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黑夜將至 作者:溫言對酒 (全文完)

 
regn13 2018-2-28 23:30:00 發表於 科幻靈異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83 98127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想去當兵(上)

    白日豔陽高照,綠化帶裡的青草都曬得有點兒發蔫,祖國的花朵們卻渾身充滿能量,全神貫注地聆聽著教官們的講解,不知疲倦練習著手中教具,汗珠滴下來都像是澆灌快樂的細雨。

    南都大學校區內,臨時搭建的靶場裡,曾博呆呆地望著手裡沉甸甸的手槍,旁邊是渾身臭汗還不以為意的同班同學,個個臉上帶著興奮的表情,自入學以來,曾博也就只有在與外語系女生們一起開聯誼晚會時,才在這些糙漢子身上見到過這種充滿激情的狀態。

    除了令人不適的黏黏的汗味,鼻腔裡還塞滿槍油的味道,這種氣味就像是融化在白水裡的鹽,你看不到它,但它始終存在。就算走出靶場,遠離穿著軍裝的教官和同學,也能聽到校園裡震天響的口號聲和隊列行進聲即便分批次進行軍訓,體育館和操場依舊不能滿足需求,學校的主幹道和廣場等地也被臨時徵用成為軍訓用地。

    哪怕出了校門,也能在街邊小販、親戚朋友的閒聊中一次又一次聽到相關話題,時時刻刻提醒著曾博,自己生活中正在發生的巨大改變。

    這改變是有預兆的,一週前震撼全國的南都保衛戰就是新時代的開幕式,但凡智商正常的人都不會認為自己的生活會如往常一般一成不變,只是沒有多少人想到變化來的這麼快,這麼徹底,以至於每一位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裡的普通人都不免受到影響。

    「我們……為什麼要學習用槍呢?」

    兩個班六十多位學生中,曾博是唯一一個拿到槍後沒有第一時間把玩的特例,浮現心頭的這個問題成為困擾曾博的心病,讓他對武器提不起興趣,哪怕他也曾像其他男生一樣總是幻想著能給自己配上一把威風凜凜的手槍。

    華夏是槍支管理最為嚴格的國家,對於這一點曾博有深刻的體會,曾博有一位表叔是刑警,剛入職時不像經驗彷彿的老警察一樣避免帶槍,而是抓住機會能帶槍就帶槍,經常拿槍回家,當時曾博還是個熊孩子,起了玩心,把表叔的槍給藏了起來,把表叔急得想要拿頭撞牆,事後曾博被父親扒光了吊起來打到住院。

    就連有權利配槍辦案的刑警都不願意隨身帶槍,因為拿槍要在槍房登記槍支編號與子彈數量,一旦出現差漏就是捅了天大的簍子,以至於非大案要案刑警不願帶槍辦案,可見國內槍支管控的嚴格程度,只有國家暴力機關才有權利接觸這種殺傷性武器這既是為了維護社會的安全穩定,也是為了保證當權者更易於統治管理人民。

    軍訓摸槍,這是某些軍校生才有的特殊待遇,至於南都大學和省內一些二本三本的普通大學,要讓學生進行軍訓,也只不過是讓學生們在太陽底下踢踢正步、站站軍姿、唱唱軍歌,根本不能真正起到「鍛鍊肉體磨練意志」的效果。

    大一入學的時候,曾博曾聽校長發言,說軍訓是學生接受國防教育的基本形式,是培養「四有」人才的一項重要措施之一,是培養和儲備我軍後備兵員及預備役軍官,壯大國防力量的極度有效的手段。軍訓的目的是通過嚴格的軍事訓練提高學生的政治覺悟,激發愛國熱情,發揚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培養艱苦奮鬥,刻苦耐勞的堅強毅力和集體主義精神,增強國防觀念和組織紀律性,養成良好的學風和生活作風,掌握基本軍事知識和技能。

    曾博只當校長他老人家是在放屁,在新生看來,軍訓就是一種舊時代遺毒,一種讓人作嘔的慣例、走形式,一場學校用來挫掉新生銳氣的下馬威。

    可現在,情況好像徹底變了,軍訓的真正意義似乎正在朝著校長那公式化的發言靠攏。

    一個學集成電路專業的大三學生,為什麼要重新參加軍訓,學習如何使用槍支?即將走向社會成為現代化產業中一枚螺絲釘的普通人,為什麼要掌握殺傷性武器的使用方式?政府此舉潛藏的含義讓曾博感到不寒而慄。

    唯有需求存在,才會引發變革。

    「到底是什麼樣的需求,會引起這麼大的變革?訓練像我們這樣普普通通的學生,是否意味著將來有一天,可能會強制徵召我們入伍,上戰場?」曾博不敢把這句話問出口,在心裡默想的時候,感覺心尖兒都在打顫,把冰涼冰涼的血液擠到全身各處,明明是大熱天卻渾身冷意,矛盾的是身上還淌著汗,汗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曾博,喂!」

    有人推了曾博一下,曾博扭頭一看,神經大條的宿舍舍友正舉著槍口對準自己,距離如此之近,以至於曾博能隱約看見槍身上篆刻的一行編碼數字,和槍口裡的膛線。

    「臥槽,曾博,真槍啊!」舍友滿面紅光,激動得像是收到了初戀女友寫來的情書,這個比喻也不是那麼恰當,曾博估計就算拿情書來換槍,白痴舍友多半還是不肯。

    「真槍你他媽還對著我,神經病!」曾博慌忙躲開,怒目而視。

    「嘁,慫貨,怕個卵?這是教練彈啊,還能打死你不成?」舍友熟練地推彈上膛,又退出彈匣放在手裡晃了晃,裡面擺著五顆黃澄澄的子彈,顯然,這套動作他已練習多次。

    曾博還沒說話,一隻滿是老繭的大手蓋在舍友的手腕上,將槍口壓向地面。

    「我說過,槍口不許對人。」教官望著白痴舍友,眼神中看不出怒意,但極具壓迫,好像犯錯的舍友像只蚊蟲,馬上就要被夾死在教官那微微皺起的眉頭裡。

    「近距離發射的空包彈一樣會對人體造成傷害,不要再讓我看見第二次。」教官順手奪過槍,指著靶場外,下令道,「出去跑五圈,再回來練習打靶。」

    舍友不敢辯駁,灰溜溜轉身去了,教官又轉頭看向曾博。

    「程教官。」曾博恭敬低頭。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八十八章 我想去當兵(中)

    程旭在戰鬥中受的傷並不嚴重,他只是在跑去確認自己隊友的屍骨時,扭傷了自己的右腳,只在醫院裡住院觀察了幾天就辦理了出院手續。

    醫生觀察的對象並不是程旭的身體狀況,而是他的心理狀況。半吊子的心理諮詢師沒能打開程旭的心結,為了幫助程旭走出陰影,遠救會的工作人員為程旭安排了一份軍訓教官的工作,以便將程旭換到陌生的環境,與陌生人產生良好互動,儘量用新鮮的記憶取代應被塵封的過往。

    程旭沒有反對遠救會的安排,在找不到生活目標的時候,有人指揮自己也是一件不錯的事,至少有了活著的目標,不至於成為一具行尸走肉。

    只是給一群蠢貨當保姆的感覺不太好,所以程旭臉上沒有和煦的微笑。

    打發走一個拿槍口指人的白痴後,程旭冷眼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人,他具備著同齡人少有的穩重,或者說怯懦,程旭負責訓練的這麼多學生裡,絕大部分人拿到槍後會歡呼雀躍,少數幾個女生會表現出牴觸情緒,但臉上露出恐懼表情的,就只有這個名叫曾博的年輕人。

    「你怕槍?」程旭問。

    程旭打量曾博的同時,曾博也在打量著程旭。

    皺巴巴的軍裝,亂糟糟一團雞窩似的頭髮,滿是胡茬的瘦削側臉,深沉憂鬱的眸子裡透著濃濃的悲傷,放到十年前,這位教官肯定會成為紅極一時的頹廢派偶像。

    「啊,不是,我……」曾博支支吾吾,不自覺地退後。

    「按照之前講過的內容,熟悉槍械,準備練習射擊,考核不合格不能參加實彈打靶,拿不到及格分數就算掛科,下學期重修。」程旭沒心情去瞭解曾博的內心活動,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曾博立刻開始練習。

    曾博猶豫了一會兒,實在憋不住,咬牙放下槍,邁出幾步走到程旭身前,立正敬禮。

    「教官!請問我可以問您一個問題嗎?」曾博鼓起了好大勇氣才問出這句話,教官的回答卻是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不可以,閉嘴,去練習,再廢話就出去跑十圈。」

    曾博垂頭喪氣地回去拿起槍,開始重複一些基礎動作,縱使腰酸肩痛也不停歇。如果戰爭無可避免,如果有一天自己也會被迫走向戰場,那麼現在就更應該好好學習,唯有平時多流汗,方能戰時少流血。

    等到橘紅的太陽朝著地平線開始下墜,一天的訓練終於結束,教官們吹響集合的口哨,隨後發出解散的命令,靶場內的學生們意猶未盡地放下槍,捂著咕咕叫的肚子奔向食堂,

    軍訓期間少有人會點外賣,大多訓練結束就跑到距離自己最近的食堂狼吞虎嚥,食堂內置的座位根本不夠用,臨時支起了許多雨棚,下面放著塑料桌椅,這些都是臨時增添的額外座位。

    曾博坐在最外圍的一張座椅上,端起餐盤把平時看不上眼不屑入口的食堂飯菜嘩啦嘩啦掃進肚子裡,放下遮擋視線的餐盤時,曾博發現對面多了個人。

    「下午想問什麼,問。」程教官換了一套運動服,大馬金刀地坐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一舉一動之間都有少見的豪氣,只是眉宇之間還是有化不開的憂鬱。

    「呃……」曾博左右望望,見沒人注意這邊,壓低聲音問道,「教官,我們以後會上戰場嗎?」

    「我不知道。」程旭奇怪地看了曾博一眼,「為什麼問我?」

    「您看起來跟其他教官不太一樣。」曾博小心翼翼地說道,「就是,我的意思是說,我覺得您不像是部隊裡的軍官,我覺得您以前應該也是被徵召入伍的吧?我特意去瞭解過遠江發生過的事情,聽說有很多平民入伍抗屍。打仗之前跟我們一樣是普通老百姓,卻被逼走上戰場,您也是其中之一吧?我覺得,您應該可以理解我的恐懼……我知道這挺丟人的,可是,突然軍訓讓我們去學怎麼用槍,我沒法不害怕啊。」

    「害怕是應該的,不丟人。」程旭的回答出乎曾博意料。

    看見曾博驚訝的表情,程旭嗤笑道:「葉公好龍,聽過麼?你那些同學,現在看著興奮,嘴上叫得凶,真讓他們入伍去打仗,他們只會更害怕。你明明想到這個可能性,還知道要克服恐懼努力練習,算是很不錯了。」

    誇了曾博一句,程旭接著補充道:「不過你剛才說的不對,我以前確實是平民,但我卻沒有被強制徵召入伍,我是自願進入獵屍人的隊伍,為對屍戰場貢獻一份力量,所以我理解不了你的恐懼。」

    「您是說,您當時一點都不怕嗎?」

    「不,我們都怕的要死。」

    曾博愣了會兒,問:「既然怕,為什麼還要上戰場?平民沒有義務去盡軍人的職責吧?」

    「要是都像你這麼想,華夏早就亡國滅種了,抗日戰爭打了八年,老兵都打光了,沒有平民上戰場,拱手把國土送人嗎?」程旭冷笑反問,「在遠江,258旅、武警、刑警甚至民警、城管、民兵團都快打沒了,我們不上,誰上?真等他們全部犧牲了,我們連抗爭的最後機會都沒有,所以再怕也要上。」

    曾博張嘴想說話,程旭沒給他機會,繼續說道:「你們以後會不會上戰場,我真的不知道,上面為什麼要下令訓練你們,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一件事,曾經跟我並肩作戰的戰友們,現在就只剩下我一個人,曾經見過的熟悉面孔,現在全都換成了陌生的新人,跟我同一批的人,已經走的差不多了。但是,以後還有很多仗要打,可能多到數不完,我們這些人早晚是要死光的。到時候,你們不上,誰上?」

    「如果真有一天我們全都倒下了,你們總得自己站起來保護自己,現在鍛鍊出一個好身板,提前學習一些經驗,總歸是好事。」程旭說完,晃了晃易拉罐,留下罐底最後一口酒,起身離開。

    夕陽的光灑下來,在程旭的身上蒙了一層橙紅色的光暈,曾博痴痴望著,分明沒聽見豪言壯語,卻彷彿有驚雷炸響耳畔。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八十九章 我想去當兵(下)

    夜晚,宿舍裡幾個牲口還有多餘的精力可以發洩,彼此興奮地交談著「打手槍」的心得,想想他們之前軍訓要往鞋子裡墊衛生巾,動不動就「中暑暈倒」的光榮歷史,真是不敢相信這是同一批人,彷彿一夜之間脫胎換骨。

    不過曾博知道,這僅僅是興趣使然,等最初幾天的新鮮勁過去,等到日復一日的打靶訓練讓他們吃到苦頭,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原來還是躲在宿舍裡吹空調打遊戲更舒服,然後他們便會像厭惡上課一樣厭惡軍訓,並找出種種辦法躲避。

    過了十二點熄燈時間,交談聲越來越小,白天訓練時留下的睏倦終於浮出水面,舍友們很快進入甜美夢鄉,打鼾的打鼾,磨牙的磨牙。

    曾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不是因為宿舍裡的交響樂,在這兒待了三年,曾博早就習慣舍友們折騰出的各種動靜。

    無法入眠,只是因為晚飯時聽到程教官說的那一席話。

    曾博回想起一個禮拜之前,南都保衛戰當天的所見所聞。為了約上漂亮學妹,曾博費盡心思騙爸媽說要參加考研培訓班,拿著補習費去找黃牛買了兩張演唱會的門票,還準備好了燭光晚餐和情侶套間的費用,然而計畫卻被閃電一般突如其來的戰爭打亂。

    當怪物的生物EMP攻擊致使奧體中心附近所有電子儀器失效後,曾博因為自身所學專業,第一時間聯想到了EMP,並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自己的擔憂,因此被一位名叫果凍的軍官帶到羽毛球館內,避免曾博繼續傳播負面消息引起恐慌。

    後來曾博知道,那人的名字不是果凍,而是但國棟,想必父母取名時取的是國家棟樑這個寓意。

    但國棟給曾博留下的印象很深刻,曾博記得當自己問起能否守住奧體中心時,他指著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地說,如果怪物能衝過來,也一定是踩著他們的屍體衝過來,為了給奧體中心裡的民眾爭取時間,哪怕他們血流乾了都不在乎。

    好偉大的宣言。

    換了別人來講,曾博只會付之一笑,純粹當做笑話。可但國棟卻是真正敢去實踐自己宣言的勇士,曾博找不到任何質疑的理由。

    想想但國棟走出羽毛球館時的背影,再想想今日程教官離開食堂大棚時的背影,前者豪情萬丈、大步流星,後者寂寥落寞、步履蹣跚,但兩者之間仍有一些共同點:堅定,剛毅,視死如歸。

    只要曾博閉上眼,這兩道背影就在眼前來回晃動,左邊是程教官,右邊是但國棟。

    「嗡嗡」

    手機震動的嗡鳴聲從被縟裡響起,曾博伸手掏出手機,是自己曾經心儀的漂亮學妹發來短信。

    【學長,今天我看見你打靶了,很帥噢>_】

    曾博扯了扯嘴角,換了以前接到這條短信,他會像撿到新手機一樣開心,但現在他卻心如止水,沒有半分波瀾。自從學妹在EMP攻擊發生後追著自己問手機裡的照片能否恢復,曾博對她的好感度就直線下滑。

    本想直接關機,但轉念一想,不回覆別人短信很不禮貌,於是曾博回了兩個字:謝謝。

    手機很快又響了:【學長,訓練累不累,明天我去給你送飲料吧,對了,週末有空嗎?】

    學妹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曾博大感意外,南都保衛戰之後自己與她幾乎沒有聯繫,為什麼才過去幾天,她的態度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轉變?

    曾博猶豫了一會兒,乾脆直截了當地發去一條短信:【你喜歡我?】

    得到的回覆是:【……嗯哪!】

    曾博從床上爬起來,走到陽台上,給學妹打去一個電話。

    「曾……師兄?」聽得出來,學妹很害羞很緊張,以至於接電話後,將稱呼從偏日韓風的「學長」換成了讓曾博更加順耳的「師兄」。

    「為什麼?」曾博問。

    「哈?」

    「為什麼突然喜歡我?」曾博描述不來此時此刻自己文藝青年的心態,只想趕緊問出答案。

    「就是……」學妹想了想,回道,「就是覺得你很可靠的樣子,如果發生意外,你一定會來保護我的對吧?喂,喂?」

    曾博掛斷電話,低聲罵了一句神經病,走回自己的床鋪倒頭就睡。

    夢裡,曾博跑啊,跑啊,一直在追著前面兩個背影,他們走的那麼慢,曾博卻怎麼也追不上,最後他們停下腳步,曾博才能拉近距離。

    跑了很久,好不容易追上了,曾博熱切地衝上去,伸著兩手拍打兩人的肩膀。

    手和肩膀甫一接觸,前面兩人直愣愣地倒了下去,噗通一下栽在地上,定睛一看,兩人身上千瘡百孔,遍體鱗傷,早就已經成了屍體,渾身上下一片蒼白,看不到丁點血色,身體裡的血早就流乾,染紅曾博跑來的那條長路。

    兩具屍體臉上沒有痛苦的表情,居然還掛著如釋重負的微笑,讓曾博遍體生寒。

    這時耳邊響起程教官的聲音。

    「現在我們都倒下了,你們不上,誰上?」

    「啊!」曾博猛然翻身,從床上跳了起來,腦袋磕到上鋪的床板,很疼很疼。

    「日哦,曾博你搞毛?」上鋪的兄弟把頭探下來,長長的劉海垂向地面,看著像個拖把。

    「我,做噩夢了,不好意思。」曾博驚魂未定,抬手用手背在額頭抹了一下,全是虛汗。

    「哎呦,這幾點鐘啊?靠,才五點半,媽耶,你得賠我一頓早餐。趕緊睡吧,別折騰了啊,一會兒起來還要訓練呢。」上鋪的兄弟收回自己的拖把頭,翻個身接著睡去了。

    曾博睜著眼睛,剛才的夢境很荒誕,但又很清晰,醒來之後還能回想起每一個細節。

    這是一個特殊的夢,必定有所預示。

    曾博穿上拖鞋,緩步走到陽台上,打開手機,撥出一個熟悉的號碼。

    「喂,老爹,你醒了吧?」

    「早醒了,上了年紀都睡不好覺。」父親的聲音從揚聲器裡傳出,「你今天怎麼起這麼早?有心事啊?」

    「嗯,我想跟你商量個事。」

    「考研的事吧?」

    「不是。」

    「噢,那你說吧,只要是正確的事,我跟你媽都支持你!」

    「我……」

    曾博抬頭,正好看見朝陽升起,第一縷陽光越過地平線,投在曾博的眼簾。

    「我想去當兵!」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九十章 築夢(上)

    頭疼,非常疼。

    疼到一切都不清晰,眼前一片漆黑,周圍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餘音繚繞,尾音飄飄,彷彿一隻無形的手,把那些聲音像拉拉麵一樣拉長,再拉長。

    終於有一縷光照進來,漆黑的世界又有了色彩,原來剛才自己沒睜眼。

    「楊小千,你醒了?你沒事吧?」

    偏過頭看看是誰在推自己的肩膀,看到一個臉熟但是一時回想不起名字的女生,她身上還穿著整齊的校服,身後綠草茵茵,頭頂藍天白雲。

    「你……」楊小千伸手揉揉額頭,腦子一團漿糊。

    「剛才你突然就暈過去了,嚇死人啦。」女同學關切問道,「你是不是中暑了?我叫人送你去醫務室吧?」

    「韋應秀?」楊小千終於想起她的名字,那像是塵封在上一世的記憶。

    「啊?」女同學應了一聲,「幹嘛?」

    楊小千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嚇得韋應秀連退幾步。

    抬起手,沒有看見黑霧,但看見自己也穿著校服,左右看看,發現自己正站在遠江第二中學的操場上,叫不出名字的體育老師正坐在樹蔭底下偷懶,女同學們三三兩兩圍聚在一起玩手機、玩卡牌遊戲,男同學們則在操場上揮汗如雨。

    掏出褲子裡黑白屏幕的老人機,屏幕上寫著:2010年4月1日,週四,下午兩點三十分。

    愚人節。

    「小千,小千!」熟悉又陌生的聲音由遠而近,穿著校服的于謙飛奔而來,「你沒事吧?韋應秀說你暈倒了!」

    「于謙?」

    于謙上半身不自覺地向後仰,挑起眉毛眯著眼睛問:「喂喂喂,你在搞什麼,為什麼看起來這麼不一樣?好像變了個人啊,哈哈,你不會想說你重生還是穿越了吧?誒,去年愚人節已經玩過這一套了,這回來點新鮮的好吧?」

    「嘖,話說回來,這次你演的可真像,明明都沒問『我在哪』『現在是哪一年什麼時間』這種弱智問題,居然只用了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就讓我感覺你像是穿越了。厲害厲害!」于謙豎起大拇指,「你是不是深入研讀了我送你的《一個演員的自我修養》?」

    楊小千沒有回應,他轉頭四處張望,看到黃漢正在打籃球,進球之後搔首弄姿,引起周圍女生陣陣尖叫,看到隔壁班的張欣怡正戴著厚框眼鏡跟另一個女生手拉著手在跑道上散步聊天,看到……

    「白,梁錦源在哪?」楊小千突然問了個問題,再怎麼遲鈍的人都無法忽視他身上瀰漫出來的危險氣息,韋應秀用看精神病人的眼神看了楊小千一眼,快步離開。

    于謙不以為意,嘴角一撇:「梁錦源還能在哪,他在教室打遊戲呢。」

    「想來也是。」楊小千忽然對于謙來了一個熱烈的擁抱,拍了拍于謙的後背。

    「臥槽,gay裡gay氣的會被打死喲!」于謙慌忙推開楊小千。

    楊小千哈哈一笑,轉身朝著教室的方向走去,臉上浮起殘忍暴戾的病態微笑。

    教室裡只留著零星幾個學生,楊小千的座位後排,梁錦源專心致志玩著手中的PSP,桌上放著一個小水杯,裡面只盛了一小口清水,這個細節很符合梁錦源的作風,為了避免去廁所浪費時間,梁錦源很少大口喝水。

    「喂,梁錦源。」楊小千跨過教室門,大步朝著梁錦源走去。

    梁錦源目不轉睛,恍若未聞。

    楊小千走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喂,梁錦源!」

    「幹嘛?」梁錦源終於做出回應,但仍舊盯著PSP的屏幕,沒有轉過頭看楊小千一眼。

    一隻手蓋住了PSP的屏幕,將梁錦源手中的PSP扔向黑板,接著一個拳頭在梁錦源的視線裡擴大。

    「砰!」

    梁錦源頭朝後仰,鼻血直流,不敢置信地望著對自己揮拳的好同學楊小千。

    劇烈跳動的心臟像壓水泵一樣把滾燙沸騰的血液送到全身每一處角落,楊小千要將這份燥熱用拳腳發洩出去。

    「你!」

    「砰!」

    又是一拳,打在梁錦源的嘴上,牙齒深深嵌入上唇的肌肉,鮮血淌下來,痛的梁錦源說不出話。

    楊小千甩了甩手,拳峰上的表皮被梁錦源的牙齒削去一小塊,火辣辣的疼,疼痛,這是楊小千很久沒有體會過的感覺,竟讓楊小千大感暢快。

    教室裡其他幾位同學驚呼尖叫,有的跑來勸架,有的跑去找老師。

    楊小千靠著從王海那裡學來的,早就忘得差不多的近身搏鬥將過來拉架的幾位同學統統放倒在地,接著按住梁錦源的頭狠狠往牆上撞。

    一下。

    兩下。

    三下。

    皮開,肉綻。

    一團猩紅粘在雪白的牆壁上,並逐漸塗抹深重。

    沉悶的撞擊聲讓楊小千感到愉悅,牆壁上塗鴉的色彩更讓楊小千感到快意。

    「楊小千,你幹什麼!」

    黃漢的聲音在門口響起,體格高大的班長一馬當先沖上前來,要制止楊小千的瘋狂暴行。

    楊小千輕鬆躲過黃漢的擒抱,全力一腳踹在黃漢的膝蓋上,讓黃漢跪坐在地上。

    「親愛的黃班長,如果不想讓我再殺你一次。」楊小千揪著黃漢的頭髮,將他的頭提起,低頭俯視他的臉龐,眼神淡漠嗜血,「就閉上嘴,滾出我的視線。」

    「你他媽瘋了!」無力反抗的黃漢暴怒不已,「你信不信我讓你滾出學校!馬上就要高考了,你想被開除嗎!」

    「狗屎。」楊小千鬆開五指,閃電般探出手,抓起自己桌上的圓規,將鋒銳的筆尖對準梁錦源的咽喉。

    「楊小千!住手!」班主任和教導主任瞬移似的同時出現在教室門口。

    楊小千不聞不顧,拉起軟泥般癱倒、失去知覺的梁錦源,手中圓規高高舉起。

    「小千!不要!」這次響起的是于謙的聲音。

    楊小千停下動作,轉頭看向于謙。

    「小千!」于謙焦急萬分,「快把圓規放下!」

    「好。」楊小千淡然一笑,圓規筆尖猛然扎進梁錦源的眼睛,圓規通體三分之一沒入梁錦源眼內,楊小千接著在圓規頂部用力按下,將圓規整個刺進梁錦源的腦袋。

    「楊會長!」

    清脆的女聲讓眼前的世界支離破碎,像受到槍擊的鋼化玻璃,先是變得充滿裂紋一片模糊,而後片片碎裂,轟然垮塌。

    楊小千緩緩睜眼,平靜地看向坐在身前的築夢師。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九十一章 築夢(下)

    有一位名叫蘇悅的覺醒者,游離在遠救會與議會之間。她原本是一個獨立聚居地勢力的附庸,因能力的特殊性,在遠江時沒能得到足夠的重視,後來有了發揮的舞台才漸漸引起大人物的關注。

    蘇悅的能力很奇特,她能像看電影一樣清晰看見他人的夢境,而且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擾他人夢境,甚至是構築夢境。

    當然,蘇悅能力的使用會受到許多限制,比如使用能力時有一定作用範圍,距離目標太遠就會失去效果。此外,蘇悅必須在對方允許的情況下進行夢境構築。

    否則,即便有能力靠近目標,遇上思維敏銳精神意志強大的人,只要稍微干擾他們的夢境,或是為他們構築夢境,就會被立刻察覺,並將對方喚醒,碰上像楊會長、齊處長這樣的人,甚至會遭受反噬。

    正因為有種種限制,蘇悅暫時無法將自己能力的真正價值展現出來,無法像科幻電影盜夢空間的主角們一樣利用構築深層夢境竊取深藏於目標腦海中的機密信息並在潛意識中植入概念。

    夢境荒誕,難以利用,既無法直接產生戰鬥力,又無法補充、保障後勤資源,而這兩點恰恰是對屍期間最重要的兩個因素,其他覺醒者或多或少能利用自己的能力滿足其一,唯有蘇悅完全無法發揮作用,所以蘇悅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沒有受到覺醒者應有的待遇。

    不過蘇悅還是憑著聰明才智,開闢出一條使用自身能力的全新道路:心理諮詢以及精神治療。

    奧地利心理學家西格蒙得‧弗洛伊德曾創作一本心理學理論著作:《夢的解析》,引入了本我概念,描述了他的潛意識理論,並將之用於解析夢境,引申到心理學,解讀人類的潛意識在夢中的表象。許多人將這套理論稱為「理解潛意識心理過程」,但更多人認為這是一派胡言。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這是不可辯駁的事實,大部分夢境都與現實有所關聯,只是要將這套理論應用到實際中有很大難度,很多人連自己的夢都記不清晰,更無法準確描述出其中一些具有概念象徵的細節。

    蘇悅能輕易破解這一難題,於是蘇悅開始自學心理學課程,通過觀察夢境、解析夢境和構築夢境三個階段,能夠迅速瞭解目標的心理狀況,找到隱藏的心理問題,並將之化解。

    成為大師的不僅只有於議長,蘇悅現在也是業界大師,已經擁有一定數量的穩定客戶,其中不乏權貴富商,還有幾位實力強大的覺醒者。最近一週,遠救會元老方玉與議長內閣成員洛應南也成為了蘇悅的客戶,而且對蘇悅提供的築夢服務非常滿意,心理壓力大為緩解。

    通過這兩人,「築夢師」的名聲終於傳到楊會長與於議長耳中。

    兩天前,於議長找到蘇悅,要求蘇悅為楊會長進行一次夢境構築,並通過解析夢境瞭解楊會長現在的心理狀況。

    「最好能找到緩解壓力的辦法。」

    這是於議長的原話,蘇悅聽到這句話時就知道這次的任務很棘手,不僅因為楊會長的特殊身份,還因為於議長如此篤定楊會長有心理疾病於議長用的是詞是:心結。但在蘇悅看來,心結就是一種心理疾病,隨時可能升級成「心魔」。

    剛才看到的夢境證實了蘇悅假想的最壞結果,楊會長的確有心魔。

    以楊會長的行事風格,夢到自己穿越回一年之前的遠江,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上報政府部門,為接下來即將到來的災難積極準備,也不是發狂似的找回每位覺醒者像看重性命一樣看重的超能力,而是跑回教室,大庭廣眾之下暴起殺人,將白的原身或者說宿主梁錦源當場擊殺。

    這絕對不像是楊會長會做的事情,以蘇悅對這位傳奇人物的瞭解,除非有所必要,否則楊會長極少動手殺人,即使要殺人,也要仔細盤算,周詳計畫,確保萬無一失,將事後影響降到最低,然後才會動手。

    一怒之下血濺五步,這是莽夫和神經病的做法。

    可楊會長面對白時,居然會在夢境中選擇如此魯莽的方法杜絕後患,可見楊會長對白忌諱之深,說是心魔也不為過。

    這也難怪,碰到這樣一個難纏的對手,而己方最強的盟友卻一直作壁上觀,任誰都會鬱悶難忍。在夢裡逞一時之快,宣洩積鬱,這無可厚非。只是從楊會長在夢中的做法就可以看出,他的心理狀況確實出了問題。

    「楊會長。」蘇悅小心地選擇措辭,緊張兮兮地說道,「您真的應該好好休息了。」

    「噢?」

    躺椅靠背緩緩上升,楊小千坐直身子看向蘇悅,雙目半開半合,似乎在回味剛才的美夢。

    「我知道您的時間很寶貴,我不能過多佔用,所以我就直說了,您請見諒。」蘇悅避開楊小千的目光,這是她從來沒有做過的事情,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進不到患者的心裡,還談什麼心理諮詢精神治療?只是現在,楊會長的眼睛看起來太可怕,蘇悅沒有直視的勇氣。

    楊小千點頭:「說。」

    「夢境也能反映人的心理狀態,如果您還能回憶起剛才的夢境,相信你也會認同我的觀點,您現在的狀況很不穩定。我想休息一段時間調整狀態對您而言很有必要。」蘇悅說道,「我知道您身上承擔著非常重要的責任,但正因如此,您更需要保證自己身心健康,為自己負責,為國家和人民負責。」

    「等到我能夠休息的時候,我自然會去休息。」楊小千端起桌面上的茶杯,裡面泡著上好的茶葉,飄出陣陣清香,淡白色的熱氣往上升騰,楊小千愣了一下,「嗯?」

    「可是楊會長……」蘇悅沒有放棄勸說,卻被楊小千直接打斷。

    「剛才我睡了多久?」

    蘇悅瞄了眼計時器,回道:「不到三分鐘。」

    「夢境的時間流速,和現實的時間流速不一樣。」楊小千忽然笑了,「哎,早該想到的,真是忙昏頭了。蘇悅,組織上要給你加加擔子啦。」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九十二章 夢境牢籠(上)

    忙碌的不僅只有楊小千,遠救會從上到下,從高層核心到那些連正式成員都算不上的外圍積極分子,每個人都忙的昏天黑地。

    需要準備的事情實在太多,張欣怡主演的戰爭電影《遠江!遠江!》上映在即,緊接著是強化藥劑與符文手環公售、大星棚戶區的改造工程以及魔怪樂園小千世界的建造工程。除此以外,還有徵兵、教改和組建居防委等事宜需要遠救會全體工作人員的配合。

    更不用提,除了內部瑣事,還有外界不穩定因素需要排除,決不能放任變異體在其他國家活躍起來,必要時必須以雷霆手段予以打擊。

    針對聖一及其所屬的清剿作戰已經打響,秘密戰線上充滿硝煙與火藥,這些都是楊小千需要關心的事情,所以包括楊小千、周天明和特秘組在內,大家都一時忽略了蘇悅能力的重要作用。

    直到剛才,楊小千才突然意識到,蘇悅並沒有挖掘出自身能力的全部潛力。

    於是楊小千臨時起意,想要代表組織為蘇悅同志「加加擔子」。

    想來不會是一件太難的事情,個人意願擺在國家機器面前一文不值,更何況蘇悅也是個懂得考慮全局的好同志。

    「呃,楊會長?」蘇悅不明所以,她很少見楊會長像組織部那些老成持重的幹部一樣打官腔,聽得出來這是句用來活躍氣氛的玩笑,所以蘇悅沒有太過拘謹,「您需要我的能力來做什麼呢?」

    「當然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容我先賣個關子,還有幾個問題我想先確認一下。」楊小千吹開熱氣,抿了一口茶水,輕聲問道,「剛才你為我構築的夢境很真實,許多細節應該是你事先不知道的,比如梁錦源那個只裝一點點水的小瓶子,為什麼你能讓它們出現在我的夢境裡?」

    這個問題關係到蘇悅的能力核心,要回答這個問題就意味著將自己的能力全盤托出,毫無保留。蘇悅在心裡盤算出利益得失後,果斷回答道:「我的能力是構築夢境,不是構築夢中世界,這兩者之間有非常大的區別。如果需要是後者,那就意味著我需要自己一筆一畫地描繪夢中世界,那將會是個繁複的工程。但現在我要做的是前者,我可以利用目標原有的記憶包括一些他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記得的深層記憶來迅速構築世界,換句話說,構築夢境的主體工作並非由我完成,我只是在一副畫作上根據我的需求進行簡單的描繪修改。」

    「嗯,有能力做到後者嗎?我是說,你自己構築一個夢中世界,讓目標沉浸到這個夢裡?」楊小千問。

    蘇悅遲疑了一會兒,搖頭道:「很難做到,不僅工作量大,而且我很難保證夢境的真實性……」

    「以後能做到嗎?」楊小千問完,補充道,「我會為你傾注大量資源,有沒有能力做到?」

    這次蘇悅點頭了:「應該是可以的,現在我運用能力的機會越來越多,實力正在穩步上升,而且我有強烈預感,如果我能二次覺醒,一定會覺醒相關能力。」

    「非常好。」楊小千大為開懷,「下一個問題,剛才我在夢裡感受到了真實的痛覺,為什麼?」

    「痛覺實質上是有機體受到傷害性刺激所產生的感覺,具有『經驗』的屬性,只要夢境模擬的足夠真實,能夠刺激大腦和神經中樞的痛敏神經元,就能產生痛覺。」

    「嗯……你一定很好奇我想讓你做什麼?嗯,從頭講起吧,蔣同光告訴我,你在遠江時,曾被一個覺醒者人身侵犯,你一直忍氣吞聲,直到後來研讀心理學,設計了一個巧妙的佈局,將仇敵永遠鎖在夢境裡,讓他長睡不醒。」

    蘇悅臉色煞白,在某種意義上,蔣同光這個名字比楊小千、于謙、劉遠舟更可怕,因為大人物太忙,沒空搭理小蒼蠅,而遠救會調查小組的組長和副組長蔣同光、顏望野兩人則費盡心思抓蒼蠅,但凡被這兩位爺盯上,不管是高官要員還是覺醒者,下場多半不會好。

    既然蔣同光查到了自己,蘇悅只好認命,生不出半點反駁的心思,調查小組向來證據確鑿後再下結論,更何況,自己是一個不屬於遠救會的外人,楊會長怎麼會相信自己而不相信蔣同光?

    只要這件事曝光出來,哪怕於議長力保自己,自己的下場也好不到哪裡去,一個能力只能對人使用的覺醒者注定會在現在的覺醒者圈子受到排擠,假如能力不具備威脅性,那還好說,一旦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能力對同類有可怕的殺傷性,那會有什麼後果?

    蘇悅不敢想下去,她淒慘一笑,點頭道:「是,我承認,我有罪。」

    「不,你沒有罪。覺醒者法庭無需知曉這件事,以後也不會再出現其他知情人。」楊小千出言安撫後,問道,「這種把人鎖在夢境裡的手段,你還能使用嗎?」

    「難度很大,只要對方思維敏銳,很快就能意識到這是夢境,隨後醒來,如果目標是像您這樣的人,恐怕我還會遭到反噬。」蘇悅說了實話。

    「你當時是設置了一個特殊場景,又精心設計了一個接近真實的夢境,讓你的仇人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因此陷入沉睡,對嗎?這件事單靠你一個人來做是很困難,但是,假如有一支專業團隊配合你呢?」楊小千提起筆,在桌上的紅頭文件上寫下幾個字,「比如,先佈置一個場景,接著你在夢裡也佈置一個相同的場景,讓目標從現實到夢境無縫連接,分不清現實與夢幻,再輔以專業催眠團隊和設計團隊的配合,這樣的話,難度是不是就會小很多?」

    蘇悅呆呆望著楊小千,雙手捏拳:「可以嘗試一次,我想成功的可能性不小,您……您是要我構建一個夢中牢籠嗎?」

    真是機敏,果然活下來並混出頭的覺醒者沒有腦子不好使的,楊小千在心中誇了一聲,讚許道:「是的,我需要你做的事情有三件,你說對了其中之一。」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夢境牢籠(中)

    如何制裁違反法律危害他人及國家安全的覺醒者,一直是令楊小千和于謙爭論不休頭疼不已的難題。

    曹明、豆豆兩人被抓捕歸案時,在如何處置二人的問題上,于謙就與楊小千產生理念分歧,兩人大吵一架,若不是在遠江時有生死交情,或許僅僅因為這兩個新生覺醒者的處置問題,兩人之間就會產生難以彌補的隔閡,並最終走向不可調和的矛盾。

    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未經戰火的新生覺醒者越來越多,不穩定因素也會隨之增多,超能學院和十九局等監管部門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自然無法從根本上杜絕覺醒者犯案的可能。

    現在之所以能維持穩定,主要原因是因為國內絕大部分覺醒者都是從遠江走出來的。

    覺醒者議會與十九局對這些覺醒者瞭如指掌,他們心裡清楚,犯罪接受懲罰是必然的,自然不會存有僥倖心理。並且,對於這些覺醒者而言,他們幾乎能夠得到他們想要的一切,除非是犯罪殺人追求刺激的心理變態,否則他們沒有任何理由犯罪傷人。

    而真正心理變態的覺醒者,早就在遠江幾次腥風血雨的大清洗中,被楊小千和劉遠舟殺的乾乾淨淨,一個不剩,留下的都是保有理智的聰明人。

    但是新生覺醒者對自己的身份或能力沒有足夠的瞭解,對於覺醒者階層也沒有足夠瞭解,對於他們而言,驟然獲得能力,難免會想要用超能力為自己牟取利益或報仇雪恨,往往會因此走上違法的道路。

    假若日後還有覺醒者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行,必須讓他們接受足夠嚴厲的懲罰,確保懲罰的必然性與嚴厲性。

    可是該確立什麼樣的刑罰呢?

    死刑?對於蕭光這樣的殺人狂,讓他一死了之未免太痛快,而且每位覺醒者都是不可取代的寶貴資源,誰也不知道他們的能力可能在什麼時候派上大用場,再像以往一樣殺無赦,不僅是浪費資源,還是對全體利益的不負責任。

    終身監禁?對於身懷異能的覺醒者而言,要建立一所能限制住他們的監獄,需要花費大量人力物力財力,而且牢獄監禁並不能算是嚴厲的懲罰,覺醒者或許還能在監獄裡享受養尊處優的生活,這也能算是嚴厲的懲罰嗎?

    確保懲罰的必然性和嚴厲性可不單單是為了維護正義,更是為了維護穩定和諧,假如覺醒者犯罪成本太小,那麼覺醒者犯罪的案例將會層出不窮。

    本來這個問題是交給議會和國家覺醒者管理部門去慢慢扯皮的,因為它的重要程度雖高,卻不像其他幾件事情一樣緊迫,所以優先級沒有排到第一序列,楊小千沒有過多關注,反正等到合理的提案出現,總需要召開內議院投票,楊小千身為議鞭,在劉遠舟「不問世事」的情況下,掌握極大話語權。

    但是今天見識到蘇悅的超能力,楊小千突發奇想。

    或許,可以靈活運用蘇悅的超能力,建立一個夢境牢籠。

    夢境之中能感受到真實的痛覺,卻不會對受刑者的身體造成實質性傷害,即便因痛覺產生機體生理功能的紊亂,也能靠專業的醫療團隊輕易補救。這意味著夢境牢籠可以完美運用一切現實中不便利用的酷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想用多久就用多久。

    將犯罪者投入夢境牢籠,令其永受折磨,恐怖程度不亞於十八層地獄如果花費足夠的時間,蘇悅要造出一個第十九層地獄都不是不可能。

    如此刑罰,真是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變態到讓楊小千自己都覺得無法接受,必定能產生極佳的震懾效果。更妙的是,接受刑罰的覺醒者並不會真正死亡,用無窮無盡的酷刑摧毀其神志,令其成為只會聽令行事的行尸走肉,需要用到其能力時可以將其喚醒,當做道具利用。

    從側面大概描述了一下夢境牢籠的設想,楊小千微笑道:「當然,凡事月滿則虧,過猶不及,其中的度還需要好好把握。另外安全方面需要格外注意,萬一某位覺醒者在夢境之中再次覺醒新能力,該怎麼辦?還有很多種類似的可能,都去做一份預案。最後……」

    「楊會長!」蘇悅很不禮貌地打斷楊小千的話,她的臉色看起來比剛才更差,「我,我做不到!」

    「做不到?如果是能力方面的缺漏,總能想出彌補的方法,我會安排……」

    這次是楊小千自己停下來,因為他注意到蘇悅看向自己的眼神變得很奇怪。

    蘇悅的眼神中不再有最初的敬畏,而是純粹的恐懼、害怕,彷彿看到了恐怖電影中的終極反派BOSS。

    這分明是看怪物的眼神。

    我是怪物嗎?我已經變成怪物了嗎?楊小千有一瞬恍惚。

    「楊會長,恕我直言,我知道以夢境牢籠關押覺醒者,可以做到省時、高效、安全,可以留下寶貴的覺醒者當做反覆使用的工具。但是,這麼做實在是……」蘇悅卡住了,她找不到一個適當的形容詞。

    「慘無人性,畜生行徑。」楊小千為蘇悅補上她需要的形容詞。

    「對!楊會長!我知道我們需要覺醒者的戰力,需要在做正面宣傳的同時威懾犯罪行為,可是夢境牢籠這種囚禁手段,實在是超過了人類道德能夠接受的底限,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蘇悅連連搖頭。

    「為什麼做不到?」楊小千收起臉上僵硬的微笑,冷眼看著蘇悅,「是你的道德良知不允許,還是你害怕以後作為殘忍酷刑的發明創造者,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蘇悅只是搖頭,一言不發。

    這是楊小千自成為遠救會會長以來第一次下令遭到下屬的反對,嚴格來說蘇悅並不能算是楊小千的下屬,但給楊小千帶來的感受沒有差別。

    面對蘇悅的不服從,楊小千深吸一口氣,說道:「蘇女士,請你先聽我說一番話。」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夢境牢籠(下)

    「以你的級別尚不能知情,但是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你,華夏國民甚至是全體人類正面臨著有史以來最為可怕的顛覆性災難,我們所面臨的挑戰不會只是區區變異體與魔潮更何況,為瞭解決變異體和魔潮,我們已經是捉襟見肘。」

    「在這種狀況下,我們必須保存每一分能夠使用的戰力,既然你清楚夢境牢籠的意義所在,就應該明白當下,我們確實需要夢境牢籠。」

    「如果你是擔心自己會被人戳著脊樑骨罵,那大可不必,夢境牢籠只會關押犯下嚴重罪行的覺醒者,配合上有效的宣傳,針對個人的負面影響會被降到最低。」

    「如果是你的道德良知不允許你這樣做,我也不會輕蔑嘲諷,人人都有各自的道德標準,如果你認為罪犯也是人,也應該享有人權,或者你認為殺人不過頭點地,反覆折磨的手段實在太過殘忍,我都可以理解。」

    「但是,我理解,不代表我贊同。相信我,蘇女士,無論是你還是我,個人意願在全盤大局面前微不足道,在是否建造夢境牢籠這個問題上,你其實沒有選擇權。不過在另一方面,你還有選擇的餘地。」

    「我所要求的夢境牢籠,是對覺醒者的震懾手段,並不是折磨他人用以娛樂自身的道具。換句話說,我需要的是讓所有人都認為夢境牢籠是最恐怖的懲罰,並且得到一個讓人滿意的結果:進入夢境牢籠的覺醒者在被喚醒後會乖乖服從命令。」

    「至於夢境牢籠中的囚犯究竟受到了什麼樣的刑罰,持續了多久,那並不是我關注的問題。我未必需要你建立一個煉獄,或許你能利用你的心理學知識,攻垮囚犯的精神防線,然後為他們建造一處荒野將他們放逐,甚至是在他們為自己的罪行付出足夠代價後,為他們修建一所夢中樂園,我都不會幹涉。」

    「但是,夢境牢籠帶來的結果,必須符合要求。當然,對你而言,要做到這一點,很難很難,你不僅需要花費心裡研讀更高級的心理學課程,還要設計多種夢境場景,還有四處遊說,在議會中取得足夠的支持,而這一切努力都不會有任何回報。」

    「為了一群窮凶惡極理應千刀萬剮的罪犯,你是否願意無私付出自己的時間與精力?如果願意,就按照我剛才說的去做,只要能滿足我的要求,我不會幹涉。如果不願意,就服從命令。很簡單,對吧?」

    「如果你既不願意自我付出,又要嚷嚷著讓我尊重罪犯的人權,恪守道德的底線,間接耗費更多資源,損壞全局利益。那麼我也看不出你的道德品質究竟有多高尚,對於那樣的人呢,現在網上有一個很貼切的稱呼:『聖母婊』。我個人尊重願意為他人犧牲自我利益的聖母,但對於站在道德制高點搖旗吶喊,要求犧牲他人利益滿足自身個人道德標準的人,嗯……」

    楊小千每說一句,蘇悅的頭就低一分,最後下巴幾乎要埋進豐碩的胸部。

    最後一個意味深長的尾音,讓蘇悅不敢再猶豫,凡是楊會長否認的人,大多沒有好日子過,就算楊會長高高在上沒工夫理會小角色,也會有其他人為了討好楊會長而費盡心思出手針對。

    「我明白了,楊會長!我聽您的,我會按照您的要求建造一座夢境牢籠,並嘗試找到合適的方法,讓接受刑罰的罪犯在付出足夠代價後,心甘情願為全體人類貢獻自己的能力。」蘇悅選擇了兩個選項之中的前者,接著極為乖巧地問道,「請問,還有哪兩件事需要我做呢?」

    「很多新生覺醒者都沒有參與過真實戰鬥,超能學院現在靠著製造幻象和音效的組合讓他們體驗親臨戰爭的感受,但是這只能稍微打磨他們的意志,對作戰經驗沒有多少提升,因為他們基本沒有機會使用自己的能力。所以,我希望你能打造出一個夢境,讓新生覺醒者在夢境中練習戰鬥,如果以後能做出多人互動的夢境更好,能夠鍛鍊他們的團隊配合。」

    「要構築這樣一個夢境,比夢境牢籠更難。」蘇悅沒有直接拒絕,而是說起其中難處,「需要注意和完善的細節太多,我需要很多時間,而且,您可能忽略了一個關鍵點:新生覺醒者連自己的能力都難以掌控,很多能力的運用他們自己都想像不到,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能發揮出什麼樣的實力,連他們自己都想像不到,我如何構築這一夢境?說個不恰當的比喻,處男做的春夢,從來沒有進入過正題,因為沒有經歷過,所以無法想像,當然沒法做出完整的春夢。楊會長,我的能力是有限的。」

    「嗯,是有不少難題需要攻克,我會給你安排一個團隊,也會給你足夠的時間去思考。我相信你們總能找出解決辦法的。說不定你在反覆運用能力的過程中就能再次突破呢。」楊小千輕飄飄一句話帶過,所謂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大概就是這種情況。

    蘇悅不敢反駁,低頭咬著唇:「好吧,那最後一件事呢?」

    「嗯,我注意到夢境裡的時間流速和現實中的時間流速有很大差距,兩三分鐘的時間能讓我做一個完整的夢,在你的幫助下還能使我在夢中的思維保持清晰……」楊小千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噢,應該跟你說一聲,剛才我知道自己在做夢,所以才做出你看到的那些事,當作減壓。是挺沒品的,不過挺有效。」

    「您是想讓我為您構築夢境減壓?」

    「噢,那倒不是,我想讓你構築夢境,幫助我工作。」

    楊小千的話讓蘇悅意想不到,蘇悅愣了愣,做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你也看到了,我的工作實在太忙,根本抽不出時間,但是如果我能在夢中學習或者工作,現實中只過去幾分鐘,夢境裡卻可以待幾個小時,這不就抽出時間了麼?」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蘇悅立刻搖頭:「不可能的楊會長,您都不瞭解的內容,我怎麼構築夢境讓那些內容出現在您的夢境裡?」

    「凡事皆有可能,不要著急下定論。你想一想,我先把需要思考的內容過目,然後沉浸到夢境裡思考,不就能省下很多時間麼?如果我記不清太多,我可以臨時授權你接觸一些機密文件,你在使用能力時可以隨時查看這些文件,不就能在夢中幫助我清晰構築出文件的具體內容麼?」楊小千客氣地說道,「這是我的私人請求,你有拒絕的權力,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會給你一份讓你滿意的回報。」

    「可是楊會長,您需要休息……」

    楊小千搖頭一笑:「等到我能休息的時候,我才可以去休息。」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九十五章 心甘情願(求推薦票和月票啦~

    親自送蘇悅離開後,楊小千回到自己的辦公室,走到窗邊。

    窗外不遠處有個花園,芳香錦簇,中央一座立柱噴泉,繪有遠救會會徽形狀的浮雕。

    楊小千出神地望著中央噴泉,心緒不寧。

    這不是楊小千第一次無視他人個人意願,施展手段強迫某人去做不願意做的事情,但卻是第一次看到自己人用看待怪物的眼神看待自己。

    楊小千與蘇悅算不上熟悉,只是見過幾次面。印象中蘇悅每次見到自己,都是恭敬中帶有些許崇拜,而不是畏懼中透出一絲厭惡。

    「人總是要改變的。」楊小千取出煙盒,喃喃自語,「只是我變得是不是太快了點?」

    自從成為一方勢力的掌權者,高尚品德、道德原則就成了可有可無的東西。

    楊小千沒有道德潔癖,但卻非常不喜歡自己為爭取利益所做出的事情,可絕大多數情況下又沒有其他選擇。

    原以為自己不在乎他人的眼光,但今天看到蘇悅的眼神,楊小千方才明悟,自己仍然在乎。

    小時候看超級英雄系列電影中有一句台詞讓楊小千印象深刻:我們不能為打敗一個怪物,而將自己變成另一個怪物。

    現在看來,楊小千在尋求力量的過程中正在逐漸變成一個讓其他人恐懼讓自己厭惡的怪物。

    值得嗎?

    楊小千叼起煙,四處摸索,搜尋打火機。心煩意亂之下,他一時回想不起自己把火機放在了哪裡。

    眼角餘光掃過窗外花園時,忽然看見一個微微佝僂的身影,正在裁剪花草。

    楊小千停下動作,柔和的目光凝固在那身影背後。

    全心沉浸在忙碌的狀態中,男人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目光,從他笨拙的動作可以看出他並不是一個合格的園丁,但沒有人能阻止他在楊會長的後花園裡肆意折騰,因為他是楊會長的父親。

    白痴才會相信楊嚴真的多了個「園藝」的興趣愛好,誰都知道楊嚴這是為了能在楊會長工作時離的近一點,才故意學習園藝,跑到楊會長的花園裡裁裁剪剪。

    不過楊嚴很能克制自己,從沒有打擾過楊會長的工作,所以遠救會的工作人員和安保人員也就做起睜眼瞎,全當沒看見。

    楊小千摘了嘴裡的煙塞回煙盒,朝窗外招了招手:「爸!」

    楊嚴轉過身,頭上戴著草帽,手裡拿著大剪刀,朝楊小千笑了笑,喊道:「我忙著呢,沒空理你。對了,你媽喊你晚上回家吃飯,她做了一桌子好菜!」

    「好,知道了!」楊小千彎曲食指與大拇指,朝楊嚴比了個OK的手勢。

    楊嚴點點頭,伸手扶了下帽子,轉身回去繼續擺弄花花草草。

    楊小千輕輕關上窗戶,心中作祟的奇怪情緒不復存在,只剩寧靜與堅定。

    眼前有許多面孔一一閃過,父親楊嚴、母親洛菲、于謙、張欣怡、方玉、周天明、湯韜……

    還有那些在對屍戰爭與南都保衛戰中犧牲的戰士們,還有他們痛哭流涕的親屬們。

    還有那些帶著崇拜目光看向自己,跟隨自己一起宣誓的遠江同胞們。

    我討厭現在的自己,但我愛你們。如果一定要做一個選擇,身擔重任的我,只會選擇你們,只要能守護你們幸福平安,我願意做一個強大的怪物,而不是一個軟弱的廢物。

    如果努力將你們送上天堂樂土時的反作用力會讓我墜向地獄深淵,我不後悔。

    「小丹,一杯咖啡,不要加糖和奶,順便把剛整理好的報告拿進來。」楊小千坐回辦公桌前,按下桌上一個按鈕說道,「另外,改一下晚上的行程安排,我要回家吃飯。」

    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沒有時間留給多愁善感,楊小千很快將剛才那些心思拋之腦後,開始思考。

    蘇悅一事給了楊小千一個啟發,很多覺醒者眼界受限或想像力不夠豐富,並沒有真正挖掘出自身能力的全部價值,只要能將覺醒者的能力利用在正確的方向,就能做成許多以往無法完成的事情。

    超能力本身就是奇蹟,自然應該用來創造奇蹟。

    「是時候創立專門的超能力研究小組了。」楊小千提起桌上的鋼筆,又再自己的記事本上寫下一行字,這行字隨後會經過特秘組的加工潤色,由楊小千親自過目後,成為一道行政命令,下達或傳遞到具體的負責部門。

    遠救會很早就有一個傳統,每一位入會的覺醒者都必須在訓練場上施展自己的能力。

    遠救會第一批元老覺醒者就是通過這樣的方式瞭解彼此的超能力,不僅是為了增加彼此之間的信任,也是為了方便戰鬥時相互配合。

    自遠救會發展壯大以後,就有專門的研究小組記錄並研究各個覺醒者的超能力,但他們的思考方向始終受到限制,戰爭時期所有超能力都要用於創造戰鬥力或貢獻資源,然而有一部分覺醒者的能力如蘇悅一般,看似無用,其實另有用處,只是一直沒有被人發現。

    這是不可容忍的浪費,必須盡快遏制。

    遏制的方式自然是創立超能力研究小組,為覺醒者找到最適合的道路,使他們的超能力能用在最正確的方向,為自身與國家創造最大化的利益。

    「不過這樣想想,又有另一個難題。」

    筆尖停頓,一顆墨珠在紙面上慢慢擴大。

    楊小千隨後在紙面上寫下四個字:不可持續。

    目前看來,覺醒者的能力各有特異,但並非獨一無二,絕無僅有,只是基數太小,重複率極低,與獨一無二幾乎沒有區別。

    那麼問題來了,以某位特定覺醒者的超能力為基礎所建立的體系,要如何長久維持呢?

    比如利用蘇悅的能力,可以建造夢境牢籠、夢境戰場等等體系,運用於司法或軍事體系,可如果某一天蘇悅被人暗殺,或是意外死亡呢?

    就算能永遠保證蘇悅的安全,可人的壽命始終有限,覺醒者同樣要面對生老病死,等到蘇悅死後,如果還沒有出現相同或相似能力的覺醒者,這些體系要如何維繫?
regn13 發表於 2018-2-28 23:37
第一百九十六章 妥協

    不是所有問題都能一拍腦袋就想出答案。

    當秘書小丹左手端著咖啡,右手捧著一個文件夾輕手輕腳走進辦公室時,仍舊沒有理出頭緒的楊小千決定暫時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此題雖難,至少還有足夠的緩衝時間,目前的主要精力要投放到那些刻不容緩的問題和正在進行的項目上。

    為盡力避免手下人濫用職權或步入誤區,楊小千堅持事事過目,因此,特秘組每天整理出的資料能堆成一座小山,小丹拿進來的只是類似目錄指引的總結報告,當楊小千需要深入瞭解某一情況時,才會調閱詳細資料。

    「會長,您的咖啡,還有今天的彙總。」小丹把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欲言又止。

    楊小千沒有讓小丹立刻離去,而是鼓勵道:「想說什麼,說。」

    小丹做會長秘書已有近半年時間,不像以前一樣拘謹,又深知楊會長脾性,知道自己胡言亂語幾句也不會讓楊會長不悅,於是說道:「會長,我覺得吧,您應該降低一點工作強度,啊,我不是說我累呀,我就給您送送東西跑跑腿,費腦筋的都是您和特秘組。我是覺得,您的精力很寶貴,放在幾件重要的事情上就好啦,不那麼重要的事情交給週會長他們就好了呀,何必事事關心呢?萬一分散了精力,把最重要的事耽誤了,那不是虧大啦?再說,您真的應該好好休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嗯,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決定今晚回家吃飯,會好好休息的,資料放下,出去吧。」楊小千保持微笑,心中卻在嘆氣。

    什麼事重要,什麼事不重要?要分類定性可不像說的那麼簡單。

    當然,不簡單,不代表不能做,楊小千之所以沒有嘗試這樣做,有兩個原因。

    其一是謹慎的天性和危機感讓楊小千不敢輕易放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人,坐個飛機會擔憂飛行事故,叫個外賣會擔心食物中毒,楊小千以前就是這樣的人,一方面因為「想太多」

    而錯失許多機會,另一方面則因思考周詳而避免了致命的失敗,大部分威脅都因為楊小千的謹慎而被扼殺在搖籃裡,善戰者無赫赫之功,這話不是沒有道理。

    其二是楊小千的權力慾與掌控欲在作祟,製造不安的危機感為掌控欲提供生存土壤,內心潛在並逐漸膨脹的權利慾則是養料使得楊小千的掌控欲日漸增強。正因如此,楊小千對完全超出掌控的白才會深惡痛絕,以至於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心結。

    謹小慎微、權力慾、掌控欲,這些因素都沒有單純的好壞,全都是雙刃劍,楊小千認為自己應該能做的比大多數人要好,至少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所在,能夠瞭解自身,就能把握好手中的雙刃劍,只用於斬敵,而不會誤傷自己。

    小丹離開辦公室後,楊小千首先拿出調查小組的分析報告和對變異體作戰的機密戰報。

    粗略掃過大概內容,楊小千不禁嘆氣,兩邊都沒有好消息。

    調查小組組長蔣同光在報告中多次粗體標註「政府對覺醒者的影響力日趨深重」。

    任何一個國家政府都不可能對覺醒者集團放任自流,因為對超能力者輕易放權的結果就是最高權力階層迅速被更新取代,這是掌權者無法接受的事情。即便文主席開明,可最高決策層也不是他的一言堂,中央政府一直在不侵犯議會底線的前提下嘗試加大自身對覺醒者的影響,不單單是組建十九局和其他覺醒者管理部門那麼簡單,還包括對遠救會的滲入,對議會中掌握微弱話語權的獨立覺醒者的收買,和對超能學院的伸手試探。

    這一點議會中的明眼人早就注意到了,但沒有人站出來公開表示反對,包括楊小千和于謙。

    楊小千與于謙最初組建議會的原因,就是為了通過議會的存在,降低自身威脅性,給最高權力層與覺醒者集團一個降低衝突可能的緩衝空間。

    現在這個緩衝空間正在發揮作用,國家在增大自身對覺醒者影響力的同時,也在其他領域做出讓步。

    遠救會至今能保持自己的武裝部隊,並裝備大殺傷性武器,于謙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超能力提高自身影響力成為聲名鼎赫如雷貫耳的於大師,楊小千能以不到二十的年紀,和非黨員的身份,破格成為教改組的領頭人,掌握偌大權柄,這些都是國家所做出的讓步和補償。

    要說國家允許楊小千與于謙始終在覺醒者階層中保持影響力和絕對權力,楊小千自己都不相信,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哪有當權者願意看到不受自身掌控的超凡力量?

    面對不可調和的矛盾,只有兩個選擇。

    一是掀桌子,舉反旗。二是妥協,並在妥協的過程中爭取最大利益。

    造反當然是不可能的,楊小千在國泰民安的二十年中出生成長,做不到為了更高的權力掀起戰火,再說,憑楊小千和于謙的能力,也掀不起風浪,劉遠舟就是座難以踰越的高山,真要起了反意,可能還沒動手,大部隊就被老劉給鎮壓了,憑幾個頂尖能力者,最多打打游擊。

    所以楊小千的選擇是妥協,默認國家增重自身影響力,與議會一同引導、管理覺醒者。

    議會本就不是楊小千和于謙的議會,只要楊小千和于謙默不作聲或作出讓步,很快就有人會投向中央政府,不管怎麼看,跟著黨中央總是比跟著兩個小年輕要強的,不論是身份待遇還是安全保障,都強得多。

    對於明哲保身不願戰隊的中立派而言,這也是喜聞樂見的發展,越是有派系鬥爭,他們的話語權也就越大,反正現在有災難在前,兩派人無論如何打不起來,中立派的安全有絕對保障。

    從任何一個角度看,此事已是板上釘釘。

    蔣同光劃出重點表示擔憂,並非因為擔心自己的權力受到影響,他的擔憂和楊小千的擔憂一樣:沒有哪個大國的領導層是神聖高尚的,超能力者這柄利器交到最高層手裡,結果究竟是好還是壞?

    最高權力與超凡武力相互結合,卻沒有有力的監督監管體系,這絕對不是一個好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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