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黑夜將至 作者：溫言對酒 (全文完)

第二百一十七章 生子當如楊小千

    通道盡頭是一處電梯，結構特殊，材質非凡，讓楊小千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用了兩秒鐘的時間，楊小千回想起這感覺源自何處，在遠江時他曾見過邱哲的地下實驗室，而從平房通往地下實驗室的電梯，就是這種設計。

    「楊會長，於議長，歡迎來到零一基地。」

    稚嫩的聲音，稚嫩的面孔。

    當楊小千看到通道盡頭的瘦小身影時，罕見地露出驚訝表情。

    這是個五官靈動面容清秀的小男孩，看年齡不會超過十歲，從身高和臉上的嬰兒肥來看，這個數值還要往回調個一兩格。

    小男孩頭上打著亮晶晶的發膠，把不算長的頭髮梳成標準的老式三七分，兩邊頭髮涇渭分明，中間一條直線露出清爽的頭皮，看不到一顆頭屑，想必生產男士去屑洗髮露的廠商很願意花大價錢請這位男孩去當形象代言人。

    大人才用的髮型放在男孩身上，絲毫不顯突兀，因為這個男孩有著遠超同齡人的成熟準確說，是遠超同齡人二十年以上的成熟讓人反倒覺得這個髮型搭配上他肥嘟嘟的臉型正合適。

    這份成熟源自於男孩眼中的自信、沉穩、淡漠，他沒有波瀾的雙眼彷彿要看穿一切，他沒有表情的稚嫩臉龐彷彿只是一張立體照片，他身上處處都是充滿違和感的和諧感。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額頭一圈閃著幽光的鎖鏈，這是覺醒者特有的標識。

    這是一個沒有在覺醒者議會登記註冊，沒有正式覺醒者身份的覺醒者。

    之所以大大方方展現出額頭的鎖鏈，或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以體現此次迎接的高規格？

    楊小千呆呆地看著這個男孩，忽然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這種感覺讓楊小千感到疑惑。

    于謙同樣有這種疑惑，只是他沒有等眼前的男孩做自我介紹，先一步用自己特有的直率的表達方式將心底的疑惑問出來：「你是劉遠舟的私生子？」

    真是個驚世駭俗的問題，一直板著臉好像機器人似的專車司機都沒能控制住面部肌肉的抽動，做出一個難以描述的古怪表情。

    「不，我是劉局長的義子。」小男孩臉上仍舊不起波瀾，好像早就料到于謙會問這個問題，「我的名字是劉中千，也是二位此行的嚮導，我會為二位答疑解惑。」

    話音剛落，小男孩仰頭看向楊小千，點頭道：「是的，只要是在我權限範圍內的問題，我都會解答，超出我權限範圍的問題，您可以當面向劉遠舟提問。」

    「這小孩真有個性，說自己是劉遠舟的義子，卻稱呼劉遠舟的職務，哈哈，從這個細節上來看，他還真是隨劉遠舟啊，唔，除了長相不像以外，其他都是神似，要說這是劉遠舟的私生子，我絕對不會懷疑。」于謙以譏諷的語氣打趣道，身為覺醒者議會的議長，在其他地方他不至於做出這種破皮無賴的姿態，不過在劉遠舟的地盤上麼，自然是怎麼能噁心到劉遠舟就怎麼來說來可悲，于謙自己心裡也清楚，這是他唯一能夠報復劉遠舟的方法，雖然劉遠舟沒可能因此產生負面情緒。

    話說到一半，于謙注意到楊小千的異常，立刻收聲，向楊小千投去問詢的眼神。

    楊小千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剛才在聽到小男孩劉中千說將為自己答疑解惑時，楊小千想問一句「是否可以詢問任何問題」，可話還在嗓子眼裡沒說出口，就得到了肯定的回覆，這不像是個巧合。

    「兩位請隨我來。」

    劉中千側身做出邀請手勢，沒有進行任何操作，電梯門自動打開。

    楊小千與于謙對視一眼，相繼走進電梯，電梯門隨即閉合，而電梯則開始加速下行。

    「你剛才說，你是劉局長的義子？能具體說明嗎？」楊小千問小男孩，「我想你應該有權限回答這個問題吧？」

    「當然。」劉中千好像做了個點頭的動作，但頭部上下襬動幅度很小，足夠讓人意會，但又沒有浪費多餘的體力，「我是遠江福利院的一名孤兒，我沒有正名，以前劉局長經常去福利院看望我，他對我很好，在我心中，劉局長就是我的父親，只是因為劉局長未婚不能收養我。災難發生後，我成為了覺醒者，後來我到處打聽，用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找到劉局長……」

    「你找到劉遠舟？」楊小千打斷劉中千的話，一個八九歲的兒童，在當時亂象百出的遠江，能獨自生存兩個月？還能跨越重重險阻，找到對屍前指的劉司令？就算他在災難初期就已覺醒超能力，可他畢竟只是一個知識眼界都極其有限的兒童。

    無法想像，一個本該天真無邪享受父母關懷的小孩子要經歷多少磨難，才會變成如今這個冷如冰山的模樣。

    「是的，我找到了劉局長。」劉中千平淡如水的語氣像極了劉遠舟，「我告訴劉局長，希望能隨他姓劉，劉局長同意了，並給我取了一個正名：劉中千。」

    「哈。」于謙笑著瞥了劉中千一眼，轉頭對楊小千說道，「這名字取得真有意思。」

    「什麼？」楊小千還沉浸在思考中，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于謙在說什麼。

    于謙揶揄道：「劉中千，楊小千，這意思還不夠明顯麼？生子當如楊小千嘛。哈哈，等我以後有了孩子，我給他取名於大（和諧）千。中壓小，大壓中。」

    楊小千啞然失笑，正要說這只是一個巧合，劉中千卻轉過頭，一本正經地說道：「楊會長，其實於議長說的沒錯，劉局長在為我取名時確實說過這句話，生子當如楊小千。」

    「叮」

    電梯門打開，前方是密密麻麻的超級主機，電源的亮光堪比新西蘭特卡波夜空上的繁星。

    劉中千率先走出電梯，指著兩排超級主機中間留出的狹窄縫隙，臉上浮起一絲驕傲的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見。

    「二位，這是通往未來的道路。」

第二百一十八章 零（上）

    這條「通往未來的路」不怎麼寬敞，也不太長，跨過大約五十米就走到盡頭，另一頭不斷飄來冷空氣，數不清的光纖光纜盤成一條條臥龍，彼此相互纏繞，糾結不清。若把地面牆壁看成頭皮，每條光纜看作一根頭髮，那麼這裡的場景能讓人聯想到一位頭髮濃密且數十年沒有洗髮的流浪漢。

    「我們現在看到的是零一基地的第一層。」劉中千伸手指著前方，六塊巨大的電子屏幕拼接成一個背景牆，兩排辦公桌呈平行線擺放在牆體前，每張辦公桌前都有一位穿著白色工作服的人坐在椅子上忙碌。

    成背景牆的六塊大屏幕此時全部處於待機狀態，呈現一片白色，屏幕內七條分隔屏幕的黑線格外顯眼，而室內的工作人員正全神貫注地盯著著辦公桌上的曲屏電腦，手指不斷敲擊鍵盤，時不時對著頭戴式耳機的耳麥發出指令，沒有一個人注意到身後的腳步聲，或者是注意到了，但不願意浪費時間回頭查看。

    楊小千好奇地望著工作人員身前的電腦屏幕，屏幕左邊分成等距的幾個小模塊，每個模塊都有一個縮放比例的視頻播放器，而右側則是一個控制欄，以楊小千糟糕的計算機知識，看不出電腦的操作系統，只能看出這種工作模式，與南都的聯合指揮部相似。

    「為了讓二位更容易理解，我們不妨先參觀一下第一層的工作。」劉中千走到距離最近的一張辦公桌前，拍了拍操作員的右肩，操作員轉頭看見劉中千青澀稚嫩的臉龐後，立刻恭敬起身，讓出座位。

    劉中千踮起腳，坐到座椅上，撥弄了下座椅扶手下方的一個按鈕，將椅面調節到一個合適的高度。

    「很抱歉，二位，這裡沒有多餘的座椅。」劉中千的聲音根本聽不出歉意，楊小千和于謙也不在意，一左一右站到劉中千身後，等著劉中千下一步的解說。

    劉中千伸手在鍵盤上敲了幾下，接著曲屏顯示器左側的一個模塊裡出現了新畫面，畫質很差，依稀可以看見一個穿著廉價西裝的男人正在憤怒地踹著馬路邊的垃圾桶，踹倒了左邊的可回收垃圾桶，又伸手握拳去砸另一邊的不可回收垃圾桶，彷彿兩個垃圾桶是他的殺父仇人，旁邊路過的行人不禁側目，對著男人指指點點。

    「這是什麼意思？」于謙皺起眉頭，預示著他的耐心即將耗盡。

    「請保持耐心。」劉中千不緊不慢地用兩隻小手敲擊鍵盤，屏幕右側的控制欄彈出一張照片，是一張身份證，從照片來看，正是視頻中的男子，緊接著又一個窗口彈出，停留在身份證照片下方，開始滾動播放一串文本信息。

    「這位先生名叫朱林，是一家旅行社的職員，他與妻子結婚已經三年，因為工作性質經常出差在外。最近，朱林的脾氣越來越暴躁，兩天前因一件小事與旅行社的某位文員大打出手，被扣除當月獎金，勒令接受心理諮詢。」劉中千對這個陌生男子做了個簡短的介紹，在劉中千說話的時候，朱林已離開他砸毀的垃圾桶，第一個模塊的視頻畫面隨即切換，鏡頭俯拍，對準一家百貨超市。

    十五秒後，朱林的背影出現在畫面中，他大步跨向百貨超市的入口，從周邊環境來看，這家百貨超市位於朱強剛才所處的人行道正對面。

    接著，畫面再次切換，可以看出，這次是超市內部的監控畫面。

    一排排貨架上擺滿琳瑯滿目的各類商品，形形色色的人們推著推車提著購物籃穿行在貨架之間，其中氣急敗壞的朱林格外顯眼，他急衝沖地走向廚具區，隨手拿起一柄距離最近的菜刀，便轉身朝著收銀台奔去。

    「朱林先生為什麼如此氣憤，又為什麼要購買菜刀呢？」劉中千雙手離開鍵盤，指著屏幕說道，「很快答案就會揭曉。」

    話音剛落，屏幕左側第二模塊的視頻播放器出現畫面，這次是一間狹小的臥室，裡面只能放下一張雙人床、一個衣櫃和一張電腦桌，床頭牆上掛著一張婚紗照，照片中的男主角正是朱林，而女主角正躺在床上，穿著極具視覺刺激的情趣內衣，雙腿微曲，粉唇含住食指，擺出一個極為誘惑的姿勢，陽光透過半透明的粉色窗簾打在她身上，風情無限。而在她身前，還站著一個男人，猴急地將自己渾身上下脫個精光，作勢就要往床上撲。

    「討厭，你個色中餓鬼。」女人嗔道，「轉過去！不許看我脫內衣~」

    男人立刻乖乖轉身，這時他的臉暴露在鏡頭內，面部捕捉軟件與面部識別軟件在男人轉身的剎那開始自動運行，右側控制欄再次彈出一張身份證照片和一串文本信息。

    這個男人名叫黎元彪，在一家旅行社任職，很巧，或者說很不巧，他正是兩天前與朱林發生衝突的那位文員。

    不需要劉中千再進行解說，楊小千和于謙都已大概拼湊出事件原貌。

    朱林，這位可憐的老實人，因為常年出差在外，妻子與旅行社裡的同事黎元彪有染，朱林發現端倪後質問黎元彪並發生衝突，隨後朱林偷偷在臥室裡裝上針孔攝像頭，終於確認了妻子出軌的事實，頭頂綠帽的朱林因此暴跳如雷。

    至於朱林為何要在百貨超市購買菜刀，答案已經非常明顯。

    第一模塊的畫面還在不斷切換，無論朱林走到哪裡，轉過幾條街道，上了什麼車，畫面中始終有他，或是他所乘坐的交通工具，彷彿一個無形的幽靈，緊緊跟在他身後，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部記錄下來。

    朱林路過東獅路時，鏡頭由路邊一處交通監控提供，畫面中馬路右側有一家酒店的LED顯示屏正在滾動播放時間。

    楊小千湊近了盯著屏幕，又低頭看了看手錶，愕然問道：「這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朱林現在就在東獅路，而他老婆正在和黎元彪偷情？！」

第二百一十九章 零（下）

    一個平頭百姓戴上一頂綠帽子，算不得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於當事人而言，那是一場天崩地裂的災難，但小人物的故事總是相似又常見，處處都在發生，連時代的縮影算不上，對市井小民而言或許是件喜聞樂見的八卦新聞，能夠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但對無關者而言，真是件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瑣事。

    所以，當楊小千表現出關注與驚訝時，于謙十分不解，直到楊小千問出這個問題：「這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

    于謙變了臉色。

    「是的。」劉中千點頭，輸入一行指令代碼，按下回車鍵，屏幕右上角的小黑窗出現一個不斷變化的紅色倒計時，不僅在一秒一秒逐漸減少，偶爾會因為各種因素而瞬間增多或減少一段時間，倒計時旁邊還有一串連著省略號的阿拉伯數字9。

    「這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根據計算，大約十五分鐘後，朱林先生會回到自己家中，將妻子與同事捉姦在床。朱林先生用菜刀將他們捅殺的概率無限接近百分之一百。」劉中千說完，帶上操作員放在辦公桌上的耳機，將耳麥拉到嘴邊，語速飛快地說道，「昌平區海豐路幸福家園一期A2棟702，倒計時十四分鐘零五秒，開始攔截。」

    ………………

    朱林這輩子沒有像這樣恨一個人，曾經的愛有多深，如今的恨就有多深。

    「我在外面辛辛苦苦做牛做馬，不知道流了多少汗，流了多少血，全都是為了你，為了養這個家。可我在外面奔波的時候，你卻在跟著你的姦夫快活，我流血流汗的時候，你卻在床上流***，賤人，賤人！」

    朱林等不及緩慢運行的電梯，從樓梯間大步流星地爬上七樓，停在家門口時已是氣喘吁吁，對著空氣反覆念叨著侮辱性的詞彙。

    站在防盜門前，朱林已經隱隱能夠聽到門內傳出的靡靡淫音。

    想到那不要臉的臭婊子正在自己床上浪叫，朱林的心臟開始升溫，咚咚直跳的心臟正像壓水泵一樣把滾燙沸騰的熱血送到全身每一處角落。

    伴隨著腎上腺素大量分泌，這種前所未有的渾身發熱的感覺讓朱林幾乎按捺不住動手的衝動，他拆開菜刀的外包裝，右手緊緊攥著刀柄，太過用力以至於整個右臂都在微微顫抖。

    「我要你們付出代價，你們這對姦夫***，我要讓你們死的慘不忍睹！」朱林想像著自己將手中利刃反覆插進那對狗男女身體裡的場景，竟產生莫名而微妙的快感，彷彿復仇的鮮血已經灑落在他的肩頭。

    理智被憤怒與恥辱所吞噬的朱林並沒有注意到，八樓樓梯間不知什麼時候走下來兩個身穿緊身夾克的男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朱林左手掏出鑰匙，飛快地插入鎖孔，打開房門，衝進了臥室。

    當看見滿頭大汗的黎元彪正趴在自己妻子身上,朱林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裡的菜刀，黎元彪大概是聽見了開門聲和腳步聲，轉過頭看向臥室門，正好看見朱林那張五官幾乎扭曲的的臉龐。

    一瞬間，黎元彪大腦宕機，臉上露出驚恐且精彩的表情。

    「誤，誤會！」黎元彪喊出了這一聲，朱林卻聽不見，他耳朵裡只能聽見一個字，那就是心底裡嘶吼著的：殺！

    殺！殺！殺！

    殺了他！再殺了她！

    沒有多餘的遲疑，也沒有半句廢話，朱林跨步上前，將手裡的菜刀刺向黎元彪。

    黎元彪大腦一片空白，沒有來得及躲閃，只來得及閉上雙眼，並發出一聲殺豬似的嚎叫。

    最後刀子卻沒落在他身上，等到黎元彪再次睜開眼時，他看見朱林已被兩個穿夾克戴墨鏡酷到沒朋友的男人制伏。

    「我，他，這……」黎元彪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釋，兩位墨鏡男卻不理不睬，架起朱林就往外走。

    「放手！放手啊！幹什麼！老子要殺了他們兩個！關你們什麼事！」朱林雙腿離地，拚命掙扎，卻無力掙脫桎梏，只能任由兩個壯漢把自己架出室外。

    走到樓梯間，一位墨鏡男鬆手後在朱林臉上甩了一個耳光，冷酷道：「現在你有兩個選擇，第一，你可以抱著把他們倆殺死的心思，繼續你愚蠢的復仇計畫，然後再一次被制止，不過下一次，制止你的將會是上京市公安局，你將被送上法庭，因故意殺人未遂接受審判，以你案情的惡劣性質，仍可以按故意殺人罪追究刑事責任，到時你鋃鐺入獄，悔恨終生，而那對姦夫***卻可以用你的錢，住你的房子，睡你的床，快活人生。」

    墨鏡男每說一句，朱林的雙下巴就顫動一下，聽完這段話以後，衝動的情緒已經消退的一乾二淨，只剩下滿心後怕。

    「那，第二呢？」

    「第二，你可以提出離婚，以你掌握的證據，找一個好的離婚律師，完全可以讓你妻子淨身出戶，你個人享有夫妻共同財產，在上京有一套自己的房子，你還需要擔心找不到女人？」墨鏡男拍拍朱林的肩膀，「言盡於此，好自為之。」

    說完，兩位墨鏡男轉身就走，完全不擔心朱林會撿起菜刀衝回去屋裡。

    朱林愣了半晌，如夢初醒，慌忙從樓梯間追下去，一邊追一邊喊：「哎，等等，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然而樓梯間早就不見了人影，只剩下朱林自己的聲音在樓道間迴響。

    ………………

    劉中千摘下耳機，將屏幕上彈出的小窗口一一關閉，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任務完成。」劉中千平淡地說道，聽不出剛剛拯救三條生命的自豪。

    楊小千抬起頭，將目光從身前電腦的顯示屏移開，環目四顧，每一張辦公桌上，每一台顯示屏裡，都在放映著不同的畫面。

    形形色色各式各樣的故事正在這個封閉空間內上演，每一幕的主角都在外面的世界走向某個極端。

    「請問……」楊小千抿了下嘴唇，「最近半個月時間裡，上京發生了幾起兇殺案？」

    劉中千抬頭，沒有掩飾眼底的驕傲。

    「零。」

第二百二十章 人力有窮（感謝soul靈、我就是不起名字兩

    上京市行政範圍16410.51平方公里，全市常住人口（包括戶籍人口及在京居住半年以上的暫住人口）逼近兩千萬大關，還有不斷增長的流動人口，更使得這座城市的管理變得無比複雜。

    平均每天，這座城市都會有兩百多人變成屍體，其中有自然死亡、有因病死亡、有外因引起的猝死、有交通意外，還有所有人都不願提及的兇殺案。畢竟是天子腳下，任何一起兇殺案都會引起惡劣的社會影響，上京刑警可以說是全國範圍內除緝毒隊以外工作壓力最大的一批警員，每當命案發生，他們必須放下手裡一切事情，全力以赴盡快破案。

    但最近一個月，上京出現了無法解釋的奇異現象。

    遠離事件中心的普通百姓並不知情，抬屍工只是隱約覺得最近的行情不景氣，也沒對這現象產生一個直接的觸感，唯有上京市公安系統尤其是刑警最先察覺到詭異的事情正在發生。

    一天沒有出現兇殺案，這是可以稍微放鬆的一天。

    一週沒有出現兇殺案，這是足以大肆慶祝的一週。

    但整整一個月沒有出現兇殺案，知情的警員們反倒感到毛骨悚然，因為他們隱隱察覺到，似乎自己熟悉的那個世界，正在以一個難以想像也難以追趕的速度產生劇變。

    當然，不論警員們想到了什麼猜到了什麼，他們都不能把這些普通人不該知道的信息傳播出去，但凡有激進想法的，都會由政委約談，進行一次深刻的思想教育，並簽下保密協議。

    由此，上京刑警圈內不少頭腦靈活的警官們知曉一個內部情報：有機密部門正在上京進行實驗性作戰，一旦成功……

    不好意思，項目是否成功，成功以後「有關部門」是否會大力推進項目發展，項目順利發展並推廣之後將引起的變革，這些統統是不允許談論、不允許打聽、不允許猜想的內容。

    所有秘密都必須掩埋在上京城郊地下的零一基地中。

    「零？！」楊小千沒能壓抑住驚呼的衝動，「一個月的時間，整個上京，每一起可能發生的兇殺案都被你們阻止了？」

    「是的。」劉中千自信滿滿地給出肯定，「不存在任何遺漏。」

    「可是這工作量太大，你們這點人手根本不夠用吧？」于謙同樣疑惑萬分，要做到絕對保密就必須做到人員精簡，靠這零一基地裡大貓小貓兩三隻，憑什麼預防杜絕全上京可能發生的兇殺案？這座城市可有兩千多萬人口！

    「今天我的工作就是為兩位答疑解惑，請給我時間慢慢解釋。」劉中千讓出座位，穿著白衣服的操作員坐了回去，禮貌性地笑了下，便戴上耳機再次沉浸到緊張的工作中去，幾秒鐘後，曲屏顯示器左側的視頻模塊又出現了新的畫面。

    「首先，我要對零一基地進行簡單說明。」劉中千抬起小手在四周晃了一圈，「零一基地建於地下，實際面積遠比我們現在看到的要大，我們現在所處的是第一層的中心區域：操作室。嗯，如此規模的地下基地，當然不可能是在幾個月內完工，事實上零一基地已經存在六年之久，直到兩個月前，十九局才接管這所基地。」

    「建立這所地下基地的目的是？」楊小千問。

    劉中千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最初，零一基地出現的目的是為了監視。」

    「監視誰？」

    「所有人。」劉中千知道這個答案需要一點時間去消化，因此停頓了三秒才繼續說道，「根據情報，自911事件以後，美聯邦借反恐名義對信息監控投入了大量研究資金，其中有一項絕密電子監聽計畫活動最為明顯，該計畫於四年前由美聯邦國家安全局發起，勾連各大網絡巨頭，直接進入美聯邦網際網路公司的中心服務器裡挖掘數據、收集情報。對美聯邦公民在電郵、即時消息、視頻、照片、存儲數據、語音聊天、文件傳輸、視頻會議、登錄時間和社交網絡資料各個方面進行全面監控。」

    「這種事也敢做？美聯邦公民可是最注重隱私權的。」

    「引用我國情報部門長官的原話，只要有足夠的利益，美聯邦人什麼都敢做，永遠不要高估他們的下限。當然，目前我們並不能確認情報的真實性，這很可能只是捕風捉影子虛烏有，也有可能是對方的煙霧彈。但是數據不會騙人，最近幾年以來，發生在美聯邦本土的恐怖襲擊事件越來越少，所以國安有理由相信，美聯邦掌握了某種新型信息技術，而這種技術，對於華夏而言，至關重要。」

    「對任何一個國家都至關重要。」楊小千點頭，「因為它的用處不僅僅只在反恐，所以，就有了零一基地？」

    「是的，六年來，零一基地耗資無數，計算機領域與信息處理領域的業界精英在這裡投入了無數心血，但始終無法跨過最後一步，邁過技術的門檻。」劉中千做了個手勢，他豎起右手手掌，用左手食指撞上右手掌心。

    「而在劉遠舟就任後，這個瓶頸就突破了？所以，之前無法攻克的難關是對於信息的處理？」

    「是的，收集信息並不難，理論上來說，在量子加密通信技術研發成功之前，任何信息都可以被竊聽竊取，在這一方面，我們走的比美聯邦更快，只要解決技術上的難關，政治問題與人文問題我們幾乎可以不用考慮。但在現代的信息戰中，獲取信息從來不是難題，關鍵點在於從海量的信息中，迅速篩選出有效信息，並對該信息進行理解。」

    「舉例而言，我們可以輕易獲取全上京所有實時監控錄像，包括公用設施、民用設施和個人出於各種目的私自安裝的攝像頭，以及所有在線傳播的手機視頻。」

    「調取監控往往是警方處理刑事案件的第一步，因為大部分兇殺案並非專業殺手所為，多多少少會在監控中留下線索。但，嫌犯進入監控往往在案件發生之前，而警方調取監控往往在案件發生之後，如果能在嫌犯表現出作案動機時，就及時從視頻畫面中截取到有效信息，並提前阻止嫌犯，就能避免一場兇殺案的出現就像二位剛才所看到的一樣。」

    「光憑人力，做不到這一點。」楊小千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整個上京有多少個攝像頭？要對所有畫面進行實時監控，就算把全國警力全部調到這裡也未必夠用，更何況，犯罪嫌疑人的犯罪動機往往需要思考，需要聯繫起其他事件。

    這個數據的處理量，遠遠超出人類的能力範圍。

第二百二十一章 「系統」

    人力有極限，為了跨越這一極限，從古至今千千萬萬的人們創造出各種各樣的工具，不斷在技術上進行革新，而每一次跨越瓶頸，都伴隨著一項劃時代的技術發明。

    零一基地在這一個月裡所做出的成績，顯然已經跨越了之前六年都沒能突破的瓶頸。

    楊小千有一種預感，自己正在見證歷史。

    無論劉遠舟在零一基地倒騰什麼，當它誕生時，必將顛覆過往認知，給這個世界帶來前所未有的改變。

    楊小千在飛速轉動大腦思考，于謙則趁著空隙插進話來：「我有一點疑問，先說攝像頭，有些犯罪現場並沒有攝像頭，好，假設你們可以在犯罪嫌疑人產生犯罪動機時就立刻識破，並通過分佈在各處的攝像頭鎖定目標，在他實施犯罪之前及時阻止他。可據我所知，有相當一部分案件是臨時起意的激情犯罪，比如說……我隨便舉個例子吧，一個平時老實巴交但長期單身的男人，走在沒有監控的黑漆漆的小巷裡，偶遇一個醉醺醺的單身美女，他可能會因為長期無處發洩的性苦悶，而選擇調戲醉酒女性，或許開始只是想沾點便宜，但這種事一旦動了手就收不住，如果當事人沒有到酒醉不醒的程度，遭遇侵犯後激烈反抗，而施害者惱羞成怒，最終演變為一起慘案，像這樣從頭到尾發生在監控盲區的衝動型犯罪，你們要如何提前預知並阻止呢？總不會告訴我，你們運氣很好所以這一個月來沒有發生這樣的案件吧？」

    停頓了瞬息，搶在劉中千回答之前，于謙緩了口氣繼續說道：「還有，不是所有攝像頭都聯網吧？那些不聯網的攝像頭所拍攝的畫面你們也能獲取嗎？最後，我還想問問，既然是實時監控，那麼你們事先並不知道朱林此人的生平，也不知道他妻子與他同事的那些齷齪，更不會知道他在家裡安裝了一個攝像頭，對嗎？這幾件事情聯繫到一起以後但凡是智商正常的人都能猜出個大概，但實際上以個人的第一視角來看，幾件事件並非同時發生，表面又毫無關聯，到底是怎麼聯繫起來的？」

    「首先回答您第一個問題，您看到這些耳機了嗎？」劉中千幾乎沒有思考就開始作答，像是背誦記憶已久滾瓜爛熟的答案。

    劉中千指著操作員腦袋上價格高昂到足以讓大部分音樂發燒友都望而止步的頭戴式耳機，解釋道：「大部分視頻畫面是沒有聲音的，但操作室內的工作人員必須時刻佩戴耳機，因為零一基地監控的不只有所有攝像頭，還有所有人的手機、台式電腦、筆記本電腦、平板電腦。是的，您不必驚訝，美聯邦能夠做到這一點，我們也能。所有連接上網絡信號和基站信號的通訊設備都可以被竊聽監控，所以我們不僅會收到視頻畫面，還會收到各種與罪案相關的音頻，之後『系統』會立即定位並給出音頻出現的位置。」

    「老實說，我們的運氣不錯，但還沒有好到避開所有小概率事件的程度。您舉的那個例子確實發生過，等到外勤特工趕到現場時，受害者已經快被歹徒用皮帶勒死。在那起案件發生後，我們在不改寫核心算法的前提下做了許多補充。」

    「現在，『系統』監控的不只有實時信息，就以朱林而言，『系統』不僅監控了他的手機、私人電腦和工作電腦，還監控了他兩個QQ賬號、微博賬號、貼吧賬號以及所有社交軟件賬號，在兩週之前他就開始懷疑妻子與同事有染，並在購買針孔攝像頭與賣家交流時，發表了一些極端言論，而後，又在經常瀏覽的貼吧和論壇中發表一系列帖子進行諮詢。於是，一週前，朱林進入了『系統』的重點觀察名單，直到今天『系統』判斷朱林即將實施犯罪，自動將朱林的視頻畫面彈出到一位操作員的屏幕前。」

    彷彿帶著長毛的怪物觸手爬滿全身，于謙頓感毛骨悚然，他來到這個地球已有很長一段時間，逐漸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也像這個世界絕大部分一樣迷戀上層出不窮的各類電子產品，可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這些東西可能會暴露出自己所有隱私和秘密。

    這給于謙帶來了極為強烈的心理不適感，於是他在劉中千解答第三個問題前出聲問道：「你的意思是，零一基地讓所有人都沒有任何隱私？」

    「目前而言這個範圍只侷限在上京絕大部分民眾，不能算是所有人。」劉中千一本正經地回答道，「關係到個人隱私的數據資料只會封存在零一基地，沒有任何個人或組織能夠獲取這些信息用以牟利。而且，目前『系統』並不會對所有人進行全方位實時監控，享有如此待遇的只有安全級別三級以下的人員。」

    「安全級別？」于謙沒能立刻理解這個新名詞的含義。

    「在『系統』的識別模塊中，我們加入了一個分級制度。像朱林這樣的人，原本會待在信用等級的第一層，也就是最安全的一層，『系統』不會對他投入多餘的關注，除非他出現犯罪動機或進行犯罪活動。而現在朱林已經嘗試進行一次犯罪，但被預先阻止，於是他的安全級別掉落到第二層，現在『系統』不僅會對朱林的行為進行判定，還會對朱林的心理狀況進行評估，只要朱林流露出一絲對生活對社會的不滿，『系統』都會記錄在檔案中，並加大對朱林的監控力度。而某些曾經實施犯罪行為的罪犯噢，說起這個，上京最近有不少逃犯落網，『系統』控制下的面部識別系統早就不是那個一頂帽子加一副墨鏡就能避開的笨拙玩意兒這些罪犯，依據罪行的輕重將會被判定為安全級別的第三或第四級，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被『系統』嚴加監視。」

    「分級制度對工作量的緩解和資源的節省並沒有起到太大作用，之所以加入分級制度，一來是為以後的信用評級做準備，二來是為了給外勤人員一個行動判定標準。比如朱強之前是一級人員，在有外部誘因的情況下進行犯罪，會被勸阻，但不會受到他能夠認知到的實質性處罰。」

    「我的意思是，在朱強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已經受到了非常嚴厲的懲罰：他的安全級別降低了一級，現在他是二級人員，不僅受到嚴格監視，很可能打錯一個電話就會進入『系統』的重點觀察名單，而且，當他再次企圖實施犯罪行為時，我們的操作員將會通知上京市公安局，對朱林予以逮捕，他會被起訴、判刑。」

    「當一級人員在沒有外部誘因的情況下選擇主動犯罪，他將會被降為三級人員，並接受為期時間不定的人身限制與心理輔導，任何三級及以下人員嘗試進行惡劣犯罪行為，依據其行為後果嚴重程度，將受到不同懲罰，輕者監禁受刑，重者當場擊斃。此外，分級制度還有許多複雜的判定標準與回升制度，就不在這裡贅述了，二位有興趣的話，之後可以詳細瞭解。」

    「最後回答您之前的問題，『系統』如何將這些看似不相關的信息聯繫起來？」

    「嗯……您是否聽說過，人工智能？」

第二百二十二章 雛形（感謝菲利普‧馬洛、不敗童年兩位盟

    聽見劉中千提及人工智能四字，楊小千瞬息間想通了許多關於零一基地的事情，比如零一基地的名字。

    「01」並不是一個序號，而是零和一，二進制語言，最先面向機器的而語言。

    楊小千倏然轉身，看向來時路上密密麻麻的超級主機，沉聲道：「或許零一基地最初的目標是建立一個牢不可破的監控體系，打擊、杜絕國內的恐怖事件與間諜活動，但在追逐這一目標的過程中，為了獲取完成目的的手段，零一基地需要先建造一個強而有力的工具，而這個工具卻具備比零一基地本身更大的價值，進而取代原本的目標，成為了零一基地新的目標。」

    劉中千毫不遲疑地確認：「是的。」

    于謙看看劉中千，又看看楊小千，最終選擇小聲對楊小千說：「解釋一下？」

    在一個孩子面前承認自己沒聽懂剛才那一大段繞來繞去的話，于謙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氣，填充自己的臉皮，好讓它變得更厚一點，但它還沒厚實到能讓于謙對劉中千不恥下問的程度。

    楊小千思考片刻，用儘量簡化過的語言解釋道：「美聯邦政府利用911事件的影響秘密開展大規模監聽活動，豎起了一座風向標，我國政府也跟著進行嘗試，在零一基地剛建立時，大家的目標是像美聯邦一樣建立起龐大的監聽體系，但在華夏，這項工程的工作量更加驚人，光憑一些非頂尖的軟件、不斷更新的算法和有限的人力，並不足以完成這份工作。所以，為了完成這份工作，零一基地的負責人提出創造一件工具，使這份工作變得更加便利，什麼樣的工具能夠將這些冗雜繁複的數據迅速分類，並提取出有效信息，就像是將汪洋大海分解成涓涓細流，並將需要的水流引向正確的地點呢？當然是科幻作家和計算機科學家們追求不倦的人工智能。而在建造這一工具的過程中，當局發現工具本身更具備價值，於是劉遠舟就被調到了零一基地，利用他獨一無二的卓越能力，突破技術瓶頸。」

    「人工智能？」于謙近來讀書不少，但大多與歷史權謀有關，未曾涉及前沿科技，那些東西他看不懂。

    楊小千張著嘴，想要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對於高端科技，楊小千的瞭解並不比于謙多多少，只不過對一些耳熟能詳的名詞與概念有些淺薄的認識而已。

    幸好有劉中千及時救場。

    「人工智能是研究開發用於模擬、延伸和擴展人類智能的新型科學技術。至於它有什麼用，我舉一個通俗簡單的例子，我們都知道計算機的運算速度比人類快，而且快的不止一星半點，兩者之間處理數據的能力天差地別。但目前為止大部分領域的工作仍由人工完成，為什麼呢？」

    「因為機器的認知由人類輸入，比如我們剛才說的計算，是的，計算機能夠算的比人腦更快、更準確，但計算機的學習永遠依賴於經驗，它只能做它會做的事情，卻不能做它未做過的事情，換句話說，它無法創造。」

    「受限於這一點，計算機只能接受機器的邏輯，無法理解更複雜的思維邏輯，比如情感。那麼，這項本身無法創造新工具的工具，也無法使自身的利用價值完全發揮出來，於是人工智能科技應運而生，最優秀的計算機科學家們窮盡一生，想讓計算機模擬人類的思維過程與智能行為，比如學習、推理、思考、規劃，只要能實現這一點，計算機能夠應用到更加廣泛的領域，不費吹灰之力完成人類難以想像的浩大工程。」

    「但是要實現這一點談何容易，要讓機器懂得思考，懂得人類的情感和邏輯，需要的可不只是計算機科學，還包括心理學、哲學、語言學以及其他各項自然學科和社會學科，因此直到現在，全世界的人工智能研究者們仍走在一條艱難險阻的道路上。」

    楊小千盯著劉中千的眼睛，以陳述句的語氣提出問題：「但你們已經成功了是嗎？」

    「離真正的成功還有一段距離，現在只能說，在劉局與邱先生的帶領下，我們找到了正確的道路，並取得了顯著的進步。」劉中千指了指自己的腳下，接著手指在四周環繞一圈，說道，「基地內的『系統』就是一個AI的雛形，現在，『系統』已經能夠執行在人類看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它能夠實時監控全上京所有攝像頭、所有手機電腦及其他電子通訊設備，並同時處理所有信息，我們一輩子也看不完的內容，『系統』只需要一微秒就能全部瀏覽。於各個地點、平行時間線上發生的事情，它們之間的聯繫在我們眼中或許微不可查，需要進行大量的思考和推理，但在『系統』的『眼睛』裡，它們之間的聯繫就像是白紙上劃出線條一樣明顯，因為……」

    「因為『系統』的『眼睛』是上帝視角，它無處不在。」楊小千脫口而出，上帝視角，這是劉遠舟的能力。

    劉中千點頭道：「沒錯，目前『系統』還不能算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它只能有限地理解我們的思維邏輯，而且還需要不斷更新，因此只能完成有限的工作，我們亟待解決的問題還有許多，但我相信，我們離成功已經不遠了。」

    于謙還是聽得雲裡霧裡，因為不瞭解，所以他並不關心人工智能的前景和潛力，他只關心「系統」對所有人的監控是否會造成隱私侵犯。

    「麻煩先轉回目前的實際問題，『系統』除了監控所有攝像頭，還會監聽所有手機？」于謙問。

    「是的，所有通話、短信都會被『系統』記錄，哪怕手機處於關機狀態，『系統』也能夠監聽附近音頻。」

    「這麼明目張膽的監聽，上京兩千萬人口，就沒有人發現？」

    「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能發現，國家壟斷的通信運營商會解決流量異常問題，即便某台手機處理不及時跑掉一點流量，也不會引起太大注意，監聽消耗的電量微乎其微，而且如今大部分人開始使用智能手機，耗電很快，影響微乎其微。即便有專業人士發現端倪，只要他產生任何透露的意圖，我們會立刻安排專員約談。當然，必須承認，高端智能機與平板電腦尚未完全普及，這給『系統』獲取全面信息帶來了極大不便，我們已經開始一項新計畫，大力支持國產手機製造商與電腦製造商，用我們所掌握的機密信息與變異體研究資料進行利益交換，爭取打破美聯邦等國家對華夏的技術封鎖，或許有一天，我們能說服政府投資建造工廠，大規模生產智能手機與平板電腦，免費發放或低價出售給所有公民。」

第二百二十三章 水不能覆舟

    聽了劉中千的解釋，楊小千心潮澎湃。

    科技改變世界，這口號聽了這麼多年，楊小千現在才有一個直觀的認識，因為一個實際例證正在眼前發生。

    儘管劉中千使用了「儘量爭取」等詞彙，但楊小千相信以劉遠舟的能力，要實現劉中千所說的初期規劃並非難事。

    想必很快，上至古稀老人，下至三歲小兒，都會配有一部實惠而便利的智能通訊設備。老人與小孩不會使用智能手機？沒關係，那就大批生產智能手錶、智能手環，不需要複雜的設計，也不需要精緻的功能，只要能完成打電話、發送短信等基本功能即可。

    有了隨身攜帶的通訊設備，老人孩子能夠隨時隨地聯繫家人，不僅能為普通家庭提供便利，還能避免許多悲劇的發生每年走失走丟的老人孩子不計其數，因無人照顧，留守家中的老人或小孩意外死亡的新聞屢見不鮮。但只要零一基地完成初步規劃，很快，類似的悲劇將不會再重演。

    或許人們一開始很難接受，或許有些人會提出反對的聲音，但這是大勢所趨，時代的浪潮將教會他們接受新鮮事物，他們也會爭著搶著去接受新事物，因為大家都知道，跟不上時代的腳步，遲早會被淘汰。

    如今的視角讓楊小千感慨萬千，等到智能通訊設備大規模普及時，民眾會歡呼雀躍：國家真正強大起來了，政府開始為人民提供福利了，歡呼的聲浪中或許會夾雜幾聲質疑，但卻微不足道，看出問題本質的人或許會說這只是政府的一場陰謀，一場侵犯公民隱私、限制人民精神自由的陰謀。

    但反對者的視角必然是片面的，他們只能看到自己的手機電腦被竊聽，卻不會看到零一基地的「系統」在監控所有人後拯救了多少性命，避免了多少悲劇。

    而楊小千的視角必然也是片面的，一個能與零一基地最高層直接對話的高位者，怎麼能理解平民百姓的真實感受？

    就像是家長總喜歡對孩子說「我都是為了你好」，是的，家長或許確實是真心為了孩子好，家長的所作所為或許也的的確確會給孩子帶來更好的選擇，但在表達方式和引導方式上，孩子未必能接受家長的「對你好」。

    這個比喻簡單了點，政府與人民的關係遠比家長與孩子的關係複雜，但有一點是共通的，成熟的家長不會出賣自己的孩子，睿智的政府不會迫害自己的人民，

    楊小千相信，華夏政府歷經重重苦難，應該算是一個「成熟的家長」。

    當然，有光就會有陰影，零一基地的存在一定會產生更多深遠的影響，或早或晚，每一項卓越的科技發明都會帶來一定程度的危害，不過這不是楊小千要考慮的問題，如此難題，還是交給文主席和劉遠舟吧，思考許久後，楊小千決定開個玩笑活躍氣氛。

    「我聽說三大運營商為了培養長期忠實客戶，搞了許多活動，其中最火爆的活動是充話費贈話費，充多少贈多少？不如以後讓他們改一改，充話費送智能手機吧，這一招肯定比打折銷售更管用。」

    說完，楊小千笑了下，劉中千和于謙卻沒有反應。

    「楊會長的提議是我們的模擬預案之一。」劉中千一本正經地說道，接著轉頭看向面色凝重的于謙，說道：「於議長，您有什麼想問的，請問。」

    于謙僵著臉，說道：「本來這個問題不是我應該關心的，但我實在很好奇，按照你們的規劃，遲早有一天你們的監控範圍不會再侷限於上京，而會擴大到整個華夏，沒錯吧？你們阻止的犯罪會越來越多，知情人也會越來越多，難道你們能限制他們探索答案的衝動？紙包不住火！難道你們要限制所有知情人談論相關的事情？那豈不是等於建造了一所無形的監獄，把所有人都關在裡面？我不知道所謂的人工智能到底有多強大，但我想只要你們的工作繼續進行，民眾早晚會意識到的，到時，你們怎麼辦？有沒有聽過一句古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于謙刻意在「舟」字加了重音，楊小千聽得出他意指劉遠舟。

    「是的，突破目前幾個限制後，『系統』的監控範圍將逐漸擴大到全國。您說的沒錯，隨著『系統』對社會中普通人的干涉逐漸增多，早晚有一天會有知情人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但是我想糾正兩點。」劉中千掰著手指頭，明明是個小孩，做出幼稚動作時卻很有違和感，好像成熟穩重才是他應該有的樣子。

    「第一，華夏科學院尚海硅酸鹽研究所一位研究員正在研究一個新課題，能製造出耐高溫、不可燃燒的羥基磷灰石化合物做成紙張，用這種耐火紙可以包住火。所以以前人們說紙包不住火，只是因為技術還不夠發達，只要有足夠發達的技術，紙可以包住火，我們也可以永遠掩蓋秘密。」

    「第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句話也不對，現在有一種船叫核潛艇。」

    「噗。」楊小千被劉中千逗得笑出了聲，接著看見劉中千嚴肅的神情，才意識到劉中千剛才的話並不是打趣，而是一種隱喻。

    于謙本來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楊小千拍拍于謙的肩，遞去一個眼神，示意他不要誤會，接著解釋道：「這樣的擔憂其實沒有必要，其他國家不好說，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但以華夏目前的國情，即便民眾得知零一基地一直在監視所有人，大部分人也不會有過激的反應。是不是想問為什麼？」

    注意到于謙撇嘴的小動作，楊小千搶在他說「不想問」之前解釋道：「因為劉中千剛才說過，零一基地內所有信息只有『系統』和操作員能夠查看，換在其他機構，總不免會有級別夠高的人會偷盜信息謀取私利，但在劉遠舟眼皮子底下我想沒有人能成功。既然所有人的隱私信息，都沒有其他人可以過目，那隱私不還是隱私麼？」

    「嗯？」于謙似懂非懂。

    楊小千指了指頭頂的天花板，說道：「人在做，天在看。古人說舉頭三尺有神明，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在意高高在上的『神明』是否竊取了自己的隱私？」

    「因為……」于謙猶疑道，「彼此間的差距太大？」

    「固然有這個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神明不會關心人做了什麼，更沒有興趣去侵害人的利益。對於平頭百姓而言，國家政府不就是高高在上的神嗎？政府監控所有人，但除了監控機構，沒有其他任何人能夠查看別人的隱私，而政府對你的私生活也不感興趣，只要不犯罪就不會有任何影響，在這個前提下，如果你是一個普通人，你會反對零一基地嗎？要知道，一旦零一基地獲得成功，就意味著冤假錯案不復存在，各類犯罪徹底消失，不僅侵害你的個人權益，反而使你的生活變得更加安全。」

    「可，總有人會出於各種原因反對的。」

    「是的，但零一基地不需要所有人的支持。」劉中千替楊小千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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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科技改變世界

    哄好了于謙，楊小千又轉向劉中千，現在他對零一基地已經產生濃厚興趣，連此行目的都快拋到九霄雲外。

    「我有幾個問題要問。」楊小千學著劉中千的樣子，一邊掰手指，一邊笑問，「第一，你剛才說的技術障礙在哪裡，請用通俗語言解釋。」

    「我會儘量用簡單的語言進行描述，現在最大的問題在於信息儲存與硬件設備。」劉中千說，「許多事件發生的因果鏈條在時間線上會呈現不連續狀態，尤其是長時間的密謀，就像是白紙上斷成一截又一截的線條，要拼湊出一條完整的線條，必須儲存所有信息。而現在我們無力儲存這麼多信息，我們不僅需要更好的硬件設備，還需要更好的壓縮算法，否則就算把全世界的硬盤都用上也遠遠不夠。目前，即便我們通過各種識別方式將大部分無效視頻音頻剔除比如一些監控畫面在某一段時間內始終沒有出現任何變化，這就屬於可以直接剔除的垃圾信息但剩下的數據，仍然不能全部保存，『系統』必須定時刪除冗餘信息與優先級較低的信息。」

    「數據的大規模傳輸倒是可以實現，可儲存和處理卻是大問題，『系統』只是一個雛形，它的能力很有限，我們的硬件設備也不能滿足需求，因此『系統』的監控範圍僅限於上京，想要推廣全國，就必須先解決硬件問題，然後完善『系統』，使其真正成為一個具備創造能力的人工智能，而不僅僅是一個通過大數據採集輸入對人類思維邏輯進行分解式學習的機器。嗯，我們大概還要走很長一段路，而且會有很大阻力。」

    「畢竟，大部分人都會畏懼人工智能的誕生，您知道的，地球太小，容不下兩個智慧種族，不僅是像變異體這樣的實體智慧生物讓大部分人無法容忍，人工智能的誕生也會讓人們充滿憂慮與恐懼。所以，假如我們真能創造比我們更高等的生命，我們一定要先做好保險，為它加上枷鎖，確保它不會傷害到我們。」

    說完，不知出於何種想法，劉中千抬手撫摸著額頭似實似虛的鎖鏈。

    「嗯……」楊小千沉吟片刻，心中升起憂慮，但沒有表現出來，而是接著問道，「第二，我想問問，最近上京的交通意外事件是否減少？」

    劉中千回答道：「由酒駕、毒駕、疲勞駕駛、危險駕駛引發並造成人員傷亡的交通意外事件已極大程度預防阻止。」

    「極大程度？」

    「我只能給您提供一個數據：百分之八十三點六八。」

    這與兇殺案的百分百阻止可有不小差距，楊小千看著劉中千，等待他的解釋。

    「相信您已經注意到，來時路上暢通無阻？」劉中千問。

    楊小千恍然，安排那部專車果然有所意圖。

    「能夠在上京的複雜路況裡始終保持勻速，想必也只有『系統』來導航才能做到了？」楊小千問。

    要在錯綜複雜的道路中找到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全程保持勻速行進，就要以道路上無處不在的攝像頭測算出車輛的位置、行進方向以及行進速度，在隨時加入新變量的情況下瞬間完成計算，找到正確路線。

    這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但對於機器而言卻不像想像中的那麼難，因為大部分交通狀況的預判都可以看作參入許多複雜變量的計算題，而計算機最擅長做的自然是計算。既然零一基地內的人工智能雛形能夠同時監控全上京所有攝像頭與手機，並通過邏輯推理，判斷出即將發生的犯罪案件，那麼對它而言，計算交通狀況應是小菜一碟。

    可如果真是小菜一碟，為什麼沒能完全阻止所有交通意外？

    「因為留給我們的緩衝時間不夠，絕大部分兇殺案，哪怕是臨時起意激情犯罪，也必然有一個過程，當時間極為緊張時，我們甚至會調動直升機或覺醒者。但，交通意外不一樣，隨機出現的變量實在太多，以『系統』的能力只能做到計算出即將發生的交通意外，卻做不到阻止一切交通意外。您看，假設現在有一部轎車即將撞上另一部轎車，這是很簡單的計算題，『系統』能將它們撞擊發生的時間地點精確計算出來。但，突然，某個行人跑過斑馬線，或是司機旁邊某人接了一個電話，在這道計算題裡加入了新的變量，那麼結果將會大相逕庭，而任何一個新變量不可能隻影響一道計算題，千萬條街道上的計算題都可能受到影響。」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目前的『系統』還做不到長時間的完全模擬，有時『系統』能在事故發生前幾分鐘預測到，但很快這起『系統』預測到可能會發生的交通意外就因某個隨機變量被排除，也有時『系統』直到意外發生前幾秒才能預測到，結果意外幾秒鐘後果然發生，留給我們的反應時間卻太短。」

    楊小千點點頭，嘆道：「即便給你們幾分鐘時間，你們也未必能出手相救，交通狀況那麼複雜，很可能你們阻止意外時一個不小心，就引起蝴蝶效應，造成了更多事故，致使更多人喪生。」

    「是的，有時我們就會面臨這樣的火車岔道問題，殺一個，還是殺五個？我知道這麼說很冷酷，但恕我直言，目前機器的語言中只有數字，單純的，冷冰冰的數字，在『系統』看來，火車岔道問題與『一加一』等於二沒有區別。當然，那只是少數情況，大多數交通意外事故我們都有機會提前通知交警巡警，攔截肇事車輛，避免慘劇發生。」

    「所以是百分之八十三點六八。」楊小千又嘆了一聲，都是人命，卻在不自知的情況下由機器決定誰生誰死，這實在讓人唏噓，「有沒有可能同樣做到百分之百呢？」

    「或許將來可以。」劉中千眼裡閃過一絲興奮和憧憬，「『系統』完善後我們會連接衛星，並製作導航軟件，或許將來對這種導航軟件的使用將會列入華夏駕照考試的必考科目，到時交通意外會大大減少，但要做到百分百杜絕仍有難度，那可能就要等到無人汽車出現，由人工智能駕駛所有汽車了，想像一下，在三維立體的道路上，像掉芝麻一樣擠滿密密麻麻的無人汽車，彼此間距兩米以內，行駛速度一百公里以上，一股車流像幻影般穿梭過岔道，另一股車流緊接著迎上空擋，彼此間沒有縫隙，也不會浪費任何時間，想像一下這樣的場景在世界各地出現！等到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將不會再有堵車和交通意外！」

    劉中千的描述彷彿揭開了未來的一角，裡面的絢麗光彩讓楊小千和于謙深陷震撼。

    尤其是于謙，握緊雙拳，渾身顫慄。

    在這一刻，于謙放下了以前與劉遠舟之間的舊怨，因為他清晰地認識到了自身的渺小，當自己一門心思想著如何用能力爭取到更多的權力，整日盤算著爾虞我詐的權謀時，劉遠舟正在用能力為這個世界創造嶄新的未來。

    原來覺醒者可以到達這種高度，原來這才是覺醒者能夠到達的真正高度！

    以科技改變世界！以能力創造未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剔肉（感謝學習是最重要的事盟主打

    假若有一天華夏能利用零一基地的研究成果實現劉中千的描述，那麼人工智能將解決的問題遠不只是交通，這會是一項創造未來的偉大工程。

    劉中千很貼心地保持沉默，空出寶貴的五分鐘時間給楊小千與于謙去思考並體會。

    五分鐘後，劉中千拍拍手，說：「好了二位，參觀到此結束，在你們對零一基地有一個初步認識的前提下，我們可以來談談你們真正想問的問題了。」

    楊小千和于謙為許樂一事而來，想找劉遠舟要個說法，但進入零一基地後，就被這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給震住了，直到劉中千此時提起，才想起此行目的。

    「你知道我們為什麼過來？」楊小千問。

    「是的，我知道。」劉中千回答得理所當然。

    鎮定心神後，于謙看向劉中千的目光中不再帶有輕視，但仍舊對這個結果感到不滿，他用質疑的語氣問：「由你跟我們談？」

    在于謙想來，他、楊小千、劉遠舟三人應該是平起平坐的，現在他和楊小千遠赴千里親身趕來，劉遠舟就用一個便宜兒子把他們給打發了，未免太過隨意，沒有體現出平級之間應有的尊重。

    「如果二位需要，我們可以下去找劉局。」

    「不急，我們先聊聊也好。」楊小千無視于謙的怒目神情，擅自做了決定。

    不管怎麼說，從劉中千這個小孩子嘴裡套出話的可能性總是有的，直接去找劉遠舟可就沒有機會了，多半是聽幾句猜啞謎式的解釋後就被送出零一基地。

    「既然你知道我們為什麼過來，那就請你告訴我，為什麼十九局行動處處長和偵查處處長在馬拉維執行任務時，在明知變異體佈置了陷阱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許樂跳進陷阱？」

    「因為許樂的精神狀態已經到了失控的臨界點，他是一顆即將爆炸的定時炸彈，如果在國內引爆，將會引起非常糟糕的後果。相比之下，讓許樂掉進變異體的陷阱，不論是於他個人而言，或是於我們、於華夏而言，都是最好的結果。」

    楊小千話音剛落，幾乎沒有思考的時間，劉中千就開始作答，像是在背課文。

    但是這個答案不盡人意，不可否認，瀕臨失控的許樂是一顆定時炸彈，如果讓他在國內爆炸，會引起很多問題，但至少仍在議會的掌控之下，議會隨時能以精神狀態失常為名將許樂扣押，哪怕這種做法會引起某些覺醒者的不滿和不安，但至少不會鬧出大亂子。

    而現在呢？現在許樂這顆定時炸彈跑去了國外，隨時可能被聖殿摟進懷裡，如果讓聖殿再把這顆炸彈扔回來，那對己方造成的殺傷可不是一星半點。

    至於說對許樂個人，這也是最好的結果，這話楊小千就當笑話來聽了。

    現在等著許樂的無非以下幾種結果：第一，被變異體生擒；第二，被變異體利用；第三，被追捕小組帶回國內，上覺醒者法庭接受審判。

    無論許樂走上哪條路，想必最後都要抱著不甘和悔恨死去，如何談得上是最好的結局？

    「如果把全體覺醒者比作一個人，各個覺醒者站在不同的位置，執行不同的職能，那麼從事外勤工作主司戰鬥的覺醒者們就是雙手，而許樂則是一塊壞死的肉，無論有多疼，都必須剔除。」劉中千好像看出了楊小千心裡的困惑，繼續說道，「現在，許樂自己下了決定，背叛議會，背叛國家，我們將他抓捕歸案，不會有任何覺醒者心懷不滿，也不會造成更加複雜的政治影響。而許樂逃亡在外的過程中，還能為我們剷除一些危害人類利益的叛徒。」

    「於我們而言，這自然是一個不錯的結果。而對許樂而言，他的命運早已因他的性格和遭遇而注定，能在走向終點之前肆意瘋狂一回，至少能讓他的內心得到前所未有的充實和滿足。再者，在被秘密抓捕回國以後，他將接受的，或許會是他奢望已久滿心期待的結局。您說呢，楊會長？」劉中千直視著楊小千的雙眼問道，從這雙眼裡楊小千沒有看到孩子應有的天真善良，只看到屬於大人的冰冷淡漠。

    許樂奢望已久的結局？楊小千心中一動，心領神會。

    「你說的好像很對，像這樣利用變異體，將計就計，剔掉許樂這塊爛肉而不造成額外的附帶損傷，似乎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說這話時楊小千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出現了明顯的不適感，許樂畢竟是遠救會的老人，跟在他身旁鞍前馬後，也曾立下汗馬功勞，現在他們卻用壞死的爛肉來比喻許樂，一心想著以損失最小的方法擺脫他……

    真是讓人心寒。

    當然，這事不會有別人知道，所以心寒的只有楊小千自己。不過，就算自己的言行讓自己感到厭惡不適，也要繼續做，因為這符合大局利益。

    壓下心頭不快，楊小千接著說道：「可是這有一點前提，那就是許樂在境外的所有活動始終保持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否則一旦許樂脫離掌控，後果嚴重。」

    不提許樂會不會失心瘋了公然獵殺那些傳聞與變異體有染的富豪政要，光是許樂可能被擒這一點就足夠讓楊小千心驚膽顫，哪怕許樂是個革命烈士，受盡萬般酷刑都能死要牙關不開口，可現在是技術的時代，是超能的時代，精神意志再強大，也抵抗不了一管化學藥劑。

    「的確。如果不能滿足這個前提，那就是一場回報遠低於收穫的賭局，劉局從不賭博。」劉中千點頭，從褲子口袋中取出一枚精緻小巧的遙控器，對著正前方組成背景牆的六塊大屏幕按動按鈕。

    一片空白的六塊大屏幕先是變得漆黑，隨後映出畫面，看形狀是馬拉維地圖，當中一顆小紅點正在緩慢移動。

    「那是……」楊小千略感遲疑，許樂在遠江時帶著裁決小隊多次執行刺殺和追捕任務，進入變控中心後又接受了專業的技能培訓，按道理說不會隨身攜帶任何能被跟蹤的物品，這是低級錯誤。

    劉中千篤定道：「那是許樂。」

第二百二十六章 偷渡

    馬拉維護照可以在全球七十多個國家免簽和落地簽，不設移民監獄，無需留在當地亦可獲得國籍，是移民皇冠信譽國，也是避稅天堂，在國外的任何收入都不用交稅。而且護照到手快，方便潛逃，因此，馬拉維雖窮，卻有不少身份特殊的富人留在這裡。

    這些富人中，有那麼一小撮人，有或者曾經有某些渠道，能夠順利偷渡到一些發達的歐美國家，許樂找上的就是這一小撮人之一。

    許樂知道，只要自己現在出現在馬拉維的機場，追捕小組立刻就會找上門來，進入變控中心的短短時間裡，許樂接受的訓練中大部分內容是追蹤而不是反追蹤，因此許樂的偽裝能力並不高明。

    現在最好的辦法應該是遠離利隆圭，找一處偏僻落後的鄉村部落就地潛伏，等待時機。但一來許樂擔心自己會被追捕小組找到，二來許樂壓抑不住高漲的殺戮慾望，他等不及了。

    所以許樂選擇找到一位有能力將自己偷渡到美聯邦的富豪，「請求」他的幫助，這位富豪是個白人，名字太長許樂沒有記住，於是喊他「獨眼」因為這位富豪有一隻眼睛是玻璃義眼，他在早年用血腥手段積累財富時丟了那隻眼睛。

    得益於馬拉維如今的狀況屬於亂中有序，就像電視劇裡常見的劇情一樣，許樂很順利地在幾家酒吧裡打聽到了自己需要的信息，接著找上獨眼。

    可憐的獨眼沒法拒絕許樂真誠的請求，只能冒著性命危險，緊急聯繫渠道，安排路線送走這位憑空冒出的瘟神。

    要在全城高壓戒嚴的情況下潛逃，當然不能走利隆圭國際機場或是碼頭，獨眼只能親自開車送許樂到另一個城市的碼頭，為了讓許樂進入美聯邦國境後不至於寸步難行，獨眼還得聯繫老友，連夜為許樂製作能通過安檢的駕駛執照和社會安全號碼，這可不容易，很可能會把獨眼的備用名額給佔用像獨眼這樣在政府和地下世界都結了不少仇敵的人，總會給自己預留一個潛逃計畫，以備不時之需，也多虧了這份準備，他現在才能保住小命。

    獨眼把車停到漆黑一片的廢棄碼頭，一路走來有驚無險，總算讓他跌宕起伏歷經刺激的小心臟平靜下來。

    獨眼把車燈熄滅，轉動鑰匙熄了火，掏出一根雪茄想用上好的菸草撫慰自己受傷的心靈，卻被許樂無情地制止。

    「既然知道要熄車燈，就不要抽菸了。」許樂以前考過英語六級，在變控中心時又學了一段時間的英語，雖說水平不高，尤其口語很是蹩腳，但與人交流沒有問題。

    亮光可能引來不必要的注意，任何一個潛逃者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注意，獨眼收起雪茄，藉著星光小心翼翼地打量著許樂的臉色，在馬拉維這種沒有太多燈光污染的地方，星空總是很明亮。

    許樂沒有給獨眼透露太多信息，可聰明人總能抓住機會獲取線索，獨眼趁著間隙時間打開手機用了幾分鐘，很快便得知了許樂的大概情況。

    利隆圭收容所內滿地碎屍的視頻在這幾個小時時間裡以驚人的速度瘋狂傳播，獨眼想不看到都難，看到視頻之後獨眼就大概明白了眼下的狀況：這位神秘的東方超人惹上了大麻煩，需要潛逃，所以找上了自己，而根據視頻內容來看，這位東方超人能獨自幹掉幾個變異體，不管收容所裡那些人是不是他殺的，他那冷酷的神情都非常清楚地告訴所有人，他是個漠視生命的兇徒，所以，最好不要反抗他。

    對獨眼而言這純粹是一場噩夢般的天災，送不走許樂，他會完蛋，送走許樂以後被查出來，他也會完蛋，即便一切順利，他能得到的唯一報酬，就只是保住小命而已，真是這輩子做過的最糟糕的一筆生意。

    「獨眼先生（Mr.One.eye），還要等多久？」許樂不在意獨眼的目光，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前方，茫茫然一片虛無。

    「船很快就到，但條件不會很好，希望您能諒解。」獨眼賠著笑臉，心底裡吐槽許樂糟糕的英文水平，並翻著花樣問候許樂的家人。

    「我最後還有一個請求。」許樂點點頭，取下脖子上的吊墜，這是一枚暗黑朋克風格的純金屬項鏈，是妹妹許雯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一開始許樂很牴觸，戴著這樣一條吊墜，在現在的大學校園裡是會被嘲笑的，然而看到妹妹許雯也戴著一條吊墜，還是情侶款時，許樂不由自主鬼使神差地就把吊墜戴到了脖子上，再也沒有摘下來。

    這是妹妹留下的唯一一件遺物，許樂以為自己永遠不會拋棄它，但現在許樂卻更希望它能待在另一個地方。

    「您說。」獨眼看出了許樂眼裡的深情，心想，大概這位冷血的東方超人也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手裡這條吊墜多半是定情信物。

    「我應該永遠回不去了，所以我希望你能把它保管好，如果有機會的話，請你親自到華夏江北省南都市雨花台烈士陵園，人民英雄紀念碑旁邊是鎮遠劍，將這枚吊墜放在鎮遠劍劍身下，就算完成了我的心願。或者，請您把它寄到這個地址：華夏江北省南都市望南路小千世界。」許樂鄭重道，「如果你能做到，如果我還能活著離開美聯邦，我會感謝你，我可以用我的能力，替你做一些你需要的事情。」

    獨眼沒有聽懂什麼雨花台烈士陵園，也沒有聽懂什麼鎮遠劍，他只聽到許樂最後兩句話。

    超能力者，為我服務？獨眼剛平復下去的心臟又劇烈地跳動起來，砰砰直響，像是裝了一隻躁動的兔子進去。

    「我一定會完成您的囑託，不，囑咐。」獨眼掏出濕紙巾把自己的手擦了兩遍，才畢恭畢敬雙手接過吊墜，兩眼放光。他知道許樂不一定會遵守承諾，但這種發達的機會哪怕只有一丁點希望也得牢牢抓住。

    「謝謝。」許樂鬆了一口氣。

    沒過多久，一艘渡輪開了過來，這是用來中轉的交通工具，許樂會乘坐這艘渡輪迴到利隆圭，然後在利隆圭碼頭換乘另一艘遠洋貨輪，偷渡到美聯邦。

    目送許樂上船離去後，獨眼長出一口氣，抬手看著捧在手心裡的吊墜，自言自語道：「看來得去一趟華夏了。」

    放在上衣內袋裡的手機突然響起，獨眼掏出手機，看到一個奇怪的號碼。

    猶豫了兩秒鐘，獨眼按下接聽鍵，揚聲器隨即傳出一個聲音：「是的，史密斯先生，你得來一趟華夏了。」

    獨眼渾身一抖，把手機給甩了出去，但為時已晚，不知哪裡躥出來的兩部黑蛇越野車（Dartz.Prbron）將獨眼堵在中間，車燈打出的強光刺的獨狼睜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