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危機] 黑夜將至 作者：溫言對酒 (全文完)

第二百九十六章 大義無虧（中）

    汪百寧大抵明白了眼前這個變異體的打算，自己出面打電話請楊小千的父母來喝杯茶，他們不會不來。

    雖說如今楊小千在級別上不低於自己這個南都市市委書記，在能量上甚至高出不少，但楊小千是楊小千，楊嚴是楊嚴，楊小千可能會端架子，但楊嚴卻絕對不會為人父母誰也不會隨便得罪與孩子工作上有關的人。

    而楊嚴和洛菲到了市委大院進自己屋裡後，楊小千安排在他們身邊的安保人員一般都會留在屋外等候，誰也想不到市委書記的書房裡會藏著一個變異體，這就給「芮芸」提供了下手的機會。

    「你想劫持楊會長的父母，來跟他談條件？」汪百寧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芮芸，冷哼道，「我勸你醒醒，別做夢了，只要你敢拿他們做人質發起談判，我保證遠救會有上百種方法在你下手之前讓你從活屍變成死屍。而且你這種行為，只會更加激怒楊會長和華夏人民，你們聖殿這是在自掘墳墓。如果我是你，我會二話不說立刻離開這裡，能跑多遠跑多遠。」

    「如果先生真對遠救會這麼有信心，何必對我說這些？打電話讓楊嚴洛菲過來，讓我死在遠救會手裡，豈不是很好？」芮芸面不改色地說道，「先生之所以說這些，只不過是想動搖我而已，不過真是抱歉讓您失望了，我還沒有那麼蠢。」

    「荒謬，可笑。」汪百寧嗤笑道，「只要我打出這個電話，不論楊會長的父母是否受傷，我都必定會被追究責任，既然你想讓我幫你，最好把你想要達成的目的先告訴我，讓我來想出一個萬全之策，不僅要能讓你完成任務，還要能保全我這有用之身。」

    芮芸身體前傾，盯著汪百寧看了半天，想要從他的臉上看出破綻來。

    「剛才先生您還是一副大義凜然慷慨赴死的模樣，怎麼轉瞬間就有這樣大的變化？」芮芸勾起嘴角想做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但模仿的很僵硬，「是所有政客都像先生這樣變化無常，還是先生在哄騙我？」

    「你們拿我兒子要挾我，我還有什麼選擇？我可以不要自己的命，總不能不要我兒子的命吧？算了，你們這些噁心變態的東西大概無法理解真正的情感，你只需要知道，有些原則上的事，只要踏出一步，就再也不會有回頭路，只能一條道走到底。」汪百寧深沉道，「不管出於什麼原因，只要我按你說的做了，就徹底走到了人民的對立面，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既然我沒有選擇，當然只能一條道走到黑，反正都要叛國叛黨，不如索性把事情做絕，說吧，你的目的，聖殿的目的，到底是什麼？讓我來想一個更好的計畫，你大概是必死無疑了，但我或許能留下，有這樣的把柄握在手裡，聖殿還不是把我放在手心裡隨便拿捏？想想看，一個南都市的市委書記，能替你們做多少事？總之比你這個廢物要強得多吧……你不必擔心我在騙你，我人就在你面前，你隨時能動手殺了我，我現在騙你，有什麼意義？假如你堅持要我打電話把楊小千的父母騙來，我也可以照做，但是你自己想想，在我決心投誠的情況下，你這種做法是不是很蠢？」

    芮芸眼神搖擺不定，顯然被汪百寧這反反覆覆的分析繞的頭暈。

    「你可以慢慢想，但是你要清楚一件事，遠救會的情報部門，或者是國安和十九局，隨時都可能找上門來。」汪百寧趁熱打鐵，催促道。

    「好，識時務者為俊傑，我相信先生您一定是位俊傑，否則也爬不到現在的位置上。」芮芸下來決斷，飛快說道，「聖殿交給我的任務只有一項，逼迫你騙來楊小千的父母后將他們就地擊殺！」

    汪百寧眉頭擰成一團，急聲問道：「為什麼？殺死楊小千父母，除了會激怒楊小千以外，沒有任何意義，就算楊小千歇斯底里，他也代表不了華夏，國家不會允許他因為這件事在任何層面上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你們是想讓他失去理智，帶上幾個心腹覺醒者，親自前往美聯邦進行報復，然後再設陷阱守株待兔？以楊小千的性格，他絕對不會做出這麼衝動的事，你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為了讓猶豫不決的芮芸給出答案，汪百寧拔高音調喝道：「告訴我！只有讓我知道你們的真實目的，我才能用更好的方法讓你完成任務，並且保住我自己！」

    「殺他們，不只是為了激怒楊小千，還是為了激怒遠救會、全體覺醒者和整個華夏。」芮芸終於說出了答案，讓汪百寧如釋重負。

    但汪百寧沒有停歇，繼續追問：「為什麼想讓華夏對變異體全面開戰？你們想通過戰爭製造混亂，製造機會？你們憑什麼認為各國正府在關乎人類生死存亡的問題上不會拋棄爭端團結一致？還有，你們憑什麼認為這樣做能激怒華夏正府？遠江死了幾百萬人，華夏都能保持鎮定，在對變作戰中執行穩妥的作戰方針，你們殺兩個平民，憑什麼激怒華夏正府？」

    「殺他們，是為了挑釁楊小千，激怒全體覺醒者，讓所有覺醒者意識到不管他們自身能力有多強大，只要我族存在，他們的家人親屬朋友都不會安全，如此一來覺醒者中對我族全面開戰的呼聲會越來越大，最終產生華夏正府無法忽視的影響。至於您說殺兩個平民，憑什麼激怒華夏正府？您恐怕深受地方官僚主義的影響，還沒有注意到在歷次國際紛爭中貴國正府的表現吧？另外，我們激怒貴國正府的手段並不是刺殺平民，而是像您這樣身處要職的官員。」芮芸又掏出兩張照片，一張是省委書記杜心鹿的工作照，另一張是省長鄭成傑的生活照，「華夏各省市有多少官員是把妻兒、家屬送去國外定居的裸官，您知道嗎？這其中有多少人心存僥倖，沒有及時把家屬接回國的，您知道嗎？」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義無虧（下）

    芮芸的話如同一柄重錘當頭揮下，砸的汪百寧眼冒金星，前面幾分鐘時間裡，他的思維一直侷限在這個小小的房間裡，忘了把視界擴大到更高層次。

    全國有多少位「人民的幹部」把家人送去了國外？數都數不清！既然變異體能找到方嘉媛，自然也能找到其他幹部的親屬，不管是送去英、法、德還是加拿大、新加坡、澳大利亞，只要變異體有辦法截取情報，想要控制住他們不費吹灰之力。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即便是在共產黨員的隊伍裡，能做到大義滅親有公無私的也是極少數，一旦家人親屬成了變異體的人質，至少半數以上的領導幹部會受制於變異體，就算不成為變異體的傀儡、走狗，也會處處掣肘。

    如若這種事情真正發生，那對黨，對國家絕對是一次沉重的打擊！

    但汪百寧不明白，歷代中央領導人無一不是目光長遠的有識之士，變異體能想到的他們怎麼會想不到？就算首長們日理萬機略有疏漏，留在他們身邊充當智囊的顧問、參謀總不會在本職工作上疏忽吧？

    就算身處殿堂遠江湖的高位者們都看不到變異體這一步棋，可有著強力情報網絡和精銳情報分析員的十九局、遠救會，不應該預測不到吧？

    為什麼不採取行動？為什麼不實行強制措施，將幹部們送去國外的親屬帶回國內保護起來？

    「汪先生。」芮芸陰冷的聲音讓汪百寧回過神來，「您現在明白了嗎？聖殿的目的是要激怒貴國正府，所以，如果您願意乖乖配合，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否則，我大可以殺了您和您的兒子，一樣能達到效果，希望您不要犯傻，不要自誤。」

    「我當然不會犯傻，不會自誤，接下來我給你講講我的計畫。」汪百寧矜持地點了點頭，如同每次出席會議發表講話時一般，細緻地捋平衣服上的褶皺，接著舉起水杯抿了一口茶水。

    然而這次汪百寧沒有像平時一樣輕輕放下茶杯，他豁然鬆手任由茶杯跌落，在滾燙茶水濺出杯口前他的手指就已經觸碰到那個原本以為永遠不會有機會按下的無聲按鈕。

    「嘎？」芮芸在極度驚訝和無法理解中發出一個古怪的音節，瞪著汪百寧陷入呆滯，而汪百寧則帶著快意的大笑，好整以暇地欣賞眼前變異體的震驚表情。

    「為什麼？」芮芸早就聽主教說過，華夏某些官員不能以常理琢磨，可這算什麼？失心瘋了麼？

    汪百寧笑而不語，他沒有必要向這個被自己耍得團團轉的變異體解釋，這個蠢貨變異體絞盡腦汁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書房裡安裝二十四小時處於開啟狀態的錄音設備。

    可惜，汪百寧生性謹慎，作為一位高級幹部，自己在自己書房裡安裝錄音設備已經算是非常作死的行為，自然不能讓其他人知道，以免走漏機密，授人以柄。所以，只有汪百寧自己知道錄音設備放在哪裡，為避免洩露機密，他也沒有安排專員進行監聽，否則現在應該已經有營救人員制定好營救計畫衝進屋內了。

    不過沒關係，汪百寧清楚遠救會和十九局的工作流程，等到自己死後，這間屋子肯定會被裡裡外外翻個底朝天，以兩方情報部門的能力必定能找出藏起來的錄音設備，於是真相就會通過這段錄音傳達出去，人們會知道曾有這樣一位黨的好幹部，面對死亡的威脅時，堅決恪守底線，與變異體鬥智鬥勇，套出了重要情報。

    與變異體勾結是不會有活路的，汪百寧確信這一點。左右都是死，與其背叛人民，死後被永遠釘在恥辱柱上遺臭萬年，不如痛痛快快做個烈士。

    但汪百寧自認是個有身份的人，不能白白送命，像個傻子一樣引頸就戮，太不划算。就算是死，也得死的漂亮，死的有價值。

    所以汪百寧先做出一副大義凜然慷慨就義的姿態，因為汪百寧知道變異體一定會用兒子汪乾明來威脅自己，等到變異體給出威脅後，汪百寧再順勢變化，打消變異體的猜疑堂堂市委書記，面對生命危險時立刻做出抱頭投降這樣的鼠輩行徑，只會引起變異體的疑慮，一旦引起疑心，再想套出有用的情報就難如登天。相反，一個敢於就義，但為了保護親生骨肉而不得不做出妥協，並在妥協後徹底黑化走上極端的市委書記就要可信的多。

    早在汪百寧為老領導做文字秘書時就深刻領悟到一點機要：雙重否定總是比直接肯定更有效果，這次同樣的策略發揮出了同樣的效果。

    汪百寧沒有對芮芸做多餘的解釋，但他的眼神很明確地傳遞出一個意思：就憑你這樣的蠢貨，想跟我玩心計，差得太遠。

    華夏官場時時刻刻都處在暗流洶湧的狀態，其中勾心鬥角的複雜驚險，遠超世界同流，在如此環境裡脫穎而出的汪百寧，豈是一個普通變異體能揣度的？

    這時芮芸終於明白自己被擺了一道，像飢餓一般灼燒腹腔的怒火充斥全身，讓它雙眼泛起血色。

    芮芸按捺住飛身撲上前撕碎汪百寧的衝動，咬牙切齒地問道：「你就不怕死？就算你不怕死，難道你就不怕你兒子會死？你們人類總說虎毒不食子，看來是個笑話。」

    汪百寧冷眼看著芮芸，想了想還是決定開口，雖然回答這個問題沒有多少意義，但至少能讓錄音設備記錄下自己的風采，以供後人瞻仰。

    「我看的清楚我兒子到底是人還是變異體，乾明身邊有戰遠安保公司的精銳貼身護衛，憑你們的手段還傷不了他，退一萬步講，這是他自己犯的錯誤，成年人本就該為自己犯的錯誤付出代價，作為我汪百寧的兒子，更應該做好為黨和國家犧牲的準備。至於我自己？哼。」

    「真正的共產黨員，是不怕死的！」

    汪百寧虎目圓睜，嘴裡喊出擲地有聲的宣言，心中默念真正的答案。

    「一世為人，縱使小節有損，也不能虧了大義。」

第二百九十八章 好大的膽子

    真正的共產黨員，是不怕死的！

    多年以前，不知曾有多少真正的共產黨人，在喊出這句驚天地泣鬼神的宣言後，昂首挺胸慷慨赴死，拋掉頭顱，灑盡熱血，換來新華夏。

    任誰來聽這一段錄音，都會以為汪百寧中氣十足地喊出這一聲後，定會像無數先烈一般英勇就義。

    端坐在汪百寧對面的芮芸卻不這樣認為，它現在已經很清楚地認識到了眼前這個老奸巨猾的政客是多麼的變化無端，任何一句從他嘴裡跑出來的話，都是不能信的。

    果然，話音還在書房裡迴響，汪百寧就一腳蹬在書桌上，將沉重的實木書桌踢翻，藉著反衝力向後仰倒，辦公椅還未觸地，汪百寧便以一個很不雅觀的姿勢向後翻滾一圈，準備起身跳向窗戶。

    其實在喊出宣言的那一瞬間，汪百寧感到自己老邁的心又一次注滿沸騰的熱血，在那一刻他領悟到了先輩們悍不畏死英勇奮戰的崇高境界，若是組織命令自己趕赴前線汪百寧都不會猶豫。

    可這裡又不是前線，這裡是自己的書房，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完，為什麼要留在原地傻乎乎地送命，留得青山在不好麼？保全有用之身繼續為人民服務不好麼？何必白送變異體一個人頭？

    所以，保命要緊。

    警報按鈕已經出發，守在屋外的警衛只需片刻就會趕到，如果能趁在變異體反應過來之前跳出窗外，或許能留下一條性命，既套出了有用的情報又能保住自己的性命，這是最好的結果，組織上對自己的評價絕不會因為自己最後一刻的退縮而降低，反而會對這樣一個有勇有謀機智果敢的幹部高看一分。

    只是汪百寧低估了芮芸的智商，在他蹬腿踢翻辦公桌的剎那芮芸就從座椅上彈跳而起，踩著翻倒的辦公桌向著汪百寧飛撲而來，身形尚在空中，就已完成形態轉變，從一個溫文淑雅的中年女性變為了一個筋肉虯結面目可憎的怪物，幾根狹長獠牙探出散發著腥臭的口腔，

    閃著寒光的利爪離汪百寧的脖頸僅有咫尺之遙。

    腥風撲面，尚未起身的汪百寧做不出其他應對，只能像個白痴似的向後仰倒，雙臂呈十字形擋在腦袋前面，這是任何一個正常人面對襲擊時都可能會做出的本能反應，雖然汪百寧注射過高級強化藥劑，其體能已經超過以往常規意義上的王牌尖兵，但作為一個文員出身並且始終從事行政管理的幹部，他的戰鬥經驗基本等同於零，根本不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身體作為武器進行防禦和反擊，只能束手待斃人的骨頭就算再硬，也硬不過變異體的爪牙，更何況汪百寧自認算不上一個錚錚鐵骨的好漢。

    「叮」

    汪百寧聽到尖銳的怪聲響起，自己想像中雙臂與頭顱齊齊掉落，隨後劇痛襲來、視線翻轉的場景並沒有發生。

    一道菱形光幕驀然出現在汪百寧身前，在芮芸那隻利爪與汪百寧的額頭之間，隔開生與死的距離，僅有三公分。

    我覺醒了？汪百寧愕然，一個普通老百姓成為覺醒者和一位副部級領導成為覺醒者完全是兩碼事（南都市屬於副省級城市，其四大班子正職領導都是副省部級幹部），現在華夏所有高級幹部中還沒有出現過一位覺醒者，一旦能成為首例，同時享有覺醒者與國家幹部雙重身份，就有可能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到時，或許可以……

    還沒等汪百寧想入非非，窗外跳進來一個身手敏捷的青年，揮手打消了汪百寧心中虛妄的驚喜。

    隨著額頭浮有幽光鎖鏈的青年這一揮手，擋在汪百寧身前的菱形光幕開始產生變化，上下兩個銳角朝著前方彎曲，左右兩側鈍角擴成圓弧，整張光幕化為一層球形光膜，攏住芮芸的右爪。

    「愷靖，你這個反重力跳躍還挺好用啊。」青年看也不看芮芸一眼，漫不經心地回頭喊道，「這個變異體挺高級，小心點啊，別糟蹋了汪書記書房裡的藏書，最好留個活口。」

    汪百寧轉頭看向窗戶，又是一個眉清目秀的覺醒者輕飄飄地從窗口躍入二樓書房，手裡托著一柄圓形鏈鋸，轟鳴的發動機在園內提供動力，鏈鋸則在圓外轉動，整體造型恍如一枚巨型齒輪，呈現無重力的浮游狀態。

    這人汪百寧認識，他就是之前在南都保衛戰造星計畫中大放異彩的黃愷靖，當時遠救會對黃愷靖率領魔潮快速反應小隊擊殺巨蛛的戰鬥進行了無刪減全網直播，在黃愷靖摘下頭盔後攝影師還拉近鏡頭給了一次特寫，使黃愷靖成了炙手可熱的戰爭明星，整個南都也找不出幾個不認識他的人。

    黃愷靖點了點頭，將手中幾乎沒有重量的鏈鋸甩向芮芸，通過長時間的練習，他已經能夠轉變重力的作用方向，不僅能破壞敵人的重心，還能使用反重力跳躍、重力加速等操作難度極高的能力，鏈鋸朝著芮芸加速衝刺，芮芸想要後退躲閃，卻因自身重心的忽然改變而腳步踉蹌，被齒輪狀的鏈鋸鏟下一大片血肉。

    眼見事不可為，芮芸發出一聲嘶吼，假裝要拚死一搏擊殺汪百寧，但佯攻一記被光幕擋住後芮芸便頭也不回地逃出書房。

    「放到外面去打，就不會破壞汪書記書房裡的藏書了吧？」黃愷靖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不緊不慢地走出書房門，追擊變異體。

    救下汪百寧的覺醒者沒有跟著出門，而是向汪百寧伸出手，說道：「汪書記，您好，我是遠救會調查小組現任族長顏望野，我們收到可靠情報您可能遭遇危險，於是立刻趕來保護您，請您放心，室外已經佈置了兩支精銳小隊，這個變異體逃不了。」

    汪百寧臉色青了又白，沒有理會顏望野伸過來的手，自己撐起身子從地板上站了起來，冷眼瞪著顏望野，眼神中滿是熊熊燃燒的怒火。

    「你們好大的膽子！」

第二百九十九章 權力洗牌

    汪百寧有充足理由感到憤怒。

    這世界上根本沒有那麼多電影劇情似的巧合，從兒子汪乾明在機場接回兒媳一行到現在過了差不多二十個鐘頭，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假如變異體真的蠢到費盡心思潛入華夏境內後短短一天時間裡就露出明顯破綻，那遠救會或國安應該更早發現，假如變異體謹慎行事，那遠救會則該姍姍來遲替自己收屍。

    可怎麼就那麼巧？遠救會的調查小組偏偏就在兒子把芮芸帶到自己書房之後收到了情報？收到情報後趕來救援，早不到晚不到，偏偏在最後一秒鐘趕到，險之又險地救下自己？

    就算老天爺眷顧，真讓這麼巧合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那市委大院內的警衛員為何遲遲沒有現身？

    很明顯，遠救會派來的隊伍已經把他們先一步隔離開了，以避免不必要的傷亡安排在市委大院內的警衛都是注射過強化藥劑的精銳軍警尖兵，他們能輕鬆剿滅一支常規的小型武裝部隊，但要對抗進化程度較高的變異體難免會有傷亡。

    如果眼前這個自稱調查小組組長的青年真是剛剛接到情報，那他們應該是十萬火急爭分奪秒趕過來，並且應該在趕到之前就通知警衛處，讓市委大院內的警衛員儘可能地拖延時間。

    之前談話過程中警衛員沒有出現，尚且能勉強解釋為他們投鼠忌器，擔心貿然衝進來會讓變異體悍然動手，因為以他們的力量就算拚死也未必能保住汪百寧，所以他們得到通知後為求穩妥，決定留在室外等待機會。

    可要真是這樣，為什麼在汪百寧按下警報按鈕後警衛員仍然沒有現身？

    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遠救會的人對這一切早就知情，他們是在釣魚執法！

    剛從極度危險的境況中脫身，汪百寧的大腦還保留在高速運轉的狀態，給予他不符合他年齡的活躍思維，他頃刻間聯想起多處看似不合理的細節，添上遠救會釣魚執法這一假設條件後，一切不合理都變成了合理。

    想想看，將家人親屬送出國境的高官大有人在，像汪百寧這樣珍惜羽毛注意影響的人都沒有拗過兒子，沒能阻止他把兒媳方嘉媛送去美聯邦待產，省委其他同志，又有幾個能做的比汪百寧更好呢？

    不提其他人，單說省委書記杜心鹿、省長鄭成傑兩人，作為江北省省委班子的領頭人，兩人子女無不例外全都送去了國外的頂尖學府深造，連妻子和丈母娘都跨著大包小包出去「陪讀」。

    若是這兩位的家人落在變異體手裡，那該會是什麼後果？哪怕是想辦法洩露一下南都軍區的戰略部署，都能給國家造成重大損失。哪怕是在開展工作時稍微使點小辮子，都能使遠救會現任會長周天明寸步難行。

    而這可能性是否存在？答案不言自明，偽裝成芮芸的變異體拿出那兩張照片未必只是純粹的詐唬。

    再把範圍擴大到全國，各省市究竟有多少位領導幹部可能落了把柄在變異體手裡呢？

    為什麼會走到如此緊迫危險的狀況？為什麼遠救會和十九局沒有提前規避這個風險？難道他們是真的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嗎，難道他們是真的沒有收集到任何相關情報，或是反應遲鈍到忽視了所有有關情報嗎？

    當然不可能。

    那麼，既然明知領導幹部們的家屬可能有危險，為什麼在對變戰線上最為活躍最為積極的十九局和遠救會沒有採取行動呢？

    這個問題，越往下探究，越讓人心生恐懼。

    戰亂紛爭總是伴隨著權力洗牌，誰敢說覺醒者議會就真的沒有半點野心，一心忠於國家忠於人民？

    假如以覺醒者成員為主導的遠救會和十九局意圖獲取更多的權力，他們要怎麼做？分蛋糕的座位就那麼多，既然有新人要擠進去，自然要先把老人踢出去，還有什麼辦法比借刀殺人更好呢？

    放任變異體控制高幹家屬，放任變異體入境威逼利誘，膽敢與變異體蠅營狗苟的人統統掃出高位，既能兵不血刃地進一步擴大自身權力，又能對國家機關進行一輪清洗，將那些立場不堅定思想覺悟不深刻的幹部掃出抗戰的隊伍，排除隱患……對十九局與遠救會來說，還有什麼辦法比這更妙嗎？

    只是他們怎麼敢冒險將黨的高級幹部放到變異體的魔爪裡考驗？如此不人道，如此犯忌諱的事情，他們怎麼敢做！

    即便汪百寧這幾十年來已經經歷過數次無所不用其極的權利鬥爭，他仍對這樣的手段感到齒冷和憤怒。

    「你們好大的膽子！」汪百寧無視了顏望野伸過來的手，對他怒目而視。

    「呃？」顏望野有著敏銳的洞察力，擅長察言觀色和破解謎題，代入到汪百寧的視角將事件重新梳理後很快便猜出了汪百寧出離憤怒的緣由，而後不禁苦笑。

    這種事情，沒法解釋，汪百寧是個在大染缸裡浸淫已久的老油條，城府極深，一時失態後只會更加多疑，無論說什麼他都不會輕易相信，強行解釋只會越描越黑。

    「再者，汪百寧書房裡還有竊聽器和錄音設備呢。」顏望野心想，「有些話是不能擺到檯面上來說的，得想個辦法讓誤會不至於變得更深。」

    僵在原地呆立了一會兒功夫後，顏望野緩緩收回右手，看著汪百寧那雙怒火漸隱重回平靜的眼睛，沉聲說道：「汪書記，我知道您在想什麼，但是請您相信，事情絕對不是您想像的那樣，我們這樣做都是有苦衷的。」

    汪百寧冷哼一聲，並不答話。

    「之所以在您房間裡安裝竊聽器，是因為我們懷疑變異體已經滲透到華夏境內企圖腐化策反某些干部。」顏望野繼續說了下去，讓汪百寧微微一愣，「這是中紀委、十九局與我們調查小組聯合展開的調查行動，絕對沒有任何針對您個人的意思，並且中紀委的同志會保證您的隱私不被洩露。」

    隨後，顏望野當著汪百寧的面，走到翻倒在地的辦過桌前，施施然從裡面取出一個極其先進的竊聽器。

    「對了，有件不久前剛發生的事想告訴您。」顏望野又走到汪百寧自行安裝錄音設備的書櫃前，一邊伸手一邊回頭笑道，「秘密巡視組一週前就已抵達南都，現在江北省省委書記杜心鹿、省長鄭成傑已經被兩規，您應該很快就會得到通知。」

    汪百寧又一次眼冒金星，多虧了現在身體素質遠超以前，否則今天這輪番刺激恐怕能讓他躺上病床。

    取出錄音設備後，顏望野親手替汪百寧扶正翻倒的座椅，似笑非笑地說道：「恭喜啊，汪書記。」

第三百章 暗棋

    「篤，篤，篤。」

    指節敲打桌面的聲音在密室裡迴響，楊小千面無表情地聽著錄音，從頭到尾沒有露出過批判鄙夷或欣賞贊同的神色。

    聽完錄音，楊小千閉上眼想了一會兒，睜眼看向站在辦公桌外噤若寒蟬的周天明和顏望野，問：「有什麼想法？」

    周天明與顏望野對視一眼，首先開口說道：「汪書記對我們的做法感到不滿，這很正常。我認為等汪書記冷靜下來以後，他會理解我們的做法，在這種緊要關頭，對站在關鍵位置的人進行考驗是很有必要的。」

    「即便汪書記對我們產生了誤會，以為我們是以不正當手段爭權奪利排除異己，也不會對我們有多大影響。汪書記是個老成持重的政客，不會魯莽行事，而且從他早年在浮陽縣執政期間的所作所為就可以看出，比起一時恩怨，他更重視長遠利益，現在與我們合作更符合他的利益。等過段時間，肯定能找到機會澄清誤會。」

    「現在省委書記杜心鹿和省長鄭成傑同時被中紀委調離職位，開展組織談話，估計過不了幾天中央政治局就會決議令中紀委對兩人進行立案調查。按常理，中央會從江北省委調一位常委上去做省長，再空降一位省委書記，在過渡期間保持權力平衡。但是考慮到汪書記這幾個月在南都市的表現，是一個能夠配合管理覺醒者與普通人和諧共處的好幹部，他很可能會跳過常務副省長，升任省長。畢竟一切都變化太大，不能再用過往的經驗去參考。」

    周天明藏了句話在心裡：汪百寧的獨生子汪乾明是江北省最大的房地產開發商，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流淌著原始積累的骯髒血污，雖然沒有直接注意，是直接利用過汪百寧的權位職能，但生意做到這個份上，官商勾結盤剝國民的原罪絕不會少，更何況現在汪百寧的兒媳方嘉媛還將偽裝為芮芸的變異體以及已經被轉化成變異體的嬰兒帶回國內，若是按照過往經驗，哪怕汪百寧對此毫不知情，他也脫不了干係，至少也是陞遷無望，發配邊疆，甚至可能就此終結政治生命。

    但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只要擁有應對挑戰的能力，一些小節和作風的問題組織上都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所以，你覺得幫汪百寧上位對我們有益？」楊小千點點頭，又擺擺手，「這件事本來就不由我們決定，不必因為汪家兒媳的事情去故意影響汪百寧，也不必費心費力去為他鋪路，不要犯了忌諱，靜觀其變就好……望野，你應該想得到，為什麼汪百寧會對我們產生誤會？」

    顏望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我們調查小組的情報工作主要對內，即便對外，也是針對國外的變異體，像高幹家屬出國旅遊、進學、定居這類事情，主要是由國安和紀檢還有幾個秘密情報部門負責。恰好，十九局就有權過問，但是十九局的人似乎……似乎無動於衷，任由變異體找到並控制某些高幹家屬。汪百寧並不清楚十九局和我們之間的關係，但說實話，同為覺醒者主導的組織，外人難免會以為我們相互勾連，用這種手段排除異己。」

    楊小千沒說話，周天明皺起眉頭，問道：「那麼十九局為什麼不採取措施呢？」

    「不清楚。」顏望野搖了搖頭，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說。」楊小千沖顏望野點頭。

    得了楊小千的首肯，顏望野才敢把心裡那個驚人的猜想說出來：「是這樣，像那種出國以後無端揮霍奢侈度日的高幹子弟其實是極少數，大部分高幹子弟出國以後，無論是進學還是工作，無論表現如何，都會儘量保持低調，有些干部身為裸官沒有安全感就更加注重這方面的信息保護，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子女在哪裡，這種情報蒐集工作其實是需要一定時間的，而且還要絕對保密，否則一旦露出蛛絲馬跡，國內肯定會立刻採取行動。您想想看，從遠江出來的這段時間變異體到底做了多少事？他們哪裡來的時間做這種保密調查，然後突然之間全面開花？我懷疑，是有人洩露了情報，把部門高幹親屬的信息送到了變異體手裡。」

    「當然，也有可能是白在洛杉磯之戰發生之前就已經做好了全面的安排，等到洛杉磯之戰這一契機到來之後再將這套組合牌甩出來，至於情報……有聖一的食腦蟲在，只要吞噬到情報機關安置在國外的探員，就能獲取他的所有記憶，或許變異體是通過這個能力掌握了高幹家屬們的信息。」

    「嗯。」楊小千不置可否，沉吟良久後翻開桌上一個檔案袋，從裡面取出一張照片，照片上一位戴著墨鏡的美少婦正在機場內往國際到達出口外走去，她身後跟著兩個中年婦女，一個推著便攜式搖籃，另一個則戴著氈帽，替少婦拎著大包小包。

    「跟白交手這麼多次，你們也應該摸清他的慣用套路了，障眼法是他最愛用的伎倆。先推出一個明面上的陷阱，再在後面留一手，埋下一步或幾步暗棋。明面上的陷阱就像是個棋盤上過了河界的卒子，可以橫衝直撞吸引注意力，你去管它，就得分神，而且還得擔憂自己的行動是不是早就被料到，貿然動手又掉進另一個陷阱裡，可你要是不管它，它就真能給你攪的天翻地覆。」

    「看看這個偽裝成芮芸的變異體威脅汪百寧做什麼？白真的認為這種蠢事會有哪怕一丁點兒的可能性會成功？再看看送來這個變異體嬰兒又有什麼意義？要拿這個去影響汪乾明和汪百寧？還是要拿無辜又無知的嬰兒變異體衝擊我們的道德認知？或許有這個可能，但很顯然，這兩個變異體就是那顆過河的卒子，那暗棋在哪呢？」

    楊小千指著照片上那個穿平底鞋戴氈帽的中年女性，問道：「這個人，現在在哪？」

中秋快樂~~~

    中秋佳節花好月圓，我一人飲酒醉，請假一天出去轉轉W(￣_￣)W明天恢復更新，送大家一百個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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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快樂~~~ 末世之黑夜將至 溫言對酒

第三百零一章 做了就是錯了（感謝不朽傳奇盟主打賞

    江北最近很不太平，先後有遠江事件和南都保衛戰這兩件不亞於九級大地震的大事，緊接著沒過多久江北的官場商界又迎來一次令人心尖發顫的震動。

    根據中央巡視組巡視和中央紀委、政法機關查辦案件及「群眾」舉報反映的線索證據，中央決定將杜心鹿、鄭成傑調離崗位，隨後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由中央紀委對兩隻大老虎立案調查。

    經查，杜心鹿、鄭成傑兩人毫無理想信念，背棄黨的宗旨，喪失政治立場，嚴重踐踏黨的政治紀律和政治規矩，嚴重違反中央規定和群眾紀律，拉幫結派大搞特權；嚴重違反組織紀律，選人唯利用人唯親，洩露組織機密；嚴重違反廉潔紀律，濫用職權和影響為他人謀取利益，夥同特定關係人收受巨額財物，收受貴重禮品；嚴重違反工作紀律，官僚主義嚴重，慵懶無為；嚴重違反生活紀律，腐化墮落，涉嫌權色交易，嚴重違背了黨中央對高級幹部提出的政治要求，辜負了黨和人民的信任，對國家事業造成巨大損害，對社會帶來惡劣影響。

    後面的發展基本可以預見，要不了多久，中央政治局會議將會審議並通過中央紀委提交的審查報告，將杜鄭二人依法雙開，即開除黨籍、開除公職，並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同一個省，同一時間，拿下兩隻大老虎，一時間江北官場人人自危，與杜鄭二人有關者惶惶不可終日。

    而深陷漩渦中央的汪乾明，比起那些不明真相的尸位素餐者更加惶恐，從妻子方嘉媛被捕至今已有三天時間，他一直是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中度過。

    在剛開始的第一天，汪乾明被遠救會控制起來，接受了長時間的盤審和檢查，通過用餐、驗血、回答邏輯思考題等方式確認汪乾明仍是人類後，汪乾明並沒有被轉送檢察機關，而是被放回了自己家中，看似自由，但遠救會安排在他身邊「護衛安全」的保鏢時時刻刻留在他身邊三步之內，就連上廁所都得盯著。

    而後，汪乾明又收到消息，父親汪百寧被中央紀委和組織部約談。昔日風光無限的汪家，好似狂風暴雨中的一株蒲公英，眼看就要破碎飄零。

    汪乾明想過尋求幫助，但往日稱兄道弟的「好友」得到消息後一個個都對他避而遠之，唯恐與汪家扯上關係，伴山莊園的管家孫一鳴也表示愛莫能助。

    最後走投無路的汪乾明只能砸下重金，請來戰遠安保公司的董事長何育和遠救會的常務副會長王力共進晚餐。

    酒過三巡，喝紅了臉的王力親切地拍著汪乾明，喊了他一聲小老弟，竟讓汪乾明激動不已。說來諷刺，就在兩年前，這位遠江首富王老闆還與汪乾明出席過同一場晚宴，當時汪乾明才是主角，而王力只不過是一個可有可無的配角，汪乾明甚至不願與他過多攀談。

    「小老弟，我知道你請和何董吃飯是為什麼，我就不跟你繞彎子了。你父親那邊的事情我們管不了，別說我們，就算是楊會長也說不上話，那要看中央的意思。但是我可以給你透個底，你父親跟杜心鹿、鄭成傑不一樣，汪書記是個優秀的黨員，他那邊的情況你大可不必擔心，不用自己嚇自己。」王力那健壯有力的大手在汪乾明的肩上拍了一下又一下，要不是汪乾明也注射過強化藥劑，搞不好會被他拍出內傷。

    「至於你愛人那邊……」王力幹脆摟住汪乾明的肩膀，親熱得好似多年未見的老哥們兒，「我勸你就不要管了，不聽不問不知道，置身事外，儘早脫離影響，說句冷血的話，以你的身份地位，女人要多少有多少，要什麼樣的有什麼樣的，何必為了這個方嘉媛把自己搞臭呢？跟變異體和與變異體有關的人糾纏不清，可不會有好果子吃。你又不是不知道現在的局勢有多緊張，網上那些不知情的網民都在說不會打不會打肯定打不起來，打不起來才怪，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汪乾明懂得這個道理，但成大事者未必都是冷血無情的混蛋，要讓他拋棄妻子問都不問，他無論如何也做不到。

    「王哥，您聽我說，我跟嘉媛是有感情的。」汪乾明說的情真意切，「婚禮上我宣過誓，誓言怎能隨便違背？您加入遠救會時也宣過誓，您會違背那份誓言嗎？」

    「嘖。」王力撇了撇嘴角，打了個酒嗝，搖頭嘆道，「那你也真是條重情重義的漢子，來，我敬你一杯。」

    仰頭幹了杯中茅台，王力接著說道：「反正也不是不能說的機密，我就給你透個底，你妻子方嘉媛仍然是人類，但是你們的孩子……唉。」

    從這一聲包含惋惜的嘆息，汪乾明聽出了弦外之音。

    「我猜到了。」汪乾明咧嘴慘笑，心痛的好似在滴血，但逝者已矣在華夏，變成變異體與死沒有區別汪乾明更在乎還活著的妻子，「那嘉媛呢，她一定是被逼的，她一個弱女子面對變異體，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還有，您想，狗日的變異體這麼狡猾，一定是強行將我們的孩子轉化成了變異體來利用嘉媛的母愛，如果不是自己的孩子被變異體掌握在手裡，嘉媛肯定不會做出這種事。芮芸！對！那個變成芮芸的變異體始終守在嘉媛身邊監視她，所以她沒有辦法，只能按照變異體的要求去做，這真的不能怪她。」

    事實上方嘉媛曾與汪乾明共處一室共度良宵，但也沒有向汪乾明透露任何信息，而汪乾明則在心中安慰自己，妻子選擇保持沉默只是為了保護自己和孩子。

    「小老弟，你知道劉諧劉市長嗎？你父親十幾年前在浮陽縣跟他搭過班子的。」王力想起往事，頓時唏噓不已，「你可能不知道，喪屍和變異體剛出現那會兒，劉市長在防空洞指揮所被一個高等變異體威脅，當時那個高等變異體殺光了指揮所裡其他人，只留下劉市長和他的秘書，你說這種情況下，劉市長有沒有選擇？你說他是不是可以先虛與委蛇留存有用之身？但你知道他是怎麼做的嗎？他想都不想，拔槍就打死了自己的秘書，然後自殺！」

    「當然，我不是說要求一個女流之輩能像劉市長這樣的英雄一樣，只是，有些事情，只要做了就是錯了，不管你有沒有選擇。」王力沉聲道，「再說，你給我說這些沒有意義，調查小組和變控中心的人也不會聽你說這些，你想讓你愛人重獲自由，真的不太可能，但是我或許有辦法能安排你跟她見一面。」

第三百零二章 似曾相識的搜尋（上）（感謝子與沫舵主打

    終於看見希望的汪乾明眼前一亮，立刻雙手拉住王力的手腕，懇求道：「王哥，好大哥，幫幫我！」

    聽到這聲好大哥，王力只感覺渾身一麻，整個後背酥酥癢癢，起了不少雞皮疙瘩，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精的作用，轉瞬即逝的不適感過後，隨之而來的竟是極大的滿足感，以前可從來不敢想像立帆集團的董事長喊自己一聲大哥。

    王力收回搭在汪乾明肩上的手，壓低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其實，你愛人現在還沒有移送檢察機關或司法機關，就是因為調查小組還沒有從她身上打出突破口，我不瞭解具體情況，但是我可以替你說說話，只要你願意配合，我可以安排你跟你愛人見次面，如果你能幫調查小組問出他們需要的信息，或許能爭取到定期探視的特權。」

    因為機密性極高，情報部門的審訊室從來不會像警局或檢察院的審訊室那麼容易進出，雖然汪乾明已經洗清了自己的嫌疑，但想要探視調查小組正在審訊的方嘉媛可不容易。

    這三天時間裡，汪乾明不知想了多少辦法請求探視方嘉媛，只要能獲得允許再見愛妻一面，哪怕一擲千金汪乾明都不會眨一下眼皮，但不論求到什麼門路，都只有一句愛莫能助。

    可現在情況似乎有點變化，今晚汪乾明只是想與王力、何育打下交情，然後用錢開路一直往上攀關係，壓根沒指望過這兩位能在妻子涉案的事情上提供幫助，可王力居然說有可能爭取到定期探視的特權？

    汪乾明沒能繼承汪百寧的政治智慧，但父輩的優秀基因還是傳續下來了，頭腦和酒量都不算太差，幾杯茅台原漿下肚也沒有影響汪乾明的思考能力。

    王力只是遠救會的常務副會長，主要處理經濟和後勤方面的事務，在不瞭解遠救會權力結構的人看來王力身居副會長的高位一定權能極大手眼通天，但汪乾明知道事實並非如此。

    說到底，遠救會和十九局都是以覺醒者成員為主導的機構、組織，王力是沒有超能力的普通人，很難接觸到遠救會的權利核心迄今為止遠救會真正的核心高層中只有一位不是覺醒者，那就是現任會長周天明，但王力顯然不能和周天明相比，畢竟周天明曾擔任遠救會特秘租組長，是楊小千的心腹手足，而且年紀輕輕，未來還有很大發展空間。

    可根據汪乾明花大價錢買來的情報，調查小組在遠救會內的地位極高，而且在調查辦理重案時只受楊小千直接指揮，其他人不得干涉。

    汪乾明不禁心想：嘉媛拿自己的身份做保護傘，將變異體帶回國內，這種證據確鑿的鐵案，就算是周天明這個現任會長去求情也注定徒勞無功，王力一個管著遠救會賬本但卻幾乎沒有多少實權的副會長怎麼敢說替自己爭取到定期探視的特權呢？

    不過疑惑歸疑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願意出手相助的人，汪乾明就算心存懷疑也不會表現出來，現在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什麼法子他都願意試試。

    「王哥，這次真的多虧你雪中送炭，來王哥，敬你一杯，大恩不言謝，話都放在酒裡了。」汪乾明話不多說，將酒杯倒滿，用他最鄙視的土鱉式喝法一口悶了，再將杯口朝下，倒不出一滴酒水。

    有些話不好擺在明面上講，汪乾明只能用自己的行動來表示誠意，大恩不能言謝，必須用實際行動來表達當然不是敬一杯酒這樣的實際行動，而是給出實實在在的利益。

    「或許是調查小組裡有人以權謀私，讓王力來鋪路做白手套，或許這原本就是遠救會高層的意思。」汪乾明心想，「遠救會要養那麼多張嘴，財務壓力一向沉重，或許遠救會是想利用嘉媛的案子，從我身上宰一刀，因為不想把吃相做的太難看，所以借由王力來轉達？呵呵，遠救會也未必是什麼好東西，從古至今有哪個組織掌握權柄以後沒有腐化的？」

    王力好像看出了汪乾明的小心思，撇嘴笑道：「不要多想，我不會要你一分錢，假如說你真的感恩想要謝我，那你就把大星棚戶區改造項目做好一點，讓『新遠江』成為遠江人安居樂業的家園……還有就是，不要再炒房價了，剪羊毛式地盤剝國民，早晚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汪乾明心中一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

    調查小組秘密審訊室外，顏望野煩躁地揉按著眉頭，在單面鏡前來回踱步，急促似鼓點的沉悶腳步聲演奏出極度焦躁的情緒。

    審問已經開展了三天，整整三天時間都沒能從方嘉媛口中套出一丁點有用的信息。這個女人雖然腦子還在，但已經被變異體洗腦洗的褪了色，竟然相信變異體有辦法將她的孩子重新變回人類！

    抱著這樣不切實際的幻想，方嘉媛無論如何不肯配合調查，而考慮到方嘉媛的特殊身份，調查小組又不好對她施行刑訊，迫不得已只能使用化學藥劑和夢境審問等手段，但收效甚微，沒有問出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另一方面，那個隨方嘉媛一同回國的中年女性已經人間蒸發，不僅調查小組在找她，國安也在找她，甚至連南都市乃至江北省全境的警力都被調動起來，連夜追查線索，但無一所獲。

    目前最有可能的假設是，這是一個非常高級的假面變異體，並且在入境前就已做好了周密的準備工作，等到離開汪家後，便趁著方嘉媛和芮芸轉移注意力時，立刻找到偽裝身份，變化為另一個人類的模樣，以另一個身份離開南都，然後再次轉換身份，以此不斷循環，斬斷線索，躲避追查。

    可這個變異體潛入華夏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在華夏潛伏起來發展暗線？那她不應該跟隨方嘉媛和芮芸一起回國，悄悄摸摸才能達到目的，如此大搖大擺，倒像是在耀武揚威，在挑釁。

    「哎。」顏望野百思不得其解，苦惱地嘆了一聲。

第三百零三章 似曾相識的搜尋（中）

    出乎汪乾明的意料，調查小組為他和妻子安排見面的地方並不是重兵把守的審訊室，而是一間小戶型公寓房，離遠救會南都總部只有三分鐘步程，裝修風格簡樸卻溫馨，牆紙和家具全都選用暖色調，小陽台上還放著幾盆多肉盆栽。

    這裡應該是某位遠救會工作人員的住處，汪乾明心中感激調查小組讓自己和妻子在這裡見面，兩人能在這小房間裡手拉著手聊天，比隔著鐵窗用電話要好太多。

    四下打量了幾眼後，汪乾明坐到小沙發上焦灼地等待著妻子的到來，等到第三支香菸在指間點燃，公寓的防盜門被人推開，兩個穿著制服的調查小組成員將方嘉媛押送進室內，隨後離開公寓，關上防盜門，給這對可憐的夫婦留下少之又少的私人空間。

    汪乾明趕忙把香菸扔到一次性塑料水杯裡，蹭的一下站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方嘉媛身旁，捧住她的雙手，問道：「寶寶，你這些天過得怎麼樣？有沒有受欺負？」

    問話的同時，汪乾明注意到，愛妻方嘉媛雖然沒有戴上手銬腳鐐，臉上和雙手上也沒有明顯傷痕，但她精神狀態明顯不正常。

    方嘉媛走進屋內後，神情恍惚，瞳孔渙散，一雙眼眸呆愣愣地盯著小陽台，看都不看汪乾明一眼，對他的問話恍若未聞。

    這是怎麼了？汪乾明的心猛然揪緊，難道妻子遭受了令人髮指的刑訊，導致精神狀態失常？

    想到這個可能的瞬間，汪乾明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名為「窩囊」的恥辱感，如果妻子真的在調查小組的審訊室內遭遇了不公正不人道的待遇，他也沒有反抗的能力，只能默默忍受，最多陪著笑臉大把塞錢，以免妻子繼續受苦，絕不可能有報復的辦法。

    「寶寶，是我啊，寶寶？」汪乾明捏著方嘉媛兩邊肩膀晃了又晃，方嘉媛卻彷彿陌生人一般伸手撥開汪乾明的手，朝著陽台走去。

    或許是在審訊室裡待久了，不想再待在密閉的房間裡悶著，想去陽台上看看風景？汪乾明猶豫了片刻，決定跟著妻子走到陽台，並從背後環抱住妻子，以前她最喜歡自己從身後抱住她，親吻她的頭髮，在她耳邊輕聲細語地說情話，或許這個動作能讓她放鬆下來。

    可腿才剛往前邁了一小步，汪乾明渾身的肌肉便猛然繃緊，像一頭髮怒的瘋牛一般衝向陽台，因為他看見方嘉媛在走到陽台後，竟然兩手撐著護欄，抬腿翻了過去！

    「別！」汪乾明只來得及喊出一個字，但沒有起到任何作用，方嘉媛翻過護欄後沒有任何猶豫，眼睛一閉直接跳了下去。

    這裡是二十六樓！

    當看見妻子的身影墜下陽台，他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但隨後更加恐怖的事情發生了：他還聽到了護欄破碎的聲音。

    與父親和前省委書記杜心鹿一樣，汪乾明也給自己注射了一劑高級強化藥劑，若非如此，方嘉媛回國那天晚上他也不可能一夜七次金槍不倒。但汪乾明沒有太多施展戰鬥力的機會，以至於他時常忘記現在這幅身軀的強大程度。

    當汪乾明衝出陽台時，超常體能爆發出的力量使他處於從未體驗過的高速運動狀態，而陽台佔地面積極小，等到方嘉媛跳下去時汪乾明已經剎不住身子，整個人撞在護欄上，木製護欄應聲而斷，於是汪乾明也跟著墜下了樓。

    從二十六樓跳下去，就算注射了強化藥劑也是必死無疑，汪乾明認命地閉上了眼，他害怕看見自己下落時不斷接近的地面，更怕親眼看見先一步跳下去的妻子摔得粉身碎骨。

    很快，汪乾明發覺耳邊並沒有風聲呼嘯，不禁睜開眼，卻看見自己和妻子兩人漂浮在半空中，彷彿飄蕩在沒有重力的太空。

    再往前看，一個長著娃娃臉的少年「站在」面前，眼中透著憐憫。

    從地面往上看，會發現這棟公寓樓第二十五層的陽台外有三個人漂浮在空中，身體與地面平行，與公寓樓垂直，而從汪乾明的角度看，這個「躺」半空的少年正是「站」在自己面前。

    汪乾明認識這人，他是那個能夠掌控重力的小鮮肉覺醒者黃愷靖，現在是最出名的覺醒者之一，人氣僅次於躋身國際一線巨星的張欣怡。

    「知不知道多少人想活卻沒有機會？」黃愷靖深邃的眼眸注視著方嘉媛，悲天憫人地嘆道，「人生沒有那麼多過不去的坎，就算遇到了難關，也不能輕待自己的生命，明白嗎？」

    方嘉媛一臉麻木，面無表情，怔怔望著下方，不作回應。汪乾明則是滿頭霧水，疑惑中又帶著些許慶幸，總算保住了自己和妻子的性命。

    「有時候，你從人生的高峰跌落低谷，你無法承受這樣的落差，於是你就選擇從高樓墜向地面，從人間墜向地府，但這是最不明智的選擇。」黃愷靖仍聲情並茂地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不像是勸慰，倒像是在表演。

    「我從遠江對屍戰爭裡學到了一個道理：只要活著，就有可能戰勝一切苦難，所以不論發生了什麼，都一定要堅強地活著！沒有人知道明天是什麼模樣，只有活下去，你才能看到，明天是更好，還是更壞，就算熬過了無數個更壞的明天，只要活下去，總能看到一個更好的明天，不是嗎？」

    「這次你們輕生，恰好有一位覺醒者路過並救下了你們，那麼下次呢？下次你們還會這麼好運嗎？記住，永遠不要放棄生命，永遠不要做這種白痴的嘗試。」

    說完，黃愷靖伸出雙手，一手拉著方嘉媛，一手拉著汪乾明，像趟過水池般走回了二十六樓的陽台。

    「汪先生請放心，視頻會打面部馬賽克，不會侵犯您的肖像權。」黃愷靖對癱坐在陽台上的汪乾明說道。

    「什麼？」汪乾明楞了楞，他並不知道幾十分鐘後，黃愷靖的團隊會將這一段視頻精心編輯後發佈到網絡上，引起熱議和眾多知名公眾人物的追評。

    作為遠救會力捧的戰爭明星，黃愷靖的工作內容主要是配合宣傳部門，將華夏廣大青少年從眾多韓流小鮮肉和歐美明星的「魔爪」中搶回來，並通過各種宣傳手段潛移默化地改變他們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

    這不是一項容易的工作，尤其現在全人類與變異體的戰爭一觸即發，假如這場惡仗真打起來，華夏必定首當其衝。

    想要獲得勝利就必須先付出代價，華夏內陸已經在和平中度過了三十多年，遠江以外的新生代從來不曾見過戰爭的模樣，不懂得和平被打破之後的景象究竟有多麼慘烈煎熬。

    當初穹頂降臨在遠江時，數不清多少人在自以為失去希望後選擇輕生，其中社會閱歷較淺、很少孤獨面對世界的青少年佔據了極大比例，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只要他們再咬牙忍一忍，再多等那麼幾天，就能等來258旅的救援部隊，或是遠救會的搜救小組。

    但是他們沒有等，因為他們還沒有嘗過失去一切的孤獨滋味，於是在熟悉的世界頃刻間崩塌後，不敢一個人面對這般苦難的人們，大多選擇自我了斷。

    若不是258旅用直升機在市區內大面積投放傳單，若不是原都市頻道實習記者李靜在劉遠舟的授意下拍出系列紀錄片《我們在遠江》，無法統計的自殺人數恐怕還要往上暴漲一大截。

    中宣部一再強調，每位華夏公民的生命都是無比神聖寶貴的，曾經在遠江發生的慘劇絕對不能再次重演，所以在下次災難或下次戰爭到來之前，各地宣傳部門及媒體一定要做好本職工作，發出宏亮的聲音，傳遞正確的思想。

    黃愷靖這段作秀的視頻就是在「發出宏亮聲音，傳遞正確思想」，或許臨場發揮說出的台詞有些假大空，但要用來給大多數盲目追星的青少年洗腦，已是綽綽有餘，若是說的極富哲理、發人深省，還要擔心他們聽不懂哩。

    當然，拍攝視頻只是隨手為之，並非主要目的，調查小組為汪乾明安排這間帶有陽台的公寓房，主要是為了驗證方嘉媛是否會在無人看護的情況下故意尋死。

    至於汪乾明同樣跌下陽台，那純屬意外。

    「知道自己犯了彌天大錯，所以連活下去的勇氣都沒有了？還是說知道了兒子永遠沒法變回人類，所以你不願意再繼續活下去了？」

    不知何時公寓房內多出了一個人，正是汪乾明想盡各種辦法嘗試接觸的調查小組組長顏望野，他憐憫地望著方嘉媛，繼續說道：「應該是後者吧？看來你是真的很愛你的孩子，沒有他你寧願去死。」

    汪乾明這時才從妻子跳樓的震驚中緩過神來，急忙拉住方嘉媛的手臂，喝道：「方嘉媛！你他媽瘋了！知不知道我這幾天多著急！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心思才能過來見你一面！知不知道我寧願散盡家財都會把你保出去！你跳樓之前給老子想清楚！你的命是我的！我的！不是你的！」

    汪乾明從沒有對妻子發過火，哪怕偶爾吵架都會儘量控制自己的音量和用詞，這次回過身後倍感後怕，終於沒能控制住情緒。

    但在宣洩出怒火後，汪乾明立刻感到後悔，妻子顯然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連跳樓都沒有多少猶豫，現在自己作為丈夫，不去包容她呵護她，還對她大吼大叫，那豈不是在懸崖邊推她一把？

    「寶寶，你為什麼要跳樓？」汪乾明把顏望野和黃愷靖當作看不見的空氣，摟著方嘉媛的香肩，放低音量，柔聲道，「我知道，小寶被該死的變異體給……可這不是你的錯，真的，你不用自責，更不要想不開，只有我們兩個還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孩子沒了可以再生，只要你人還在……」

    「生不了了。」方嘉媛終於開口，她的瞳孔仍然沒有焦距，渙散的目光裡透著死氣，「醫生說我的子宮有問題，能懷上小寶已經是個奇蹟，生過小寶以後不可能再有了。」

    原來如此，汪乾明終於理解妻子為什麼要尋短見，她一向喜歡小孩，結婚那天就許願要生一窩白白胖胖的小寶寶，可天意弄人，這樣一個盼望著撫育孩子的女人卻被剝奪了成為母親的資格，這就好像是一個將人生奉獻給賽場的運動員失去了雙臂雙腿，彷彿失去了活下去的意義。

    「沒事，沒關係的，以後醫學會越來越發達，只要有辦法，無論是手術還是藥物，不管要花多少錢，我都能想辦法搞定，好嗎？」汪乾明沒有在親生兒子的問題上過多停留，一個連抱都沒抱過的男孩，就算是汪乾明的親生骨肉，汪乾明也很難對他產生深厚感情，更不用提現在小寶被轉化成了變異體，汪乾明只希望這件事能夠無聲無息地過去，不要再對自己和妻子造成二次傷害。

    「實在不行，我們還能培育試管嬰兒，或者找人代孕，只需要有我的精子和你的卵子就行，代孕媽媽可以任你選，你想選個臉蛋美身材好的姑娘，還是想選個聰明伶俐智商高的姑娘？都沒問題，我們有錢，只要肯花錢，什麼樣的代孕都能找到，好嗎？」習慣了用錢去解決問題的汪乾明只顧著安撫妻子，卻沒有看見顏望野和黃愷靖兩人臉上的複雜神情。

    「不一樣。」方嘉媛搖搖頭，想到自己可憐的孩子還沒睜開眼看看世界，就被那些殘忍的畜生擄去變成吃人肉喝人血的怪物，她幹澀的眼眶裡溢出淚水來，將麻木僵硬的面具沖垮。

    「不是從我身體裡出來的，就不一樣。」方嘉媛撲到汪乾明懷裡痛哭不止。

    看見妻子回到自己熟悉的模樣，汪乾明鬆了口氣，正要出聲寬慰，卻聽見身後傳來顏望野幽幽的一聲嘆息，和一句讓方嘉媛止住哭泣的話。

    「其實你們的孩子，你可以養。」

第三百零四章 似曾相識的搜尋（下）

    聽見顏望野這句話，汪乾明登時抱著方嘉媛從冰涼的地板上跳了起來，臂彎裡柔若無骨的方嘉媛發出一聲痛呼，汪乾明卻恍若未聞，不管不顧，只因顏望野那句石破天驚的話吸引了汪乾明所有注意力。

    這句話若是從某個變異體同情者口中說出來，汪乾明半點不會驚訝，可這話竟然從顏望野的嘴裡說出來，那就真是不敢想像，說是石破天驚也不為過！

    誰都知道遠江人是最仇恨變異體的一批人，當年數百萬同胞喪生屍口，幾乎每個遠江人都有親朋好友被喪屍和變異體殺害，而遠救會成員以拯救遠江同胞為己任，更是對屠戮同胞的變異體深惡痛絕，任何一個遠救會成員碰上一個變異體，必定只有不死不休的結局。

    可現在，遠救會調查小組組長竟然說變異體嬰兒可以留下，還可以養？這比母豬爬上了埃菲爾鐵塔更加不可思議。

    方嘉媛止住了哭泣，同樣對顏望野的話感到震驚不已，但她沒有汪乾明那麼多顧忌，立刻問道：「真的？我老公他可以把小寶帶回去撫養？」

    這話把汪乾明嚇得渾身一個哆嗦，雖然聽起來有些冷血有些矛盾，但事實上汪乾明只對妻子方嘉媛有感情，至於沒來得及繫上感情紐帶就被轉化成變異體的「兒子」？感到痛心是必然的，但要讓汪乾明為了這個所謂的「兒子」犧牲自己的事業、前途和錢途，絕無可能。

    就算是自己的骨肉又如何？這些年汪乾明讓身邊那些鶯鶯燕燕打掉的孩子還少麼？就算變異體嬰兒無辜又如何？世界上還有那麼多因母親患有艾滋病所以生下來就帶有不治之症的可憐人呢，他們無辜不無辜？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無辜，那又怎樣，他們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不被這個世界接受，除了極少數富有愛心的志願者外，其他任何人都不會讓他們感受到人情和善意。

    在汪乾明看來，與其擁有這樣的人生，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降臨到這個殘酷的世界。同理，變異體嬰兒就算得到繼續生存的資格又怎樣？不被接受的生命沒有任何意義。而自己，如果成了一個變異體嬰兒的撫養人，必定在各方面遭到歧視和打壓。

    更何況，就是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遠救會決定留下這個變異體嬰兒，必定有其他目的，汪乾明猜不出遠救會和變控中心兩方高層的想法，但不管是出於何種目的，總之這是一個不能趟的渾水。

    不，不是渾水，也不是泥塘，而是沼澤。

    不論遠救會要在變異體嬰兒身上做什麼文章，變異體必定會與之做對，雙方的戰火早就從正面戰場蔓延到了方方面面。

    區區一介商人，闖進這種超越國家和民族的紛爭之中，恐怕不會有一個很好看的死相。

    「我……」汪乾明臉色發白，只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就被顏望野抬手打斷。

    「抱歉，汪先生，這件事與你無關，我剛才那句話是對您愛人說的。」顏望野盯著方嘉媛那張掛滿淚痕的精緻臉蛋，看見上面開始綻放出驚喜，他繼續說道，「汪太太，如果您願意配合我們，那麼，在變控中心的看管下，您可以撫養汪曉。」

    方嘉媛又哭了出來，這回是喜極而泣，但汪乾明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妥，謹慎地問道：「顏組長，請問，變控中心的看管是指？」

    「我正要給你們解釋。」顏望野擠出一個滿懷歉意的微笑，輕聲道：「您愛人，也就是方嘉媛女士，因窩藏變異體及協助變異體被判處終身監禁，不可減刑，不可假釋，換句話說，她這輩子都不會再有人身自由，在眼下這個特殊時期，這已經算是寬大處理了……恕我直言，這條原則底線決不能被踐踏，所以不論汪先生您拿出多少錢，攀上什麼關係，全都無濟於事。」

    汪乾明終於明白顏望野眼中的憐憫從何而來，這個結果雖是預料之中，但汪乾明還是感到無法接受，他的臉色不太好看，但沒有出聲抗議，這是他無力反駁的事實，面對無能為力的情境，沉默總是最好的應對，只有蠢材才會像條瘋狗一樣亂吠。

    「汪太太無法再重獲自由之身，而二位的孩子已經成了變異體，自然也不可能在外界的正常社會中生活。那麼，汪太太現在有兩個選擇，一，由我們將您移送司法機關，您會進入某處高級監獄，有汪先生這等財力，您在監獄內的生活仍會相當滋潤，只是失去了人身自由。二，由變控中心將您和您的孩子汪曉隔離在某處模擬場景內生活，由您撫養汪曉，變控中心的工作人員會儘量滿足您的需求，但是生活質量肯定不如前者。」

    話音剛落，汪乾明就喊道：「我們選第一個！」

    「我剛才說的是，汪太太現在有兩個選擇。」顏望野看都不看他一眼，禮節性的微笑讓汪乾明看了想要撕碎他的臉皮。

    方嘉媛沒有多少猶豫，立刻回答道：「我選第二個，我要跟小寶在一起，他是我的孩子，我要把他撫養成人。」

    顏望野用眼神打消汪乾明破口大罵的衝動後，看著方嘉媛鄭重問道：「你確定？撫養一個變異體，可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兩個種族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天然矛盾，你難道不擔心你把他養大以後，他對你非但沒有任何敬愛，反而想把你當成食物吞進肚裡？」

    「我確定！」方嘉媛用力點頭，兩手攥著汪乾明的手腕，指甲深深嵌進肉裡，「小寶只是個嬰兒，他沒有做錯任何事，而且，他現在什麼都不懂，只要我能教好他，他一定會懂事，不會吃人，不會做壞事……他不會吃我的，我是他媽媽！我也不會怕他！我不怕！」

    「嗯，我相信你，一個失去了孩子就敢從二十六樓往下跳的母親，怎麼可能會害怕自己的孩子？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任何一個人會對汪曉產生愛意，那麼這個人不會是人奸，不會是變異體同情者，不會是某位博愛的聖母，甚至不會是孩子的親生父親，這個人只能是你。」顏望野拍了拍手，不知是在為偉大的母愛鼓掌，還是在向屋外傳遞信號，接著他對汪乾明說道：「接下來的時間就留給您了，汪先生。」

    汪乾明深深地看了顏望野一眼，用力咬著後槽牙緩緩點頭。

    三十分鐘後，汪乾明帶著滿腔的淒涼和滿心的疑惑走出公寓房，一眼便看見顏望野和黃愷靖站在門旁，在他們身後，兩隊身穿制服氣勢凜然的青年列成兩排，守在兩邊過道上。

    汪乾明呆在門前想了想，掏出煙盒，給離他最近的黃愷靖遞去一支菸。

    「不會。」黃愷靖冷著臉擋開，作為一名公眾人物，時刻都要注意自己言行可能帶來的影響，就連抽菸喝酒這種事都是能免則免。

    顏望野上前一步順手接過煙，瞥了汪乾明手裡那個著名設計師獨家定製的貴金屬煙盒一眼，頗感興趣。

    「聊兩句？」顏望野點著菸頭後問道。

    「好。」汪乾明馬上點頭，跟著顏望野往消防通道走，剛離開其他人的視線，汪乾明就悄悄將煙盒塞到了顏望野手裡，賠笑道，「顏組長，這煙不錯，您留著，喜歡就告訴我一聲，家裡還有。」

    「這裡也有監控。」顏望野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但卻沒有把煙盒退回去，而是大大方方地放進上衣口袋裡。

    「汪先生是不是無法理解，為什麼我們要留下這個變異體嬰兒？」

    聽到顏望野這個問題，汪乾明鬆了口氣，既然對方提問，就說明願意解釋，調查小組的組長總不至於有閒心來調戲自己，而且，顏望野使用的稱呼是「變異體嬰兒」，而不是「你的孩子」，這讓汪乾明倍感舒心。

    「是的，不太能理解，但我知道你們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汪先生，您說，聖殿那幫雜碎，到底製造了多少這樣的變異體嬰兒？」

    「這……總之不會少。」

    「嗯，肯定不少，特秘組以前也做過這種假設，但這件事情變異體一直在暗中進行，而我們則被變異體鬧出的其他大動靜給分散了注意力，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世界各地或許已經出現了幾百個像這樣的變異體嬰兒，或許幾千個，上萬個？誰知道呢。」顏望野將一口濃煙深深嗆進肺裡，再讓它們從鼻孔裡竄出去，看起來就像是個用來彰顯憤怒的表情包。

    「《孫子‧謀攻篇》有言，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己而不知彼，每戰必敗。咱們現在仍然處於不知彼而知己的境況，有時我甚至懷疑在某些國家，我們的情報部門工作者處於不知己亦不知彼的必敗之地。」

    「這樣下去，我們可能會輸，但是我們承受不起失敗的代價，都說變異體像是會傳染的癌症，對變戰爭，只要輸一次，就永遠不會再贏。所以我們必須做到知己知彼，現在我們都不知道聖殿製造這些變異體嬰兒的目的究竟是什麼，但我們必須知道。」

    「我們猜測聖殿想要培育出一批能夠自主產生情感的變異體，可我們卻缺乏觀測對象，所以，汪曉必須留下，而且要以儘可能接近正常人的形式來撫養，好讓我們在實驗過程中逐漸做到『知彼』，可這談何容易？就算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沒有幾個家長能做到摒棄種族差異，給孩子無私的愛。值得慶幸的是，您的妻子就是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

    汪乾明喉頭微動，以乾澀的嗓音問道：「那，變異體也會發育長大麼？長大以後你們會怎樣對他？」

    「變異體嬰兒的身體是否會發育成熟，又是如何擴充骨骼和內臟系統，如何發育成熟，我們都不知道，所以才需要一個實驗對象進行觀察，這是變控中心的工作。至於汪曉長大以後會怎樣？那得看看他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如果仍然是一隻吃人的怪物，或是到時變異體危機已經解除，那麼他大概會被實行安樂死，如果他真的產生了感情，又學會了我們人類的思考模式，而且到時變異體仍在興風作浪，那麼他大概會被洗腦，然後派去聖殿做臥底。」顏望野哈哈一笑，似譏諷又似感慨地說道：「不只是變異體，我們也能做出很可怕的事情啊。」

    「顏組長……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汪乾明忽然覺得，王力也好，顏望野也好，這些遠江人似乎都很享受凌駕於自己之上的快感。

    「以後你會明白的，如果怎麼都想不明白，可以回去問問汪書記。」

    「可我父親……」汪乾明話說到一半突然愣住，隨即道了聲謝，賽跑似的衝向電梯。

    汪乾明離開後，黃愷靖慢步走到消防通道，皺眉道：「像汪家父子這樣的人，雖說比起杜心鹿鄭成傑之流要好上不少，可怎麼也算不上是赤膽忠心，跟這種人合作，培養他們，真的好嗎？」

    「我們折騰不起了，華夏也折騰不起，留給我們的時間太少了。」顏望野搖頭苦笑，「換了誰坐到汪百寧的位置上會比他做得更好？誰說的請？至少現在他們父子兩人更有經驗，更容易合作，嘖，說這些干嘛？決定權又不在我倆手上。」

    黃愷靖冷哼一聲，換了個話題：「搜尋工作做到現在都還是一籌莫展，是那個變異體太擅長捉迷藏，還是我們內部出了問題？」

    顏望野目光一沉，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頭頂的攝像頭，問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不是說你們調查小組出了問題，我一個外人怎麼會說這種話。」黃愷靖聳了聳肩，「只是，你不覺得這次搜尋，有點似曾相識嗎？」

    「嗯？」

    「記不記得新遠江大決戰前夕，特秘組和調查小組到處找喪屍，卻找不到那一片藏進地底的屍海？明明近在眼前，也不是沒有人想過要搜查地下，可就是找不到。」

    「這次這個變異體又是一樣，從我們的眼皮底下消失，想盡無數辦法，可就是找不到。那你說，她到底會在哪呢？」

    ………………

    上京，一位戴著寬簷氈帽的中年女士走在街頭，她步態優雅，時不時會停下來，欣賞大城市的曼妙風光。

    一輛黑色專車無聲無息地開到了她的身旁，兩個戴墨鏡的精悍男子替她打開車門，女士露出優雅的笑容，欣然入座。

    隨後，專車駛入車流，恰逢綠燈，一路勻速，暢通無阻。