而是將責任歸咎於王安石,歸咎於變法圖強。正因為有了王安石的變法圖強,大宋才有足夠的財力和兵力去攻夏伐遼,也才有了聯金滅遼和後來的金兵南下。若是沒有熙寧變法,大宋就能沿著原先安安穩穩當弱國的路子走下去了……

    「可現在再不變的話……還能安穩?」升國公主雖然長在深宮,但是對宮外的事情並不是一無所知。就算理宗皇帝不說,撫養升國公主長大的閻貴妃還有宮中的宮女、宦官們也會和她說些這方面的事情。

    「能安穩的,只要再出一個岳武穆打疼了北虜,這天下就能穩了!吾大宋有億兆萬臣民,總會有一二英雄出世的吧?」理宗皇帝捋著鬍鬚,嘴角不自覺的浮出一絲冷笑。

    「一個岳武穆?」公主輕輕一笑,「這陳郎英雄無雙,一定會是保扶我大宋江山的岳武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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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不二忠臣
    安寧坊,陳家宅院,父子三人關於岳飛和大宋前途命運的談話還在繼續。

    成為岳武穆第二或是岳武穆第三,肯定是有風險的!在南宋一百多年歷史上,倒是出過幾個這樣的人物武階出身,手握兵權,牧守一方,且有恢復之志。譬如孟珙,趙葵,余?等三人。其中孟珙鬱鬱而終,余?被逼自殺,趙葵倒還頗得理宗皇帝聖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趙葵祖上世代名臣的緣故?

    不過,無論孟珙、余?還是趙葵,都沒有顯示出逼和蒙古的才能。因而蒙哥也沒有說過什麼殺?始可言和或殺珙始可言和的話,迫退孟珙,逼死余?,根本是理宗皇帝自己替蒙古掃清入侵的障礙。眼下的這位大宋官家的腦子,真是比高宗趙構還要糊塗的多……

    「爹爹,大哥,你們覺得,官家是何等樣人?」

    既然家宴之上談的都是國事,陳德興乾脆問起了大宋當今官家趙昀的為人了。因為他知道,自己的老爹雖然是個芝麻官,但是卻很會講兵法,連官家趙昀也時常讓進宮說上一段,和理宗皇帝算是熟人可惜沒有一個文進士的出身,否則倒是能得一個崇政殿說書的差遣。

    陳淮清點點頭,露出了欣賞的目光:「好,能問出這樣的問題,說明你不是有勇無謀。為父就放心一些了。」他頓了一下,斟酌著用詞,「官家,只是福厚也,又非開創基業之君,一份殘山剩水都守不好,還有甚好說?治國如何,中下都算不上,生性又多疑且輕率,行事少計後果,先是紹定軍興無糧入洛,後又忌孟珙疑余?乃至川事不可為。只有一個賈師憲是官家傾心相托之人。然則賈師憲稍有輕佻,行事急切,若真的執掌了政事堂,只怕……德興,你記著了,也不要和賈師憲走得太近了。」

    因為是關起門來說話,只是父子三人,這年頭更沒有什麼可以錄音錄像的工具,陳淮清自是沒有什麼顧忌。對理宗皇帝評價可以說是頗低的連守成都不行,而且又多疑,做事情又不考慮後果,輕率開啟戰端,殺逐大將,以至於四川之事到了不可為的地步。總的來說,是一個昏庸無道的皇帝。

    「攤上這樣的官家,若再無岳武穆這等稀世名將保扶,想要一個紹興議和也難了……」陳德興的話問的也是露骨,他目光炯炯地看著父親,「爹爹,若真有這一日,您打算如何自處?」

    陳淮清搖搖頭,道:「總不能對不起趙家三百年養士之恩……若真有這一日,吾安豐陳家畢竟受過皇恩,當早做些準備,到時候退隱江湖,終身不可仕蒙!」

    這就是忠臣不仕二主!好一個儒家士大夫的風範。陳德興暗自佩服起自己的便宜老爹了。明明有保扶大宋天下的本領,卻打定主意不當這個出頭鳥。明知道國要亡,卻不肯挺身而出,只在打退隱江湖,當個不二主的忠臣!

    「會否有英雄出世?」陳德興沉默了一下,又試探著問。

    「英雄?」陳淮清似乎沒有聽懂,「何為英雄?」

    「劉裕如何?」陳德興道。劉欲乃是五胡亂華之時的英雄,取代沒落的東晉而開創了劉宋王朝,一度北伐中原,收復了黃河以南和關中地區。如果沒有他,歷史上的南朝(南北朝時代)根本支撐不到楊隋崛起就要被北方的胡人滅亡了。

    「德興,你說甚麼?」陳淮清的臉色頓時大變,四下看看,確定沒有第四人在側,才板起面孔訓斥道:「你怎能說這等大逆不道之言?吾等身為趙氏之臣,當忠趙氏之君,致死方休!」

    「可趙氏已有亡天下與胡虜之兆!」

    「寧亡與胡虜,不亡與逆臣!」陳淮清臉色鐵青,看著兒子,「此乃大節!凡是讀過聖賢書者,都當有此覺悟!」

    陳德興看看自己的老哥陳德芳,本來面如冠玉的白臉兒也鐵青的怕人,怒氣衝衝地看著弟弟。要是陳德興現在表示自己有當劉裕、當曹操的想法,也不知道會不會被自己的父兄給活活打死?

    當下陳德興忙一撇嘴:「爹爹,大哥……你們這是做甚?這個英雄又不是俺,而是……」他放低了聲音,一臉神秘,「而是在北地,樞密相公已經和他有了聯絡!這次淮地大捷真正的功臣就是這位。這可是絕密軍情,俺也是偶然得知,你們可別對外去說。」

    陳淮清這才大鬆口氣這等亂臣賊子總算不是出自陳家,這樣就好老狐狸冷笑道:「是個北地漢侯吧?」他搖搖頭,「狼子野心之徒,成不了大事的。賈師憲不糊塗,不會讓他真個據有北地的。」

    真的嗎?陳德興心中頓時一沉,他還想去當個大唐駙馬爺兼開國功臣呢!

    「若是有北地漢侯逐退韃虜,這趙家的半壁江山總能再安穩百八十年吧?」

    這韃虜也不是一驅就能驅走的,而且北方漢地殘破,沒有長時間的休養生息根本復不了元氣,不可能一邊抵擋蒙古人的反撲,一邊南下吞宋。因此李?一旦在北方復唐,南宋這邊總能舒舒服服再過個百八十年太平日子。

    陳淮清冷冷一笑:「要是北方有了隋朝,還需要南陳做甚?」

    陳德興瞅瞅自己的老爹,這話說得倒一點不錯!昏君奸臣迭出的南宋之所以可以苟延至今,歸根結底就是將近萬萬的漢人,特別是兩淮、京湖、四川等地的漢人不願意亡於韃虜,拼盡全力在抵抗!若是北方復了大唐,兩淮、京湖、四川的漢人憑什麼再前赴後繼保衛臨安的昏君?特別是一票被文官壓制著的將門,為什麼不投到李?那邊混個開國功臣?

    這個道理,自己都能想通,賈似道又怎麼會不明白……所以他不會真的和李?聯手,頂多就是個虛張聲勢。看來自己也不能把所有的寶都壓在李?、李翠仙父女身上。

    當下陳德興淡淡一笑:「若真是如此,江南恐終有殘破之日!爹爹,俺們陳家是不是應該早謀退路?」

    謀退路?陳淮清低低沉思一陣,點點頭道:「德興,我也不瞞你,退路早就在準備了。為父十年前已經在溫州雁蕩山一帶買了些土地,安置了百十族人,還在山裡面尋了險要隱蔽之所,預備修建堡寨。一旦有急,就讓你和德芳帶人過去。」

    躲到山溝裡去?地方倒是不錯,溫州雁蕩山。大概可以躲上幾十年挨到元末紅巾軍大起義吧?陳德興在心裡面微微搖頭,自己魂穿復生可不是為了到雁蕩山裡面當農民的。

    「到海外謀個退路如何?」陳德興看著父親,「福建沿海向東南不過一百多里便有一大島,名曰夷州,三國的時候孫權就派人去過,隋朝時候也派兵去過夷州,如今卻非大宋土地,乃是個化外荒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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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陳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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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夷州?為父知道那個地方,疫障叢生之地,當年孫權派去的人就病死了十之八九,隋朝派遣去的人一樣無法立足。」陳淮清只是連連搖頭,「若是將族人安置去了夷州,只怕不過幾年都病死了!」

    所謂疫障主要就是瘧疾,是常見的熱帶傳染病,由蚊蟲叮咬引起的。另外,霍亂在熱帶也比較多見。陳德興雖然有一定的醫學知識,知道該用什麼藥醫治瘧疾和霍亂,但是眼下是宋朝,可沒有那麼好的條件,因此就只能立足於防治了。

    當然,所謂疫障之地並不是不能征服的,現在的湖南、廣南、福建等路,還有被蒙古征服的大理國,還有五代末年從中國分裂出去的交趾國,還有那個被人稱為天涯海角的瓊州,現在不都有大量居民?其中瓊州和交趾的氣候恐怕比夷州更加炎熱,更有利於蚊蟲繁殖吧?

    事實上,疫障流行是和土地的開發不足有關的。當原始森林被開發成城市、良田之後,蚊蟲、毒蟲的數量就會大為減少,疫病也相應的減少了。要不然同樣處於低緯度,氣候炎熱潮濕的印度又如何成為不亞於中原的人口稠密之地呢?

    另外,陳德興還知道一些早年西方人在瘧疾流行之地殖民經商的竅門。首先,不要過分深入內地,而是先在氣候涼爽,相對宜居的海邊建立據點。哪怕是在熱帶,海邊的氣溫也是較低的,各種毒蟲蛇蟻也較少。只要注意預防和搞好個人衛生,就能有效防止傳染病。

    其次,也不要貪多求大,想要在短期內大量移民。因為人口的大量聚集會造成防疫困難和食物供應緊張,而後者又會促使殖民地過快的向內地擴張,以取得足夠的土地發展農業,這同時也方便了疫障從熱帶地區的內陸向海邊的殖民地傳播。

    第三,殖民地的開發絕不能不算經濟賬只算政治賬。特別對於財用不足的南宋來說,根本不可能拿出多少銅錢用於台灣島的開發。而要讓台灣在短期內產生一定的稅賦收益,那就必須立足於商業,立足於貿易航線。如果能開闢出一條泉州淡水琉球日本的貿易線路,至少就能在台灣島東北部的淡水河口地區建立一個小小的商港了。有了商港就能彙集人口,就能有一定的財政收入,也就有了經營發展的價值。

    陳德興非常耐心地將心中關於台灣的設想,詳細地告訴了自己的生父。最後才語氣凝重地道:「爹爹,如今的大勢雖然多吾大宋不利,但是十幾年總還能支撐的。若是能利用好這十幾年真正做成些事情,或許可以讓我華夏在這番大難中多保存幾分元氣。經營夷州在孩兒看來,便是一件值得用十幾年二十年時間去做的事情。俺們陳家若能將經營夷州的事業抓在手裡,說不定能將之變成一份基業……」

    一份基業……屬於安豐陳家的基業?陳淮清和陳德芳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猶疑。給大宋官家當官自然要比在個海外破島當城主、島主要好。但是這大宋江山還能維持多久真不好說!要是真有垮台的一日,能退居海島倒也不失為上策,總好過在鄉下當個農夫吧?

    只是要把夷州經營起來並不容易。

    陳淮清搖搖頭:「萬事無錢不成,將這夷州經營起來。沒有幾萬貫銅怎生是好?」

    陳德興看著老爹:「錢不是問題,問題是名分和差遣,有沒有辦法將夷州的差遣給大哥?」

    陳淮清瞪眼看他:「大哥兒可是要走科舉正途的!如何能去化外荒島管個市舶務?」

    夷州乃是蠻荒之地,即使得到開發,短期內也不可能成設立軍縣,頂天就是個小小的市舶務。哪有讓東華門外唱名的好男兒去那等蠻荒之地管個市舶的道理?

    陳德興連忙拍著額頭:「幾乎忘記大哥的志向了,都是德興糊塗……若是一個市舶務的話,好像也處置不了夷州的複雜局面,可有辦法弄到個更大的名頭,比如總管、總督之類的嗎?」

    「那如何使得?」陳淮清又瞪了陳德興一眼,「你這是把夷州當成羈絆州麼?朝廷的規矩你又不是不懂!」

    陳德興皺皺眉。又一個麻煩擺在自己面前了,大宋王朝實行的是高度中央集權,用朱熹的話說,就是「兵也收了,財也收了,賞罰刑政,一切收了」。原來這大宋王朝要提防的不僅是武人,還有文官控制的地方政權。

    所以地方上面權力很小,除了前線地區的安撫司、置制司之外,就沒有什麼軍政財一把抓的衙門。而殖民擴張,特別是在沒有漢家文明基礎的地方擴張,沒有一個權力很大的殖民地事務機構又怎麼能行?看來這事兒還得要那位多疑且輕率官家全力支持才行啊……

    陳德興咬咬牙:「爹爹,可否找機會向官家建言……這夷州島或可當成一條退路經營?」

    當下陳淮清就瞪大眼睛,看著陳德興振振有詞地說著自己的一套道理:「螻蟻尚且貪生,何況是富有天下的官家?蒙古到底勢大,雖有吾等將士捨生忘死,但是前途總是莫測,要是真有個甚麼萬一……官家萬乘之尊該往何處去?朝廷百官又該往何處去?若是沒有一個韃子搆不著的地方讓官家和朝廷暫避,這官家和朝廷又如何能專心指揮各地軍民抵抗呢?這夷州雖在海外,但是距離福建沿海不過一百餘里,離開臨安也不過一千五百里水路,如果順風的話幾日便能到了,是值得好生經營的。」

    陳淮清摸了摸鬍鬚,沉默良久,方才點了點頭:「此事不急,等春闈大比過了再說吧。」

    這種事情可不能上奏上表-!蒙古人沒有打上門之前,大宋朝廷的一幫子忠臣是絕對不會同意經營退路的。因為在他們看來,提前經營退路就會讓人心浮動,這是絕對不可行的。至於蒙古人打過來以後怎麼辦,那更是一票耿直大臣們想都不能去想的事情……所以陳淮清只能在給官家講說兵法的時候,捎帶著提一提比如說說擒賊擒王的道理,這個王最好是能擺在蒙古人搆不著的地方!

    「德興,這些日子聚集在臨安的士子已經很有一些了,時常有一些聚會。」陳淮清話鋒一轉,不再說什麼退路,而是提及了士林聚會,「後天國子監就有一場詩會,連丁相公也要到場的,不如你一起去吧,多認識些士子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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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漂亮小宦官 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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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羅羅頓首拜求

    紅牆黃瓦之內,樓閣林立,一片肅穆。

    陳德興身穿綠色朝服,頭戴長角幞頭,腰裡挎著個箭囊,囊中放著一支羽箭,跟著董宋臣走在青石鋪就的道路上。到處都是持械肅立的武士和無聲疾行的宦官。陳德興也沒有心思四下張望,這種天家氣度,也沒什麼好稀罕的。

    一派富貴的華麗外表之下,只有無盡的暮氣。

    陳德興挎著的箭囊就是所謂的帶御器械可以帶著武器貼身保衛皇帝!只是一支羽箭連弓都沒有一張,怎麼保護皇帝?難道要投擲羽箭殺敵?自己可沒有這等內功。而那些持械肅立的武士,看著好像是雄糾糾氣昂昂的,但陳德興很清楚,這些傢伙也就是個好看,真要打起來,自己一個揍十個是沒有問題的。

    除了裝樣子的武士,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的宦官之外,陳德興並沒有看見其他官員。今天是大年初一,臨安的各個衙門都在休假,只有少數官員留守。皇帝老子照理也不會見他一個七品武官,可是今天一大早,宮裡面居然就來了人,點名要陳德興去見駕。進了宮居然是本官是保康軍承宣使的董宋臣親自引見,帶著他去皇帝辦公的崇政殿,由大宋官家獨自親見。

    這場面……如果給一個四品五品的文官,別人一定以為是要宣麻拜相了。若是今日上殿見駕的是個滿腦子精忠報國的傢伙,那效死的心情就該蓬勃迸發了。

    可惜陳德興也是個奸的……

    有了岳武穆,有了余樵隱這樣血淋淋的例子,哪兒還有武人會一門心思精忠報國?反正陳德興是不會的。

    不知行了多久,當陳德興也開始覺得南宋皇宮還真有幾分大氣的時候。才來到一處建築之前。抬頭一看,發現敞開的門口站著一個小太監……呃,正眨著一雙又萌又亮的大眼睛在瞅著自己。

    「大塊頭,你就是陳德興麼?」小太監一張嘴,就是又軟又糯的聲音,好聽極了,只是這稱呼……

    「下官正是陳德興。」陳德興看看董宋臣,大宦官眯著眼睛,似乎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聽見!

    這個小宦官不是一般人啊!

    陳德興有看了小宦官兩眼……漂亮!這小傢伙長得真是漂亮,粉雕玉琢般的人兒。若是穿上女裝,自家的王蓉兒根本及不上他十分之一啊!這個就是傳說中真正的絕色偽娘吧?

    偽娘宦官也在偷眼打量陳德興,看了幾眼,粉嫩潔白的小臉兒上都已經紅撲撲的了。

    兩個人就這麼互相看著,董宋臣則像電線杆一樣立在一旁……三個人好像都忘記崇政殿裡面還有一個大宋官家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陣腳步聲響起,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宦官才從大殿裡面出來,看到大殿門口的場面,只是連連搖頭:「官家都等急了,你們怎麼……」

    「哦,」小宦官這才嗯咳了一聲,然後就沖陳德興笑著招招手:「大塊頭,跟我來吧。」

    這是什麼規矩!?

    因為要見皇上,陳德興的老爹陳淮清已經特別關照過禮儀了繁文縟節有一大堆啊,現在怎麼什麼都不講了?

    他看看董宋臣,董宋臣皺皺眉:「進去吧!」

    這小宦官到底是什麼人?莫不會是大宋官家的孌童吧!

    陳德興胡思亂想著就走進了大殿。崇政殿並不是很寬敞,大殿內的光線也不大好,給人一種陰森的感覺,好像走進了一座活死人墓。

    只是殿上坐著的活死人不是王重陽,而是大宋官家趙昀一個垂死的帝國的主人。

    這個人給自己如此的待遇,大概是想激勵自己去當挽救大宋江山的又一個岳武穆吧?

    心神恍惚之下,陳德興就看見一個上了年紀的老者,端坐在御案後面,戴著一頂兩個長腳長得有點挎著的幞頭,穿著一身大紅袍。身材稍稍肥胖,臉色又青又白,沒有一點神采。只是這麼定定的瞧著他。

    這就是理宗皇帝?

    「臣,拱衛郎,帶御器械,權御前霹靂水軍都統制陳德興叩見官家,吾皇萬歲,萬萬歲。」

    大禮參拜是必須的,陳德興在一張很鬆軟的墊子上跪了下來這是升國公主親自擺放的輕輕叩了幾個頭。

    理宗皇帝扭頭看了眼扮成小太監的公主一眼,然後用聽不出喜怒的語調對陳德興說:「起來吧。」

    陳德興頓時就爬了起來,如一座鐵塔一般矗立在那裡。

    理宗皇帝瞅他一眼:「嗯,果然是英雄年少。朕在臨安也聽過你的勇名了。北虜元帥也柳干就是死在你的手裡?」

    「正是。」陳德興也不客氣,大大方方地道。「是臣略施小計除掉的。」

    理宗皇帝半開玩笑地道:「略施小計就除掉一個北虜元帥,要是施個大計,豈不是連北虜大汗也除了?」

    「臣正有此意!」

    「啊……」理宗皇帝翻了翻眼皮,心說賽關公怎生了這麼個不靠譜的兒子呢?

    「陳卿,你打算怎麼殺掉韃子大汗?」理宗皇帝饒有興趣地問。

    「用床子弩射震天雷!」陳德興道。

    「哦,這不是和霹靂?差不多嗎?」理宗皇帝笑道,「一計不可二用,韃子大汗可不笨。」

    「床子弩的射程可比霹靂?遠多了,」陳德興胸有成竹地道,「如果精心打造些巨弩,射個兩三里地都是有可能的。臣還打算設計一種特別的弩槍,用熟鐵皮捲成槍桿,內藏火藥,這樣就可以把韃子大汗炸死了。」

    理宗皇帝眨了眨眼皮,好半晌沒有說話,真的能行?這陳德興也忒會吹了吧?三兩句話就把韃子大汗給吹死了。

    『英雄!大英雄!這才是好男兒啊!而且還又高又帥!』升國公主卻不懷疑,只是閃著大眼睛含情脈脈地看著陳德興,心裡面暗下決心只要陳德興能打死北虜大汗,自己就以身相許,非他不嫁!要是父皇不同意,自己就出家當道姑!

    「陳卿,你真有把握除去蒙哥此獠?」理宗皇帝認真地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在朕面前,可不能戲言!」

    「沒有十分把握,」陳德興淡淡地道,「因為臣不知道韃子大汗在哪兒……不知道這床子弩該往哪裡打?」

    「不認得?韃子大汗沒有旗號嗎?」理宗皇帝遲疑一下問道。

    「旗號是有的,但是三軍統帥親臨前敵視察之時,未必會大張旗鼓。」陳德興解釋道,「而且蒙哥也有可能使用替身冒險……臣用這床子弩只能是一擊,若不奏效,恐怕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那麼你有什麼辦法?斃敵酋?」理宗皇帝冷冷地問。

    「臣設計了一個小玩意,用硬牛皮包裹兩塊水晶片,可以遠望。」陳德興緩緩說出了自己的設想,「同時,臣還想在戰陣上捉幾個認得韃子大汗的敵將叫他們指認。」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20
第117章 奸雄和公主 求收藏
    崇政殿的召見請訓還在娓娓的進行著。

    理宗皇帝似乎也被陳德興的一通大話給忽悠住了,以為老天真的開眼降下個岳武穆二號來拯救大宋王朝,聽到陳德興打算去取蒙哥的老命,還輕輕的囑咐道:「要殺韃子大汗終是不容易的,朕聽說韃子大汗有什麼怯薛精銳保護,想要靠近他千步之內都不易,你上了戰場有機會就替天下人除此禍害,不過也不要太過冒險。」

    陳德興一臉肅容的看著理宗,面上誠惶誠恐。

    「打造那個什麼巨型床子弩想來是需要良匠的,霹靂水軍中的工匠若不足用,朕可以從御前兵器所調派良匠隨你去揚州。放手去做……會子器械的不用愁。朕這裡都會給你們安排……若是這次真的能除了蒙哥此獠,朕是絕對不會虧待功臣的。」

    陳德興連忙躬身行禮:「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微臣粉身碎骨難報。只有率霹靂水軍為西援諸軍之先,替陛下摧破強虜,才能略微報效天恩一二。」

    理宗皇帝微笑起來,順手拿起書桌上一塊白玉鎮紙,遞給身邊侍立的小宦官就是升國公主假扮的那一位,衝著陳德興道:「這是賜你的,好好去做吧!」

    升國公主不言聲的接過了白玉鎮紙,急步趨前,將白玉鎮子雙手遞給陳德興,還紅著小臉兒直衝他笑。陳德興心裡卻大感詫異,這個人妖小宦官是什麼意思?怎麼看著像喜歡上自己了呢?

    不過現在皇帝老子還在那邊兒坐著,陳德興也不敢去問升國公主,只好帶著一腦袋問號,直挺挺的又拜下來,砰砰砰的叩頭謝恩。

    可當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當他從崇政殿裡退出來的時候,這位漂亮的不像話,聞上去還香噴噴的小宦官,居然也屁顛屁顛的跟著出來了!

    這是咋回事兒?沒聽皇帝說讓他送啊!這宋朝的宦官咋這麼沒有規矩呢?小宦官也不說話,只是和陳德興並排走著,還不時扭頭衝他傻笑。陪著陳德興出來的董宋臣只是在前面走著,愣裝沒看見。

    「陳哥哥……」柔柔軟軟的聲音突然想起來了,還帶著幾分羞澀,聽得陳德興都有些心猿意馬,隨即又是汗毛倒豎……

    「呃,不知這位中貴人貴姓?」陳德興硬著頭皮問了一句。中貴人是宋朝人對宦官的尊稱,陳德興看著這小宦官就不一般,於是就稱他為中貴人了。

    「我姓賈,小字琳兒。」升國公主沒有說自己姓趙,而是報了個娘家姓。

    「賈中官。」

    「別叫什麼中官,叫我賈……小哥吧,我也叫你陳哥哥好嗎。」升國公主的性格倒是夠開朗的,居然和陳德興聊開了。

    「好啊,那我就叫你賈小哥吧。」陳德興瞄了眼前面走路的董宋臣,又看看粉粉嫩嫩的小宦官,總是覺得古怪。

    這個時候,走在前面的董宋臣忽然嗯咳一聲:「陳拱衛,某家就送到這裡吧。」

    「哦,下官多謝董承宣一路相送。」陳德興沖董宋臣恭敬一禮,又轉身看看小宦官。

    小宦官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那我送到這裡了……對了,陳哥哥什麼時候離開臨安?」

    「總要過了正月十五吧。」

    「那好,趕明兒我來尋你玩耍。」小宦官道。

    這樣也行?陳德興看看董宋臣,這老宦官一言不發,面無表情,好像根木頭。再看看小宦官,一對又大又亮的眸子只看自己,好像把董宋臣董閻羅這樣的大宦官當透明的!

    這小宦官……到底什麼來頭?

    「那……我就等著你了。」陳德興笑著答應道。到了這個時候,他要是再看不出這小宦官的古怪,可真就是瞎了眼了,只是怎麼也想不到她就是當今官家的掌上明珠。

    「好的,不見不散。」小宦官哈地一聲笑,像一隻活潑的小兔子般蹦蹦跳跳地跑開了去。

    小公主一走,董閻羅臉上便漾起一抹頗為古怪的笑容,也沖陳德興點點頭,便轉身走了開去。

    ……

    「怎麼啦?看上人家陳德興了?」

    崇政殿內,小公主蹦蹦跳跳的才進來,就看理宗皇帝袖著手,一臉感興趣的表情,嘰嘰歪歪道:「一個粗鄙武夫有啥好的?說不定還凶得很,會打老婆的。」

    少女嘻嘻一笑,滿不在乎地道:「琳兒那麼討人喜歡,陳郎君才不捨得打呢。」

    大宋皇帝半開玩笑地又說:「這些粗鄙武夫多是好色之徒,家裡面不定養了多少美姬呢。」

    少女皺了皺鼻子,還是不在乎,「男人不都這樣麼?忠王哥哥府上的美姬都有數百了,陳郎君家裡才有多少?」

    「陳德興到底是武人,是要上戰場的,要是戰死了,你可怎麼辦?」老皇帝好言道,「還是找個狀元郎妥帖。」

    少女輕輕一笑,「爹爹又唬我,大宋的規矩我怎不知道?駙馬爺怎麼可能領兵去打仗?爹爹……到時候陳郎從四川凱旋而歸,您不如……不如……」少女的臉頰憋得通紅,還是沒有把自己的那點心思說出口,「不如重重賞他吧。」

    理宗皇帝一張老臉兒笑得跟菊花似的,捋著鬍鬚道:「這陳德興要是真的立了這等不世之功,是該好好獎賞一下,總不能讓他步了岳武穆和余?的後塵。」

    這倒是真心話,理宗皇帝雖然小肚雞腸,但不是一定要把功臣良將都殺光逼反的。

    少女贊同地點點頭,怯怯地問:「爹爹,那女兒明日可以去見陳郎君麼?」

    理宗笑吟吟地看著女兒,「怎麼?如果我說不可以,你就會乖乖的不去了?」

    小公主聞言趕忙上前拉起老皇帝的胳膊使勁地搖了起來,只是軟軟地道:「爹爹,人家想去嘛……」

    ……

    「董宋臣在嗎?」把女兒打發回了後宮,理宗皇帝沉聲喚了一句。

    「臣在(宋朝宦官不自稱奴)。」董宋臣就候在殿外,聽到皇帝召喚,大步走了進來,跪拜行禮。

    「起來說話……明日公主會微服出遊,讓人小心些伺候。」皇帝淡淡地說著。

    「臣,遵旨。」董宋臣站起身道,「官家,丁相公那裡還在……」

    「繼續!」理宗皇帝冷冷地說,「狀元總是要人當的,挑個順眼些的總不算錯吧?」

    董宋臣猶疑了一下,又問了一句:「官家,可是真的要選陳德興為駙馬?」

    理宗皇帝沉沉撇了董宋臣一眼,這董閻羅頓時就是一哆嗦。董宋臣忙解釋道:「臣是怕殿下微服出去吃虧……」

    理宗皇帝的臉色柔和了下來,「狀元也好,武臣也好,對朕來說都一樣,琳兒靈喜歡才是最要緊的……對了,陳淮清有好些日子沒有到崇政殿說兵法了。」

    「他去年秋天就參加鎖廳試了,到下個月就該春闈大比了。」

    理宗皇帝搖搖頭道:「考了那麼多年還不死心,真是難為他了……這次想來該中了吧?」
regn13 發表於 2017-12-26 18:21
第118章 變數 求收藏,求推薦
    「篷!」

    一聲悶響過後,一顆實心鐵彈就被拋上了天空,劃過一道完美的拋物線,翻滾著墜落到了二百步之外的雪地上,頓時砸出了個黑坑。

    一個皮袍貂帽,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正手搭涼棚,半張著嘴眺望著二百步開外的鐵球,半晌才回過頭,對身後兩個文士打扮的青年用流利的漢語說道:「奇思妙想!巧多天工!扭筋弦以蓄力,機關一動,鐵球便即拋出,一擲二百步!」

    他眯起一雙極銳利的小眼睛,看著其中一位面目堪稱秀麗的青年,滿臉微笑地道:「李崔千戶,本王會給大汗上奏,替你請功的。」

    李崔千戶當然就是李翠仙了!她現在身在大宋故都汴梁,不過並不在城內,而在城外的曠野上。在她身後不到百步就是成片的蒙古包!蒙古總領漠南漢地軍國庶事忽必烈的大纛就佇立在一座金頂大帳之前。

    這裡是忽必烈所領的十萬南征大軍的駐地所在!

    而現在正在和李翠仙說話的中年人,就是蒙古大汗蒙哥的四弟忽必烈大王。一架繳獲自揚子橋戰場的發石機,就擺在李翠仙和忽必烈面前。李翠仙竟然真的將此物獻給了蒙古人!

    「四大王,小臣希望可以親自押送這台發石前往蜀地獻給大汗。」李翠仙一叉手,用蒙古話恭敬地道。

    忽必烈捋著自己頜下濃密的鬍鬚,豪爽地一笑:「行,你想去就去吧,不過本王還是要給大汗上奏摺替你表功勞的!若是此番能一舉平滅殘宋,本王就向大汗建議將淮南之土皆賜予你們李家。」

    李翠仙聞言,忙跪拜在地,感激地道:「大王的恩德,我益都李家世世代代都不敢忘懷,大王有用得著我們李家的地方,儘管開口。」

    「起來,起來吧,」忽必烈揮揮手,笑道,「你兄長現在也在我的軍中,不如去見見他,敘一下兄妹之情。」

    「謝大王。」李翠仙說罷便起身離開,往忽必烈的大營走去。

    望著李翠仙遠去的背影,忽必烈輕輕吐了口氣,扭頭看著另外一個文士,道:「劉孝元,南朝的能人還真是不少……剛剛去了孟珙、余?,又來了賈似道和陳德興!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四海一統,天下歸一?」

    「大王,陳德興其實此人不足為慮,真正需要擔心的還是賈似道。」劉孝元蹙著眉頭道。

    「哦?這是何緣由?」

    「因為陳德興是武將,賈似道是文官。」劉孝元解釋道,「南朝貴文輕武,但凡功高勢大的武將,都是朝廷猜忌剷除的對象。而文官若是有了大功,往往會極受重用。而且賈似道此人由是南朝官家的妻舅,深得南朝官家信任。」

    忽必烈若有所思,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是可以用些計謀讓南朝自己把陳德興剷除了?」

    劉孝元苦笑:「若是沒有賈似道便不難做到了,南朝的官家昏聵,權相丁大全又是個奸臣。只是那賈似道極有手段,一定會設法保全陳德興的……」

    「不能間之,何妨用之?」忽必烈從容道,「金珠動人心,美色惑人心,權勢腐人心。」

    「只怕不易,南朝富庶,綱紀鬆弛,陳德興已經是萬軍之主,想要金珠還不是輕而易舉?至於美色嘛,據說此人乃是相貌堂堂的偉丈夫,又年少得志,豈會缺了美色?最多就是在權勢上做些文章,不過希望也不大。」

    「何妨一試?」

    忽必烈沉默一下,臉色已經陰沉下來:「若不能用,殺之也可!」

    「遣刺客去殺陳德興?大王,此人勇冠三軍,武藝超群。」

    忽必烈搖了搖頭:「金珠、美色、權勢、生命,都是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如果讓充滿智慧的人運用這一切,便能輕而易舉的取得人心或取得人命!劉孝元,你是那個充滿智慧的人嗎?」

    劉孝元一愣,隨即展現出感激涕零的神態,躬身一禮道:「大王,小臣願孝犬馬之勞,縱是粉身碎骨,也不負大王厚望!」

    忽必烈撫著鬍鬚,思索片刻後說道:「南朝的泉州有許多大食商人,販運南朝的絲綢、瓷器和南番的香料去大食和拂林(指歐洲),如今大食已經被吾大蒙古征服,往大食、拂林的商路皆為吾大蒙古所控。如果這些大食商人還想繼續做買賣,就必須向我大蒙古效忠!現在已經有一個姓蒲的商人願意效忠大蒙古了。

    劉孝元,吾委任你為江南招撫使,你可以先去泉州和蒲姓商人聯絡,確認了他的忠誠後再用他的財力去替大蒙古取得人心或人命!」

    ……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喂,大塊頭,」自稱是賈琳的升國公主笑嘻嘻地說,「這裡不是西湖,現在也沒有暖風。」

    小公主現在搖身一變成了個可愛到極點的正太小儒生,穿一席白色對襟儒服,一頭青絲編成了個髮髻,用一頂牛皮束髻冠束著,白雪粉嫩的小手裡還捏著一把象牙倭扇。看著模樣,活脫脫一個紅樓夢裡的賈寶玉嘛!

    陳德興扭頭凝視了小公主一會兒,灑然笑道:「雖然不是西湖,也沒有暖風,但是此情如一。這御街之上,有幾人心中還想著汴梁呢?賈哥兒,你可曾想過如今的汴梁是何等模樣嗎?」

    小公主撅了撅嘴,露出幾分萌態,笑吟吟道:「只要陳大哥心裡想著汴梁就好,陳大哥是大英雄,我只是個小……小宦官,哪裡用得著想那麼遠?」

    小宦官?就是大宦官也沒你那麼牛逼……陳德興用眼角掃了掃跟在兩人身後的一位相貌堂堂,生著副窄臉盤子、雙眉低垂,看上去有些陰沉的漢子一眼。又看了看這漢子手中捏著的寶劍。陳德興心裡嘀咕:一看就知道是個高手!有這樣的高手貼身保護,這賈小正太的身份可不一般啊!

    「賈小哥兒,你帶來的這位兄弟是做什麼的?一路上怎是一言不發呢?」

    「他叫楊正,天生聾啞,是個御帶。」小公主笑答。御帶是帶御器械的別稱,這個銜頭陳德興也有的,不過卻是個榮銜,而眼前這位楊正的御帶卻是差遣。用後世的話說,他是御前帶刀侍衛,大內高手!

    「天生聾啞?」陳德興愣了愣,讓他感興趣的倒不是楊正的御帶差遣,而是聾啞。「聾啞也能當御帶?」

    「怎生不能?聾啞之人還可以考科舉呢!楊御帶就是武進士出身,本官是忠訓郎。」

    「忠訓郎!」陳德興連忙回頭又打量了一番楊正,「這位楊忠訓是世家子?」

    楊正的年紀甚輕,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而忠訓郎是正九品武官,小使臣的第三階,再轉三官就能升任大使臣了。這個官職靠武進士可得不到,一定是在他中武進士前已經有了蔭補的官身。

    「嗯,楊正是太后家的人。」小公主淡淡地道。

    陳德興腦門的血管突突直跳,一個太后家的武進士給你當跟班!你到底是誰家的娃兒?

    賈似道家的?呃,看這娃兒長得倒有幾分像奸臣,不過賈似道現在還沒有恁般的牛逼吧?難道是大宋趙家的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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